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12 章 人間篇：驚變、毒計、黑日墜

人間篇：驚變、毒計、黑日墜

吉時到，新人笑

王府正堂中，蕭凜與愛人三拜成婚，衆人同聲道賀，一片喜慶，恰在此時，一只烏鴉飛入婚宴現場，落于司儀身側燈臺之上，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口吐人言。

“哀我人斯，于何從祿，瞻烏愛止，于誰之屋？”

聽不懂其中深意的蕭涼調笑一只畜生竟然會說人話，猝不及防的被烏鴉近身啄瞎了眼睛，随着他的一聲慘叫，一群烏鴉像收到信號一樣破窗而入，四散亂飛，找準目标又啄又抓，廳內人群尖叫着逃竄，場面異常混亂。

害怕烏鴉的葉夕霧第一時間找了掩體躲避，哆哆嗦嗦的看着一片亂局，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用符咒救下自家大哥後，就被一群撲面而來的烏鴉吓的連聲尖叫。

庭院之中，枯樹之前，群鴉之下，澹臺燼揮動毛筆指揮着烏鴉作亂，随着廳堂內受傷人員增多，名單上的名字一個個被劃去，他嘴角帶笑，眼神冰冷，絲毫不為視野中的賓客慘狀所影響。

就在他對準葉夕霧的名字将要落筆時，筆尖一停，左眼之中幽藍色靈火驟燃，讓他看到了來自景國的不速之客，急切的聲音伴随着一個陰影落地在耳畔響起。

“澹臺燼，小心。”

澹臺燼轉過頭望向身後，平靜的注視着幾步之外，身披枷鎖的巨大鳥獸，背于身後的手掌在暗中蓄力，樹梢上的烏鴉們眼瞳赤紅，集體看向地上的三足金烏。

三足金烏用渾濁的眼瞳緊盯着澹臺燼，纏繞在它身上靈符崩解，條條枷鎖墜地，巨大的羽翼掙脫束縛向兩邊展開，緩緩扇動，帶起一片風沙，它弓着身子，一足在前兩足在後，做出準備沖刺起飛的姿勢。

“契約…不…傷…汝”

尖細刺耳的鳥鳴，模糊不清的言語，澹臺燼暗自戒備着眼前的妖物，不發一語，眼眸裏除了冷漠還有興奮。

随着最後一條枷鎖脫落，一陣澎湃洶湧的魔氣以三足金烏為中心，向外擴散，吹散了滿樹群鴉後，又輕輕地推走了澹臺燼，自始至終未傷他分毫。

金烏眼瞳赤紅，收斂魔氣，聚力壓縮，展翅一躍升到半空，凄厲尖銳的嘶鳴聲響徹王府，赤金色的身軀化為黑紅色的光球，成為籠罩在王府之上的第二個太陽。

僥幸逃到室外躲避烏鴉的賓客們聞聲擡頭，驚見頭頂升起了第二個太陽，直視日光者，頓覺雙目如火熾痛難忍。

金烏化身的太陽散發着不詳的黑色冕光，高溫炙烤着地面，整個王府如三伏夏日，賓客們無不感到五內俱焚，汗流浃背，紛紛脫了身上的厚冬衣。

室內有烏鴉亂竄傷人，室外有金烏化日，豔陽淩空，讓好好的一場婚宴，徹底變成災禍現場。

目不可視，便無法除妖，即便是全場道行最高的龐宜之也只能協助蕭凜撐起結界，保護衆人。

被三足金烏推遠的澹臺燼隐于角落中，借由高空上的小烏鴉視角俯瞰整個王府，他閉着眼撕毀手裏的名單，再用妖力徹底碾碎，伸手召回天上的小夥伴。

“時月，回來。”

小烏鴉如離弦之箭射向地面，在即将接觸地面之時霧化消失，轉眼間，又在澹臺燼面前聚攏成型，輕飄飄落在他手臂上。

“現在怎麽辦？你那個哥哥這是存心要你的命啊。”小烏鴉看着天上的黑日，話語裏透露着從未有過的擔憂。

景國神鳥，唯王室可驅使，當前的景國正是澹臺明朗把持朝政，這魔化金烏怕也是他放出來的。

依照古時的契約，金烏不會傷及澹臺血脈，可如今在盛國，擁有澹臺血脈唯有澹臺燼一人，滿堂賓客，只有他沒受傷，如何說得過去。

依着盛王那睚眦必報的個性，定會将這筆賬算在澹臺燼頭上，說不定會在盛怒之下拿澹臺燼的人頭做回禮，送去給澹臺明朗，那澹臺明朗可就高興瘋了。

聰慧如澹臺燼，怎會看不出這一石多鳥的毒計呢，只是，看出來了又能如何，兩國統治者都想要他的命，今日之事他左右都是避不過的，在不在現場，有沒有受傷都不重要，他們總有辦法叛他死罪。

“時月，那只金烏…”閉着眼遙望天上的赤日，他想着同為澹臺血脈，若能降服這只金烏，豈不能反将一軍，就算不能為他驅使，也可以吸收它的力量為己所用。

“來不及了，靈源都爆了，現在的它猶如回光返照，放着不管，最多一個時辰後就會消失，只是這一個時辰裏，會有多少人死在這場人為的天災裏呢？”

小烏鴉目露悲傷的看着王府之上，赤陽之中掙紮求死的鳥獸元靈，身為護國神鳥，卻堕為妖魔為禍人間，這一切非它所願，便是死了，這滿身的罪孽也是擺脫不掉的。

“有辦法阻止嗎？”雖然只進行了一半，但澹臺燼也算是完成了計劃中的複仇，品嘗到了複仇的滋味，那感覺平淡乏味，甚至有些無聊。

現在，他想結束這場鬧劇了。

“它已堕落為妖魔，你的血正好能夠克制它，只要日光散了，蕭凜就能再做一回英雄。”小烏鴉一如既往地給出了答案。

“那就讓他再做一回。”

澹臺燼睜開眼，自陰影中走出，沐浴在如火的驕陽中，伸手折斷了一根梅花樹枝，用尖利的斷面劃破左手掌心，鮮血溢出，滴落在殷紅的梅花與枝葉上。

小烏鴉展翅一躍，叼着樹枝飛向高空，在它身後群鴉跟随，浩浩蕩蕩，如烏雲般遮天蔽日，既擋住了日光，也隐藏了烈火驕陽消失的過程。

一陣天昏地暗後，群鴉退散，黑日墜地，周圍溫度驟降，方才還大汗淋漓的賓客又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眼見金烏落地現出原形，蕭凜将護心麟交給龐宜之維持結界，不顧攔阻，拔劍沖了出去。

元氣大傷，氣息微弱的三足金烏對戰氣勢洶洶的蕭凜，被打的節節敗退，頃刻間，焰火燃盡後的灰白羽翼已是傷痕累累。

長劍如月，鮮血四濺，難得清醒了的金烏終是被蕭凜一劍穿心，生機斷絕，身軀消散意識彌留之時，它穿過向外逃竄的人群看見了遠處一襲黑衣的澹臺燼。

澹臺燼執筆在前，俯身一禮，遠遠送別了羽化消散的三足金烏，無聲說着“來自故國的使者，永別了。”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蕭凜安排潛龍衛送賓客回府，安置完傷員後，換下婚服和葉嘯、龐宜之等人一起進宮，親自向盛王禀告此事。

盛王聞訊勃然大怒，先是夢妖作亂抓捕百姓，再是金烏大鬧愛子婚禮，堂堂天子腳下，竟接二連三的出現這等亂事，叫他如何安眠。

得知三足金烏已被蕭凜所殺，盛王大悅，贊賞一番後，念他尚在新婚，便讓他回去陪伴佳人，蕭凜領命退去。

蕭凜走後，盛王又讓龐宜之徹查此事，年關将至，他不想再聽到都城鬧妖怪的消息，最後，他又問了葉嘯，婚宴當天，澹臺燼何在？

葉嘯自然如實禀報，盛王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揮揮手讓他們走了。

人都走後，盛王對身邊的小總管下令“派人盯緊澹臺燼，找個機會徹底除了他，以絕後患。”

回到葉府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待所有人都安置妥當後，已接近黃昏。

葉夕霧這才想起跑來找澹臺燼，一見面就拉着他的手，扯着他的衣服上下左右的檢查，發現他只是手上受了點傷後，松了一口氣，轉眼間疑惑又生，蕭凜和她爹都受傷了，澹臺燼怎麽跟沒事人一樣。

面對葉夕霧無聲的懷疑，澹臺燼面露無辜，內心冷笑，三言兩語的打消了她的懷疑，還順勢讓她教自己畫符，目的只在确認，這人究竟是不是葉夕霧。

葉夕霧癡戀蕭凜多年，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早年間，他還在宮中時，就聽說了不少葉二小姐的事跡，若不是逍遙宗不收女弟子，她怕是會連夜爬上不照山，去登門拜師。

這樣一個人如今卻說喜歡他，這有可能嗎。

除非，她不是葉夕霧，而是別的什麽人，占據了葉夕霧的身體。

葉夕霧幾時會的畫符他不知道，但是，若她真的會畫符，畫的還是衡陽宗的符咒，那就有意思了。

他雖然看不出兩派法術的區別，但時月能分辨，比起這個滿口謊言的奇怪女人，他更相信心意相通的小夥伴。

約好了明日來小閣樓教他畫符後，饑腸辘辘的葉夕霧就去飯廳和家人一起吃飯去了，他看着人蹦蹦跶跶離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臘月二十六，晴天

午後，葉夕霧推開小閣樓的門，神秘兮兮的跑進來，坐到澹臺燼對面，從袖子裏抽出一疊符紙，好像真的準備教他畫符。

葉夕霧視線亂轉猶豫着要教他哪種符比較好，她雖然不聰明，卻還是有些心眼兒的，根本沒打算教給他什麽厲害的符咒，只是一時想不出忽悠人的說辭。

最後思來想去，她決定教給澹臺燼聽起來高大上，實際上沒什麽用的見生符。

第一張見生符繪出了葉夕霧心中的春天，繁花滿天，落櫻紛飛，蝴蝶于指間起舞，屋裏屋外，一片生機盎然。

“仙者雲，身、心、意謂之三家，三家相見者，丹成也，虛其心，則神與性合。靜其身，則精與情寂。意大定，則三元混一。”伴随着她的言語，第二張見生符繪出了她心中的山河。

澹臺燼問她如何才能合一，葉夕霧拉着他到小閣樓外，通過更寬廣的視野一臉認真的說起了無情道的法門，随之放出了第三張見生符。

這最後一張符紙，幻化成了廣袤無垠的宇宙星河。

澹臺燼看着眼前的星河幻影，想到了半枕山那個夢裏教他繪出星海的少年，若他也能繪出這樣美景，是不是可以離那個人更近一點呢。

他看向身旁葉夕霧，認真說道“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