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65 章 景國篇:戰後、締命、同生死

景國篇:戰後、締命、同生死

澹臺燼在衆目睽睽下緩緩落地,一塵不染的華服随風翻飛,冥月消散,他眼中的幽藍跟着褪去,一股來自靈魂的疲憊油然而生,他垂下眼眸,調整精神應對接下來的事。

一只手從後面伸來,握住了他的手,在寬大的袍袖掩蓋下,來自另一個人的靈力源源不斷注入他體內,烙印在胸膛上的黑白蝶印亦在隐隐發光。

沒過一會兒,澹臺燼就覺得疲憊感消失了,頭腦也清醒許多,他轉頭看着笑嘻嘻的時月,聽着人落在耳畔的低語,露出如花綻放的燦爛笑容。

“小孩兒,單殺妖魔的感覺是不是很爽啊。”

“很有趣,下次你也可以試試。”

澹臺燼降魔的過程并非看上去那般容易,若非他吸收了那枚仙髓,加上時月的力量從旁支撐,這才引動能幽冥之力從內部瓦解梼杌,解放了那些尚未被吞噬消失的元神,其中就有蕭凜的元神。

“可惜那只窮奇跑了,不然可以一鍋端了,能省不少事。”

“窮奇若藏于暗處作惡,後患無窮,要盡早除去。”

即便澹臺燼已經恢複了,時月也沒松開牽着的手,他瞧着遠遠走來的大掌櫃,擡起另一只手向人打招呼,那只手的手腕內側,繪着一只赤金色的金烏,金烏上銘刻的符文與澹臺燼胸口蝶印一模一樣。

一場戰鬥過後,地面凹陷開裂,塵土飛揚,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剛開市不久的桃源鄉又要面臨房屋修繕,幸好面對梼杌的襲擊,他們反應及時,以最快速度疏散人群,避免出現大面積人員傷亡。

而澹臺燼他們也來得及時,且在戰時一直配合大掌櫃等人,将梼杌封鎖在陣中,沒機會脫困逃離,直至身死。

大掌櫃老淚縱橫的向澹臺燼道謝,那感激涕零的模樣過于誇張,時月沒忍住笑出了聲,他拍了拍大掌櫃的肩膀,表示他們來這裏可不單單是為了除妖救人。

活了幾千歲的老油條自然是心領神會,恭恭敬敬的請澹臺燼進入尚且完好的房屋裏,商談先前在信中所言向仙門各派告知荒淵破封之事。

時月沒有跟他們一起進去讨論正事,而是跑賣藥郎那裏看望饕餮。

此時的月藥廬大門敞開,裏面燈火通明,小兔子進進出出忙着煎藥送藥,見到時月過來,一臉關切的問他是有哪裏受傷嗎。

“我沒事,就是過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俯身給忙碌的小兔子擦擦汗,問清了裏面的情況後,幫着他生火煎藥,整理藥材。

時月進屋給人送藥的時候,看見了被包成粽子的饕餮,一時沒認出人來,直到他湊近認出那雙兇巴巴的眼睛,才知道這是饕餮,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老饕啊,你也有今天。”

從人到店損失慘重的饕餮沒心情搭理他,針對梼杌被澹臺燼殺死一事,也沒什麽可說的,生死由命成敗在天,他既不覺得高興也沒有多少難過。

時月召出一張結界符将他們籠罩起來,隔絕了聲音與氣息,他坐在椅子上,眉眼含笑,言語溫和,唯有腳下的影子在熊熊燃燒。

“饕餮啊,我只問一次,你可以選擇回答,也可以繼續保持沉默。”

“窮奇,去哪兒了。”

饕餮呼吸一滞,想着該來的還是來了,他與窮奇的戰鬥确實拼了命,滿身的傷痕做不得假,但要說徹底拿下窮奇,那就只有舍了命去同歸于盡,他想這樣做的,臨了又舍不得相處了幾百年的大家,不自覺的就洩了氣,這才被窮奇抓住機會逃了。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會回到曾經出沒過的地方,這是他的習慣。”饕餮沉悶的聲音從紗布後響起,他在這一刻做出的選擇,為他贏得了新的生機。

一聲響指過後,饕餮身上燃起熊熊烈火,在藍色火焰灼燒下陳舊的傷疤褪去,軀體縮水變小,随着紗布脫落,原來的胖廚子變成了一個微胖的青年,若他去照照鏡子便會發現,他如今的樣貌正是自己年輕時期的模樣。

“從今以後,世上再無三兇。廚子,你得改個名了。”時月站起身,拍了拍脫胎換骨的青年,撤了結界後向外走去。

“多謝。”對改邪歸正的老饕來說,舍棄三兇之名反而是解脫,活了這麽久,他只在被帝江封印的時候和現在,感覺到了輕松。

“這下你可欠我一頓佛跳牆,不許耍賴。”時月轉身指向笑容僵硬的老饕,毫不客氣的獅子大開口,趕在對方發飙前跑出了月藥廬。

随後,老饕中氣十足的咆哮聲跟着傳了出來,震得門外的小兔子搖頭晃腦,還以為地震了。

“我沒答應你。咳咳咳。”

從時月進門就一直躲在藥櫃後面的賣藥郎,端着杯藥茶遞過來,咳的眼冒金星的老饕一把奪過灌了下去,末了說了句難喝。

這下輪到賣藥郎拿秤杆敲人腦袋了,這要不是已經戒煙了,他都想點了煙草抽兩口,平複一下波瀾起伏的心情。

時月不喜歡翻舊賬,他選擇放過老饕,并且在最後提出那樣的要求,就是在告訴他們,今夜過後,一切照舊。

“你這一劫算是過去了。”

“嗯。”

“你那佛跳牆可得找個大點的鍋做,鄉裏的人都等着吃呢。”

“……”老饕頓時無語凝噎,扯去身上礙事的紗布,下榻走了,賣藥郎問他幹什麽去,他回道“找鍋去。”

離開月藥廬後,時月又去了老饕的餐館,找到了碎石瓦礫下的窮奇右手,叫來老鼠通過血氣去找尋逃走的窮奇,他從頭頂的破洞跳出去,環視一圈,根據足印和血跡一路追蹤。

就在時月想要離開桃源鄉去抓窮奇時,腕上的金烏亮了一下,一個金色的手環憑空出現,套住他的手腕,條條金絲彙聚成金線從手環延伸到身後的暗巷裏,澹臺燼從裏面緩步走出,纖長的手指上纏繞着金線。

自從在夷月族古籍裏發現了這名為鎖命的秘術後,經過反複改良,他們把它從單向的掌控變成雙向的生命連結。

以血為引,繪靈為契,締命成誓,死生一體。

如今,他們的生命、力量甚至連靈魂都綁定在一起,真的實現了時月所說的找根繩子綁起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現在只要澹臺燼心念一動,他就能知道時月在哪兒,狀況如何,并通過金線引路找到他,反之亦然。

“找到窮奇了?”談完正事出來的澹臺燼握住時月的手,轉動手環,摩挲着他親手繪下的金烏紋印,眼中流光閃動。

“沒有,不過老饕給了個方向,可以去看看。”心裏升起的異樣感覺讓時月難得收斂笑容,他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跟他自己有關。

“怎麽了?”

“不知道,感覺不太好,好像被什麽東西盯上了似的。”

澹臺燼環視四周,并沒有發現除他們以外的生靈存在,他似有所感的望向天空,看到了一片陰沉的紫色雷雲。

“是雷劫。”他眉頭微蹙,面露擔憂。

“原來是老朋友到了,這一萬年裏我可沒少挨劈,好像只要我做什麽不符合祂預期的事,就要劈我。不過今兒個,怎麽着也要拉個墊背的。”時月擡頭望天,露出龇牙咧嘴的笑容,兇獸配劫雷,豈不正好。

黑夜裏,一聲鳥鳴打破寂靜,周身燃火的幽藍玄鳥飛過天際,如流星般劃破夜空,點亮群星。

此時在蕭凜的衣冠冢前,一身玄甲的葉清宇對着墓碑焚香敬酒,得知這人死訊時,他的心情是複雜的。

他自幼侍讀宮中,與蕭凜等諸位皇子也算熟識,又都在不照山修行過,所以當年在盛國,他對蕭凜極其推崇,甚至希望蕭凜能夠黃袍加身,成為盛國新主,解救那些飽受戰火,歷經苦難的百姓。

但蕭凜的一番話給他的熾熱的心潑上了一盆冷水,一個不想争王的皇子,一個對殘暴嗜血的父君言聽計從的儲君,無法拯救人民。

後來,蕭凜選擇了忠君愛國,他選擇了抛家舍國,盛都的一番談心竟在無形之中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如果澹臺燼不曾出現,蕭凜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這人偏偏出現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崛起,不到一年的時間從受制于人的質子,一躍成為景國的新主,如今更是天下之主。

時至今日,他忽然想起,龐宜之那時占蔔出的能平定天下,結束亂世的人,究竟是誰呢。

或許,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香燃過半,酒過三杯,向蕭凜道別後,葉清宇轉身離去。

他剛走出兩步,一擡頭,就看到翩然抱臂站在樹林間,月光下一襲紅衣如火似焰,面若桃花,巧笑嫣然,一雙眼眸靈動明亮。

“你怎麽來了?”葉清宇一臉驚喜的走過去,執起她的手,滿目深情的看着突然出現的愛人。

“我路過,随便看看。”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小狐貍反倒害羞起來,說着口是心非的話,眼珠子卻一直在人身上打轉,見他無病無傷的模樣,不自覺的松了口氣。

“翩然,這些日子不見,我很想你。”有話直說的葉清宇向來藏不住心事,他輕輕靠近面頰泛紅的翩然,笑的溫柔。

這直戳心靈的情話聽得小狐貍心裏甜滋滋,所謂小別勝新婚,愛意正濃的兩人情不自禁抱在一起,眼見着就要嘴對嘴一解相思之苦時,他們身後的樹林裏,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葉清宇将愛人護在身後,拔劍出鞘,警惕的看着樹林深處,他對着那一片黑暗沉聲詢問“誰在哪裏?”

回應他的是越來越近的窸窣聲,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地面在野獸的奔跑中顫動,碎石塵土在震動中跳躍。

翩然從風中飄來血腥味道中嗅到了一股妖氣,作為妖的本能讓她比葉清宇更快的感知到妖氣的源頭,妖力聚集于掌心,七尾在身後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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