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年忘徴(少年游之一)/第 19 章 情摯兩心知

更新時間:2014-11-15 15:00:02 字數:8286

癸曦被人趕出了門外。

蘭缺冷冰冰地告訴她:“你不許再跟他說話,不然,我可沒本事再治他!”雕花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密不透風。

癸曦站在卧室之外,六神無主。

連墨硯頻頻叫喚她,她也聽不見。

她不該說那些話嗎?不該現在跟軒哥哥說那些話嗎?

可是,誰知道她心裏的害怕?

軒哥哥從來不這樣,他在她心中一向是最強大的人,無論他遇到什麽事情,他都能想出最妥善,最令人安心的方法來解決,從來也沒有誰可以為難到他的啊?

如今是怎麽了?他躺在床上,像是一個垂死的人?

她真的害怕,害怕自己什麽也來不及告訴他,他就會離她而去,自己永永遠遠再也無法親口告訴他——她愛他,她很愛很愛他——只要他不死,無論變成怎麽樣都可以的,只要他還可以留在她身邊,無論要她做什麽都可以——

癸曦的心裏一陣陣的酸楚,眼圈漸漸地嫣紅。

她根本不想承認,不想承認躺在軟榻上,看起來那麽奄奄一息的人就是陪伴了她十一年的軒哥哥,要讓她怎麽承認——一個才二十四歲的人,卻長滿了一頭灰白的長發,虛弱得連說一句話也要用力地喘息?

他以前是那樣抱着她,手臂那樣的強壯有力;他以前是那樣與她說着話,語氣淡雅,甚至帶着溫和的笑意;他以前是那樣耐心地陪伴着她在庭院裏放紙鳶,又能夠像風一樣幫她追回斷了線的紙鳶……他……他不該是躺在床上的……他……他該是陪着她講故事,聽她彈琴,教她寫字……

淚水,再也掩藏不住,滴滴答答地掉落下來,滴在地面的青磚上。

她的人一軟,坐倒在地上。

墨硯一驚,忙伸手去拉她。

癸曦卻是再也站不起來,她就坐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卻是沒敢哭出聲音……

她怕驚擾了他。

只是無聲地垂着眼淚,墨硯看着也心酸,也蹲在地上陪着她泛眼淚,低聲說道:“小姐……相爺……相爺他……他會好起來的,上天會保佑他的!”

癸曦木然地點着頭,說道:“對,上天會保佑他的!”她急忙扶着墨硯,伸手去攏緊自個兒的腳,跪在了地上,誠誠懇懇地跪着,閉上了眼睛,默默地祈禱——

“只要他能好起來,老天爺你要我怎麽樣都可以的,就讓我再成為瞎子,成為聾子,啞子……怎麽樣都可以的……真的怎麽樣都可以……”她的手心裏緊緊地攥住那一段紅絲繩,她一直帶在身邊,不曾遺忘當日自己許下的願望,她一直盼着它能夠成真,能夠成真啊!

墨硯也陪她跪着,閉上了眼睛,心裏念叨着祈禱的話兒。

當蘭缺把屋子裏的半活人弄回活人之後,一開門,就瞧見了兩尊石頭人,一尊已經僵硬得倒在了地上,眼光光地望着他,卻是一動也不能動了;而另一尊還跪得筆直,只是臉色發青,渾身都在微微地顫抖!

他冷冷地一皺眉頭,低聲說道:“香富貴……屋外的人歸你管!如果她再變回瞎子,不要來找我!”說罷,一撩長衫,疲憊地往前面去了,朝愣在一旁的素尺道:“找一間幹淨的屋子給我,誰也不許再給我添麻煩……”

富貴一咋舌,從壬軒的卧室溜了出來,看着眼前的景象直搖頭,飄身過來,左手一捎,右手一提,一手一個。

癸曦堅決地說道:“不要管我!”

富貴才不理會她,提着人就走,柔聲說道:“你是要把壬軒再氣到吐血才安心嗎?小丫頭,他現在死不了了,你也不要再給大家出麻煩,聽哥哥的話,先去安心睡一覺,醒來什麽事都會變好的!”

他也不管是誰的屋子,一腳踢開,就将兩個小丫頭放倒在床上,連手點上了昏睡穴,看着睡沉了的兩張笑臉,拍拍手,關上門,輕悄悄地退了出去。

富貴轉回到壬軒的卧室。

看着壬軒的目光,笑了一笑,說道:“放心吧,那兩個小家夥給我弄睡着了,一時半會兒不會來煩惱你的!”

壬軒此刻沒有笑,目光很冷凝。

他還在想着癸曦方才對他說的話……

唉……那小鬼!

富貴瞧着他晃動的目光,不由默然地一笑,過了一會兒,才轉而問道:“不過一個月的世間,你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這樣,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壬軒一聽,轉回了心思,卻是緩緩一笑,說道:“這事不能談!”

他說不能談的事,一向是不能談的。

富貴是知道的,他默然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是為了救誰,竟然把自己的內力過度耗盡了,你這樣,是真的會死的!”

壬軒揚揚灰白的眉毛,眼中的意韻深不可測,臉色極其平靜,仿佛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富貴吃驚地看着他的神氣,問道:“難道你本來就不怕去死?”

壬軒看着富貴疑惑的神色,告訴他道:“我本來就有早衰之症,早一些,晚一些,沒什麽差別!”

“你……”富貴更是吓了一跳,他怎麽一直沒有看出來,壬軒雖然不是一個容易悲傷的人,但是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的生命比預期的短暫,不免還是會自然流露出一些傷感來!哪裏像他這樣,渾沒有一回事似的!

“所以,你也不必再去猜測這件事情,對你沒有好處的!”壬軒的話到此為止,他說了這麽多,只為了讓富貴了解他本來的處境,并讓他不要再為他感到可惜,而繼續追尋這件事情的原委。

糾纏在這件事情上,對他是沒有好處的——

那就是只有壞處!

他深知富貴是一個好奇心極重的人,也是一個極為朋友的人,正因為深知,所以他才告訴他這些!

他不想他去涉險——

富貴看着他的眼眸倏然變得深邃。壬軒如此諱莫如深的事情,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是看見他這樣關切自己的眼色,富貴也不由心軟了,為了這份情意,他收起了這一份天生敏感的好奇心,綻開了一抹笑意,“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去理會了,我現在只一心一意地理會你!你安心吧,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讓你死掉的,就算是要到閻王爺那裏讨人,我也是去的……”

他笑了起來,無比的俊美好看,眼眸像墨玉一般的黑,一般的流光溢彩。臉上的笑靥珠玉生暈般,笑聲清澈如泉,美不勝收——他這個人正經的時候,也潇灑;不正經的時候,卻是魔魅得迷人。

壬軒看着他又擺出了一副迷惑人的讨打模樣,暗暗一笑,心情也放松了好些,漸漸有些困了,便阖上眼睛睡去,安心地睡去。

富貴确實能給他安心可靠的感覺,他這個少年雖然做事情喜歡出人意表,又有些雞婆地喜歡多管閑事,但是在大事情的節骨眼上還是很有分寸的,并且聰明能幹到不行!

看着壬軒臨睡前信任的臉色,富貴心裏就十分得意,能被壬軒這樣的人信任,還是不簡單的,他滿意地輕聲走了出去,雙手給他扣上了房門!

他現在只想去找“臭酒鬼”喝酒。

要知道,南弈喝起酒來,那才叫做“痛快”!

富貴現在真想去“痛快,痛快”!

可是,他無奈地搖搖頭,他還要給壬軒壬丞相當護院兼着管家呢!

天色漸黑了。

癸曦站在壬軒的卧房外,心頭徘徊。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見他,不知道他吃好了沒有,不知道他有沒有水喝,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剛想着去推門,又複想起蘭缺那一句冷冰冰的話:“你不許再跟他說話,不然,我可沒本事再治他!”

癸曦一張出塵怡靜的臉,都聚滿了憂愁。

她要怎麽辦才好呢?

忽然,聽見屋內傳來聲響,癸曦再不遲疑,推開雕花大門走了進去。壬軒正從床上撐起身來,看見她一股腦地沖了進來,兩個人都是怔了一怔,壬軒手臂上一乏力,身子一軟又半躺了下去,靠在床杆上,皺了一皺眉頭。

看起來似乎很吃力,又有些頹喪!

癸曦立刻收拾了心情,迎了上去,目光烏澄澄地凝視着他,卻是不敢開口說話,一臉的關心。

壬軒靜靜地擡眼看着她怪可憐的一副模樣,心下嘆了一口氣,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壺,低聲說道:“給我一杯水!”

癸曦立刻點頭,轉身就去倒茶,湊到唇邊抿了一小口,還是暖的,才又轉回來,把茶杯恭恭敬敬地端到壬軒面前,連大氣一不敢亂喘。

仿佛她眼前的人就像花兒一樣的嬌嫩,一陣風也可以把他給吹走了!

壬軒默默地瞧着她亦步亦趨地侍候着自己,心裏不由得發笑,自己怎麽就在這麽個小人兒心裏變得弱不禁風了?

曾幾何時,還是他把她捧在手心裏當寶貝一樣地照料!

她果然天資聰穎,學得很快,很好,卻是讓他一個大男人渾身不自在。壬軒伸手接了茶杯,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她溫暖的指尖,手指輕輕一顫,茶水都濺了出來,灑濕了自己的前襟,他自己的心也是怦然不安穩地一跳。

癸曦急忙捧住茶杯,不肯再放手,臉色驚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茶水端到他的唇邊來——

壬軒忍不住彎起唇角笑了起來,她該不是以為他虛弱得連茶水也接不住了吧?但是,看着她那麽誠懇,那麽殷勤的神色,他不忍心拒絕她的好意啊,壬軒一低首,就着她捧着的茶杯呷了一口,這茶水忒甜的,跟平常喝的好像不太一樣!

他又忍不住蹙了一蹙眉峰。

一雙明亮的眼睛,迎着他深思般的眼眸竟然顯得誠惶誠恐,似乎怕他連喝口水的力氣也沒有似的!

壬軒伸手接住茶杯,吓得癸曦倏然瞪大了眼睛——

他對她說:“放手!”

癸曦不敢置信地端詳了他好一會兒,才在他嚴厲的目光下,迫于無耐地一點點一點點地放開了手指,一雙眼睛只盯着那只茶杯,好像是只要一有不對頭,她就把茶杯接過來。

壬軒只覺得自己在她的面前活成這樣,也不知道該可氣,還是該可笑。他輕輕松松地拿着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把杯子交給她,說道:“放回去吧,喝夠了!”

癸曦就像是看見一個嬰兒會自己喝水了一樣的高興,滿臉都溢上了激動的笑意,把杯子接過來的時候,她都有一點舍不得放下去了。

“我遲早會讓你給氣死的!”壬軒冷冷靜靜地說。

“我……我都已經不說話了!”癸曦一小心回了嘴,急忙又閉上,怔怔地看着他的臉色。

“你怎麽變笨了這麽多?”壬軒微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這個熟悉的動作,讓癸曦一下子紅了眼睛,忍不住說道:“軒哥哥,我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兒,我能不變笨嗎?”

她一臉的委屈,都是不敢表露出來,生怕自己一個不慎,真的又把他給氣着了!

她可不要看見他病恹恹的模樣!

壬軒看着她這樣,不由得心軟,嘆了一口氣,冰涼的手指刮着她的俏鼻子,笑道:“還說以後要喂我吃飯,飲水,當我的眼睛,當我的耳朵,當我的手,當我的腳,我現在不過只是躺在床上睡一睡,你就吓成這樣了,還說什麽以後,你騙我啊?”

“我沒有騙你,我是當真的!”癸曦一臉認真地看着他。

“你要當我的腳,你背得動我嗎?”壬軒正經地問道,目光深邃。

癸曦看着他,不敢說話。她只怕是背不動的!

“既然是背不動,就不要把話說得太容易!“壬軒一副教訓人的口吻,他的眼睛望着她,卻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你會好起來的!”癸曦微微笑了一笑,安慰道。

“要是好不了了呢?”壬軒斜眼望住她的笑,望住她的眼睛,“說實話,你一個人能照顧得了我嗎?”

他的目光一直看進了她的心裏,很冷酷,很冷靜,看得她的心發涼!

“你為什麽一定要說這樣的話?”癸曦忍不住生氣,他為什麽口口聲聲都說自己好不了了呢?

“你不愛聽,但我說的都是實話!”壬軒喘了一口氣,淡淡地說,轉換了一種聲調,他說道:“曦兒,你還小,有些擔子你是承受不起的,就不要任着性子逞強!你只要能把自己好好地照顧周到了,我也就安心了……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正說着,門外有人在敲門。

房門本是開着的。

壬軒回了一句:“進來!”

進來的人,卻是大将軍南弈,他一雙清亮的眼睛,異常的有神。

五官英武非凡,穿着一身雁紋的長袍,筆直地站在門口,看着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笑意。

壬軒回首向癸曦說道:“曦兒,你去門口守着,不要讓別人進來,我和南将軍有話要談!”

癸曦奇異地看了他們一眼,點頭,安靜地從南弈身邊走過,一汪流水般,順道把房門帶上,守在門口的不遠處。

南弈這才走過來,走到床畔的椅子上,打量着壬軒的一頭灰發,眼中的感情難以意表,過了良久,他才說道:“皇上讓我來看你!”

壬軒緩緩地笑了一笑,依然是雲淡風輕地笑着,“将軍回去,就說丞相一時三刻還去不了!”他唇邊淺淺地笑着,毫無忌諱,卻也沒有別的什麽情緒,就是在說着一個事實不過的事實,冷靜得讓人震驚!

南弈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承認自己做不到這樣,他也并不畏懼死,但是做不到像壬軒一樣渾不将生死當作一回事,甚至在這種境況下談論起來還是拿得起,放得下,全然不在意,既沒有悲傷,也沒有激動!

他忍不住,反而笑了起來,整個人都因為這一笑而清朗了起來,朗聲說道:“怪不得連皇上都說你很可怕,可怕得根本不像是一個人。你就沒有牽挂,什麽牽挂也沒有,就這麽的坦然?”

壬軒皺了一皺眉峰,說道:“人只要生在這世上,就少不了牽挂!只是,我沒有時間去梳理,也沒有心思去回味,事情總是來得太快,我也總是反應得太快,等我回過身來,事情已經成了事實,事實總是要去面對的,這時再來悲傷,也于事無補!”

他嘴上說得平淡,南弈卻知道,他這個人一眨眼睛的工夫就會想到多少事情!而每一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得失利弊都會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全都想好了!誰也比不過他,就連雲豐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比不過他的權衡,他的冷靜,他的果斷……

這樣的一個人,若就這樣沒了,實在是可惜!

更何況他是為了救雲豐的性命,為了解脫雲豐身上那沒有解藥的毒,他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而他救雲豐卻不是為了這個人,而是為了這個天下的所有人!為了挽救這個沒有安定的朝局,為了挽救這個沒有清平的江山——他自己的抱負未展,知己未酬,卻可以身先死!

“丞相可以含冤而死,皇帝不可無功而亡。”

這是他最後上的一道密折的開篇第一句。

那時,他明明背負着滿朝的怨言、诋毀,卻無暇眷顧自己的清白、名聲,日夜連書,拟好一共十道密折子,全然是縱橫燕洲政令的各利各弊,朝廷的各人各事,恢恢弘弘一冊備忘錄,一冊論政書——那時,他也許已經有所準備,一旦事情發生了,這些才一一呈上來,令人心頭一震!

身前死後的事情他都一一照料到了,唯獨漏了他自己!

南弈一回神,慨嘆道:“也許連老天也舍不得你就這樣消失了,所以才又讓你回到這個世上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充滿感情的!

南弈說話一向都是充滿感情的,他這個人本來就特別多情,多情的人一向都是特別重感情的人!

南弈卻不知道,壬軒這次縱使是不因為血氣消亡而死,本來也是身有不治之症!

但壬軒什麽也沒有跟他說,因為他喜歡看見這個爽朗的少年臉上那開懷痛快的笑靥,仿佛人生也會因為他的笑而變得痛快起來!

南弈本來就是一個痛快的人,悲傷,傷感本來就不适合他的!

壬軒看着他,眼眸的深處有一絲憐憫之情在悄悄地蔓延,可是誰也不可能把它看出來!

壬軒若要藏住的事情,誰也發現不了——

富貴聽見他的笑聲,毫不客氣地在對面的屋脊上大聲嚷嚷道:“臭酒鬼,你跟人家的軒哥哥說完話沒有,說完就給我滾出來,咱們喝酒去……你再妨礙這塊冷石頭将養,那雲瘋子會找我算賬的……”

他還真當仁不然,假公濟私地當起了管家來了!

三天過去了。

窗外的鳥兒正啾啁。

三月的春光正自明媚。

壬軒半倚在軟榻上,身上蓋着錦繡薄衾。

不禁有些納悶,癸曦這小鬼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出現在他的房中,究竟是幹什麽去了呢?

床前的蘭草微微地随風撫弄,婷婷袅袅,翠綠如碧。

想起那夜,一個纖細的身影俯身輕嗅蘭花,一彎白玉般的纖美頸脖,發絲絲絲溫柔的落下衣襟前,指尖宛如蝴蝶,生怕驚動了誰般撫觸那嬌嫩的碧綠墨蘭花——那一幕景象,美得像一場幻夢,一夜細雨,一抹幽香,淡淡地融進了他的眼眸裏,他的記憶裏,他的心裏——

她誰也沒有驚動,只驚動了他,驚動了他平靜如鏡的心!

呵……

他望着蘭花碧綠的葉子,不期然地想起那夜癸曦煙雨般的衣裳,煙雨般的容顏,煙雨般的倩影,恍如薄霧般,氤氲心頭,久久纏繞不去!

壬軒轉眸,望着銅鏡裏的自己,臉色蒼白如冰,長發枯萎,寸寸飄零,和那一夜的煙雨,何止相隔千萬裏迢迢遠路?

辚辚輾轉的聲音,緩緩地從門外的長廊上傳來……

壬軒一挑灰白的眉!

竟然有人駕車進丞相府來了?!

但這車轅聲卻不同一般的聲響——

不久,聲音在卧室門前靜止,一雙淺白的小手把雕花大門輕輕推開,壬軒首先瞧見了她臉上神秘的笑意,一抹自豪的,得意的笑意,又是自信的,滿足的笑意!

他不明白,為何三天之後,她的臉上便多了如此不同的笑意?

是誰帶給了她這樣的笑意?

他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酸澀?壬軒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思緒,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善感,如此多愁?

癸曦回身悄然地推了一件物件進屋來,壬軒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上推着的物件,不由有點驚訝,又有點莫名。

那是一輛車子?

不但是一輛車子,還是一張椅子?

不但是一張椅子,還是一張很精致,很舒适的椅子!

這張椅子有兩個車輪子,輾轉的聲音就是這兩個輪子所發出來的聲音。椅子上放着軟墊,靠背的地方也綁着軟綿綿的綢布墊子,湛藍色的綢布墊子上清麗地繡着白色的蘭花,碧綠纖長的蘭葉,姿态優雅,淡淡地散着蘭花的芳香。

癸曦把這張有兩個輪子的椅子推到他面前,眼睛朝他笑得很恬靜,很美麗,她輕輕地說道:“這椅子是我親手造的,我背不動你,但是我推得動你……我當不了你的腳,它可以給你代步,就算以後,你真的走不動了,我也可以照顧你……如果我決心要照顧你,無論你這個擔子有多重,我都會承擔起來……我不僅只會說說而已……”

壬軒冷着臉,疑惑地問她:“這椅子是你自己造的?”

癸曦誠實地搖頭,說道:“是香哥哥教我造的,可是他也說我有天分,以後還要教我學着造各種各樣的機關、暗器,那樣,我就有能力照顧你,保護你了,你也不必為我擔心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我看看!”壬軒依然是冷着臉,低着聲音說。

癸曦把手緩緩地遞到他面前,像一個又做錯事了的孩子般,垂下了頭。

她的手潔白,纖細,靈巧。

此刻,卻是傷痕累累,不是綻了肉,就是破了皮,上面的血痕和青紫的淤血還清晰在目,已經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

“你不覺得幸苦嗎?”壬軒細細地看着,壓抑着心緒問她。

癸曦微微地笑了起來,說道:“很辛苦,但是只要學會忍耐着,就會過去了!而且,我心裏一直在想着你,想着想着,就把辛苦給忘了……”

壬軒是不會在她這個小鬼面前承認“感動”這兩個字的!

癸曦瞅着他看不出情緒的蒼白俊臉,心裏不免是有一些失落,但是她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不是結局——

恰好相反,他們的故事才要剛剛開始——

也許,在不久的将來,他們将會有一場如願以償的婚禮。

得到許多人的祝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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