忘川/第 3 章 河底深談

? “我可以帶你回去，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柳如侬開心地站起來，拽住鐘莫離的衣袖，擡眼迎上他漆黑的眼眸，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熱。

鐘莫離想了想，還是狠下心來利用她，道：“事到如今，你我也算同舟共度之人，我也不想瞞着你。我叫鐘莫離，是天機門的人，天機門是一個隐秘的組織，已經存在了幾百年，專門聚集能人異士，暗殺貪官污吏，對抗朝廷□□。天機門內相傳，上古時期，黃帝大戰蚩尤，百獸參戰，又得神靈庇佑，贈與上古十大神器，打敗蚩尤，天下太平。後因戰亂，神器散落人間，不知去向。直至戰國末年，一位道號‘水墨丹青’的道人，他集齊了上古十大神器，助力當時的秦王嬴政，他得到天下建朝後，神器便被秘密保管在阿房宮中。道長創立天機門，輔佐明君，除暴安良。誰知秦末□□，民不聊生，項羽火燒阿房宮，神器不知所蹤。因此，天機門的人代代為了尋找神器，弄得人心渙散。前些年，有傳言說神器重現人間，天機門為了搶奪神器，一統天下，門內殺伐不斷，幹戈四起。”

柳如侬聽得有些入神兒了，鐘莫離接着說：“我本是天機門的人，在執行任務的途中認識了若相惜，一見鐘情。惜兒不顧父母反對，準備與我私奔，可我的身份會給她招來災禍，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趁天機門內亂，一舉滅了天機門。誰知我準備接她走，與我共度餘生時，她卻暴病而亡。原以為可以和她天長地久，沒想到卻是天人永隔。”

“難怪你會殉情自刎，愛之深，竟會如此義無反顧？”柳如侬低聲嘆道：“可是，上古十大神器是什麽？”

“上古十大神器，分別是軒轅劍、東皇鐘、盤古斧、煉妖壺、昊天塔、伏羲琴、神農鼎、崆峒印、昆侖鏡和女娲石。各有作用，集齊後力量強大，得神器者得天下。是你有緣，竟然能得到兩件。”

柳如侬打了個激靈，苦笑道：“有緣？這到底是我的緣，還是我的劫？”

“緣也好，劫也好，既然遇見了，就不能逃避。”鐘莫離說，“我幫你回到人間，過平淡的生活，你幫我和妻子複活，這個條件如何？”

柳如侬盯着鐘莫離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堅定地說：“好，我答應！兩次我都沒有來得及救你，這次就讓我幫你。”

正說着，柳如侬感覺地在搖晃，洞外突然昏暗無比，水流卷起沙石，一片渾濁混沌。

“啊！”突然一陣漩渦，将柳如侬卷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丫頭，丫頭。”鐘莫離急忙跑來，扶起柳如侬，“你不要緊吧？”

柳如侬正要回答，只見鐘莫離身後一對明晃晃的眼睛在閃，柳如侬本能地拉住鐘莫離擋在身後，用手一擋，頓時鮮血如注。

“丫頭！”鐘莫離大叫着。

大狗的鐵牙上滴着鮮血，血腥味兒引來了遠處的銅蛇，鐘莫離抱起柳如侬飛奔，被河底水草絆住，将柳如侬摔了出去。水草瘋長，很快便将鐘莫離的雙腿牢牢捆住。

“鐘大哥！”柳如侬爬起來，踉跄地跑過去，用力撕扯水草，腳上卻也被水草纏住，拖到一邊撞在石頭上。

柳如侬手臂上鮮血直流，她只覺得一陣陣入骨的刺痛，幾乎痛暈過去，只見不遠處，銅蛇鐵狗漸漸逼近，鐘莫離奮力掙開水草糾纏，喊道：“快！快把昆侖鏡拿出來！”柳如侬咬牙，從布袋裏掏出昆侖鏡，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扔給鐘莫離。

“鐘大哥，接着！”鐘莫離接住昆侖鏡，抱起柳如侬，一道光閃過，兩人不見了蹤影。

柳如侬被手臂的傷痛醒，睜開眼，自己躺在一個荒廢的茅草屋中。

“你醒了。”柳如侬回頭，看見鐘莫離坐在牆角看着她。

“鐘大哥，我們……”

“這裏是陽間。”鐘莫離笑着說，“你用昆侖鏡帶我回到陽間了。可惜現在是白日，我不能出去，無法用女娲石複活。”

柳如侬用力爬起來，出門一看，只見日光明媚，一草一木沒有了彌漫不定的霧氣，一切都熟悉而真實。

“我真的回來了，我回來了！”柳如侬開心地跑回屋中，對着鐘莫離說，“鐘大哥，我們真的回到人間了！”

看着柳如侬原本蒼白的臉上，因為開心而漸漸染上的一抹紅暈，鐘莫離笑着說：“是啊，傻丫頭，我們真的回來了。從這裏朝北走十裏便是絕情坡，我把惜兒葬在絕情坡的樹林中，我在她墳前自刎，現在肉身應該還在。你幫我把它找回來，我就能用女娲石複活。”

“好，我這就去，你等着我。”柳如侬轉身就走，沒出屋門，就覺得手臂撕裂般地疼痛，痛的她幾乎叫出來。柳如侬捂住傷口，聽見後面鐘莫離的聲音：“你怎麽了，丫頭？”

柳如侬回過頭去，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沒事。鐘大哥，你等我回來。”

十裏之外，絕情坡。

林中孤墳前的血色已經發暗，鐘莫離靜靜地躺在墳前。悲痛的表情依舊，一如他自刎前的肝腸寸斷。

欲相守，難相望，相思路上淚兩行；前世情，今生債，紅塵輪回夢一場。

柳如侬抱起鐘莫離的屍身，為他拂去臉上的灰塵。這是怎樣的深愛，能讓一個縱橫江湖的俠士甘願殉情，以死相随？這是怎樣的深情，讓他死後也不顧忘川河底的重重折磨，用千年的時光換一段靜默的相守？他在你的墓前，葬下了無悔的諾言，一守就是一千年。

若相惜，你若知道鐘莫離似海的深情，是否也會為他奮不顧身？不管你是選擇忘卻前塵舊愛，還是選擇千年相守，你都會很幸福吧，因為有這麽一個男人，願意為你忍受千年滄桑，萬年沉寂。

鐘大哥，若姐姐，如侬有緣能夠得到神器相助，一定會幫助你們。

柳如侬背起鐘莫離的身體，吃力地向前走着。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要背起一個壯漢的身體，沒走幾步，柳如侬就累得摔了一跤。胳膊上的傷口往外滲着血，柳如侬撕下裙子的一角，緊緊将傷口纏上。然後俯身下去，将鐘莫離抱了起來。鐘莫離身形高大，柳如侬只能抱住上半身，雙腿仍是垂在地下。柳如侬喘着粗氣，走走停停，雖然是嚴冬，但身上已是大汗淋漓。汗水順着柳如侬發梢往下滴，傷口被蟄得更疼了。

十裏路，柳如侬用了一個多時辰，太陽快落山時才将鐘莫離帶回了茅草屋。

“鐘大哥，我…我回來了。”柳如侬擦着汗，笑嘻嘻地看着鐘莫離說。

鐘莫離見柳如侬臉上淌着汗，呼吸急促，知道她是累壞了，想為她拂去額頭上的汗水，才想起自己只是個幽魂，“辛苦你了，丫頭。今晚子時我會用女娲石複生，你快歇着吧。”

“沒關系，我不累。”柳如侬出門搬了些木柴，升起火後坐在鐘莫離的身邊，這才想起胳膊上的傷口，疼痛感再次襲來，疼得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加上剛才的勞累，柳如侬臉色變得煞白。

鐘莫離看出她的不對勁兒，忙追問：“你怎麽了，丫頭？”柳如侬胳膊上的血又滲了出來，鐘莫離想起在忘川河底時為了護自己，這丫頭用胳膊擋住了鐵狗的飛撲。

“受傷了為什麽不早說？鐵狗咬的傷口豈可兒戲？”鐘莫離責怪地看着柳如侬，話語間的心疼卻盡顯無遺。

柳如侬被鐘莫離突如其來的責怪吓了一跳，擡眼對上他關切的目光，心裏頓時覺得暖暖的，自從爹死後，第一次有人這麽關心自己，“不要緊的，一會兒我出去尋大夫便是。”

“這荒郊野外的，天又黑了，哪裏去尋大夫？”想到這丫頭奮不顧身将危險留給自己的樣子，鐘莫離的心柔軟了許多，“等我複生後出去替你找些療傷的草藥，你先将傷口纏緊。”

柳如侬将布條重新纏緊了一遍，把女娲石放在鐘莫離的印堂穴上後，只覺得渾身酸疼，一會兒便睡熟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天大亮了。柳如侬慌忙爬起身，回頭一看，鐘莫離已經不見了蹤影。再看看自己胳膊上，布條是新換的，裏面還包着搗碎的草藥。

難道鐘大哥已經複生了？柳如侬欣喜地跑出門去，到處尋找鐘莫離的身影。

“你醒了，傷口還疼麽？”柳如侬回過頭，看見鐘莫離捧着幾個果子朝自己走來。

柳如侬欣喜地迎上去，将鐘莫離打量了一番，鐘莫離低聲笑道：“丫頭，你看什麽呢？我已經沒事了。”

“鐘大哥，你真的活了？太好了！我終于救回你了！”柳如侬開心地搖着鐘莫離的胳膊。

鐘莫離第一次在柳如侬面前露出溫暖的笑容。他自小加入天機門，每日除了艱苦的訓練就是外出執行暗殺任務，鐘莫離幾乎沒有笑過，認識若相惜以後，他才開始真心微笑，開始用真心疼惜身邊的愛人。若相惜死後，笑容瞬間消散，他以為這一生再也不會笑了。看着天真的柳如侬，鐘莫離心裏暖暖的，除了若相惜，還有人能夠溫暖他堅冰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