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鈞天奏/第 4 章 紫上闕
韶影不屑道:“天女也太自謙了。這孔嫀不過是個小丫頭,哪及天女風華。而且前幾日奴婢找天妃學了個法術,可叫這孔嫀無論如何修行,也不得化為人形,永生永世以孔雀之身作天女的坐騎。”
孔嫀聞言,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軒轅辰绾眉心微蹙:“此事以後再說吧。若孔嫀能再度開啓靈智,最好還是不要斷她機緣。”
孔嫀沉默垂首。
韶影嘆氣:“天女慈心,可奴婢總擔心這孔嫀是養虎為患。”
軒轅辰绾笑着安慰她:“你就是愛多想,好了,先帶她下去吧,我想獨處一會兒。”
韶影答是,将孔嫀帶出後殿。
孔嫀獨自蜷在庭院角落,滿心皆是茫然。
若非牽念着生死未蔔的父親,她又何以會讓人将尊嚴踩在腳下,忍辱偷生?
爹爹,不知你現下如何?我現在又該怎麽辦?
孔嫀就這樣呆望着天空,殿角飛檐的輪廓越來越朦胧,頭頂無垠的天幕由白日的湛藍,漸漸變成夕照的豔紅,最後被寂夜深冷的黑代替,依舊這樣望着。
一名侍女的高聲打破孔嫀的怔忪,那侍女朝殿前守衛道:“快去禀報天女,陛下駕到蘭臯月榭。”
蘭臯月榭的仙婢們迅速在前庭立成兩行,軒轅辰绾也迎出殿外,正巧天帝銮駕也到了。
軒轅辰绾甜笑着問:“父皇怎麽來了?”
天帝道:“朕多日沒見着朕的寶貝女兒,既然你不來瞧為父,為父只好過來瞧你了。”
“我前些日才去真華殿向父皇請安了,是父皇不在,女兒可想念父皇了!”軒轅辰绾親昵挽上天帝手臂,将頭倚在天帝肩膀撒嬌。
天帝哈哈笑道:“朕以為你現在只記挂聖子,原來還想得起父親。”
“父皇說什麽呢?”軒轅辰绾嗔道:“連你也來笑話女兒。”
天帝又是一陣大笑:“哪裏是笑話,朕是給你帶好消息來了。聖子今日已從大荒天啓程,明早應該就到紫上闕了。”
“師弟終于回來了?太好了。”
“不錯,你明日就能見到他。”
軒轅辰绾嘟着嘴唇:“明天我才不去找他呢。”那人去了大荒天那樣久,她眼巴巴地盼他回來,給他去信問他何時歸來,對方也不理睬,她又隔三差五跑了那麽趟紫上闕,都是無功而返。結果他都快回來了也不願說一聲,她還是得從父親這裏知曉。
見女兒鬧別扭,天帝一笑:“走,進去說。”
“好。父皇請。”說着一同往殿中走去。
孔嫀縮在黑暗的角落裏,眼中映着那父慈女孝的一幕幕情景,想到自己的父親,心如刀絞。
難怪她以往看着軒轅辰绾時,總覺得對方的感覺有些熟悉,原來,那是因對方與從前的她特別相似,都是備受寵愛神氣十足的樣子。
軒轅辰绾父女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殿門裏,孔嫀依舊眨也不眨眼地看着。
燈火通明的正殿,天帝與軒轅辰绾的歡笑聲不時傳出,猶如魔咒般鑽入孔嫀耳中。天帝在女兒處逗留了個把時辰,方擺駕離去。
這天夜裏,天界的天空難得飄起了濛濛細雨,柔若無物的雨絲飄進孔嫀眼裏,如針紮般密攢攢的痛,她不得不合上雙眼。
就在這樣的悵惶中,孔嫀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很快就不省人事。
孔嫀悠悠轉醒時,見夜色雖仍深濃,但所處之地已非蘭臯月榭,而是在一座不知名山頭的涼亭裏,面前還立了一名女子。再看看自己,顯化的竟是人形。能令自己在昏迷之中再度化形人身,這非是凡輩所能辦到。
孔嫀于是凝神看向那女子,只見對方容色美豔,一襲如火紅衣,身負烈炎劍,腰系一雙金鈴,雙眸流露出的目光極為冰冷。她下意識問:“你是誰?我怎會在這裏?”
女子輕嗤:“真的變傻了?自然是我帶你來的。怎麽,莫非你想留在天上天當仇人女兒的坐騎,不想離開?
“當然不是。不過……”孔嫀警惕問:“你怎麽這樣清楚我的事,抓我來有何企圖?”
女子道:“吾之道號名為丹朱,從今日起就是你的師父。”
孔嫀呆愣,饒是她想了多種可能,也沒料到對方是要收徒。半晌才道:“你為何要收我為徒?”
丹朱不答,卻是問:“你恨天帝嗎?”
這人問得突兀,孔嫀一時不知作何回答。
“怎麽不回答?難道你忘記你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丹朱冷笑:“還是說因為對方是這天界的主宰,你就連恨也不敢了?”
孔嫀道:“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告訴你我的想法。”
丹朱冷笑,出掌成爪,就要朝孔嫀的天靈抓去。
孔嫀一驚,急忙躲避:“你做什麽?”
丹朱冷哼一聲收回手:“一個連恨都不敢說出口的人,留來何用?”
孔嫀沉默片刻,終于道:“是,我恨天帝,我恨他毀了孔雀峰!恨他殺害我的父親和族人!可再恨又如何?我至今還戴着這禦奴鏈,連軒轅辰绾的一個侍女都可以掌控我的生死。”
見孔嫀激動,丹朱卻平和下來,點頭說:“只要你心中記得這仇恨就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照我說的做,總有你複仇之日。”
孔嫀疑惑看着丹朱,不懂她為何如此介意自己有無仇恨之心。
丹朱問:“你可知曉紫上闕?”
又是紫上闕。那對她本等同于傳說之地,在天帝屠戮孔雀族之後,就時常聽人提及。孔嫀點頭:“自然知道,脫離于五大天域的最東方,便是少帝的邸宮紫上闕。我曾有次好奇想去那裏瞧瞧,結果迷路了。”
孔嫀回憶當時所見,在天界的極東處,似乎有山岳樓宇遺世獨立,周圍霞軌萬道,煙雲流散,仿佛海市蜃樓,似幻又真。
孔嫀加了一句:“明明都看到了,但始終走不近,也不知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象。”
“你從前倒是愛滿天界的亂跑。”丹朱嗤笑:“紫上闕外彌漫着迷蹤之霧,自然不是你的修為能堪破的。”
孔嫀發現女子語氣雖差,卻不再如先前一般帶着惡意,便改了稱呼:“那前輩到底是何來歷?”
丹朱發現了這個細微變化,看她一眼,道:“少帝座下有‘宮商角徵羽’五峰,我乃徵峰峰主。”
少帝在天界地位超然,其座下五峰峰主,乃其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實力不俗,難怪能從天上天将自己帶出。孔嫀恍然:“宮商角徵羽對應土金木火水,徵屬火,莫非前輩認為我資質不錯,因此将我救出來,準備收我為徒?”
丹朱道:“這只是緣由之一。最重要的是因為,我也恨天帝。”
孔嫀聞言一怔,對方竟對天帝的恨意這般直言不諱。
丹朱繼續道:“天帝要殺你,我卻偏偏要救。更何況,你如今必須知道,除了紫上闕,沒有地方會收留你。”
孔嫀有些哭笑不得,對方竟是為了與天帝作對才救了她?但她同時也心中清明,丹朱所言不虛,天地雖大,天、人、妖、鬼、魔五界卻無她的去處。
丹朱見對方并不反駁,就繼續道:“玄鳥含靈,銜火如绛。為師今日就賜你道號靈绛。”說着指向石桌上早已備好的一盞清茶:“還不給為師敬茶。”
靈绛。孔嫀低念這兩字,望着眼前執意要收自己為徒的女子,緩緩下跪,舉高茶盞:“靈绛拜見師父。”
丹朱接過孔嫀的拜師茶,扯了扯嘴角,想朝孔嫀笑笑,卻因太久沒有露出過笑容,表情極不自然,最後只道:“很好。”又親手将孔嫀扶起。
孔嫀站起後,有幾分擔心地問:“師父,我開罪了天帝,你将我帶回去,會不會連累你?”
丹朱一怔,看向孔嫀的眼神深了幾分:“你……是個好孩子。不必擔心,為師既敢收你為徒,就沒有怕被連累一說。”
丹朱又道:“你這禦奴鏈須盡快除掉。”
孔嫀問:“師父有辦法取掉麽?”
丹朱搖頭:“這條禦奴鏈并非普通奴具,而是上古巫族蜚褆氏傳下的法寶。我只能暫且封存其力量,叫它不得傷你,若是強行摘取,怕是會傷到你。待回到紫上闕,我自會懇請帝尊為你取下。”
孔嫀微愕:“古巫法寶,祝綏天妃真是看得起我,既如此,玹琏帝尊能取得下來嗎?”
丹朱:“這你倒不必擔心。祝綏那妖姬雖有幾分本事,在帝尊面前卻不夠看。走吧,你我盡快回紫上闕為好。”
考慮到孔嫀內傷尚未痊愈,丹朱放出一把碧虛梭,載上孔嫀連夜趕路。
紫上闕不屬于五大天域任何一域,在天上天之東,仿佛一葉輕舟若即若離漂浮在外,并不及各大天域的遼闊,人也不多。
在蒼穹初亮的時候,孔嫀就随丹朱進入了紫上闕的領域。
依舊是迷霧隐現,只見丹朱輕輕拂袖,迷霧便如流水般向兩邊分開,現出一片清明景象。
孔嫀這才知道在天界的至東方,竟存在着如此壯闊美麗的紫色雲海,紫氣氤氲,蔚然飛騰,成群的鳥兒撲棱棱地飛過天際,一片蒼山玉闕浮現在翻滾的紫海之上,披着叆叇晨光,別有一股疏朗缥缈之意。
“好美啊!好濃郁的紫氣!”
“正是,紫氣乃是最滋養元靈和法身的天地之氣,你在紫上闕修行,必然倍功于別處。”
孔嫀覺得奇怪:“諸天以紫氣為貴,以天帝的唯我獨尊,怎會允許他以外的人居住紫宮?”
丹朱又帶上了諷刺的冷笑:“帝尊自然比天帝更配住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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