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鈞天奏/第 19 章 心微

師兄妹五人回到紫上闕,重峨就将涅槃珠呈給了玹琏。孔嫀相信帝尊自有安排,也沒有多問,回峰如常修煉。

這天夕時,玹琏來到孔嫀的房間,在桌上化出三套衣裳。

一套是徵峰日常的白紅制式,一套是大紅純色的束腰衣裙,一套是杏色蹙銀挑絲蝶紋的襦裙。

孔嫀一下就被眼前精致的衣物吸引,這就是帝尊上次說要給她做的衣裳?

玹琏道:“這三套衣物皆是不懼極火極寒的護體法寶。你平日可以換着穿。”

孔嫀撫着疊在一起的三套衣裙,欣然道:“靈绛多謝帝尊。”

玹琏又道:“涅槃珠威力太甚,現在的你還無法承受。為保萬無一失,在重坤之日煉化為最好。下一個重坤日,是在半年之後。你可會覺得等待太久?”

孔嫀擺手道:“不會,我聽帝尊的安排。” 反正都是天降意外之喜。

玹琏又取出個丹瓶遞給她:“這是我給你制的丹,這段時間,記得每天服用一顆,好生梳理經脈,屆時可放心煉化。”

孔嫀用手指摩挲瓶身,心頭盡是暖意:“帝尊,你對我真好。我一定記得每天吃。”

玹琏點點頭。

見他就準備走了,孔嫀鼓起勇氣道:“帝尊,你都特意送我裙子,那我也親手給帝尊做一套衣裳,好不好?”

玹琏沉默。

孔嫀以為他嫌棄她的手藝,道:“帝尊,你是不是怕我做的衣裳沒法穿出去見人?你不用擔心,我手工很好的,我以前就喜歡勾勾畫畫,樣式設計也會很漂亮。我曾給我爹做過衣裳,他可喜歡了。我還做過不少小物件送人。”孔嫀對頂頭上司大力舉薦自己。除了不會做飯菜,她的手特別靈巧。

玹琏道:“好吧。”

孔嫀立即摸出一條軟尺,道:“帝尊,那我給你量量尺寸。”

玹琏正要婉拒,孔嫀道:“衣裳就是要穿個合身,帝尊讓我量一下吧!”

玹琏盯着她看了看,道:“嗯。”

孔嫀先前光顧着激動,等她提着軟尺想去比量男子的胸膛,她才意識到,這個姿勢跟投懷送抱差不多。

孔嫀頓時沒膽兒從前邊量了,轉而繞到玹琏身後,量過肩寬,記下長短後,道:“帝尊,擡擡手臂。”

玹琏配合地擡臂,任她在身上比弄。

孔嫀手指牽着尺子掠過對方手臂,挺拔的背脊,量好後道:“帝尊,可以放下了。”

對方順從地照做。

孔嫀接着開始量腰圍,那雙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觸男子的後腰,若即若離,玹琏皺了皺眉。

随即,孔嫀打量着對方下半身,怎麽都不敢往下碰了。

為了不吓到帝尊,孔嫀直接來到對方身側,俯身測量腿長。

終于大功告成!孔嫀臉紅成番果,她道:“我量好了,帝尊。”

“嗯。”玹琏轉過身來。

孔嫀問:“你想做一套什麽顏色的衣裳呢?”

他向來不介意這些:“随你。都行。”

“那好,我就按我的想法做了啊。”

玹琏嗯了一聲,推門離開了。

沒有走得太遠,就聽見孔嫀道:“帝尊!”

玹琏轉過身,就見孔嫀已換上其中一條杏色裙子,她随意绾着小髻,戴着明珠壓鬓,淡色的裙子随風輕漾,柔和清新如晨露,又如曦華般明亮。

她跑到他面前:“帝尊,好看嗎?”

孔嫀拉着裙子,在對方面前轉了一圈。

玹琏慢慢回過神,道:“嗯,很好。”

随即才離開。

孔嫀回到屋裏,觸碰着身上的衣物,也靜不下心參悟,就決定開始做衣裳。孔嫀想了想,帝尊穿過的衣色不是紫就是白,她想給他做件黑色的,正好她有黑色的衣料,原是以前為她父親買的。

她裁裁剪剪,又開始認真縫制,将自己關在房裏一天,連門都未打開過,直到聽見敲門聲響起。

“誰呀?來了。”難道是煊姑?

孔嫀曲着雙腿,正背靠引枕坐在榻上繡襟飾,聞聲下床去開門。門外站着的男子一身玄黑揚朱的錦袍,襟口露出白色中單,月光下眉眼如畫。

“隐瀾哥哥?”有了上回的經驗,孔嫀這次倒沒驚吓,卻仍是立即将他讓進屋:“快進來。”

“你先坐着。”孔嫀指指桌旁的椅子,跑進隔間給墨隐瀾泡茶。

孔嫀的聲音從緋紗隔扇後傳出來:“隐瀾哥哥,上回你過來,我都忘記招待你茶水了。我今天給你沏的茶叫薄暮白岚,師姐自己種的。我那天一嘗,就知道你會喜歡,趕緊給捎回來了。”

她絮絮說完,卻意外地沒有聽到墨隐瀾的回應。

等孔嫀有些疑惑地端着茶回來,卻見墨隐瀾坐在榻前,伸手略略拎起那件縫了一半的黑色袍子,似在打量。

孔嫀将茶盞放到桌上,走到他近前,想要将衣服拿過來,對方卻避開了她的手。

“男人的衣服……”墨隐瀾看向她:“給尋叔做的?”

孔嫀下意識搖搖頭。

“那是給我的?”

孔嫀有些躊躇,又搖搖頭。

墨隐瀾靜靜看着孔嫀,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半晌才問:“那你給誰做的?”

孔嫀:“給……”

孔嫀不大敢說。從小,她的父親和墨隐瀾就管她極嚴。在畫厘山,除了她的族親和墨隐瀾,就沒有一個男人或是雄鳥接近她。或者說,但凡對孔嫀有那麽一點想法的,都被孔尋和墨隐瀾給掐滅了。

孔嫀對這些管束原也不在意,但那是因為,她那時并無喜歡的人。但現下卻不同了,她已經察覺,自己有那麽一些喜歡帝尊。這時候若再有人制止,她的感覺自然就有變化。

因此,她不大喜歡墨隐瀾此刻的樣子,他那樣的眼神,仿佛她做了什麽錯事。

盡管孔嫀心裏不服氣,卻不敢說出“帝尊”兩個字。因為她知道,不管怎樣,隐瀾哥哥總是為着她好。

她就主動轉移話題:“怎樣啊?隐瀾哥哥,是不是你喜歡的茶?”

墨隐瀾慢慢說:“你連我喜歡喝什麽樣的茶都知道……”後面似還有話,卻又頓住。

孔嫀狗腿道:“那當然,我多了解你!”

墨隐瀾注視着孔嫀,輕輕牽起唇角。

孔嫀見墨隐瀾笑了,才終于松了口氣。

見天色已有些晚,墨隐瀾沒有多逗留,也不要她送,就這樣從她面前驟起的空氣流波中消失。

孔嫀這才抓過桌上的衣裳,繼續又開始縫制。

——

隔日,孔嫀收到重峨的召令,立即到了令彰殿。

待五人齊了,重峨方道:“帝尊讓我叫你們來,是要宣布一件事。天上天向各天域廣發诏帖,萬年一次的朝聖會,将在半年後,也就是明年初春舉行,屆時邀天界中所有仙門仙族的仙首與重要門人赴宴。”

離钲甚少關心武道外的事,以他的年紀更不可能參加過,就問:“朝聖會?有何來歷?”

重峨就道:“朝聖會算是天界最隆重的節會,其實也就是天後的萬歲壽辰。此回是天後十一萬歲的壽辰,屆時衆仙朝見天後,為天後賀壽祈福,以彰天上天權威。而天後也會賜下固靈聖露,助衆仙增進法力,以示天後的造化慈心,算是賓主盡歡。”

離钲輕輕挑眉:“固靈聖露頗為難得,赴宴的都派發?天上天可真是大手筆。”

重峨:“畢竟萬年才一次,對天上天來說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孔嫀聞言也問:“既是天界最重要的節慶,又為了彰顯天上天威勢,那為何不以天帝的生辰為節日,而要以天後的生辰呢?”

重峨解釋:“這個……據說天帝和天後曾經感情深篤。”

“哦。”孔嫀應道。

流汐接過話來:“是啊,據說從前天帝為了昭示他與天後的愛情,就以天後之名立了朝聖會。誰知就在三千多年前,天帝迷上了祝綏天妃,對其盛寵有加的同時就冷落了天後。怄得天後一夜蒼老,連頭發都白了,自此常年閉門幽居,不再過問天上天的事務。祝綏天妃從此恩寵不衰,大權獨攬。其實外界都在傳今次的朝聖會恐怕是不會辦了,誰知還是要辦!”

孔嫀點點頭,追問道:“可是,天後之前不是生了個太子夭折了嗎,辰绾天女也才千餘歲,如果天帝專寵祝綏天妃,怎麽祝綏天妃未曾有孕,而天後卻連生兩子?”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據我推測這緣由呢。”流汐娓娓道來:“衆所周知,受天道所限,天界之人既已有漫長生命,在子息上就格外艱難,甚至可說孕育後代是有損母體的。天後從前是天帝唯一的女人,自然不願自損仙體來生子。而祝綏天妃的出現,卻讓天後危機頓生,她肯定跟天帝建立了契約,必須等她生下幾個子女後,祝綏天妃才能有孕。畢竟天後與天帝共治天界幾萬年,天界的秘密,以及天帝的秘密,天後都應當比天妃掌握得更多。天帝一番權衡之後,肯定只能答應天後了。”

連這樣的秘辛,都能被她一環一環推測出來?

離钲聽得懵了,大師兄一句話概括的事,流汐竟洋洋灑灑擴展出這樣多篇幅,說話還不帶喘氣,果然,女人對于這些事關愛恨情仇的小道消息,總是比男人更熱衷。

千莳心下疑惑,天後曾因情緒低落而一夜白發嗎,這怕是根據人間的戲本加工潤色過吧,這可不符合天界中人的功體體質,除非是中了毒。

重峨看着以一副高冷神情普及天帝八卦的流汐,動了動唇,又無聲合攏。

“師姐說得很有道理,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其中異常了。”只有孔嫀聽後認真點頭,頗為認同流汐的猜測。

重峨、離钲、千莳互看一眼,也難怪流汐與靈绛感情如此投契,自靈绛來了之後,流汐也的确是變得生動鮮活了許多。

也許,從前流汐對着帝尊和他們仨,的确是有些被壓抑了本性……

離钲看着流汐,終于說了出來:“師姐,我覺得你都可以去人界說書了。”

流汐瞥他一眼,不理睬,只顧着孔嫀:“由此可見男子終究不可靠。小師妹,師姐比男子可靠得多,你可記住了。”說着拉住孔嫀的手。

孔嫀原想說帝尊與兩位師兄其實還是很可靠的,但想到師姐說的應該是作為情人的男子,也就反握住她:“我明白的,師姐。”

重峨三人看着這旁若無人的一幕,都覺眼前光燦如炬,眼仁有些疼。

千莳還特意轉眸看了重峨一眼。

重峨手抵在唇間,清了清嗓子:“帝尊來了。”

玹琏身着紫绡衣,走進殿來,孔嫀與流汐牽着的手不着痕跡地松開,待玹琏坐到上首,幾人一齊行了禮,重峨禀道:“帝尊,我方才同他們說了朝聖會的事。”

玹琏點頭。

重峨又請示:“朝聖乃大節,帝尊以為給天後備何禮物好?”

“你在公庫中挑幾樣珍物和奇藥就是,我再另送一件法寶。”

玹琏這麽一說,大家就都懂了,紫上闕禮單的重頭戲應當就是帝尊親自備的法寶了。

重峨道:“是。”

孔嫀的下颌微微收緊,是了,帝尊成年前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天後在照料,帝尊對天後必然是有感情的。還好沒讓帝尊聽到流汐師姐對天帝天後情史的打趣。

玹琏看向孔嫀:“靈绛不必參加朝聖會,屆時我另有事交予你辦。”

衆人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過來,不讓靈绛參加朝聖會,自然是避免她看到天帝等人觸景傷情。而後一句,倒不一定真有任務要交給靈绛,不過是找個說辭罷了。

孔嫀自是求之不得,答是。

帝尊與重峨還有事商議,孔嫀等四人就先告退了。

——

千莳要找離钲幫她煉個新爐子,兩人去了商峰。

流汐邀孔嫀去羽峰品她新研的香,孔嫀立即就答應了。

孔嫀極喜愛羽峰景色,放眼而望,煙波千帳,無數雪白的瀑布自雲中飛下,在巒岩間萦回奔瀉,大的如銀河倒挂,小的若素縷袅飛,耳邊全是川流不息的水聲,令人心扉為之一滌。

流汐的住處是座竹舍,舍後修竹淩風輕搖,門頭上刻着“醉眠竹懷”四字,孔嫀幾乎能想見流汐平常在此憑風望月,把酒縱飲,閑時或是獨人制香,或是與同修論道,禀持着一顆自然的道心修行,好不潇灑。

然而孔嫀沒到多久,就見三道身影往羽峰而至。

看清來人,孔嫀微抿了抿唇,與流汐對視一眼。方才還在八卦人家父母,人家後腳就來了,這真是……饒是以流汐的裝死功夫,也有點兒繃不住。

“師父。天女。”流汐起身迎接淨涓,孔嫀自然跟着起身。韶影平和地朝孔嫀和流汐問禮,似乎忘記雙方曾有的沖突。

“靈绛也在啊?”淨涓看向孔嫀。

孔嫀道:“嗯,我來找師姐請教兩個問題。”

淨涓點點頭。

流汐問:“師父與天女前來,可是有事?”

淨涓:“正是,天女要在羽峰住幾天,為師特來告知你一聲。”

流汐和孔嫀微怔。

軒轅辰绾道:“就要叨擾流汐峰主了。”

淨涓語調格外輕柔:“天女太見外了,你本就是白徹帝尊的大徒兒,玹琏帝尊的師姐,羽峰本就保留着你的寝居。你要回來住,我們迎接都來不及了,何來叨擾一說。天女只管住下,若有所需,告訴我或流汐都行。”

軒轅辰绾雖是木屬功體,卻更喜這羽峰風物,因此從前将寝居置在了羽峰,又因素蘅仙君過于內斂,她倒是與淨涓更為親近。

軒轅辰绾:“多謝仙君。其實我一直都将紫上闕當作我另一個家,每次都想要多住些日子,但父皇管得緊,不許我外宿。這次也是因為母後大壽,我特意為她繪作了《百丈華表》圖,要請師弟幫我往圖裏封注陣法,這才要住上幾天。”

淨涓道:“天女仁孝,帝尊也對天後感念至深,你們兩個的心都是一樣。”

軒轅辰绾極受用這話,笑道:“是啊,師弟比我還上心呢,他早就将母後的壽禮備好了。”

又道:“流汐、靈绛,你們先忙吧,我就不打攪了。我還得去找師弟,将圖軸給他,這幾天還要和他探讨布置何陣在圖中為好。我就是想着畢竟現在羽峰峰主是流汐,我這個客人還是要先給主人打個招呼。”

“天女客氣。”流汐道。

淨涓道:“流汐,那為師就陪天女去找帝尊了。你可不能與人耽于玩樂,疏怠了修行。”說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孔嫀。

“是,師父。”

淨涓點點頭,與軒轅辰绾一同離去。

過了少頃,流汐笑了笑,不語搖頭。

孔嫀好奇:“師姐,你笑什麽?”

“我笑辰绾天女,她只要提到帝尊,就是一副自家夫君的語氣。”

孔嫀心頭一突,想了想問:“師姐,你說帝尊喜歡辰绾天女嗎?”

“怎麽可能,你也看到的,帝尊道心無塵……”流汐抱起臂又想到了什麽似的:“不過也不好說,帝尊心思深,面上從來不顯。”

“但我看前兩次他們見面,帝尊對天女并無特別的樣子啊。”

“這也倒是。若非必須,帝尊很少與天女共處的,尤其是獨處。畢竟天女曾請天帝下旨賜婚于她和帝尊。”

“還有這事?”孔嫀忙問:“那……帝尊拒絕了嗎?”

流汐瞥她:“自然拒絕了。若帝尊不拒,他們不是早成道侶了嗎?”

“也是。”孔嫀愣愣地:“可歷任少帝的壽元都很短暫,天帝怎會允許天女與帝尊成婚?”天女豈非有守寡的可能?

“這并不難猜,天帝應是希望辰绾天女能誕育一個承襲帝尊血脈的孩子,畢竟帝尊是疆天紀以來最完美的渾元道體。至于辰绾天女,若帝尊真的先走一步,依她的身份,另找一名道侶相守也非難事。”

孔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流汐點頭:“天帝打的一手如意算盤,可生孩子這種事情,還得咱們帝尊自己願意才行。”

“師姐,我先回徵峰了。”

見她突兀一說,流汐蹙眉:“小師妹怎麽回事。”

——

孔嫀一直想象着帝尊和軒轅辰绾單獨相處的畫面。

入夜後,她被一股沖動驅使,飛身來到大骊峰。隐在樹叢之中,遠遠看着令彰殿的光華通明。

裏邊的人還會有誰呢?自然是帝尊他們了。不就是讨論個陣法?帝尊歷來果決,需用這樣久?孔嫀撿起地上一根斷草,掐成了無數段,轉身離去。

離開大骊峰的孔嫀,下一刻已在極火陣中的冰湖邊。她用手撥着冰浸浸的水,未隔多久,就聽到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立即站起來:“帝尊!”

孔嫀迎向朝自己走來的玹琏,作不經意道:“在畫裏注入陣法很耗時嗎?帝尊弄到這樣晚?”

“多加了幾道禁制,耽擱久了些,今日已完成。”

“今天就完成了?好快!”哈哈,那軒轅辰绾就沒理由纏着帝尊了。

孔嫀并不知道,她故作無心的打探,小小的失落,到後來的竊喜,都能在自以為藏得很好的神情裏一覽無餘。玹琏有細微無奈:“你又來火陣做什麽?”

“我……”

玹琏緩緩道:“以後,未經我應允,你不得進入火陣。”

孔嫀笑意凝固,難以言喻的失望登時蒙上她的面容。她明明能清楚地感受到,帝尊對她的好。也能感覺到,他其實也喜歡和她在一起。

她立即問:“為什麽?”

孔嫀的表情令玹琏難以平靜,他解釋道:“自然有原因。只是原因不便告訴你。”

“可是,我很喜歡這些雪梅樹,想來看看梅樹也不行嗎?”

“我給你雪梅種子和玄元冰,布個吸靈陣即可令冰長久不化,你種到徵峰去吧。”

孔嫀聽懂帝尊再次婉拒了她,猶不死心:“那要等好久才能開花吧?”

“梅枝亦能插活,可以摘開了花的梅枝插在花缽裏。”

這下,孔嫀知道帝尊是真的不願讓她進火陣了,只得哦了一聲:“那帝尊,你陪我一道去插梅好嗎?我最喜歡的一個花瓶在火宵閣,我不會布吸靈陣。”

玹琏沉默須臾:“好。”

孔嫀笑了笑,折了一支開得正豔的花枝:“那我們走吧。”

孔嫀倒不是編的藉口,玹琏随她來到徵峰,就看見火宵閣廊庑的石臺上,确是擺着一個白底落霞的敞口花瓶,栽着一株金燦燦的燈籠莓。

孔嫀請玹琏坐在廊庑石臺,她狠狠心将燈籠莓拔/出,把土倒掉又洗了幹淨,才捧到玹琏面前,置于他右手邊:“帝尊。”

玹琏取了枚冰核放入花瓶,手掌覆在其上,缽中頓時水霧氤氲,梅枝一插到其中,就見凝水成冰,花枝俏生生立穩了。

孔嫀坐在花瓶另一邊,看帝尊在花缽裏設完吸靈陣,正要說話,卻見對方擡頭朝遠處看了眼,孔嫀随他視線看去,一時愣住。

軒轅辰绾臉色發白,難以置信的目光在玹琏與孔嫀之間來回。

孔嫀和玹琏方才側身相對,齊齊望着梅枝的一幕,美如詩畫,又自然契合,仿佛他們長久以來便是如此。

軒轅辰绾發出冷笑,她倒是不知曉,她這師弟原來是這樣随意之人,就這樣坐在走廊的地上,也不覺有失身份?更叫她無法忍受的是,玹琏從不給她親近他的機會,但對着孔嫀,竟放任至此!

孔嫀反應過來,問:“天女到徵峰,是找我有事?”

軒轅辰绾諷道:“是啊,本想找你敘敘舊,誰知來得不是時候。”

她們有何舊可敘?孔嫀不知如何接話,索性沉默。

軒轅辰绾走近兩人:“師弟真有逸致,都這樣晚了,還同靈绛峰主月下插花?”

她看着這個牽動自己喜怒的男人,希望他有所解釋,可他只是淡聲道:“天女今日頗費心神,早些歇下為好。”

他又趕自己走?軒轅辰绾氣得胸脯起伏:“也是。天色已晚,我是該就寝了。不過師弟你呢,還不走?莫非師弟今晚,還準備留在靈绛房裏過夜不成?”

過夜兩個字,軒轅辰绾加重了音,她輕蔑地看孔嫀,仿佛她不過是一個可以被人随意處置的小玩意兒。

玹琏眸光瞬間冷下來,他站起身,看着軒轅辰绾。

孔嫀一怔,雖說她身中極火毒時,的确借住了帝尊的黍夢居,但軒轅辰绾這話,怎麽聽都不對勁:“你說什麽呀?帝尊只是幫我布陣。”

軒轅辰绾不自覺就後退一步,她有種感覺,若非她是他的師姐,他會對她動手。她自知失言,卻梗着脖子道:“若要別人不想岔,就不要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你不是向來很懂得對女子避嫌?連對……”

“唔……唔……”軒轅辰绾還在張合着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清晰吐字,她比劃了兩下,意識到是玹琏封了她的口,頓時臉騰地燒起來。窘迫,憤怒,傷心,還有不信,他為了孔嫀竟這樣羞辱她?讓她揮打着手像個小醜,他怎麽這樣狠的心?

立即有淚水從軒轅辰绾眼中滑落,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措過,捂着臉轉身飛快離開。

孔嫀看了看玹琏:“帝尊,天女哭了。”

玹琏嗯一聲,并未再提軒轅辰绾,只道:“今天太晚,明日我幫你種幾株雪梅在院子裏,好不好?”

孔嫀立即露出笑容,忘記他不允她私自進火陣的失落:“好。”

——

第二日清早,孔嫀起床後,又将梅瓶抱出來放在石臺上,想讓花兒曬曬陽光。

“這梅花可真是漂亮,難怪引人攀折。”

聽到聲音,孔嫀愣了愣,擡頭看向再次出現的軒轅辰绾。她竟然沒回天上天?她問:“你又來了,你到底有什麽事?”

軒轅辰绾答非所問:“可惜這花沒有根基,終究只能碾落成泥。靈绛,你說是不是?”

對方話裏有話,孔嫀聽懂了,故意道:“不會啊,帝尊說了,這梅枝能插活的。”

軒轅辰绾沒想到孔嫀還敢拿玹琏來刺她,聲音有些冷:“是嗎,那你可得好生照料它。”

“我的東西我自然會照顧,不勞天女操心。”

軒轅辰绾憋着一口氣,點頭轉而道:“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我昨天找你敘什麽舊?”

不等孔嫀回答,軒轅辰绾便用施舍的目光看着她,口吻更是無以倫比的優越:“我本想告訴你,從前我父皇雖赦免了孔雀族之罪,但很多人并不知道。這次,我特意找父皇對五大天域下了孔雀族的赦罪诏書,孔雀族日後在天界,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夾着尾巴做人了。這對你們來說,也算得上是個大好消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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