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13 章 人間篇：幽冥、心靜、見蒼生

人間篇：幽冥、心靜、見蒼生

澹臺燼認認真真的學了一下午，一疊符紙畫的見底了，口訣都能倒背如流了，還是用不出見生符，旁觀了一下午的葉夕霧熬到夜裏實在受不了了，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小閣樓，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時至夜裏，在景王宮偷聽了半日，又跑去妖市打聽了一圈的小烏鴉回來了，它順着敞開的窗戶飛進屋裏，在空中轉了半圈後落到澹臺燼對面，歪着腦袋看着還在跟符紙較勁的小孩兒，再看看桌上那一沓已經畫好的符紙，好奇問道“唔，這是什麽？”

“見生符，葉夕霧教的。”最後一筆畫完，拿起符紙，默念咒語，符紙不出意外的毫無反應，他洩了氣似得扔掉毛筆和符紙，伸手召來小烏鴉，抱在手裏揉捏着它的小翅膀，以此緩解心中氣悶。

“怎麽了？畫的不對？”小烏鴉仰頭看着明顯心情不好的小孩兒，心裏覺得有趣，向來學無止燼的澹臺燼終于撞到南牆啦。為了防止幸災樂禍的心思洩露被小孩兒拔毛，它得先安撫好這孩子。

“不知道，同樣的符紙，同樣的筆墨，葉夕霧就能畫出來，我始終不行。”拿起桌上兩張一模一樣符紙放在面前，筆畫飄逸順暢的是葉夕霧畫的，筆畫流利又輕重分明的是他畫的，從外表上看，這兩張符紙沒有什麽區別，咒語也是，為何只有他就用不出呢。

低頭看着懷裏伸着脖子觀察符紙的小烏鴉，他把自己畫的那張符和記錄着咒語的白紙一起遞給它“時月，你來試試。”

“嗯？我？葉夕霧要是知道她的符被一只烏鴉學了去，會不會夜裏做噩夢啊。”雖然其實并不關心她做不做噩夢，但它有點擔心用了這張符，會不會給小孩兒留下心理陰影，畢竟，它還真沒怎麽見過蒼生美景。

“試試吧，我想看看你的心中之景。”将小烏鴉放到桌上，符紙和咒語都推到它面前，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的等着，看向它的眼睛都在閃閃發亮，那俊俏的模樣看的小烏鴉未飲先醉，拒絕不能。

“好吧，但願別出來什麽吓人的東西。”

小孩兒難得提要求，小烏鴉怎麽舍得拒絕呢，它默念了幾遍咒語，伸出爪子踩在符紙上，閉目靜心，神心意合一，念動咒語，符紙微微發亮，無風自動，飛出窗外，如畫卷般展開露出一幅前所未見的景色。

幽藍如海的流水之上，一葉扁舟随波逐流，浮游飄蕩、玄鳥翻飛，

一輪冥月自水中倒影裏升起，煙霧如雲，不見邊際。

這片寧靜溫柔的景色卻隐隐透露着生者勿進的森寒，澹臺燼伸手輕點眼前飄過的浮游，浮游毫無反應的從他指間飄過，他好的問小烏鴉“這是哪裏？它們是什麽？”

小烏鴉也沒有想到，見生符再現的竟是幽冥川，這裏可是距離蒼生最遙遠的地方啊，毫無生機，又如何見生？它不禁懷疑，葉夕霧這丫頭不會是在騙小孩兒賣假貨吧。

“那裏是幽冥川，世間所有元神的歸處，你看到的浮游就是洗淨鉛華的元神，飛來飛去的玄鳥，就是接引靈魂的使者，它會帶走人類和妖魔因宿命無法超度的靈魂，引領他們回歸幽冥彼岸。”

“傳說幽冥川的盡頭也是世界的盡頭，那裏也是歸墟的彼岸，不過至今為止，還沒有元神能抵達世界盡頭，也就無從知曉真假了。”

“我好像是在那裏出生的，只是年代太久遠了，都記不清了。”

澹臺燼端視窗外的幽冥之景，明明是亡者的聚集地，卻是那樣的安靜美麗，仿佛只要看着，就連內心也會變得平靜下來了。

“那裏面沒有生者嗎，你又是怎麽出來的？”他很好奇，這個幽冥世界的唯一生者，是怎麽一次次重返人間的。

“有門的，五百年才開一次，那時亡者可出，生者可入，門的另一頭連接着弱水河畔，就在夷月族居地，夷月族存在萬年，久居弱水，就是為了世代守護冥月之門。”

小烏鴉向他講述起了冥月之門與夷月族的關聯，說話過程中，眼睛一直沒離開過窗外的幽冥之景，心裏有些懷念，那裏曾是它的家，可它已經太久沒有回去過了，或者說回去過，但它不記得了。

“夷月族竟還有這樣的秘密。”

澹臺燼第一次知曉母族背後的歷史，雖然常聽聞他們在弱水河畔定居，卻不知他們久居那裏是為了世代傳承的使命，守護那五百年才開一次的生死之門。

“說得好像有點多了，大半夜的不該給你講鬼故事的。”似乎是覺得自己說得多了，小烏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它本就是鬼，一講起鬼故事就沒個完。

“并不可怕。”澹臺燼摸了摸小烏鴉的腦袋，目光柔和。

兩張見生符，一者見生，一者觀死，葉夕霧的生機盎然與時月的靜谧溫柔如同陰陽兩極，在他心裏交織相融，生死輪轉，日月同輝，身心空明。

“方寸海納，意動神随，起”随着澹臺燼念動咒語，一張見生符亮起微光，無風自動。

他看着見生符飛出窗外，幻化出璀璨星河，流星如雨劃過天際，墜入還未消散的幽冥之水中。天上是星河燦爛，眼前是浮游飛鳥，流水潺潺，美得不似人間之景。

“真美啊。”

小烏鴉看着澹臺燼心中的天地，不知不覺被吸引了，它張開翅膀飛出窗外，迎着群星上下翻飛，黑色的翅膀沾染上熒熒星輝，好似幽冥之中接引靈魂的玄鳥，如夢如幻。

看着近在咫尺的漫天繁星，鳥雀翻飛，澹臺燼好像想通了什麽。

“天地如此之大，我又何必自困于這方寸世界，不如做一回脫籠的飛鳥，去真正一觀此方世界。”

生平第一次，他開始渴望自由，想像飛鳥一樣脫籠而出，展翅翺翔于廣袤天地，追逐日光，聆聽風語，觀草木枯榮，賞四時美景。

他伸手接住攜星而來的小烏鴉，捧起它與自己平視，眉眼含笑。

“時月，過了年，我們離開盛國吧。”

“好啊。”小烏鴉歡快的答應了。

這一晚的星空，安靜而美麗，是只屬于他們的秘密。

臘月二十七晴天

今日，葉嘯次子葉清宇戍邊歸來，百姓夾道歡迎，孩子們擠在人群裏，翹着腳仰頭看着入城的軍隊，只為一睹那年少有為的小将軍是何等的豐神俊朗。

少年将軍身穿銀铠，面容端肅，眉峰似劍，身板挺直的騎在高頭大馬上，器宇軒昂。

長街一側的酒樓上，一位蒙着面紗的女子坐在窗臺上，斜倚下望，紫色紗裙在風中飄蕩，顯得搖搖欲墜。她自斟了一杯，饒有興趣地看着街下行過的隊伍。

她看到騎馬走過的葉清宇的側臉，眼眸裏閃動着微光，視線一路跟着他遠去。

葉府

天不亮就開始忙碌的葉家人得到葉清宇入京的消息後，都換上正經衣服，聚在飯廳，翹首期盼着離家許久的少年郎歸來。

作為一家之長的祖母注意到葉夕霧還沒來，趕緊讓春桃去叫，這要是來晚了，免不了又要挨訓的，春桃領命離開飯廳，一溜小跑去到葉夕霧房間，不由分說的把呼呼大睡的二小姐推醒，一陣兵荒馬亂收拾過後，還沒等她倆出房門，葉清宇已經回來了。

葉清宇歸家後，規規矩矩的給祖母父親行禮問安，落座之後卻發現一家都在，唯獨不見葉夕霧，心有疑惑，開口問道“二姐怎麽不在？”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已經走到門口葉夕霧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多虧祖母發現了她，及時打圓場解圍，葉清宇礙于長輩面前不好教訓家姐，由着她落座等開席。

這頓團圓飯，總算是平安吃上了。

俗話說得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團圓飯後，葉夕霧還是被葉清宇提溜去跪家罰了，不過，念在她是自己親姐的份上，葉清宇只是讓她跪足一個時辰，葉夕霧面上不敢說，心裏怨聲連連。

旁觀了一出好戲的小烏鴉飛回小閣樓，幸災樂禍的向澹臺燼分享這弟弟訓姐姐的新鮮事“原來葉夕霧的克星是她弟弟啊，這可真是太有趣了。不過，這葉小将軍身上怎麽妖裏妖氣的。”

“妖氣？”正在抄經的澹臺燼聞聲擡頭，看向桌上的小烏鴉。

“嗯，就像熟透的果子發出的甜膩味道，怎麽也不像是一個戍邊守疆的少年将軍會有。太奇怪了，這葉家的風水是不是有問題，特別吸引妖魔鬼怪。”

先是身懷妖物的葉大小姐，再來是不知道真假的葉二小姐，現在就連戍邊回來的葉小将軍也是妖氣纏身，這葉家不會是什麽大妖怪的老巢吧。

“比如像你這樣的？”澹臺燼倒轉毛筆，用筆杆逗弄着小烏鴉。

“對啊，像我這樣的，你怕不怕。”小烏鴉扇着翅膀，追着筆杆啄，追着追着跑到了人掌心裏。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