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48 章 景國篇:歸來、遺骸、心安處

景國篇:歸來、遺骸、心安處

清早,廿白羽守在王帳外,澹臺燼自帳中走出,同廿白羽交代着事情。

烏鴉怪叫着飛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廿白羽聽着烏鴉嘎嘎亂叫,瞪大眼睛向澹臺燼急道“陛下,這烏鴉說,它在河邊看到了烏先生,他好像在烤魚?”

澹臺燼眉頭一皺,輕笑搖頭,看着廿白羽忍笑的模樣,敲了一下人,向營地外走去。

“他在哪兒,帶路。”

澹臺燼策馬來到河岸邊,順着炊煙渺渺,找到了真的在烤魚的時月,只一眼,他就發現這人不對勁,翻身下馬,大步走近。

“時月”

烤魚烤到快睡着的人聞聲轉頭,眼神迷離的看着迎風走來的澹臺燼,瞬間精神起來。他扔掉手裏的烤魚,拍拍手上的砂石,展臂伸向衣袍翻飛的自家小孩兒,笑容燦爛。

“澹臺燼,我回來啦。”

三兩步走近,俯身抱住多日未見的時月,澹臺燼深吸一口氣,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隔着衣物都能感覺到軀體散發的寒意,近距離觀察後才發現,這人臉色蒼白面頰泛紅。

眉頭一皺,垂首與人額頭相貼,熾熱的溫度傳來,澹臺燼頓時急了。

“你發燒了,傷到哪裏了嗎?怎麽不回大營。”

時月把頭埋在澹臺燼胸口蹭了蹭,貪婪的聆聽着陣陣心跳,見到人後放松下來的大腦,越發的朦胧困倦,幾乎聽不清澹臺燼在說什麽,依着本能回應。

“太晚了,不想惹麻煩。荒淵那破地方,我再也不去了。”

說的人含糊不清,聽的人清楚明白,這人怕夜闖大營擾他清夢,才會在外風餐露宿,真不知該說他什麽好。

土坑柴堆裏的魚被烤的焦糊,一股黑煙飄來,聞着糊味他們這才注意到腳邊火堆裏的魚,時月清醒過來趕緊埋沙填坑,在澹臺燼挑眉看戲的眼神中,舉手投降。

“我們回去吧,我餓了。”

“你這家夥,孤都親自來接了,你敢不回去。”

“不敢不敢。”

澹臺燼滿意一笑,伸手戳戳人腦門,拉着他站起來,邁步走向正在飲水的戰馬,托着輕飄飄的人坐到馬背上,翻身上馬,圈着人勒住缰繩,掉頭回營。

王帳之中,數月前的場景再現,軍醫滿頭虛汗,在澹臺燼陰沉的目光中,手法利落的給人矯正筋骨,清創包紮,最後哆哆嗦嗦的請命回營帳配藥。

“廿白羽,你随他一起去。”澹臺燼平靜的下令,待兩人離去後,背着手繞過屏風,站在床邊,垂眸望着難得老實的人,不言不語。

即便軍醫說了并未傷及根骨,但那些就像瓷器開裂一樣的傷痕,他只是看到便覺得疼了,這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很不好,心疼的快要裂開來了,難受的他眼尾泛紅。

澹臺燼第一次體會到了後悔、生氣等等負面情緒,他的心裏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不該放他走的,不能再讓他離開視線。

一只手悄悄從被子裏伸出來,揪着澹臺燼的衣角扯了扯,腕上幹淨如新的輪回繩随之晃動,看似精細靈動實則粗糙大條的人,見對方沒反應,打着哈欠爬起來,兩人大眼瞪小眼。

“小孩兒,我想你了。”

搖曳的燭火逐漸明亮,簡簡單單一句話,掃去壓抑的氣氛,撫平了內心翻湧上來的情緒。

澹臺燼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俯身坐到床邊,小心翼翼的環抱住時月,眉眼微垂,附耳低語“沒有下一次了,你別想再離開孤的視線。從今以後,孤在哪兒,你在哪兒。”

“這麽霸道啊,為什麽不是反過來呢。”

“也可以,孤不介意。”

不愧是澹臺燼,反過來正過去都能把他拿捏的死死地,時月嘟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一片漿糊的腦袋翻找不出對策,幹脆死皮賴臉的抱住對方。

“小孩兒,別難過,別害怕,以後我哪兒都不去了,就在你身邊。”

“說到做到。”

兩人就這樣相互擁抱着,交頭接耳,說着各自的經歷,時月隐瞞了稷澤算計他的事,只說自己的傷是在荒淵打妖魔時蹭到的,那裏畢竟是魔窟,兇險些也正常,他也因此找到了能自由來去幽冥川的方法。

澹臺燼相信了,即便看出時月對他有所隐瞞,他還是選擇予以相信,因為他能感覺到,直到在他懷裏睡去前,這個人的心神都是緊繃的。

“你在害怕什麽呢?”

已經睡着的人無法給他回應,澹臺燼将人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撫去他眼角未落下的淚,垂眸凝望,握在掌心的手恢複了溫度,那股熟悉的安全感和放松感,終于回來了。

傍晚時分,翩然率領着一支部隊抵達前線,隊伍分散入營,混在其中的葉夕霧被翩然提溜出來,葉夕霧連說帶求的,最後甚至搬出了葉清宇,才哄的翩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小狐貍看出她的心思,指着營地中心的王帳,告訴她陛下就在那裏,讓她看一眼就回來,葉夕霧點頭,再三保證絕對不會連累翩然。

紅衣如火的翩然去找葉清宇了,找到機會的葉夕霧偷摸來到王帳外,挑了個隐蔽的地方小心觀察,恰好看見廿白羽送軍醫離開,而後,澹臺燼從來裏面走出,好像跟廿白羽說了什麽,廿白羽行禮離去。

澹臺燼在王帳外負手而立,想起翩然說過他好像受了傷,葉夕霧覺得自己機會來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邁着小碎步悄悄靠近。

“葉夕霧,誰讓你來的?”澹臺燼一眼認出那鬼祟的身影,嘴上這樣問,但他心裏清楚,能無視他命令把人弄過來的,只有那只狐貍。看來是休沐不成,想給他添堵來了。

“我…我藏在行軍隊伍裏來的,翩然不知道這件事,你不要罰她。”葉夕霧不假思索的開口解釋,沒注意到這話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你來做什麽?”澹臺燼覺得這女人奇怪得很,一會兒視他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一會兒又表現的情意綿綿,走哪兒跟哪兒。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我就是擔心你,怕你受傷,過來看一看。”

果然,聽了他的話,葉夕霧摸着胸口,一臉認真的表演起關心來,可惜,那雙空洞的眼神沒藏好,看上去虛得很,這點倒是不如她姐姐會來戲。

“擔心孤?是擔心孤殺了蕭凜嗎,前些時日孤還和他陣前對上了,你想知道結果嗎。”

少女聞言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後退數步,與澹臺燼拉開距離,看向他的眼眸裏流露出的擔憂與畏懼,比起方才要真實多了。

“蕭凜就在柏山城,你大可去找他,孤絕不阻攔。”

王帳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想來是睡了一白天的家夥終于醒了,澹臺燼不做耽擱,撂下這句話後轉身進了營帳,比起不知所謂的葉夕霧,他更關心剛睡醒的時月會不會把桌子啃了。

一簾之隔的王帳外,葉夕霧揪着衣服,感受到了久違的心痛,心裏長釘子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她卻覺得這疼痛來的真及時。

确實,比起澹臺燼、蕭凜還是其他什麽人,她最關心的其實是遲遲未長的滅魂釘,如今釘子開始生長,距離她任務完成又近了一步。

夜色如水,靜谧無聲,一樁駭人聽聞的大事正在千裏之外的景京裏悄然發生。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京裏的大人物都去了前線,正是守備薄弱之時,留在京中負責物資運輸調配的鼠王,戰戰兢兢完成了一天的任務,準備回家陪孩子時,一只皮毛帶血的老鼠跑來報信。

有一夥神秘人闖入棂星殿,殺了守衛,盜走了太後遺骸,向西南移動中,看樣子是想逃去盛國。

鼠王大驚,意識到大事不妙,立刻召集腳程快的熾翼軍去追擊,同時将此消息傳去前線,務必在他們渡河前攔截下來,老鼠、烏鴉、三足金烏聞訊出動,在夜色中疾行。

後半夜裏,京城內突然出現了數名縱火者,他們神情癫狂,言語不詳,拎着油桶到處潑灑,被攔截後就往自己身上倒,一時間城內人心惶惶。

前去攔截的熾翼軍重傷回來,告知鼠王,那是一夥妖兵,有人類也有妖獸,那些人面容呆滞,不懼傷痛,為了阻止他們追擊,不惜在人群中引火自焚,制造混亂,他們既要救人又要抓人,實在束手無措。

親自帶人救火,又請動月影衛出來幫忙穩定助城中局勢之後,鼠王擰着濕漉漉的袖子,仰天長嘆“這是要變天了啊。”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襲擊,那些發瘋縱火的人很有可能是誰的死士,配合着城外的行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只是他想不明白,這麽大費周章的挖墳盜墓,目的是什麽。

這一日的天氣,從早上開始就陰晴多變,一場大雨下了半日,烏雲卻始終未散,似乎在預示着不祥。

王帳中,澹臺燼觀察着沙盤局勢,眉頭微蹙,不知怎的,總有些心神不寧。

身披鬥篷,懷抱手爐的時月坐在桌邊,正對着桌上那碗黑乎乎的湯藥,愁眉苦臉。

“陛下…”

一聲驚雷炸響,廿白羽臉色煞白的跑進來,在澹臺燼耳邊低語了什麽,澹臺燼臉色瞬變,轉頭看了一眼廿白羽,捏碎了手裏的沙盤小旗。

時月放下藥碗,見氣氛不對,剛想問怎麽了,就見澹臺燼迎面走來,伸手蓋住了他的眼睛,意識墜入黑暗前,他聽到了澹臺燼的低語。

“待在這裏,等孤回來。”

安置好人後,澹臺燼眼裏最後的溫度褪去,只留下滿目森寒,他掀簾而出,踏過泥濘的土地,渾濁的積水倒映出人殺氣騰騰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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