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小心機/第 2 章 陪嫁滕妾

花榮月的乳娘周嬷嬷,一走進大小姐的閨房便聞到了玉簪花的清香,白淨微胖的臉龐笑起來更顯得慈祥溫婉,自從前國公夫人去世後,花榮月便成了她的主心骨,她的全副心思都在花榮月身上。

周嬷嬷是府裏最體面的嬷嬷了,連毛氏的陪房見了她都不敢鼻孔朝天的端架子。

花榮月剛梳洗好,沒有穿外袍,只穿着海棠織錦衫子和銀紅底撒白玉蘭花的挑線裙子,慵懶地坐在梳妝臺前,巧手的大丫鬟凝珠用篦子細細為她梳發一百下,随後将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盤成疊雲般的飛仙髻。

這時,花榮月從鏡裏看見來人,笑道:“嬷嬷來了。”

周嬷嬷在主子面前從不托大,行個福體才上前取代凝珠的位置,将一支赤金青鸾展翅簪子牢牢地嵌在發裏,青鸾口中銜着一串碧綠嫣紅的寶石流蘇,美得不似人間凡品,既華貴又雅致。

花榮月滿意地颔首,鏡裏的美人膚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若天仙,光是靜靜坐着便宛如花樹堆雪,瓊壓海棠。

周嬷嬷看在眼裏,心裏又是驕傲又是放心。這支赤金青鸾展翅簪子,是大小姐正月生辰時安慶王妃特地送來的,暗含求娶之意,大小姐一直很喜歡卻又不願意戴。今日,大小姐沒有阻止她挑了這支金釵,想來是下定決心願與寇世子成親了。

是啊,哪裏有比嫁入安慶王府更富貴更穩妥的親事?這女人的一生便是後宅內院,婆婆好相處便占了一半福,安慶王妃是大小姐的嫡親姑母,素來疼愛大小姐,有婆婆當靠山,大小姐嫁了人一樣可以在安慶王府橫着走,而她也就可以跟着享福了。

同樣是寇世子,由寇淮換成了寇準,是花榮月遲遲下不了決心的心結。

若非前兩日,毛氏不懷好意的笑道:“大小姐眼界高,王府都看不上眼,莫非想進宮伴駕?”毛氏又懷了孩子,正有恃無恐。

花榮月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皇上前幾年過了五十大壽,還有幾年春秋?但毛氏的話也提醒了她,她若是繼續挑三揀四,像毛氏一樣錯過佳期,只好給人當繼室。

況且,想跟安慶王結親的功勳之家不在少數。即使寇準臭名在外,但浪子回頭金不換,如今好歹也是正四品官了。

但午夜夢回之時,花榮月總忍不住會想,如果寇淮不死該有多好,她早已嫁過去當世子妃了!

周嬷嬷能了解她從小帶大的大小姐的心情,若是盲婚啞嫁倒也罷了,大紅花轎擡過去便也是一生一世,壞就壞在從小認識,知根知底,心儀、欽服的人是大表哥,對浪蕩胡鬧不争氣的壞小子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唯恐不小心招惹上了,結果卻要嫁給從不看在眼裏的壞小子,怎能不猶豫不擔心?

更糟的是,寇準屋裏的侍妾通房已有好些人,看樣子還不準備打發出去,新娘子進門就要和那些上不了臺面的賤妾們争夫婿的寵愛,撚酸吃醋,教豔絕塵寰、心高氣傲的大小姐如何不胸悶氣短?

周嬷嬷完全懂,屏退屋裏的人,悄悄向大小姐獻計。

“讓寒蓮做我的媵妾?”花榮月完全在狀況外。

周嬷嬷以為她終究不喜丈夫納妾,溫聲勸道:“我的好小姐,你千萬不能作繭自縛,學那寒門小娘子那般不許丈夫納妾,徒惹人嗤笑,也會失了公婆的歡心。退一萬步說,即使寇淮世子尚在,一旦繼承王位,能上玉牒的側妃便有兩位,更別提其他侍妾、通房了。”

花榮月出身功勳貴族之家,自幼見多了妻妾争寵,壓根兒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念頭,只知道自己是未來的安慶王妃,就算今日寇準屋裏沒人,也難保明年沒有,十年後沒有,她才懶得為賤妾傷神。只要她能坐穩世子妃的位置,看有哪個賤妾敢挑戰她的權威?

“蓮兒行嗎?”花榮月質疑。

她當真沒将軟弱無能的寒蓮放在心上,如同她看不上粗豪武夫的寇準一樣。她沒有想要獨占寇準的心思,也不信寒蓮能與寇準後院那一票狐媚子鬥上一鬥,這樣的媵妾,能起作用?

周嬷嬷心中大定,她的小姐果然是明白人,和寒蓮情同姊妹是一回事,憐孤惜幼能博取好名聲,但始終沒忘了自己的身分。

花榮月是天上的雲,寒蓮是地上的泥。

花榮月溫言細語道:“得了,周嬷嬷,我向來把蓮兒當妹妹一樣,怎好委屈了她?再說了,像蓮兒那樣的軟骨頭,哪應付得來那些狐貍精的鬼蜮伎倆?寇準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還是我去求爹爹出面,從小官吏家裏挑一個嫡子給蓮兒作夫婿,再不濟也比曹十一強些許。”

周嬷嬷十分慈愛地看着她,“大小姐完全像去世的國公夫人,高貴、善良、賢德,也難怪安慶王妃無論如何都想娶您進門作媳婦呢!”

花榮月眼睛裏的水光流動着,被奉承得十分欣悅。

周嬷嬷又道:“不過在老奴看來,不管是給壽昌伯的庶出孫子作正妻,還是嫁進小官吏家裏作媳婦,都遠不及給安慶王世子爺當妾室。”

“哦?”花榮月的美眸染上一抹疑慮。

周嬷嬷笑了笑,眼裏流露出真心的關懷,“大小姐您想過沒有,一旦您嫁了人,寒蓮小姐留在府中何以自處?自從那次的事之後,國公爺表面上怪繼夫人胡亂作媒,暗地裏何嘗不氣表小姐在家裏輕生,壞了國公府名聲?事情雖壓了下來,但表小姐可成了一塊燙手山芋,又有繼夫人不時吹枕邊風,國公爺哪會用心給表小姐尋一門好親事,還不是任由繼夫人搓圓捏扁,以表小姐怯懦的性子,若是想不開又自缢了呢?”

花榮月聞言變色。

“是啊,一直以來蓮兒都是我身後的跟屁蟲,沒有我護着她,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甚至敢把殘羹剩飯端給她吃,哪能過得如此體面?”花榮月對這一點從不懷疑,既憐表妹孤苦無依,又對寄人籬下的窮親戚本能地輕視,嘆息道:“這蓮兒除了一張臉能看之外,性子愚昧軟弱,遇事不争不鬧,跟她親娘一個樣,一個只知道入空門,一個只會懸梁上吊。”她倒沒去想,寒蓮憑什麽去争?又哪裏敢去鬧?誰會在乎?

周嬷嬷完全同意。“倘若沒有大小姐護着,繼夫人早想把表小姐趕去慈雲庵陪靜慧師父清修了,免得日後世子夫人進門,礙了毛大小姐的眼兒。”

一提及毛景蘭,花榮月清麗絕倫的容顏一陣陰沉。

“毛家的女人就是雞腸鳥肚,蓮兒那軟骨頭又不礙着她們什麽,沒法将人趕出府,就找了曹十一那種貨色來惡心人,害蓮兒想不開,姑侄兩人一樣的歹毒心腸!”

周嬷嬷颔首附和,“寒蓮小姐一日離了大小姐,哪還有好日子過?”

她心裏卻想那日毛氏要給寒蓮說親,大小姐一句反對的話也沒說,分明懶得管;寒蓮到丹鳳院想求她作主,她也沒見。直至寒蓮上吊了,大小姐才逮着機會和繼夫人大吵大鬧,哭到國公爺面前,要替可憐的表妹讨一個公道,可是,寒蓮養病期間,大小姐除了派幾個人去暖香院伺候,自己卻嫌上吊者穢氣,一步也不肯踏入。

周嬷嬷在心裏嘆了口氣,遺憾原國公夫人去世得早,沒有教會大小姐圓融處世,完美的外表下缺了一顆七竅玲珑心,只知争強好勝。

花榮月金尊玉貴的被養大,沒有很深的心機,從來只會在別人身上找毛病找問題,她端起十瓣蓮花的白玉茶碗,喝口茶潤潤喉,以施恩的口吻道:“就讓蓮兒做我的媵妾吧,以她的家世和那一丁點陪嫁,嫁入小官吏之家也是要受苦的,做我的媵妾,至少我能保她富貴安逸的日子不變。”

周嬷嬷笑嘆道:“這世上再沒有比大小姐更慈悲心腸的姑娘了,您真是表小姐的救命菩薩!”

公卿勳貴、名門望族,娶誰嫁誰,考慮的從來是家族利益。但哪一家不是食指浩繁,三代、四世同堂?水既深且濁,誰家後院沒幾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女人?相形之下,安慶王府人口簡單多了,實在是最适合大小姐的婆家。

只是寇準不省心,不似前世子那樣愛惜聲譽、潔身自好,別人送美女進王府,寇準一向來者不拒。

花榮月脾氣大、架子大,根本拉不下臉和那些小妾争風吃醋,降低自己的身分,所以需要一名陪嫁的媵妾。

這位媵妾,必須容貌不俗,但又比花榮月差些許;良家子出身,家世地位卻與花榮月無法比肩;性情柔和好拿捏,既上得了臺面又對花榮月沒有威脅性。表小姐寒蓮,稱得上是不二人選。

花榮月深思道:“蓮兒并非心竅玲珑之人,又一向聽我的話,做了媵妾,即使鬥不過那些賤女人的狐媚手段,至少不會扯後腿,敢跟我叫板。”

“再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啊!”周嬷嬷善于拿捏花榮月的心思,一見她想通了,便往深了說:“不是老奴誇寒蓮小姐好,她溫柔恭順,像小白兔一樣無害,又無依無靠,讓她做了媵妾,一來她會感激大小姐對她不離不棄,若再許她日後擡為側妃,她必定對您感恩戴德,不敢有二心。二來她身為媵妾,便永遠附屬于您,即使生了兒子也無法取代您的地位。三來由她去跟那些小妾們争風吃醋,大小姐只管穩坐釣魚臺,端足世子妃的架勢,才不會有失身分。”

花榮月點點頭,想了想又凝眉,明眸中流露一絲不甘,“我爹也有侍妾通房,但沒有庶子庶女,我姑父安慶王也只有嫡出子女。”

男人三妻四妾是世俗規矩,但一想到小妾生的庶子女要喊她一聲“母親”,一種無名的陰郁怒火爬上心頭,讓她惡心得想吐!

賤人所生的庶子女,連嫡出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周嬷嬷最是通情達理—— 在花榮月面前,她聞聲知意,笑道:“大小姐放心,老奴會把避子湯準備好,若不夠,還有絕子湯呢!”

“嬷嬷做得好。”也不問她從哪裏買來這陰損東西,花榮月目光一閃,“要不要先給蓮兒吃下去?我聽聞在皇宮內,無出的嫔妃才能得皇後青睐,活到皇上賓天。”

周嬷嬷內心抖了三抖,大小姐這招也太狠太毒了,寒蓮小姐才十四歲啊!“大小姐有吩咐,老奴立刻去熬“補湯”給表小姐喝。”

花榮月思及寇準那張臉那身板,活脫脫是給寇淮當護衛的料嘛,怎麽就當了世子?神色間不免流露出遲疑。“算了,再看看吧。”萬一寇準太不是人,她再委屈也只肯生一個,到時候再推寒蓮出去當母豬堵住公婆的嘴。

周嬷嬷一心全撲在花榮月身上,一語雙關道:“大小姐可知,繼夫人頗有賢名,對國公爺寵愛的李姨娘、孫姨娘,從不克扣月銀分例,還将自己愛用的芙蓉香膏送給兩位姨娘一起用,那面頰抹了芙蓉香膏會更加細膩光滑,其他小妾可羨慕死了兩位姨娘。”

“她有那麽好心?”花榮月目露冷色。

“好心是好心,只是李姨娘和孫姨娘所用的芙蓉香膏裏面多加了石榴籽粉末,可以避孕,若是孕婦用多了則會小産。”周嬷嬷面容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晴朗。“至于其他不受寵的姨娘,國公爺授意用避子湯,繼夫人索性命人在避子湯裏添了柿子蒂粉。”

“柿子蒂粉?做什麽用的?”

“用多了一樣可使人絕育,但不适合加在面膏裏。”

“嬷嬷怎不早點告訴我?那個毒婦,我早想扳倒她了!我去告訴父親—— ”

“大小姐千萬別沖動。”周嬷嬷按住她的肩膀,輕聲道:“國公爺知道了又如何?不教繼夫人去整治那些姨娘,大小姐樂意多出幾個庶弟或庶妹,日後和世子爺争家産?繼夫人私心歹毒,但此事對世子和大小姐卻無害,所以老奴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教這些肮髒事污了您的耳朵。”

花榮月心頭一震。今日才得知秘辛,是因為她日後勢必免不了要管這些糟心事。

“嬷嬷,那加味的芙蓉香膏,您替我也弄些來。”花榮月啞聲道:“等王府來下聘後,就送兩盒芙蓉香膏去暖香院。”

“是。”周嬷嬷溫和柔聲道:“老奴這就給表小姐報喜?”

花榮月擡了擡手,周嬷嬷便退下。

當然是報喜,花榮月根本沒想過寒蓮會拒絕她或敢拒絕她。

寒蓮正在練字。

周嬷嬷踏進暖香院,格局小巧玲珑,自然比不上大小姐所居的丹鳳院,但該有的一樣不缺,瞧,屋檐下還挂兩個細竹吊銅鈎的鳥籠子,養着畫眉和黃鹂,是前不久大小姐命人送來的,就怕表小姐太安靜了又胡思亂想。

這深閨少女啊,一日前程未蔔,便一日心神不寧,只消訂下了親事便什麽都好了,塵埃落定,該幹什麽便幹什麽去。

周嬷嬷一路走進來,丫鬟婆子個個停下手中的活計,向她低頭彎腰問好。

她帶着端正和善的面容穿越小花廳,走進東次間的書室,只見書架上擺滿了書,牆上挂着墨蓮、墨竹的對屏,一張黃花梨書桌,配上花梨木的扶手椅和兩張圓凳,矮幾上擺着青花山水如意壺,插着大朵的鮮花。而黃花梨書桌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筆架、筆山、白玉雕采藥圖的筆筒、黃玉荷葉水洗……

周嬷嬷的笑容越發篤定了。這種好日子,是跟在大小姐身邊才有的福氣,哪有傻女孩舍得放棄?

從小寄人籬下的寒蓮小姐,早該認清了自己的身分等級。公卿王族的內院生活充滿了不公平,千金小姐們無形中也被人劃分了等級,不可逾越。

“周嬷嬷怎麽來了?”寒蓮起身相迎,柔和的嗓音帶着天生的嬌媚。“有事情吩咐小丫鬟來告知我一聲便是。”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周嬷嬷是不能得罪的。寒蓮吩咐秋水上茶點。

周嬷嬷敬她是半個主子,微微屈膝行福禮,起身時含笑打量着寒蓮,見她青絲如墨眉如黛,身材纖如弱柳,大有嬌怯之姿,身着孔雀藍繁繡上衣和雪色絲綢羅裙,發間只簪了一支流雲蝴蝶釵,散發清新淡雅的自然美麗,周嬷嬷的眼裏閃過一絲算計得逞的滿意。

秀色清雅的蓮花,正好陪襯牡丹真國色的芳華盛豔,而又恰恰能壓過寇準屋裏一幹庸脂俗粉的妾室。

寒蓮打開秋水端上來的剔紅葵花式蓋盒,一股甜香撲鼻而來,輕聲道:“今早做的山楂糕,表姊知曉我喜歡便命人送來,嬷嬷也嚐嚐。”

周嬷嬷跟在花榮月身邊,連燕窩羹都留了半碗自己喝,什麽名貴糕點沒吃過?不過正好可藉由要寒蓮感恩圖報說起,點明她的處境、她的難處,而大小姐願與她共事一夫是多麽擡舉她,處處為她着想……

媵妾?正妻的附屬品,陪嫁物之一,不是憐恤表妹,要為她挑一門好親事?聞言,寒蓮的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蹙,唇欲言,卻在周嬷嬷的連珠炮下無法開口。

說一千道一萬,貴人的許諾不值一個屁!到底還是寒門孤女好拿捏,受了委屈也無娘家可撐腰。

端着平日慣用的鬥彩竹紋杯,寒蓮靜靜聽着。

“怎麽,表小姐不願意?”周嬷嬷的語氣中添了三分冷凝。“表小姐有更好的打算,我可代為禀告大小姐。”她忍了又忍,還是不小心流露不屑之意。

寒蓮嘆了口氣,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慢,“嬷嬷說得我無地自容了,我只是太震驚了,作夢也想不到表姊願意委屈自己與人共事一夫。我算什麽?平凡的一介孤女,自舅母去世後,全賴表姊仁心護持才活到今日,我……我很害怕跟表姊分開,只要能一輩子跟在表姊左右,教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她語氣誠懇至極,因為這是真心話。

感謝老天爺,她正瞌睡呢,便送枕頭來了。重活一世,寒蓮最怕的就是花榮月嫁人,到了她伸手不能及的地方。

周嬷嬷滿意地笑了,語氣溫和道:“表小姐果然是明白人,大小姐不會虧待你的,以後有你享不盡的福呢!”

寒蓮害羞地垂下眼睑,周嬷嬷沒瞧見她一雙眼睛幽幽的,似古井,冰冷得無一絲暖意,凍人心腑。

過了天上王母壽日,安慶王府正式向寧國公府下聘,一百二十擡的聘禮,少說價值兩萬兩,說明安慶王府對未來世子妃的看重。

寧國公府開始為花榮月準備嫁妝,婚期訂在九月十八,畢竟長幼有序,在這之前要先為世子娶親,花榮信和毛景蘭的婚事訂在五月十六。

寧國公府一片喜氣洋洋。

花榮月既然看毛景蘭不順眼,不甘心白白便宜毛氏和毛景蘭享受寧國公府的財富,所以除了生母遺留的嫁妝鋪子她要全數帶走—— 花榮信也不與她相争,還向父親要了一份豐厚的陪嫁,壓箱底的白銀就有一萬兩。

毛氏自是不悅,她的陪嫁不過五、六千兩銀子,便傲視毛氏一族的堂姊妹,嫁過來才知道寧國公府有多富有,而這些産業以後她的兒子也有分,她生的兒子越多就可以分越多,怎麽可以被花榮月挖去一大塊?

但這次寧國公不聽她的了,花榮月終究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連嫁人也不忘幫他解決一件煩惱事,教寒蓮做了她的媵妾,他省得操心寒蓮的親事。

寧國公很大方的也給了寒蓮一千兩銀子的壓箱錢,不過作為媵妾,安慶王府的聘禮自然沒她的分。

寒蓮一向溫柔乖巧,每日必去向花榮月請安,幫着繡嫁衣繡鴛鴦枕被,花榮月自然不會讓她太累,不用半個時辰便拉着她一塊喝茶吃點心,十幾個繡娘難道是擺設?

寒蓮乖巧守本分,花榮月在吃穿用度上便對她非常大方,除了代表正妻地位的鳳頭釵、正紅色,妾室不能用之外,水紅色、玫瑰紅、粉紅色的絲綢、雲錦、蜀錦、绫绡、細羅,她都勻了一部分送至暖香院,更別提水藍、淡紫、湖綠色等更适合寒蓮的綢緞,一匹又一匹給得毫不手軟,相配的首飾也送去好幾匣子了。另外,還有昂貴的胭脂水粉和芙蓉香膏,寒蓮均欣喜若狂的收下了。

除了想好好拉攏寒蓮這位表妹,女子只要共事一夫就想分出個高下,花榮月要教寒蓮記住,身為媵妾,她的榮辱與否全在一念之間,花榮月可以擡舉她為貴妾,也可以讓她賤若塵泥,整個安慶王府,只有花榮月是她唯一的依靠。

見寒蓮唯命是從,花榮月很滿意,連周嬷嬷都得意自己出的主意妙。

花榮月偶感風寒,寒蓮領着雲雀親自為她煎藥,藥煎好了,用蓮紋青花小碗盛着,端至花榮月榻前,必備兩根茶匙,細心地将藥吹至半涼,寒蓮都會先嚐一小口,沒問題了才換另一根乾淨的茶匙,服侍花榮月用藥。

花榮月很習慣也很享受高高在上的滋味,但籠絡人心是必要的,美眸水光盈盈,笑睇她,“都是一家人,妹妹何須這般小心,難道我還信不過你嗎?”

“是周嬷嬷教我這樣做的。”寒蓮柔婉的嗓音如春泉,在屋裏流淌。“周嬷嬷說姊姊日後貴為世子妃,要小心珍重自己的身子。”其實是她問周嬷嬷需不需要試喝一口,周嬷嬷沒有反對而已。

将忠心為主的功勞歸給周嬷嬷,周嬷嬷十分得意地受着,臉笑開如一朵菊花。“是啊,大小姐,咱們府裏的仆婦自然忠心于你,不敢使壞,但婆家終究不比娘家,王府的水深着呢,在您誕下嫡長子之前,小心一萬次都不為過。”

花榮月想到寇準那些侍妾,還有安慶王的庶弟,二老爺一家子都還住在王府裏,甚至寇準的長姊華泱郡主寇泱,三年前死了丈夫,沒有子嗣,很有可能也會大歸回娘家,人多口雜,人心難測,還是小心點好。

“銀冰,我讓你準備的銅胎琺琅花鳥彩繪的長方三層盒,送去暖香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嫁人,她能信任的便是陪嫁的這些人。

銀冰屈膝應是。

寒蓮回屋後才發現那長方三層盒價值不菲,最下一層是滿滿的金豆子,第二層是一兩一個的銀元寶,最上層是四錢一個的銀餅。

“表姊出手真大方,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寒蓮明白,花榮月在給她做面子,嫁入安慶王府,即使是一名小妾,有錢打點仆婦,所受的待遇就會不一樣。

而寒蓮的顏面就是花榮月的顏面,花大小姐是最要面子的。

要收買人心嘛,自然從身邊人開始。暖香院的粗使婆子一人賞一個銀餅,屋裏伺候的丫鬟一人一個銀元寶,雲雀和秋水一人兩顆金豆子。

人人喜出望外,看寒蓮的目光多了三分尊敬。

寒蓮笑盈盈的。人死如燈滅,潑天的富貴也帶不走,她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反而會妥善地運用這些身外之物。

幸虧原主已死,否則将遭芙蓉香膏算計!來而不往非禮也,以後就讓她回敬真正的青樓手段給花榮月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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