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51 章 景國篇:攤牌、歸根、你非你(上)

景國篇:攤牌、歸根、你非你(上)

翌日午時,迦關大營裏響起回營的號角,先一步回來的葉夕霧聞聲跑出營帳,望向大營門口。

澹臺燼和月影衛們騎馬回營,一行人雖然風塵仆仆,但個個精神抖擻,看上去未有損傷。

回來的人比離去時的人多了兩個,一個是披着鬥篷看不清臉的時月,另一個是面容憔悴的宣城王側妃。

士兵過來牽過馬匹,澹臺燼翻身下馬,沒有理會翹首以盼的葉夕霧,對近身的廿白羽吩咐了一句,把手伸向還在馬上的時月。

時月握住他的手跳下馬背,鬥篷随着動作掀起,露出了那張與澹臺燼神似的臉,兩人交頭接耳說了什麽,澹臺燼笑了笑,跟廿白羽打了個手勢,拉着人往營帳裏走。

宣城王側妃想要跟上,卻被兩名月影衛攔住去路,廿白羽對她說陛下對你另有安排,讓那兩名月影衛帶着她去往別營帳暫歇。

旁觀的葉夕霧上前兩步,想要追過去,就見澹臺燼和時月先後進了王帳,幾名月影衛留在帳外保護,她剛走近,就被攔截下來,說是陛下有令,暫不見任何人。

進入營帳的兩人放松下來後,都顯露出了疲态,一天一夜裏發生的事,可把人累得夠嗆。

時月解開鬥篷扔到屏風上,晃晃悠悠坐到桌邊,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澹臺燼,自己端起另一杯小口喝着。

沒成想,澹臺燼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時月差點嗆到,他在對方平靜的目光中放下杯子,選擇坦白從寬。

“瑩心的遺骸,你讓廿白羽怎麽收拾的?”

“一把火燒成灰,裝匣子裏帶回來了,黃昏以後會有月影衛送她回夷月族。”

“也算是落葉歸根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這不是怕你不高興嗎。”

澹臺燼的反應出乎預料的冷淡,經過一夜的自我調節,他已經沒那麽傷感了,比起月瑩心死後被如何安置,他更擔心這人的傷幾時能好,這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怕是又要喝藥叫苦了。

“會讓孤不高興的事,就是你到處亂跑,讓孤擔心。”

“我錯了,下次還敢。”

得了便宜賣乖的人起身躲過了澹臺燼的魔爪,笑嘻嘻的跑去屏風後面換衣服了。澹臺燼望着屏風上的剪影,搖頭淺笑,真是只來去自由的小蝴蝶,光是看着他飛來飛去,就已經讓人心情愉悅了。

葉夕霧回到自己的營帳裏,想着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澹臺燼他們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麽大姐會跟着回來。

翩然掀簾進來,翻箱倒櫃的尋找金瘡藥,葉夕霧趁機詢問昨晚發生了何事,翩然也是一問三不知,只知道盛國完了,盛國一沒,她也就能恢複自由了。

聽聞昨夜葉清宇對戰蕭凜受了傷,葉夕霧心裏一緊,卻不是擔心葉清宇,而是怕自己的行蹤暴露,怕她的自作主張害了蕭凜。

找到金瘡藥的翩然開心的走了,葉夕霧攥着手裏的滅魂釘,來回踱步,終于在黃昏之時鼓足勇氣離開營帳,去找澹臺燼。

王帳裏,澹臺燼面對牆上懸挂的地圖,垂眸看着手裏小旗,神色平靜,隐隐透着些許愉悅,被月影衛放行的葉夕霧小心翼翼走了進來,見帳內只有他一人,不由松了一口氣。

“澹臺燼。”

抿了抿嘴唇,葉夕霧有些緊張的喚着背對她的人,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抓起衣角。

“何事?”光聽腳步聲就猜出是誰的澹臺燼,冷冷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沒有回頭。

“昨晚發生了什麽事,你去哪兒了?”似乎是被他的冷淡反應刺激到了,葉夕霧的聲音比先前高了一些,她想不明白,這人為何會對她如此冷漠,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你是孤什麽人,孤去哪裏還需要向你報備。”無論她心裏怎麽想,澹臺燼的态度始終未變,平靜的言語就向在同一個陌生人講話,這讓葉夕霧無法忍受。

她大步上前,走到澹臺燼面前,直視他波瀾如水的眼眸,一臉兇巴巴的說道“我們是夫妻,我關心自己的丈夫有什麽問題?”

“你非要這樣說,那孤也想問問你,你擅自離營跑去給蕭凜通風報信的時候,可有想過我們是‘夫妻’。”澹臺燼踏前一步,将葉夕霧逼到沙盤前面,垂眸凝視着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冷笑出聲。

“怎麽,不敢回答了。是心虛了,還是惱羞成怒了?”

面對澹臺燼的言語諷刺,葉夕霧心裏又氣又惱,頗有一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她怎麽就忘了,整個大營到處都有飛禽走獸,她的行蹤暴露無遺,無論她作何解釋,蕭凜是在見過她後帶人返京的,光是這一點,通敵的罪名就坐實了。

“我、我就是擔心…”葉夕霧幾次張口想解釋什麽,卻被澹臺燼打算了,他從人身前走過,将小旗子放回到沙盤裏,順手抓起一把沙子,看着它從指尖溜走。

“擔心誰呢,蕭凜,盛國,還是孤?”

“我就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你不說就算了。”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葉夕霧轉身想走,反正她現在說什麽都不對,何必留在這裏受氣。

“好,我告訴你。”

聽到這句話,葉夕霧停下腳步,嘴角微微上揚,眼眸裏閃爍着計謀得逞的笑意,她學着澹臺燼的模樣背着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那做作的表現讓澹臺燼忍不住發笑,他想到了時月給這人的評語,他怎麽說來着,一個被寵壞的、沒腦子的、自以為是的大小姐,光從這些來看,倒是與葉夕霧一模一樣,難怪葉家人看不出來,原來是一葉障目。

“你到底說不說。”遲遲等不來下文的葉夕霧催促起來,因為一直沒回頭,所以她也沒發現澹臺燼的笑容越來越古怪,眼眸裏的溫度趨近冰點,看向她後背的目光好似一把尖刀,銳利森寒。

他斜靠在沙盤前,把玩着手裏的沙子,說的輕描淡寫,稀疏平常。

“昨夜,我去了盛王宮,殺了人。”

葉夕霧渾身一僵,轉過身後退一步,看着澹臺燼平靜自然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寒蟬,仿佛又看到了魔神高高在上的說着,本尊今日要殺絕仙門,讓四洲三界再無一根仙骨。

“你殺了誰?”她強忍着恐懼,咬牙挺直了發涼的脊背,看着澹臺燼的眼裏滿是震驚與憤怒,好像他做了什麽天理難容的事。

“你讓我想想,好像有幾個你還認識。”

脫去僞裝的葉夕霧看上去更加真實了,澹臺燼上前兩步,仔細觀察着她的反應,就像在看風箱裏拼命奔跑的小老鼠,笑得肆意愉悅,他閉上眼認真的想了想,張口便是讓人五雷轟頂的名字。

“盛王蕭昳,還有月瑩心。”

“你…”葉夕霧難以置信的看着他,腦中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間,她想的最多的就是為什麽,為什麽會是他們,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但是随着澹臺燼的步步靠近,銘刻在骨髓裏的恐懼感襲來,剝奪了她的思考能力,讓她只能依循着本能顫抖後退,眼神空洞無光,表情也變得麻木呆板,就像一尊木雕的人偶,毫無生氣。

這樣的反應并不能讓澹臺燼滿意,他想看看隐藏在這副軀殼裏的那個人,真實的模樣,為此,他要先敲碎這幅虛假的外殼。

“我将蕭昳千刀萬剮,喚來血鴉,将他啃的幹幹淨淨,連骨頭都不剩。”

“瑩心被我下令處死了,一把火燒成了灰。”

“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去給蕭凜通風報信,将他引來城門,我就差那麽一點,我就可以将他也一并殺了,那去喂血鴉。”

無論所說之事有多麽冰冷血腥,說話的人始終保持着微笑,澹臺燼越是優雅從容,波瀾不驚,葉夕霧越是四肢發軟,冷汗直流,她沒有過問理由,心裏已經認定這個冷血無情的魔神,從未變過。

所謂的打開心扉,擁有情愛,都是假的,騙人的。

“澹臺燼,我以為你…”葉夕霧垂下眼眸,不敢再去看那雙冰冷銳利的眼睛,她咬着牙根吞下胃裏翻湧上來的酸疼,眼眶裏都是淚水。

“以為我什麽?以為我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以為我不會陰謀算計,以為我不會殺人,以為我會寬恕他們放過他們。”澹臺燼伸出手捏着葉夕霧的下巴,迫使她擡頭與自己對視,收斂了笑容的臉上,只剩下透骨森寒。

“是,你一直是你,一直都是那個澹臺燼,一條養不熟的中山狼。我早該知道的,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變好。”

理智崩潰的葉夕霧瞪大眼睛看着對方,用惡言惡語回擊他,在人一閃而逝的訝異中,露出高高在上的笑容,仿佛她就是神明,正在居高臨下的審判罪人。

“葉夕霧,你何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身上穿的、用的,你的家人、宅邸,還有那衣食無憂的生活,哪個不是孤賜予的,你可感激過孤?忘恩負義得你,又何嘗不是中山狼呢。”

“誰稀罕你的賞賜,我跟你不一樣。”葉夕霧像是被激怒似得反駁道,目光兇狠的瞪着他,但澹臺燼的下一句話,直接吓得她臉色煞白,如五雷轟頂。

“是不一樣的,因為你不是狼,也不是葉夕霧。”

玩夠了貓抓耗子戲碼的澹臺燼,決定結束這場無意義的争吵,現在,他準備要敲碎她的外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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