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年忘徴(少年游之一)/第 15 章 千裏遙遙外

更新時間:2014-11-15 15:00:02 字數:4489

癸曦聽着她忿忿不平的理由,心裏微微一顫,臉上慢慢地嫣紅起來,緩緩地微笑起來,宛如蘭花幽幽地綻放開來。

很久,沒有聽別人談起軒哥哥了。

雖然離開龍淵似乎還沒有多久,卻像已經有半輩子沒有相見了一樣!以前在丞相府裏,聽的,問的,別人談論的都離不開軒哥哥,想起自己每天學完琴,就靜靜地待在他的卧室裏,抱着他的衣衫,等待他早朝回來,如今想起來,還是那樣的美,莫名地凝聚着一種無法替代的幸福感覺!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正在幹什麽呢?

有沒有,有沒有閑暇的時候,想起我,挂念一下遠在他方的我呢?

她臉上流露着如水般的思念,悠悠地蕩漾在窗外的槳聲裏,河水一樣的悠揚動聽!

“沒有人會代替他的!”癸曦默默地向自己說。

風,吹進窗戶。

拂下鬓邊的幾絲烏發,拂着如玉耳垂下的一雙白玉墜子。

她永遠戴着它,就像永遠在想念着他一般。

癸曦回過神來,墨硯還在念念不休。忽然,她想起了一則故事,問道:“墨硯,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墨硯眨了眨眼睛,興頭一起,就把前面的事先丢下了,笑着點頭,“什麽故事?”

癸曦俏皮地笑了一笑,清聲說道:“從前,有兩個和尚,一個老和尚,一個小沙彌。這天,他們剛好來到一個地方化緣,可是這個地方剛剛下過了大雨,原本淺淺的河流漲滿了水,水已然到了胸前。正在這時,一個婦人來到了河邊,望着河水發愁,這麽深的河水她不敢過去,但又着急着回家,不由在岸邊哭了起來。小和尚便去問了原委,轉告了老和尚。老和尚思量了一下,就讓那個婦人爬上了他的背,他背了那個婦人過河去,兩個和尚過了河,便與婦人分道揚镳,他們繼續去化緣。但是,那個小和尚一路上不斷地琢磨着,終于忍不住了,問老和尚:‘師父,我們和尚不是要戒女色嗎?你怎麽能背那婦人過河啊?’”

墨硯還沒有聽出話來,一個勁地點頭,“對啊!”

癸曦微微忍住了笑,接着說道:“老和尚就笑着回道:‘我背完她過河,就早已把這件事給忘,你怎麽還在念念不忘呢?’他便輕輕地在小和尚的光頭頂上敲了一記!”說完,她便摸索着在墨硯的頭頂,輕輕地敲了一記。

船艙外,有一個清爽的聲音笑了起來,說道:“阿彌陀佛!”

正是懶洋洋的香富貴,夢呓一般笑道。

癸曦也笑着說:“善哉!善哉!”

墨硯才回過神來,怔怔地望着癸曦,怔怔地問她,“小姐,你是笑話我是那個小和尚,是不是?”

癸曦怡然地笑了起來,這一通子尴尬終是在笑聲中解開了。

船艙外,富貴抿唇笑,好一個聰穎非常的小姑娘!就可惜了,可惜了那一雙眼睛……如果能瞧得見,那該多好的一個美人兒!

船橹輕輕地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飛了一陣白霧。

這一陣白霧像是忽如其來,又像是常年住在了這裏的一樣,把前面的景色統統給遮掩了起來。

船家行了過來,向富貴說道:“我們只能來到這裏,裏面一般人是進不去的,除非島上的人願意來接!”

富貴點點頭,坐起了身子。

墨硯在船艙裏聽着,也不由好奇,忍不住掀開了窗簾子遞頭出來張望,只見一片白霧彌漫,像進了別人嘴裏說的迷煙陣勢,不由有些兒心慌,回頭朝癸曦說道:“小姐,船外忽然好大的霧氣……”

癸曦心裏也是不明白,這裏便是當年遇見潛先生的溪嶺嗎?似乎不像,但那時的記憶已經不大清晰,似乎也坐了船,但是……

她說不出來……

卻聽見富貴在船艙外放聲喊道:“老朋友,我來看你了!你快些讓人出來接我們進去……”

也不聽他怎麽大聲,但聲音就是遠遠地傳了出去,就像一陣風般滲進了白霧裏面去,似山間的回音一般不斷地回響着。

他的老朋友?

是誰呢?

癸曦猜不出來——

莫非潛先生也是他的老朋友嗎?

她不知道!她似乎除了軒哥哥的事情外,別人的事情她都不知道,現在,她只好安然地笑了起來,不慌張,也不着急!

既來之,則安之!

不久,墨硯驚奇地瞧見,白霧裏緩緩地劃出一艘細長的小舟,舟上坐着一個綠色衣裳的女孩子,左鬓雲髻上簪着兩朵香馥馥的栀子花。

她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搖着橹,臉上帶着怡人的笑靥。

一雙烏亮的眼睛,宛如漾了水,誰瞧見都覺得她是一個多情的少女。

小舟從白霧裏慢悠悠地鑽了出來。

各人眼睛裏像是駛進來一幅美麗的圖畫。

墨硯被美得張開了嘴,這個女孩子也就是大了她這麽一些,向着她眯着眼睛和善地微微一笑,軟軟地說着話:“你們都上我的小舟來吧!”

軟軟的,甜甜的,讓人聽了,就軟在了心裏,沒有了脾氣。

“好啊!”墨硯立刻就應了她一句。

富貴卻向她說道:“我們一共三個人,你這艘舟子能載得動嗎?我可不要掉水裏!“

那女孩子聽着他的話,又是眯眼一笑,搖頭道:“不會的,公子請放心了!”她熟練地把船搖近來,拿一個繩子丢給這邊的船家,船家利索地接住,系在了自己的船上,穩住了兩艘船。

富貴笑了一聲,撩開簾子進來,看了墨硯一眼,說道:“緊緊跟着我,小和尚!”

墨硯朝他一瞪眼睛。

富貴已是一個彎腰,抱住了癸曦,說道:“我們要到別的船去了!”

癸曦微微點頭。

墨硯幫忙撩開簾子,一起出來,富貴抱着癸曦,兩腳一點,就像飛起來一般,輕飄飄地花兒一般落在了那艘小舟上。

那綠衣的女孩子向他笑了一下,幫忙遞手給墨硯,笑道:“別怕,抓住我的手就好了!”

墨硯感激地點頭,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極其軟綿。

那綠衣女孩子又向她笑了一笑,墨硯便覺身上突然輕了許多,自己一跳,就到了舟子上,連小舟也沒有晃蕩一下,她驚訝地瞪着眼睛,大驚小怪!

綠衣女孩子卻向她笑道:“我叫綠绮,你們坐好了,我要駛船了!”

那邊的船家把繩子解了,向她抛了過來,綠绮一舉手輕而易舉拿在了手裏,動作極其優美,輕輕地放下,雙手又握回了船橹。

想不到,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搖起橹來似乎一旦也不費勁,水聲幽幽的,便将小舟駛進了白霧裏去了。

過了兩炷香的時間,墨硯才又重新看見了眼前的景色。

這裏依然是陽光暖洋洋地照在了身上。

水依然明淨,天依然澄清,水天一色……美得不像人間的景物。她張開了嘴巴,合不攏來,眼前的星點島嶼就像浮在水鏡之上,被繁花複葉重重包圍住,鳥兒成群地從頭頂上飛翔而過,在水面清晰地映出美麗的白羽來……

綠绮問富貴道:“公子是先去吃午膳吧?”

“不……先問你家公子再說!”富貴淡淡地回答,神色倏然正色了起來,似乎有着一件要緊的事情等待着他,補充道:“不上岸了,就從他的窗前停下,我問他幾句話……如果辦不了,我們立刻走人,不打擾他的清靜!”

他像是在說着氣話!

綠绮依然好脾氣地笑着,颔首應了一聲。

墨硯聽得莫名其妙。

只有癸曦在神游天外,不在意眼前的世界。

舟子緩緩駛來,停在了一座臨水而建的精致竹舍畔,那上頭的窗戶大開,一疏白紗簾正自随風飄蕩,雲漾霧湧一般,卻是瞧不見裏面有沒有人。

四下一片出奇的安靜,只有花香暗自迷人欲醉。

富貴低首問綠绮:“他在裏面?”

綠绮笑着颔首,美麗的眼睛裏也漾着美麗的笑意。

富貴清清嗓子,施施然地問道:“雲蘭缺,我只問你一件事……被劍光所傷的眼睛,你能治嗎?”

竹舍裏寂寂,沒有人回答。

像空了一樣——

聽了這話,癸曦卻是動容,驀然擡起頭來,緊跟着問道:“這樣的眼睛……能治好嗎?”

能嗎?

久久,竹舍裏似乎有人輕嘆了一聲,似乎大夢初醒一般。

“真像!”

竹舍裏傳出一聲如夢般的聲音,缥缈得不似真實!

這位雲……雲公子是何方神聖?

墨硯瞪大了眼睛等着,她也不由為癸曦捏了一把手汗,要是……要是小姐的眼睛能治好,要是……要是小姐能瞧得見……

那該多好!

“你再問我一次!”竹舍裏的人低喃。

“誰?”富貴第一個反應過來,回答着他這樣奇怪的話。

“她!”竹舍的主人雲蘭缺依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冷冷地說了一個字。卻像是請求,又像是命令,充滿了致命的疑惑力。

富貴聽着神色奇怪,回首向癸曦道:“你便再問他一次吧!”

癸曦本來平靜的心裏怦怦地跳了起來,再一次啓齒問道:“我……我這樣的眼睛……能只好嗎?”

“嗯,能!”想不到屋裏的人竟然就這樣回應她,就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癸曦微微蹙着眉頭,不知道這樣輕率似的回答,能不能夠相信他?

富貴呸道:“你看也沒有看,你就知道能夠?真有這麽大的本事?”

“我說能就是能,不信,你可以走,她留下!”雲蘭缺一直沒有見到人影,卻是這樣風也不驚地說道。

說的話,卻又是十分的奇怪,令人摸不着頭腦。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我可是不能走,我答應了別人,要好好照顧她的!”富貴勾唇笑着,一輕松下來,他又恢複了他的風情萬種,絕世風華。

“如果要治好她,你必須先給我把西島的地理出田埂來,再填上雞糞,把全部藥材種好!”雲蘭缺這時才不緊不慢地把要求提了出來。

他就知道這個小子不會這麽輕易替他救人的!刁難別人可是他的人生樂趣之一!

富貴立刻繃起一張臭臉,卻是笑着說道:“沒問題!但是屆時,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地裏的雞糞再挖出來,鋪到你的屋子裏!”

他可一向是說到做到,絕不是開玩笑!

雲蘭缺再也沒有哼聲,仿佛不屑再理會他。

富貴只有用腳指頭想想,也能想到他那一張狂傲自大的臭臉,不由哼了一聲,轉首看着綠绮,笑眯眯道:“肚子餓了!”

綠绮好脾氣地笑了起來,“我領公子去用膳!公子喜歡吃甜的,還是吃鹹的?”她眯着眼睛笑起來,一張白玉般的臉蛋兒在綠水綠衣的映襯下,格外的溫柔美麗,令人心情愉快!

富貴大大嘆了一口氣,笑着回道:“只要好吃的就行!”

癸曦默默想着心事。

她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嗎?她真的……能看見嗎?

安靜的心湖,被風驟然吹起一道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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