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鈞天奏/第 17 章 (1)
“是!”重峨等四人齊聲道。
“至于煉化一事,我已查閱過古籍,涅槃珠煉化過程極為兇險,不可莽撞嘗試。你們取得涅槃珠後,将其帶回紫上闕,由我護法,靈绛方可施為。”
離開前,玹琏手中化出一團乳白霧狀的事物,內中可見纖若毫發的經緯:“凡物無法承載涅槃珠的能量,這牽機雲霧網正好用得上。重峨,此物由你保管。”
“是,帝尊。”重峨将其納入法域。他聽帝尊絕口不提陽珠,本想詢問一二,最終還是緘口。
“帝尊。”孔嫀叫住走向殿外擦身而過的玹琏。
“何事?”他停下看她。
孔嫀有些難以啓齒,終究還是問:“帝尊以為,若是墨隐瀾去畫厘山争奪涅槃珠,天帝會不會借此設下陷阱捉拿他呢?”
這是在擔心墨隐瀾的安危了。
玹琏聲音有些疏淡:“墨隐瀾身份不同以往,天帝不會輕易動他。”言畢離去。
見孔嫀對着玹琏離去的背影不動,重峨站到她身側,道:“小師妹,天帝與少帝,一個掌握着統領天界的至高權力,一個擁有冠絕天界的至強修為,乃是天界安穩的兩大基石。若是寰宇澄明之時還好,但如今妖魔烽火即将燃起,若天帝與帝尊産生沖突,尤其是沖突鬧到了明面,就怕一個不小心,天界的根基也得動搖。故此,無論是天帝還是帝尊,都心照不宣地避着對方的鋒芒。所以,帝尊不便出面,你可不要多心。”
“怎麽會,師兄放心,我不會亂想的。帝尊主動告訴我這個消息,還讓你們陪我去,我已經很開心了。”
重峨點點頭。他這個小師妹,一點也不貪心,難怪叫流汐當成個寶。
孔嫀想着,晚些回了火宵閣,她還是要給墨隐瀾去一封信,告知涅槃珠之事的同時,提醒他小心天帝,這樣她才能放心。
孔嫀與離钲在令彰殿外對戰練至薄暮時分,才回了火宵閣,推門而入的時候,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前。
孔嫀驚得差點叫出了聲。
孔嫀左右看了看,趕緊進屋關門:“隐瀾哥哥,你怎麽會來這兒?你膽子也太大了!”
墨隐瀾看着孔嫀杏眸圓瞪的模樣,不禁好笑:“真華殿我都去過,這裏算什麽?”
孔嫀心道天帝哪能與帝尊并論,正嘟着嘴,聽得墨隐瀾道:“來看看紫上闕有什麽好,讓你一定要離開我到這裏。”說着故意擡眼打量孔嫀的卧房。
孔嫀一下就慫了:“隐瀾哥哥,你不能怪我不辭而別,是你先不對的,你不能關着我。”
墨隐瀾難得正色:“是,我已反省過了,無論我有何種理由,都不該如此。”
孔嫀趕緊道:“我并沒有怪你。”又道:“我正準備給你寫信,你可知道涅槃神樹已複生了?”
“知道。我今天來,就是要同你說這事。你就安心在紫上闕等候。陰陽兩顆涅槃珠,我都會帶回來,屆時你與尋叔一人一顆。”
孔嫀正欲道她也要去,猛地意識到對方說了什麽,驚訝道:“隐瀾哥哥,你說什麽?陽珠你自己也需要,我父親他不會貪占屬于你之物。”
墨隐瀾:“我拿陽珠無用,鲲鵬實則并非鳳凰後裔,是天帝為約束鲲鵬族篡改了《神裔志》。我鲲鵬在天為鵬入海為鲲,屠仙食龍,本就是上古妖族,如何變那神族鳳凰?”
孔嫀愣道:“竟是這樣,怪不得鲲鵬掌時空,精變化,擅禦水、風、雷,與鳳族禦火截然不同。”
“正是。”
“那你為何還去奪涅槃珠?”
墨隐瀾未答話。
孔嫀立即明白了,他為何去?當然是為她。孔嫀看着墨隐瀾,他為她所付出的,如細水流過她有生命以來的所有年歲,她當何以為報?
孔嫀随即道:“隐瀾哥哥,屆時我也要去畫厘山的。”
“你也想去?好。”
孔嫀恐他誤解:“我是和我四位同修去,他們要助我奪陰珠。”
墨隐瀾沉默下來,孔嫀就有些不安,扯扯他的衣袖。
“罷了。也不枉你一定要來這破地方,總算還知為你打算一二,你就與他們一道去吧。反正屆時我也在,不會叫人傷了你。”墨隐瀾反握住孔嫀的手:“你放心,那一天,我會用鸾九霄父女的命來祭奠你的族人。”
“不。”孔嫀搖頭:“隐瀾哥哥,青鸾族與孔雀族之間的仇,還是得由孔雀族自己來報。”
墨隐瀾并不贊同,那樣的人,何必髒了孔嫀的手。最終還是道:“好。”
孔嫀又道:“隐瀾哥哥,你能否幫我在摩華焰峰設個結界,我不希望我的族人參與争奪涅槃珠。”
“……可以。”
她嘴上說是孔雀族報仇,實際卻不想要族人涉險,只想獨自擔負。
說完正事,孔嫀又好奇問:“隐瀾哥哥,按你的說法,你的真身應有兩個?我見過你化鵬,倒沒見過你作為鲲的樣子,不如你變一個給我看看吧。”
墨隐瀾一怔:“這裏也無水。”
孔嫀指向屋外:“有的,外邊就有一口泉,我這就去給你打盆水來!”
墨隐瀾蹙眉,想了想他被裝在盆裏,仿佛一盤菜似的畫面:“盆子哪裝得下我?”
“你化小一點不就行了?”
覺出墨隐瀾的推搪,孔嫀更加不依不饒:“隐瀾哥哥!你怎麽變得這樣小氣,看看你的真身怎麽了?”
墨隐瀾終是抵不過孔嫀的纏功,叫住了準備出屋的孔嫀:“不必去打水了,我就這樣給你看。”
“好啊!”孔嫀喜滋滋折回來。
墨隐瀾身體化作點點金芒,又重新凝聚,孔嫀面前就現出了巴掌大的一條魚,雪白肚皮之外,渾身淡粉,頭上還翹着兩片透明的鳍耳,立在半空沉默看她。
孔嫀愣了片刻,她記得墨隐瀾的鵬身是只紅羽的神鳥,華麗駿勇,怪不得從未見他現出過鲲身。
孔嫀噗一下就笑出了聲來。
粉紅小鲲魚立即作出威嚴神态,孔嫀知道對方生氣了,忙止住笑意。
他不喜歡他這鲲身的樣子,而她卻太喜歡了!
孔嫀攤開手掌,讓墨隐瀾變的小鲲魚落在掌心,感受着輕軟觸感,孔嫀心都化成了一灘水,她難得看到這樣的墨隐瀾,忍不住用另只手撫摸他的頭頂。
妖皇大人在孔嫀面前向來是沒有操守的,見她實在喜歡,一瞬轉了風向,随即,就見堂堂妖皇絲毫不以賣萌而可恥,在孔嫀指間蹭來蹭去,撒嬌意味十足。
“嘻嘻,隐瀾哥哥,你這個樣子真可愛。”
孔嫀掌心被魚尾掃得發癢,不停輕笑:“現在沒人能認出你,我帶你看看徵峰的風景可好?”
墨隐瀾自然不會反對,孔嫀就抱着小鲲魚出了門。
誰料,才跨出房門,孔嫀就呆立在原地。
她緊張得聲音都有些抖:“帝…尊,離钲師兄,你們怎麽來徵峰了?”
玹琏與離钲的視線齊齊落在鲲魚身上。
離钲大步走近,驚訝問:“在羽峰捉的?交給我吧,我拿去烤了咱們兩個分。”
“不行!”孔嫀忙側身護住墨隐瀾。
離钲探手就要來捉,笑問道:“為何不行?上回吃秋葵蟹,是誰說我們以後要有肉一起吃,這樣快就不作數了?”
“不行,真的不行!”孔嫀快吓懵了,一手抱着墨隐瀾,一手去推離钲,她既擔心離钲惹惱墨隐瀾,墨隐瀾會傷了離钲,又怕墨隐瀾化回人形,帝尊與墨隐瀾起沖突。
所幸離钲本就是與她玩笑:“這麽大反應?逗你的。這麽稀罕的顏色,一看就是妖寵,悄悄溜到邀游臺買的?”
孔嫀松了口氣,不住點頭:“對,這是我專程買回來的,你可不許打他的主意。”
應付完離钲,孔嫀看向玹琏,這才發現帝尊正看着墨隐瀾化的鲲魚,面上一片冷寂。
離钲也這才注意到,孔嫀懷裏那鲲魚半阖着眼看着帝尊,眼神竟深沉淩厲,但襯着它這副這粉嫩嬌小的身軀,卻極其不搭。
孔嫀唯恐玹琏看出端倪,問道:“不知帝尊與離钲師兄過來找我何事?”
離钲道:“哦,你下午的時候,不是問我《氣篇》那招‘浮生萬絮’如何施展威力才最大,我也答不上來,就特意請了帝尊為我們親自示範。”
孔嫀眨了眨眼,大有時不我予的痛苦,帝尊親自指點,這是她平素就念着的,可這時候,她只能幹巴巴擠出一句:“現,現在嗎?”
玹琏終于将視線移向了孔嫀:“靈绛既無閑暇,下次再教你們。”伴随這句話的,是對方毫不猶疑轉身離去的背影。
“帝……”孔嫀心下一突,說不清湧入心頭的是何滋味。
她低頭撫了撫墨隐瀾,只能祈望帝尊未能察出異樣,明知妖皇在紫上闕出入而不報,甚至與之親近,這事說小可小,說大可大。
然而玹琏走了,離钲卻沒走,他反倒湊近了些,也伸手欲如孔嫀般摸摸魚兒的腦袋,孔嫀忙提醒:“師兄,他脾氣不好,你可別摸他!”
果然對上墨隐瀾嫌棄的眼神,離钲嘁道:“就一只寵物還有脾氣?”
孔嫀幹笑不語。
他又問:“你給她起名字了嗎?”
孔嫀愣了愣:“還沒呢。”
“那不如叫她甜甜罷。”離钲:“長得怪甜的。”
孔嫀被噎了一下:“可他……他是雄的,可能不會喜歡這名字。”
離钲吃驚:“怎麽可能,把它給我看看,生成這個顏色,怎麽可能是公的。”
孔嫀一把按住就要躍起的墨甜甜,哦不…是妖皇,将與離钲的距離拉得老遠:“師兄,我今日困得很,想早些休息,要不你先回商峰?”
“你累了?那要不要我幫你照看她。”離钲看向墨隐瀾的目光帶着明顯的喜愛。
“別別,他不會影響我的。你快走吧!”快走啊!你這尊口再開下去,我也保不住你了呀,師兄,孔嫀心裏狂吼。
見孔嫀一臉悲壯,離钲只得依從離開,臨走前,離钲最後說了一句:“師妹,甜甜她竟給我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你說怪不怪。”
孔嫀只默默朝他揮了揮手。
為了安撫被離钲調戲的墨隐瀾,孔嫀抱着他坐在石臺上,摘了顆自己種的燈籠莓,喂給他:“隐瀾哥哥,來,吃顆莓子。很甜的。”
享受着軟玉溫香的墨隐瀾正要張口,聽到那個“甜”字,慢慢地扭過了頭。
孔嫀深悔自己的失言:“呃,我不說話了,你就嘗嘗吧。”
實是不喜這鲲魚真身,卻又不舍孔嫀懷抱的妖皇大人,在徵峰賴了好一陣,還是在戌時變為人身離開了:“嫀嫀,我先走了,你這幾天養好精神。”
“嗯。”孔嫀點頭:“隐瀾哥哥,你去畫厘山時也要小心。”
墨隐瀾其實并不介意,但見她這樣擔心他,就道:“好。”
送走了墨隐瀾,孔嫀獨自躺在榻上,反複回想帝尊離去之前的那一眼。
那一眼,猶如楔子般始終印在她腦中。
許是今日練功實在太累,孔嫀竟不知不覺睡着了。夢中,她突然聽見有人敲門,迷迷糊糊起身去開了門,深深的夜色下,竟站着她睡前念着的人。
孔嫀以為自己又在做夢,一下就撲了過去,語調輕快蕩漾:“帝尊,你來了!”
然而對方卻推開了她,清泠泠的,完全不似以往夢中對她的如火熱情。
孔嫀立馬就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帝尊?”又穩重道:“原是帝尊來了,靈绛見過帝尊!”
孔嫀這般在夢與實間自如轉換的速度,連以玹琏之全才都自嘆弗如,一時未能答上話。
孔嫀就見帝尊兀自進了屋內,環視屋內一周,問:“那條魚呢?”
“啊?哦,他走了。不是……”想起粉魚是她買的妖寵,孔嫀忙改口道:“我将他放生了。”
玹琏看着她:“放生到何處?”
孔嫀并不擅長編假話,尤其對着面前這個人,絞盡腦汁才想出來:“那是一條飛魚,我一放了他,他就飛走了,我也不知他現下飛去了哪裏。”
孔嫀胡謅自是不敢看玹琏的臉,只垂頭看着對方的衣擺,從玹琏的角度,就只能看見她如墨的黑發,還有殷紅的瞬花鈴在她雪白的耳下蕩啊蕩啊,他收回視線,道:“無事了,你歇下吧。”
孔嫀驚訝,帝尊專程過來就為問魚麽,忙道:“我送帝尊回火陣吧。”
“不必。”他說罷離去。
離開紫上闕奪涅槃珠之前,這是孔嫀最後一次見玹琏。
——
七天的時日,一閃即逝。
這一天的寅時剛過,天色仍夜,孔嫀、離钲、流汐和千莳已聚在令彰殿前。
未作多候,重峨也現身了:“方才我已向帝尊請辭,大家都到了,那就出發吧。”
重峨放出碧虛梭,載着師兄妹五人,披星戴月,游翔而去。
抵達畫厘山時,已是上午,孔嫀沒想到來圍觀的人竟那樣多。遠遠就能望見諸仙雲集,仙氣綿恒。
青鸾族及其簇擁早已到來,占據着距神樹最近的佳位。
其餘的人則遠遠以神樹與青鸾族為中心圍了一周,五大天域、各派各族,都有人來。真是比許多仙門大宴還要熱鬧。
人多的地方自然口雜,自古不例外。
“沒想到這棵梧桐神樹竟然複活了,鳳凰即将臨世啊!”
“鲲鵬王已死,孔尋已廢,畫厘山三族還有誰是青鸾王的對手?今天的涅槃珠之争已無懸念。”
“孔雀族自是沒有能力争奪了,但墨隐瀾如今可是妖皇,沒些真本事哪能坐穩那位置?”
“墨隐瀾能當上妖皇也是坐享其成,沾了他老子的光,他本人到底有幾分實力可難說,畢竟太年輕。”
“不能妄下定論。聽聞墨隐瀾在妖界已聚攏了不少勢力,若其帶着妖界爪牙同來,事情就不簡單了。”
“應當不會吧,那不就成兩界之争,陛下也要親自過問了。”
衆仙正在八卦,天邊傳來清長的鳴啼聲,衆仙擡首望去,由諸多天王天将護駕,重明鳥拉着一架雲車在高空奔行,降落在外圈處。
有人立即道:“快看,重明鳥拉的雲車,是天上天的祝綏天妃到了!”
如此浩浩蕩蕩的排場,除了天上天不作他想。雪白的輕紗翻滾拂動在雲車金色轅梁上,雪紗飛起的瞬間,可見車內并坐着兩名宮裝麗人。
衆人立即議論起來。
“還有一位是誰呢?”
“能與祝綏天妃共乘雲車,應當是辰绾天女。”
許是不想有人問禮打擾,二人似乎沒有出雲車的打算,而她們的到來,卻讓青鸾族吃了定心丸。
鸾淺碧笑容更盛,如今她自诩為天妃心腹,有天妃親自前來壓陣,在她眼裏,涅槃珠已是囊中之物。天妃與天女代表的可是天上天,誰會與天上天作對?
就算墨隐瀾來了,難道還能敵得過這許多人?
鸾淺碧正浮想聯翩,群仙中又是一陣喧聲。
一架寬敞別致的天梭穩穩飛臨,梭上兩男三女,皆是天姿佚貌,卓然于衆。
有人也是眼尖:“梭首有六片如意頭的紫雲印記,碧虛梭!紫上闕峰主特有的碧虛梭!”
重峨最常在外走動,來人如此多,自然有認得他的:“來的是紫上闕最近新任五峰主之首的重峨。”
“重峨竟然來了?我聽仙首說過,他幾乎就代表玹琏帝尊啊。”
聽到紫上闕的名號,周圍更是翹首以望,天界最神秘而強大的少帝之邸宮,歷來是衆仙心中的聖地。
“紫上闕可不從不過問天界紛争,竟然也來觀看涅槃珠之争。”
碧虛梭也停在了衆仙環繞的外圈,一點也不打眼的位置。
昆侖天衆人早看到了孔嫀,有人問:“那個紅裙的,是不是孔嫀?還是我看錯了?”
有人答他:“就是孔嫀,你沒看錯。”
青鸾族自看到孔嫀的一刻就變了臉色,尤其見她還有紫上闕的人襄助,就更為陰沉。
鸾九霄道:“碧兒,孔嫀修為也提高了甚多,你要格外小心。”
鸾淺碧笑得勝券在握:“父王放心,天妃娘娘早有妙計,就怕她不來呢。一會兒父王就等着看孔嫀的下場。”
而此刻的雲車內,軒轅辰绾身體緊繃,重重拍向雲車扶手:“重峨竟然也來了!”
“辰绾,你冷靜一點。”
“我如何冷靜?現在誰人不知,在天界而言,重峨代表的是少帝,是紫上闕!他竟這樣看重孔嫀,生怕她錯失了涅槃珠!”
祝綏天妃柔聲安撫軒轅辰绾:“聖子愛護其門下,維護孔嫀不代表他就對孔嫀有男女之心。”
軒轅辰绾呼吸稍微平穩,搖頭:“或許是女人的直覺,以前他也常同千莳一起打理藥草,我也不介意,但只要他和孔嫀在一起,我就極不舒坦。”她又壓了壓心神道:“天妃,我不想讓孔嫀得到涅槃珠。”
祝綏天妃笑着道:“我知道,我也不允許她得到涅槃珠。”
“可是重峨他們都在,若我派人阻擾,師弟知道了定會對我不滿。”
祝綏天妃輕拍她的手背:“別急,看看情況再說。”
紫上闕的到來,讓在場諸人愈發看不懂形勢,卻也更加興奮,紛紛向自家仙門送信回報現場情況。
孔嫀沒有注意到他人,她的心神被梧桐神樹所吸引,回想起在她很小的時候,神樹還只是一截黑木樁,在畫厘山紅花碧樹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突兀,她曾偷偷給神樹灌溉養分想要潤澤它,可是,神樹一直毫無生機的焦萎着,沒有丁點複生的跡象。
可如今,它卻毫無征兆地煥然新生,樹冠有十丈之寬,碧葉菶菶,在風裏搖曳婆娑,孔嫀露出笑意。
她安靜地守候着,四周的人卻閑不住,近處就有人在談論青鸾族,清晰地傳入她耳裏。
“聽說青鸾王近來功力暴漲,今非昔比啊,原因之一……”那人的聲音小下去:“是吸收了孔雀族族老孔赦等人的內丹!”
“不可能吧!”旁邊的人大驚失色:“那與妖魔何異?他也不怕陛下追究?”
旁邊的人繼續道:“畫厘山已成死局。孔雀族心懷仇恨,墨隐瀾又虎視眈眈。唯有青鸾族忠心不移,陛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孔嫀手指緊緊抓住裙子,怒意一觸即發,難怪就連孔染的內丹都被挖走了,原來青鸾族早存了令人發指的用心。
千莳與流汐自然也聽見了,對視一眼,分別握住孔嫀的手。孔嫀回握她倆,示意自己無事。
“唉,這些神獸後裔就是好,這般輕易就道行大增。”
又有人大聲嚷道:“馬上就到正午了,墨隐瀾怎麽還不出現?難道是怕被設局,不敢現身了?”
仿佛是在回應他這句話,毫無預兆地,天際上方有驚雷聲大作,轟然破出一道漩渦氣流,有兩道身影自漩渦中顯現,施施然從天而降。
以墨隐瀾的作風,自然不會站在外圍角落。
他落在了梧桐神樹旁與青鸾族相反的位置,隔着神樹與鸾九霄對峙,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墨臨意站在墨隐瀾幾步開外的後方,仿佛主人的影子。
墨隐瀾一站定,就朝孔嫀的方向看去一眼,不經意的擡眸之間,有種難以言道的風流蘊藉,加上他那張颠倒衆生的臉,實可稱惑人心神的妖孽。
在場諸多女仙皆看得移不開眼,有些已悄悄臉紅。可當他調轉視線,看着青鸾王靜立不語時,通身就顯出了一股慣于攬握生殺予奪的蕭肅與決斷,令周圍那些情不自禁的迷戀目光一下清醒過來。
墨隐瀾,曾殺青鸾族十五人。
鸾九霄恨得紅了眼,一字字緩聲道:“豎子好生嚣張。”
墨隐瀾散漫的眼眸中噙着殺意,淡笑道:“鸾九霄,才只是開始。”
鸾淺碧看着墨隐瀾白色衣擺上時隐時現的缭金河岳紋,又看向他發間的烏木簪,神色流露出深深的怨恨。
墨隐瀾性潔喜奢,用度講究精細,非極品靈寶不用。唯有挽着長發的那支弦月走珠烏木簪,雖然也雕镂得別致,卻是靈力低微的凡物,而他卻視為至寶。鸾淺碧知道,那簪子是孔嫀親手為他做的。
群仙這才咂出味來,墨隐瀾竟只帶了一人跟随,如此托大。
墨隐瀾到場之後,氣氛陡然變化,連議論聲也少了許多,只有時光如常游走。
——
正午時分很快來臨,日耀中天,太陽之力恍如千萬道銀色匹練,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齊齊沖進梧桐樹幹之中。
剎那之間,整棵彩梧都燃燒了起來,每一段枝丫,每一片樹葉,都綴滿彤紅的火焰,随風起舞,紛紛揚揚如鋪天絢麗的紅雲。
每個人都不錯眼地盯着火梧,那一片沸騰的花葉火海中,有明珠不負衆望地呼之欲出。
銀色通明,淨無毫疵。
然而,僅有一顆!金珠為陽,銀珠為陰,火梧中出現的乃是一顆銀珠,那就昭示着要出一只雌凰。
銀珠即将緩緩升出火海,仍不見金珠蹤影,衆人更是确定了猜測,此次梧桐神樹只孕育出了一顆陰珠。
情勢陡變!
軒轅辰绾:“糟糕,怎會沒有陽珠現世,只有一顆陰珠,墨隐瀾不用搶陽珠了,肯定會幫孔嫀奪陰珠!”
祝綏天妃自然也想到此節,立即傳音入密:“鸾九霄,你負責牽制紫上闕!天上天的人對付墨隐瀾。”
鸾九霄知道祝綏天妃不願與紫上闕正面沖突,開罪了少帝,他雖也不情願,但涅槃珠事關本族興衰成敗的轉機,只得兩權相害取其輕。
“是!娘娘。”
祝綏天妃又道:“衆部聽令,你等一起進攻墨隐瀾。”
天上天衆人應聲答是。
另一邊,重峨與離钲已飛身上前,涅槃珠這時已完全脫離神樹烈火。
重峨、離钲與鸾九霄等人均直取涅槃珠而去。
墨隐瀾也出手了,目标卻非涅槃珠,而是攻向了鸾九霄,鸾九霄心下暗恨,不得不喚出虹流劍,專心應付墨隐瀾,無暇他顧。
重峨見勢抛出雲霧網,将涅槃珠籠罩于內,又召出十二面尺高的赭繡令旗,旋轉在涅槃珠周圍,将其往自己的方向帶來。
青鸾族老等人從旁斜出,欲搶奪涅槃珠,離钲早有防備,緊緊護在重峨身旁,承願劍長吟而起,金色劍罡凝如實質,朝對方襲去。
墨隐瀾動作輕若彈塵,又迅如電光,還無人看清他如何施為,瞬間有無數風刃劃出漫天白芒,交織成風刃羅網朝鸾九霄迎頭罩下。
鸾九霄立即運起真氣抵禦,然而千刃齊絞,他仍舊忍免不了皮開肉綻!
墨隐瀾唇角挑起幾分邪氣:“鸾九霄,聽說你吸收了孔雀族的法力。你知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不能要。”
墨隐瀾說話間,已擡掌催出一道白光,白光直直貫入鸾九霄胸腹,叫他動彈不得。
随即,鸾九霄洞察了墨隐瀾的意圖,瞬間睜大眼——墨隐瀾想廢了他的仙身!
這墨隐瀾到哪裏學的巫族傀術?鸾九霄感到渾身仙力在無法控制地散去,這種感覺簡直比直接死去還要可怕……但他卻連呼救都叫不出來……
然而,天上天的天王、星君、天将們轉瞬即至,将墨隐瀾團團圍住,為鸾九霄撿回小半條法身,卻是大勢已去!
鸾九霄呆立原地,已然被打擊得有些神志不清,再看墨隐瀾,簡直如視惡魔。然而這個時候,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就連鸾淺碧也沒有。
祝綏天妃見重峨竟這樣快就要收服涅槃珠,心驚不已,若叫重峨将涅槃珠納入了法域,那便大局已定,畢竟他們不可能毀掉重峨內丹剖他法域。
祝綏天妃一時顧不得忌憚玹琏,輕彈手指,一只素帔乾坤燈就向涅槃珠飛去,釋放出強大吸力,想要打破令旗陣對涅槃珠的制約将吸入其中。
宮燈與令旗立即對抗起來,祝綏天妃用神念控制着乾坤燈,真力雄渾,而重峨卻實是操縱陣法的驚世奇才,變幻手勢,不斷加持令旗法陣威力,竟也不落下風。
孔嫀師姐妹三人正與青鸾族人與畫厘山衆仙纏鬥在一起。
墨臨意受了墨隐瀾的命令,要她務必在孔嫀危險時護其周全,墨臨意就守在了離孔嫀不遠處,見她自己能應付,就暫未動手。
鸾淺碧揮舞着祝綏天妃賜予的姹女雙劍,施展的每招每式皆力克孔嫀,簡直是專為克制孔雀族而創。
孔嫀心下暗驚,這自然不是鸾淺碧能辦到,必定是祝綏天妃的手筆了。但她實屬不知,祝綏天妃為何如此痛恨她與孔雀族。
幸而她在紫上闕另承襲了音修法門,孔嫀念了個訣,瞬花鈴立時紅光閃耀,離開她耳畔,在指尖灼灼旋轉。
“飄影冷鋒!”孔嫀将瞬花鈴一抛,幻鈴之聲頓時如豪雨潑天,無處不在,鸾淺碧腦如針刺,哀嚎打滾。
孔嫀将墜星戟反手一刺,就将鸾淺碧的左肩穿個窟窿,鸾淺碧慘叫一聲,卻緊緊抓住長戟,召喚姹女雙劍朝孔嫀刺來,孔嫀旋身避開,因顧及着要将墜星戟抽回,稍慢了一些,被姹女雙劍的劍氣劃傷了耳際。
圍觀衆仙皆看得目瞪口呆,墨隐瀾與紫上闕皆是以寡敵衆,卻毫無敗象。尤其是墨隐瀾,竟已有數名天将已亡于他手,猶如血煞修羅,卻偏偏風姿濁世。
這時,一道身影從雲車中飛出,直取墨隐瀾而去。
祝綏天妃心下一急:“辰绾!”
韶影也是一怔,趕緊追去。
“天女竟親自出手了!”
衆多圍觀的仙門見此情景都是一驚,若是辰绾天女受傷,他們這群人卻視若無睹,陛下定會大怒降罪!
軒轅辰绾打的主意正是如此,既然玹琏可以用他身為少帝的威懾力來影響衆人,叫大家不敢輕易與紫上闕的峰主争鋒,那麽,她也可以利用自己天女的身份,利用她父皇在統禦衆天的權力來影響衆人,叫他們不得置身事外。
她要叫天界衆人對圍攻墨隐瀾!讓墨隐瀾自顧不暇,無法支援孔嫀。軒轅辰绾此時只有一個念頭:她絕不讓孔嫀得到涅槃珠!
至于師弟若是問起,反正墨隐瀾是妖皇,她自然能以墨隐瀾背叛天界,還曾經令她受要挾之恥為由應對。
果然,衆仙見到連天女也加入了戰局,均不再袖手旁觀,對墨隐瀾群起而攻,哪怕只是虛作聲勢,也得上前表一番各仙門的忠誠。
數十仙門各有門人,群起之攻聲勢駭人,見衆仙紛湧而至,軒轅辰绾在韶影的保護下退出了戰局。
“隐瀾哥哥,你小心!”孔嫀不斷轉頭去看墨隐瀾,心急如焚,真華殿的一幕仿佛在她眼前重演,天上天只會以多欺少嗎?對她父親如此,如今對墨隐瀾又如此!她喝道:“墨臨意,你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幫他!”
墨臨意思索片刻,選擇往墨隐瀾的方向而去。
鸾淺碧見孔嫀分心,笑道:“還有空擔心墨隐瀾?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孔嫀轉頭,并不與鸾淺碧多話,暗聚元力,右手從指尖到手肘頓時覆滿彤紅火焰,整個手與小臂仿佛火焰凝成的紅色虛影,她擡起手掌,施展風蹤步疾沖而去:“鸾淺碧,我今天就要你為孔染償命!”
這一刻的孔嫀威壓驚人,鸾淺碧趕忙祭出防禦法寶金陀印護住周身,孔嫀一掌拍上去金陀印,印上立刻龜裂出無數裂紋而後燃燒起來,竟就此廢掉。
鸾淺碧大驚,縱身飛退躲閃又迫來一掌的孔嫀。
原本緊追不舍的孔嫀卻驟然停下,踉跄一步,擡起左手捂住雙眼:“我的眼睛!”
不,不止是眼睛奇痛無比,目及處一片模糊,連周遭的聲音也弱了,孔嫀發現,她的六感皆在迅速消失。
“哈哈哈哈,毒性終于顯化了。”鸾淺碧見到孔嫀此刻情狀,得意大笑。
姹女劍乃是劇毒之物,本就是水銀陰/精所凝鑄,祝綏天妃更是特意用專克孔雀的陰蛇蠱水淬煉過,連劍穗上都飄着無味的蛇蠱粉末。
鸾淺碧尚未笑完,就發出一聲凄慘至極的痛呼,她的胸口已被火焰洞穿。
她不敢置信地張大眼,孔嫀都看不見了,仍是循着她的聲音疾行而至,不顧一切也要殺了她!下一刻,鸾淺碧就倒地失去了意識。
孔嫀的聲音有些顫抖:“阿染死不瞑目,取你的命實是便宜了你!”
“碧兒!”鸾九霄見女兒死于孔嫀之手,趕緊沖過去。
墨隐瀾始終分神關注着孔嫀,已發現她情狀有異,哪還有心思與這些無關緊要之人纏鬥,移形若魅脫身而出,沒有看趕過來的墨臨意一眼,直接朝孔嫀而去。
墨臨意愣了愣,她知道墨隐瀾這次真的動怒了,尊主信任她,才叫她保護孔嫀,可她卻違背了他的命令。就連上次她放了孔嫀走,墨隐瀾也沒有顯露過這樣的神色。
“隐瀾哥哥。”感受到身邊出現的熟悉氣息,孔嫀忙道:“你沒事吧?他們那麽多人圍攻你。”
“我無事。”墨隐瀾兩指并在孔嫀手腕,她的情況比他料想的還要糟,是中了巫族的蠱毒。
墨隐瀾将孔嫀攬在身側,氣流引動,頃刻間已現身重明雲車前。
他傾身踏上雲車,探手捏住了祝綏天妃的喉嚨,蜿蜒的雷電在祝綏天妃渾身游走,叫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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