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10 章 人間篇：初醒、祭品、火宅現

人間篇：初醒、祭品、火宅現

半個時辰前，半枕山中

夢妖卷着新抓到的獵物要返回老巢時，正好與蕭凜帶領的潛龍衛不期而遇，蕭凜等人反應迅速，就地列陣施法，祓除妖魔。

未曾想，夢妖多日來吞吃了無數苦命人噩夢結成的魇之花，已有入魔跡象，實力大增，即便有龐宜之從旁協助，他們也難以拿下夢妖，幸運的是，打鬥過程中，他們解救下了夢妖新抓到的百姓。

眼見到手的獵物沒了，夢妖大怒，身在空中，召來藤蔓化作鞭鎖襲擊衆人，一副要将他們通通抓回去種花的架勢。

蕭凜等人兩兩向背應對四面八方襲來的藤蔓，龐宜之一時不察被藤蔓卷住，他連忙抱着大樹和藤蔓拔河，眼見體力不支了趕緊向蕭凜求救，蕭凜對着同一個地方連劈數劍，砍斷了藤蔓，解救了龐宜之。

陣法成，結界起，蕭凜長劍立地，守護陣眼，夢妖一時拿不下他們，眼見着天就要亮了，她開始的急躁起來。

雙方誰也拿不下誰僵持到現在

此時，身在夢妖結界裏，圍着睡着的澹臺燼踱步打轉的小烏鴉，通過外放的神識看到了結界外的戰鬥，只差一步入魔的妖怪，對上入門三年學了皮毛的皇子，即便有龐宜之這個算命比捉妖準的正統弟子從旁協助，力量上的差距也是難以彌補的，蕭凜這方落敗是遲早的事。

小烏鴉低頭看看小孩兒安靜的睡顏，用翅膀摸摸他的臉頰，依着往常，他那麽敏銳，這一碰只怕早醒了。

“差不多了吧，應該快醒了。”

正說着，小烏鴉的身體突然無火自燃，幽藍色的靈火由內向外擴散，瞬間蔓延到澹臺燼身上，将他整個身體包裹起來，置身于靈火之中，他卻連一根頭發絲都沒燒着，只有肩上綻放的魇之花被吞沒燒毀，渾濁的煙霧自他體內飄出。

随着火焰熄滅，方才還睡着的人，慢慢的睜開了眼。

澹臺燼，醒了。

明明是清醒着經歷了一場夢，他卻像是大夢未醒一般，迷茫眷戀着夢中所見，不願醒來。

可惜現實的急迫不容許他沉溺于夢境，小烏鴉扇動翅膀飛到他眼前，從上到下打量着他，赤色的眼眸裏滿是關心。

“醒了嗎？”

見過了小烏鴉人模樣的澹臺燼覺得，它還是這副模樣比較好，至少可以走哪兒帶哪兒。

他點點頭，伸手接住緩緩落下的小烏鴉，起身環顧四周，發現原本遍布山林的繁花，纏在樹上的藤蔓都在溶解消失，那些夢妖費盡心力抓來的人也已掙脫牢籠，倒落在地。

“這是什麽？”

地面上紫色的妖力彙聚成河從四面八方湧來，慢慢的滲入他的體內，他感覺自己身體像海綿一樣源源不斷吸收着那些妖力，這是一種前所有為的美妙滋味，令他不知不覺陶醉其中，無法自拔。

“小孩兒，醒醒，我還有話沒說呢。”

清亮明快的聲音如風鈴般驚醒了沉醉的人，他睜開眼，看着掌中無火自燃的鳥獸，渾濁的妖力經過火焰的淬煉變成純粹的源力，通過掌下脈絡灌注到他體內，一半清聖一半渾濁的力量在他體內交織纏繞，令他時而清醒，時而迷失。

“這是怎麽回事？”

他無法理解現狀，只能求助一般的看向一直以來指引着他的存在，神秘的小烏鴉總會給與他想要的答案，這一次也一樣。

“你血可以克制世間的妖魔，你的身體可以承載他們的妖力。這是天生的壓制，任何妖魔都無法反抗。你可以吸收他們的力量為你所用，但是，一味的追求的力量是會迷失心智、墜入魔道的。”

“我原本不想這麽快讓你接觸這些的，但現在，你身邊危機四伏，需要有自保的力量，這夢妖作惡多端，如今也算是業果報應了。”

“澹臺燼，清醒的接受它吧，屬于你的天命，到來了。”

掌中的鳥獸在火焰中燃盡軀體，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樣，一枚黑白相間的蝴蝶玉墜，黑色的部分深如星海，白色的部分淨如冰雪，蝶尾勾勒着金藍兩色的花紋，蝴蝶玉墜在火焰中發出陣陣波動，一下一下猶如心跳，那波動逐漸與澹臺燼的心跳重合同步。

待雙心共鳴時，玉石之心脫離靈火如流星般飛入懷中，進入澹臺燼體內，熾熱的火焰在他體內游走，高溫融化了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将他從裏到外淬煉了一遍。

他應該感覺到痛的，應該在灼燒中發出痛苦地□□的，應該在初嘗到力量滋味的歡愉中迷失自我的。

可是，沒有，他不覺得痛，也沒有迷失自我，始終保持着清醒，冷靜的接受着這一切。

他聽到了悲痛，看到了苦難，感受到了怨憎，那灼燒着他軀體的火焰穿透身體，向背後聚集，象征苦難的雙環火輪冉冉升起，黑紅色魔印在額心浮現。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寧，不同于七情未生的無愛無懼，這是另一種與天地，與自然，與生靈萬物，共鳴、共享、共生的心靈感應。

陽光穿透消融的結界從天墜落，他的沐浴在金色的光暈中，垂下的眼眸無悲無喜，如神邸般清聖悲憫。

紫色的妖力如煙似海的湧入體內，失去力量維系的藤蔓根根消散，隐藏于山林間的結界正在消融，感覺到不妙的夢妖掙脫糾纏趕回山中。

身受重傷，力量大減的夢妖的看着空中大肆吸收妖力之人，面目猙獰，憤怒取代恐懼，理智全無的她化作黑煙濃霧直沖而上，誓要将這個毀掉她心血的人類吞吃殆盡。

澹臺燼張開雙臂，背後的火環消失，金紅色的火焰彙聚到身前，火焰旋轉，形成黑洞般的漩渦，夢妖被旋渦吸納，無法掙脫，只能在業火的灼燒中掙紮尖叫，最終化作純粹的力量被他吸收。

随着黑霧消失，結界潰散，漫山遍野的妖花藤蔓在陽光下如煙消散，受困于夢中的失蹤者紛紛倒地，早已身故的可憐人露出森森白骨。

澹臺燼緩緩落地，詭異而奇妙的共感消退，一股從神到心的疲憊如潮水般襲來，他晃晃了身子，單膝跪地，嘴角溢血，神思回籠後，他低頭看着掌中之物，目光猶疑一瞬，在心中默念起一個名字。

“時月”

一團火焰在掌心燃起，一只小烏鴉從火焰中飛出，落在他肩頭，用翅膀摸了摸他的面頰，嘴裏發出熟悉的人聲。

“我在，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身心俱疲的人放松下來，倒地昏迷，尚在清醒的小烏鴉看了看四周，決定在蕭凜他們進山之前，打掃一下現場。

幽藍色的冥月自烏鴉背後升起，潺潺水聲中，一葉扁舟緩緩渡來，載着這場妖禍中無辜受難的亡者，回歸幽冥淨土。

“願逝者安息，生者安然。”

一場夢妖引起災禍就這樣告一段落。

‘救人’的蕭凜和龐宜之先後受到盛王的嘉獎和葉府的感謝，蕭凜的盛名又一次在百姓間傳播，這民心所向的六皇子忠厚純善，卻鐘愛葉府千金，經此一事後，更是來到禦前懇請賜婚，這讓盛王蕭轶憂心忡忡、寝食難安。

六皇子與葉家長女的姐弟戀結果如何，盛王會怎樣處理愛子所求，葉家是否會因此再上一層，都是後話。

臘月十八，晴天

葉府東廂房

真正‘除妖’救人的澹臺燼睡了足足一日，時至黃昏方才醒來，他捂着胸口咳嗽着坐起來，掌心微微的刺痛讓記憶回籠，想起了那如夢似幻的經歷。

将信将疑的攤開手掌，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在他身體裏湧動，想象着那股力量的凝聚，看着掌心燃起的如火似煙的能量，即震驚又興奮。

“你終于醒了，身體感覺如何，還有哪裏疼嗎？”小烏鴉從外面飛來落到窗邊，歪着腦袋看向他，濕漉漉的羽毛吧嗒吧嗒滴着水。

“你是掉河裏了嗎，怎麽這麽濕。”揮手散去掌心的力量，掀開被子下床，用幹布裹住站立不動的小烏鴉，一點點擦去它身上的水漬，順着窗戶看了眼外面，地是幹的。

“別提了，這妖市不是解封了嗎，這幫妖怪說要去去晦氣，就玩起了潑水節，給他們送消息的我作為‘貴客’備受招待，然後就變成落湯鴉了。”小烏鴉一身羽毛都給揉亂了，裹着布巾抖抖翅膀，言語間滿是無奈與心酸。

“哈哈哈，這倒是有趣。”

他想象着小烏鴉被妖怪追的東躲西藏的狼狽模樣，真心覺得有趣，忍不住嘴角上揚，笑出了聲，伸手關上窗戶，抱着炸毛的小家夥回到床邊坐下，用手指捋順着淩亂的羽毛，低聲問道。

“我吸收夢妖的時候，你不就怕我把你也吸收了？”

半枕山中，他們身心合一，借由時月的蝴蝶玉心，他可以毫無負擔的吸收煉化妖魔的力量，那種彈指間掌生握死的感覺太美妙，只要嘗過一次，就無法再忘懷。那時只要他想，這個名為時月的意識就會永遠消失，再也回不來了。

他想知道，它是怎麽想的。

“你要是這麽貪吃，怎麽沒早點把我吃掉。再說了，咱倆還分你我嗎。”小烏鴉張開翅膀，仰面躺在他掌中，一副随你折騰我絕對不動的乖巧模樣，篤信他不會拿它怎麽樣。

是啊，十年間的朝夕相伴，他們早就不分彼此了，半枕山上他們心意相連，他們只有彼此，也只相信彼此。澹臺燼微微一笑，學着小烏鴉的方法，生硬的轉換話題“葉夕霧她們呢？”

“都被蕭凜送回來了，你知道嗎，蕭凜向葉冰裳求婚了，回去就要跟盛王請求賜婚，他還跟葉夕霧談了一番，內容嘛，挺古怪的。”小烏鴉配合着轉換話題，身上的羽毛被梳理好後，它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聽起來不像好事，明日再說吧。”同神采奕奕的小烏鴉不同，還未适應體內力量的澹臺燼感覺到困倦，他抱着幹透的小烏鴉躺回到床上，蓋上被子，像曾經無數個夜晚那樣，一起入睡。

“好吧，晚安，小孩兒。”

“晚安，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