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鈞天奏/第 5 章 曾相見
待飛得近些,丹朱特意令碧虛梭高高飛起,孔嫀便看見那峰群中心有一口焰火蒸騰的火淵,縱橫數十裏,火光妖豔,火淵外圍繞着八座奇峰,狀若花瓣将火淵環繞,整片峰群就如一朵怒放的奇花,植根在飄搖起落的紫雲海中。
丹朱對孔嫀道:“火淵周圍八峰,分別是大小骊峰、‘宮商角徵羽’五峰與惕峰。大骊峰上是正殿令彰殿,令彰殿乃帝尊起居、議事及接見客人所用;小骊峰上則是奉先殿、藏經閣、長老閣、執律殿;五音峰由各峰峰主坐鎮,引導弟子修行金、木、水、火、土五行功法中的一脈;惕峰上是明燈殿與演武廣場,明燈殿乃授課所用,演武廣場為典禮、集會、武技考校等所用。記住了嗎?”
孔嫀道:“弟子記住了。”
“而那火淵,其實是個火陣,那火乃是無明極火,除了渾元道體和鳳凰之身,哪怕真仙沾上,也是神形俱碎,灰飛煙滅。”
孔嫀咋舌:“竟這樣可怕,但世間已無鳳凰,據聞渾元道體歷來不世出,如今也只得帝尊一人。那豈非僅有帝尊一人不懼那火焰?”
“不錯。帝尊就住在那陣中。”
“大骊峰不是有帝尊的寝殿麽?帝尊為何要棄令彰殿不居,住在那與世隔絕的火陣中。”
“這我就不知了,許是為砥砺修行,又許是別的原因。”
丹朱說着已領孔嫀往火陣外降落。
“其他事宜,為師會安排人為你細說。走,先随為師去拜見帝尊。”
“好。”
先前離得遠倒不覺得,孔嫀此刻臨近,發現那火焰自淵中沖天而起,金色符文隐隐流動,萬千火舌張牙舞爪,升騰沖舉,似欲沖破火陣的束縛,實是十分駭人。
幸而火陣周圍環繞着蘊含至陰之力的玄元冰臺,臺寬五丈,高一丈,将火陣的熱潮隔絕在內。
丹朱停在離冰臺稍遠的地方,拉着孔嫀朝那冰臺恭敬地單膝而跪,以破空之力高聲道:“徵峰峰主丹朱回歸紫上闕,有要事禀報,還望帝尊現身一見。”
只過了片刻,洶湧的烈焰如有靈性般朝兩旁分開,形如拱門,一道素影,就從其中走出。
孔嫀想到要見的是名動天界的少帝玹琏,忍不住好奇擡頭,初時緋火氤氲,瞧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到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恍若踏着浩渺天光而來,直到那身影完全走到冰臺邊緣,孔嫀才看了清楚。
一見驚鴻。
孔嫀連呼吸也屏住。
這位少帝生着一雙潋滟生輝的桃花眼,即使不笑,也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然而,一旦細看,便會發現那雙瞳仁深處的冷冽。他随意披着一襲霜雪似的白衣,腰間垂着紫色缯佩,額心契刻朱紅法印,清雅俊秀,容顏盛極,恍若日月華輝。
饒是孔雀一族以美色著稱,孔嫀自幼被美人環繞,又連遭變故心如枯槁,此刻仍是情不自禁以目相随。
男子就那般風姿絕俗又清冷如斯地立在冰臺之上,素衣鴉發被身後火浪激得翩然飛舞,宛如極峰之巅的一片孤雲,又仿若滄海盡頭遙不可及的寒月,他看着丹朱師徒二人,眼中卻并沒有映出兩人身影,一如數百年來他遠遠旁觀那片華美升平的天界。
孔嫀感到一股無形之力将自己和丹朱膝蓋托起,就跟着師父立起身子,仍是不敢稍動。
丹朱忙道:“啓禀帝尊,屬下因外出尋找繼任者,懈怠了百年宗務,稍後屬下會去執律殿領罰,并将百年來所獲寶物,盡數貢獻宗門。”
孔嫀這才知曉,丹朱竟有百年之久沒回過這紫上闕了。
但聽一道低沉悅耳如琴的嗓音:“她就是你選定之人?”上方之人未對懲罰丹朱之事置可否,而是一語道出丹朱來意。
丹朱答:“正是,此女道號靈绛,秉性正直,天資穎異,十分适合修習我徵峰火屬功法,今帶來給帝尊過目,若帝尊同意,我就準備在明日傳法大典上宣布了。”
孔嫀愣了愣:“選定了什麽?宣布什麽?師父,你之前只說要收我為徒,并未說其他呀?”
丹朱沉聲:“你只管聽為師的安排就好。”
玹琏外放了些神念,孔嫀立即感到被一股可怖的壓迫感籠罩,但很快壓力便消失了,随即聽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淡聲道:“資質不錯。”
能得玹琏一句資質不錯,已是極大稱贊。丹朱道:“謝帝尊認可!”随即又道:“還有一事,靈绛因受奸人迫害,被迫戴上禦奴鏈受制于人,以我的法力無法将其取下,懇請帝尊為靈绛取下此物,丹朱感激不盡。”
玹琏眸光掠過少女纖細的頸項,攤開的手心有光華萦繞,禦奴鏈轉眼就從孔嫀脖間飛至玹琏掌中。
孔嫀右手撫上頸項,果然光潔無物,驚喜地看向丹朱:“師父,真的取下來了。”
丹朱颔首:“還不感謝帝尊。”
孔嫀忙道:“靈绛謝過帝尊。”
玹琏輕輕點頭,并未多做停留,轉身而去,頃刻間已穿過烈焰屏障,消失在二人面前。
孔嫀望着那道絕塵而去的背影,緩緩合攏的火陣之牆,空無人影的冰臺,腦中有奇異的錯覺,混沌不清的光影碎片如茫茫大雪,紛至沓來,仿佛她曾經目送過同一個背影,漸行漸遠,永不回頭。
孔嫀胸中絞痛不止,幾乎要立不起身。
丹朱看看孔嫀,又看向玹琏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過了好一陣,孔嫀才壓下心中異樣,她想起方才的失态,,唯恐丹朱責罵,立刻朝對方看去。
丹朱似見慣女子對着玹琏神思不屬,對孔嫀的反應不以為然:“頭回見到帝尊的女仙們,多半都是你這麽個模樣。”
孔嫀點頭,仍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第一次看我自己以外的人看得發呆呢。”言下之意,她自己也是萬中無一的美貌了。
“……”丹朱:“你确是實誠。走吧,先同我去徵峰安頓。”
“是,師父。”孔嫀跟在丹朱身後離去。
紫上闕各峰峰主府邸歷來位于各峰絕頂,首座弟子是峰主繼任人,所居之處的位置僅低于峰主殿。
徵峰亦是如此。
峰主住在山巅的火宵閣。首座弟子則住在距離火宵閣百裏外的赤舍。再往下則是執事、精英弟子,至于普通弟子,壓根不在主峰,而是住在各座主峰周圍的小峰頭。
丹朱與孔嫀回到徵峰,遠遠便瞧見火宵閣前立着一道身影。
那女子身穿白色與嫣紅相間的道袍,瞧着便是個幹練的,一見丹朱,忙迎上前行禮。
“煊輕見過峰主。”聲音裏帶着微微的激動:“您總算是回來了。”
丹朱朝她颔首示意,對孔嫀道:“靈绛,這位乃我徵峰執事,主理峰中大小事務,你可喚她煊姑。”
孔嫀道:“是。靈绛見過煊姑。”
煊輕目光一轉,看向孔嫀:“峰主,這小姑娘是?”
丹朱:“明日你自會知曉。先退下吧,我有些事要單獨與她交代。”
煊輕微微一怔,很快笑道:“是,峰主。”
丹朱領着孔嫀往火宵閣中走去,邊走邊道:“你以後就住在這裏。”
孔嫀趁機問:“師父,傳法大典是什麽,你說要在明天宣布事情,到底怎麽回事?”
丹朱道:“我紫上闕的傳法大典,一是少帝傳位,二是峰主傳位。明日自是峰主傳位,而你就是我選定的繼任人,還不夠清楚明白嗎?”
孔嫀瞪圓眼睛:“我怎麽可能做什麽峰主?以我的年紀和修為……”
丹朱打斷她:“年紀算什麽,很多人修行千年,尚不抵有的人參悟一日,你瞧帝尊年歲不也很輕?紫上闕的峰主看重的是天資,每一代峰主皆是從少年天驕成長起來,且按歷來規矩,皆是各峰峰主指定下一任,只要帝尊不反對,你只管安心受着。”
丹朱說得漫不經心,好似任峰主與喝一口水般無甚區別。
孔嫀依舊不敢置信:“可我一個同門也不認識,對徵峰也一無所知。”
“等你作了峰主不就知悉了?”
孔嫀總覺哪裏都不對,不得已道:“可是,紫上闕修習音修法門,但我從小到大,不管唱歌還是彈琴都總是跑調!”
“無事,正巧我徵峰的樂器乃是兩枚鈴铛,沒什麽調子可言。”
孔嫀哭笑不得,卻拿丹朱的固執無可奈何,只得問:“那,師父,您傳位于我了,您做什麽呢?”
“退任峰主皆到小骊峰做護法長老。你有事情随時可到小骊峰找為師。”
丹朱說着取出一套紅衣與冠飾:“你換上這個,明日大典上聽為師吩咐即可。”
“可是,師父——”孔嫀仍有疑問,卻被丹朱制止。
“好了,靜室就在後邊,你先去那裏休整一番,為師尚要去執律殿,在我回來之前,你不可出這火宵閣。”
丹朱不再理會孔嫀,打出一道禁制籠罩了火宵閣,既不允孔嫀跟出,也隔絕了外人涉足,徑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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