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是大反派/第 10 章 姐姐還在上面
姐姐還在上面
“你是在找孤嗎?”冰冷刺骨的魔氣整片撲來,雲乍霁扯着身側的蘭濯池又一連退去數步。
悠然自得的含薰身側,黢黑的魔氣正猛然碰撞撕絞在一起,緩緩凝出一個并不陌生的人形。
他睥着如臨大敵的雲乍霁,面無血色俨然一副氣血不足的樣子,但仍如視蝼蟻般,“你有幸,孤記得你。”
“聞八呢?!”劍峰長老抽劍指他,順勢把雲乍霁二人攔在身後。
魔王挑了挑眉,顯然對這個出現的名字很新奇,目光掃過大殿,無甚表情地定在劍峰長老身上,想求證些什麽。
他興致盎然地勾勾手,“孤心情好,這兩個,你是想要問哪個?”
殿外傳來猛獸壓抑的低吼聲,聽起來悶悶的,有些含糊不清。
毛發雪白透亮的大虎嘴邊染着殷紅,正叼着一個人形的東西,面朝下看不清容顏,而大虎因為張嘴不時流出幾道唾液。
它優雅地踱近魔王,被摸了摸頭後,有些遲疑地表現出撒嬌的神情。
“去吧,”魔王輕輕頂着大虎的下颚推它向前,“讓他們看看誰是聞八。”
雲乍霁霎時瞳孔一縮,快步想去拉住那截衣角。
聞渙卿已經快她一步沖了出去,伸出的手倏地在空中化為狐爪,如墨的瞳孔死死瞪着從容伫立的魔王。
狐爪被破空的步搖長刺嗽地刺穿,餘力扯着他不由自主偏到一側,正想再沖上前,立即被身後的劍峰長老拉住。
聞渙卿吃痛地捂住變回人形的手,步搖沒了支撐咣地一聲掉落在地,柄間微微彎曲。
含薰冷下臉,揮手召下最後一支金簪,“我很不喜歡你們這支白狐。”
大虎有些痛苦地呢喃幾聲,而後晃着頭緩緩将口中的人叼着翻了個面展示出來。
“聞八!”
臉色蒼白的老人家像破敗的枯葉一樣輕飄飄地垂着,胸前兩個深深的空洞看上去十分駭人,細看下還在輕輕顫着,分不清是人還是虎在動。
有人顫抖恐懼,有人憤怒提劍,場面混亂中,正位的雲宗主猛地拍響長桌,發出沉悶的一聲,似乎是已經忍耐到了一個極點。
“藥長老,帶着所有人都走。”他沉聲發令,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們王上還在,輪得到你說話嗎。”魔王靜默看着,含薰反手握簪正要射出,而後一頓,又冷哼放下。
藥長老狠狠剜她一眼,不屑地略了過去。藥峰主殿側廳有通向外面的暗道,正門堵着,藥長老領着人就想往那邊撤,“宗主,安全為上。”
不等含薰有所動作,巋然未動的雲乍霁虛空一揮,滿渚倏地出現在她手中,劍刃直指來人。
她把蘭濯池朝身後一推,沒有絲毫遲疑,“兩個人就要吃下青雲峰,你胃口未免太大了。”
含薰莞爾,輕輕提起手中的簪子,簪尖穩穩對上劍刃,“上次在我極夜天留下的是你們宗主——這次要賣的人是你?”
“你只有挑撥離間的本事嗎?”雲乍霁目不斜視,極快地從袖中飛出一個閃着銀光的球,尺寸極小,幾乎無法看到。
含薰只一轉腕,簪子直直撞上小球,将它一分為二!
破成兩半的霧球奇詭地懸停在空中,霎時炸開一大片煙霧,彌漫了整個大殿,徘徊着無法從殿門離開。
眼前一白,蘭濯池未反應過來,忽地被人攫住手腕,拉着往後小跑。
蘭濯池擡眸瞥了那手一眼,從善如流地邁開腳步,不疾不徐,幾乎是被半拉着在走。
他深深地向後望一眼,卻什麽都看不清。
迷霧之中,含薰自知受詐,擰眉恹恹地收回金簪。她細細辨着聒噪的雜音,驟然揚手,虛空中簪身撞上長劍!
同時大虎也莫名地躁動起來,提線木偶似地将叼着的聞八甩到一側。
霧霭沉沉卻絲毫不見影響到它,它直直朝着離開的人群撲去,銳利的長爪險險擦過末端人的衣袖,被凜冽的靈氣擊偏!
大虎收掌輕巧翻身落地,眼瞳眯成了豎。
雲乍霁見狀借機錯開身位,點足從含蓄身側掠過。
含薰扯回金簪,反身追上。
各峰長老惶惶不安地四散回峰召集弟子下山,聞渙卿忽然感覺身後一沉。
他撒手回過頭,對上蘭濯池平靜似水的眼睛,沒好氣地嗤道,“想留下來送命?”
“你要走?”蘭濯池不欲與他争吵,定定看着他,“姐姐還在裏面。”
見對方嘴巴翕動躊躇不決,蘭濯池也一言不發,直直轉身離開。
學了運氣修行的蘭濯池認真走起來不算慢,聞渙卿在把不把他打暈的選擇間徘徊了一瞬,而後煩躁地咬了咬牙,轉身竄進雲中。
蘭濯池也在跟着哪方走之間徘徊。大戰魔王和舉峰逃亡聽起來似乎都很不錯,他最終還是選了相信他不是魔物的姐姐。
回想起方才殿上的惺惺作态他抑制不住地輕笑,再次加快了腳步。
長風在聞渙卿耳邊呼呼作響,震得他聽不大清四周的窸窸窣窣,他搖搖頭,想把那些情緒甩出去。
聞八其實沒有姓,也沒有名。
比他和雲乍霁認識的時候更早,聞八剛學會束發話還說不利索的時候雙親就已不在,太小了沒人要他幹活,他在人間只能當當乞丐,每天逗逗小鳥小貓。
有一次聞八喝醉後很自豪地拍着胸脯說他認識一只特別聽話的彩色小鳥。
那天他招招手,彩色的小鳥就施施然飛到他肩上歇息,恰好被年輕時候的宗主看到,把他帶了回來。
感知到身後突然急遽的異動,聞渙卿揮手攔腰斬斷那個已經成形一半的魔。
青雲峰不主獸修,他就被派在了當時未有主的第八座峰禦獸峰,在禦獸峰照料花花草草小鳥小獸。
八座峰裏最小的長老沒有名字,被喊作小八。
小八十八歲的時候第一次聚衆喝酒,大醉的劍峰長老大喇喇地攬着他的肩問,“你怎麽不起個名字?總不能一輩子叫個八吧!”
小八也喝紅了臉,迷迷糊糊地搖頭,“起……起什麽?我不是有名字嗎!”
劍峰長老嫌棄地看着他,怒斥宗主不顧人權随意洗腦宗內長老。
很長的時候禦獸峰只有他一個人,直到聞渙卿偷修魔修被父王發現,被罰重傷後仍一意孤行偷了令牌跑到青雲峰,最終誤入獸林遇到大虎差點喪命後。
不服管教的他讓妖王大失所望,被扔到鳥不拉屎的青雲禦獸峰上管教,不準離開。
當然不會乖乖聽話束手,只是每次一快下了山就被體內的禁咒燒得找不着北。
好在小八不會硬要他學着怎麽照料花草蟲鳥,只是每次逃課就也會被體內的禁咒燒得找不着北。
聞渙卿漸漸不逃了,乖乖呆着看那老小孩逗草,時不時發發呆。
後來雲乍霁也來到禦獸峰學着禦獸,上課時坐得直直的不理人,聞渙卿就很喜歡和她單方向地說話。
因為這樣八長老就會怒氣沖沖地叫他滾出去反思,而他也不會逃跑,因為每次逃跑都被體內的禁咒燒得找不着北。
他靜靜地倒在禦獸峰陂塘旁的草叢裏,聽耳邊的小草沙沙地響,等下了課雲乍霁來通知他可以不用思過了。
見三三兩兩的零散魔氣被聞渙卿彈指消滅,魔物們都逐漸彙聚起來,黑壓壓一片陡然出現在他眼前。
此處是在青雲峰下,藥長老臨時劃定的撤退路線。
聞渙卿及時剎住了腳,望着成片的魔物神色晦暗。
自然不能再拖,時間來不及。
他擡起還冒着血的右手看了一眼,确定還能動彈,旋即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有一日天陰沉沉的看不到晚霞,草地也潮濕得很,聞渙卿怎麽倒都不痛快,開始後悔今天不應該出來。
他百無聊賴地扒拉着地上的小草,郁悶到了極點又無處排解。
所以當雲乍霁來喊他回去交差的時候,他順勢抱頭倒在了地上。
雲乍霁怔了怔,輕聲問他,“你不走嗎?”
聞渙卿得意洋洋地跷着二郎腿挑釁她,忽而一柄長劍指在了他面前,吓得他渾身一縮。
雲乍霁又問他,“你不走嗎?”
聽起來就陰恻恻的,特別是在後來雲乍霁告訴他這叫先禮後兵之後。
總之,與兩個正經人修鬥智鬥勇是一件聞渙卿在禦獸峰少有的快活事兒,盡管他當時已經很久不修魔了。
有一天雲乍霁突然不見了,他在八長老上課時逗了他的蛐蛐被趕了出去。
還是在那個陂塘,不過那天天氣很好,雲朵像整片的彩色魚鱗一樣。
八長老忘了雲乍霁不在,聞渙卿也習慣等雲乍霁來喊他。不知不覺彩鱗小魚就從天邊游走了,陂塘邊一片昏暗。
沒有聞渙卿的傍晚異常安穩,當八長老想起來趕去時,聞渙卿張了張嘴想喊他,卻突然有些迷茫。
“你沒有名字嗎?”聞渙卿困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八長老的背上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八長老像平常一樣一板一眼地應他,“我當然有,不然別人怎麽叫我。”
“那你姓什麽啊?”
微風習習,八長老罕見地沉默了。
二個人又走了好遠,幾乎看到了聞渙卿住的小院。
“要不你跟我姓吧——叫聞八!”小小的聞渙卿突然叫道,而後似乎自己也被這個名字逗樂了,哈哈地笑個不停。
聞八氣得拿手肘撞他一下,“……臭小子倒反天罡!”
聞渙卿睡了一覺,起來的時候忽覺着有些空落落的,今天似乎少了些什麽東西。
他拍拍頭走到方桌邊倒水,見到桌上靜靜躺着一杖通行令牌。
聞八有姓有名,姓聞名八。
擡手,聞渙卿将其他一只成形的魔物削成對稱的兩半,旋即失力地倒在地上。藥長老集合了青雲峰弟子,李照熙趕在一群半大的孩子身後頗有一個大人的風範,正往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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