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27 章 景國篇：河底、蛟龍、浮生夢

景國篇：河底、蛟龍、浮生夢

數日後

蕭凜率領盛軍駐紮在墨河對岸，與迦關遙遙相望。

迦關城牆上，澹臺燼登高俯瞰，一只白虎跟随在身側，懶洋洋的打着哈欠，葉清宇和翩然一左一右站在身後。

幾只烏鴉從盛軍頭頂飛過，猩紅的視野裏，出現了一身銀甲氣宇軒昂的蕭凜，澹臺燼有意無意的看向身後的葉清宇，含笑說道“蕭凜竟然親自來了，看來你的投降着實是刺激到盛王了。”

葉清宇面沉如水，無言以對。

“不過孤倒是很期待與蕭凜再次見面，過去在盛國，他是高高在上的六皇子，孤只是一個受他照拂的質子，若按世人所說，他也算是孤的恩人了。”念及往日種種，澹臺燼心有所感，說起來他能順利回到景國，也有蕭凜一份功勞。

“六殿下仁厚，所到之處皆有恩義。”即便是為蒼生抛家舍國的葉清宇，也對蕭凜的仁善心懷感念。

“所到之處皆有恩義，的确是他的為人，可惜恐怕孤要做那個忘恩負義之人了。”澹臺燼閉目嘆息，白虎似有所感，伸着腦袋去蹭他的胳膊。

“這畜生，整日只知吃喝瞌睡，若想憑它們就拿下盛國，恐怕還得耗上些時日。”伸手揉着白虎腦袋，澹臺燼是真的在思考，熾翼軍對上盛國精兵要如何取勝，墨河之底還不知會有何種變故，他得留下應變之策。

就在此時，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畏手畏腳的走上城牆，來到澹臺燼身側，恭恭敬敬的行禮過後，低聲說道“陛下，術士已召集完畢，不知陛下準備何日出發？”

幾道目光同時落到老鼠般的男人身上，鼠王摸了摸頭上的虛汗，垂首等待澹臺燼的決定，自從幫助澹臺燼完成天選神跡後，鼠王就成了軍中眼耳通，負責監視與收集情報，畢竟，沒有誰比老鼠更神出鬼沒的了，前提是，它們不會玩忽職守。

“很好，事不宜遲，就今夜吧，你現在就讓他們去布陣準備。”澹臺燼對鼠王的效率很是滿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人回去準備，鼠王領命告退。

“陛下這是要做什麽？”剛剛歸順的葉清宇和翩然對視一眼，性情耿直的葉清宇上前詢問，大敵當前，澹臺燼的一舉一動都牽連甚多，實不宜冒險行事。

“葉清宇，你鎮守迦關多年，這守城之事孤便交你了。翩然，今夜随孤一同前往墨河之底。”

澹臺燼遙望天空，目光平靜深邃，今晚無星無月，正是朔日，若蜃所言是真，那麽時月定在墨河之底等他。

竟然要孤興師動衆親自迎接，真是個任性的家夥。

這樣想着的人，嘴角卻揚起了從未有過的笑容。

晚些時候，翩然準備出發前往墨河，葉清宇騎馬送她出城，路上，翩然同他聊了幾句，說起澹臺燼所行之事，翩然推測，他可能想要收複墨河之底的那只萬年大妖。

葉清宇心裏一驚，詢問詳情，翩然說她也是聽那只蜃妖說的，墨河之底沉睡着一只萬年蛟龍，若能将它喚醒收複，景國的實力将無可匹敵，說不定真能一統天下。

話雖如此，萬年妖獸又豈是澹臺燼能輕易降服的，在不照山做過三年門外弟子的葉清宇不由擔心起來，他叮囑翩然此行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翩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打不過就跑呗，她才不傻呢。

待到城外，翩然揮揮手，向葉清宇道別，策馬走了。

葉清宇目送翩然離去，轉身回城時，一顆石子打在馬身，他轉頭一看，竟是失蹤已久的葉夕霧。

姐弟二人小樹林重逢，氣氛異常尴尬，葉清宇自覺無顏面對家人，垂眸移開視線，心中喜憂參半。葉夕霧體諒他另有苦衷，沒有多說什麽，而是詢問澹臺燼動向，她在來時看到了不少術士，猜想澹臺燼可能有大動作。

葉清宇如實相告，說軍中正準備祭河儀式，景王好像要去收複墨河之底的萬年大妖。

葉夕霧面色凝重，詢問儀式時間，得知就在今夜後，心道不妙，澹臺燼一旦成功，後果不堪設想，她得盡快找人幫忙。

見葉夕霧眉頭深鎖，若有所思，葉清宇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溫言相勸，如今不比家中，無人護她，她可不要貿然行動。

葉夕霧敷衍似得點點頭，揮手向葉清宇道別，轉身就要去找蕭凜告知此事，眼下情形，只有蕭凜能幫她了。

姐弟二人都未察覺，他們所在的小樹林裏，正有幾只老鼠在交頭接耳，兩人分別後，一只老鼠跟着葉夕霧離開，一只去往墨河方向，另外幾只分散到各處，繼續監視着周圍的一舉一動。

黃昏之刻，墨河映照着晚霞，宛如一塊明鏡，鏡面之上，陣法回旋，岸邊幾個術士并排站立，合力維持陣法運作，翩然近前來告知澹臺燼，待到深夜子時，河水必分，皆時踏水而下，便能看到河底的蛟龍。

澹臺燼眉梢輕挑，眼眸微垂，對着紅衣小狐貍淺笑“你以為孤是為了那只蛟龍而來的。”

“難道不是？”翩然倒沒什麽懼怕的，擡頭反問，眼睛裏閃爍着好奇，澹臺燼仿佛看到了紅毛尾巴在她身後甩來甩去，不經莞爾一笑。

“比起這個，孤更想知道，這一趟能引來多少熟人。”通過鼠王彙報，得知葉夕霧見過葉清宇後，直奔盛國軍營，澹臺燼推測，這一遭墨河之行，蕭凜也會前來，他倒是很期待和蕭凜的再次見面。

但願，他們不會自不量力的打擾到他。

澹臺燼手扶胸口，感受着體內的小蝴蝶熾熱的溫度，從來到岸邊開始，它就一改往日平靜，變得生動而急切，仿佛下一刻，就要脫體而出飛入河底。

翩然看着笑的意味不明的澹臺燼，感覺這個男人越來越詭異莫測，要不是受制于人，她早就撒丫子跑路了。

随着時間推移，子時悄然而至，術士們念動咒語，河面分水而來，竟露出一條向下的道路，澹臺燼看着那深不見底的河道，率領衆人走入水下階梯。

靈光開道，一行人一路向下，不知走了多久，終于來到河底。

翩然環視四周，召出一顆靈珠，飄向河底深處，澹臺燼循着光線看去，見到了高挑的仙女雕像和盤旋于祭壇之上的萬年蛟龍，祭壇正中還有一具冰棺，蛟龍圍繞着冰棺閉目沉睡。

只一眼，澹臺燼就被吸引了，夢中所見再真實，也比不過親身經歷，他站在河底山崖邊，順着銀光湛藍的蛟身，端視着瑩白如雪的冰棺，冥冥之中，他仿佛聽到了熟悉的笑聲，他說

“小孩兒，你終于來了。”

時月，我來了。

不同于澹臺燼一心撲在冰棺上，翩然觀察着蛟龍狀态，啧啧稱奇“奇怪，這蛟身上全無妖氣，周身卻萦繞着一股怨氣，長此以往必會被這怨氣所吞噬，變成一條魔蛟。”

澹臺燼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翩然，正準備讓她帶人去喚醒蛟龍，一陣陰風吹過，一只冰涼的手毫無征兆出現，拽着澹臺燼向左移了兩步，一道驚雷恰好打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沒想到吧，又被我給撞上了。”葉夕霧從天而降，神情歡快，一雙眼眸閃爍着得意的光彩，晚來一步的蕭凜和龐宜之自覺護在人前，龐宜之邊喘氣邊誇贊葉夕霧勇猛。

廿白羽第一個反應過來，帶領月影衛挺身護主，詢問澹臺燼該如何處理，澹臺燼卻毫無回應，滿心滿眼的只有身側這個半透明的人。

“你這小孩兒，不要一到關鍵時刻就走神，受傷了怎麽辦。”靈魂狀态的時月伸手點點澹臺燼的額頭，一臉不滿的說教起來。

那副生動靈活的模樣，看的澹臺燼眼尾泛紅，一股名為歡喜的情感令他感到陌生，胸膛裏的小蝴蝶一分為二變成兩只蝴蝶，白蝶留在原處，黑蝶脫體而出，融入時月體內。

祭壇之上的蛟龍似有所感，飛身來到衆人所在的山崖前，一雙眼眸緩緩睜開，一目清明一目渾濁，似有神魔一體之相。

時月背對蛟龍，面朝澹臺燼伸出雙手，笑的天真燦爛宛如孩童。

“澹臺燼，快來，他在等你。”

“好”

澹臺燼目光如水的看着眼前之人，微笑着握住時月的雙手，兩人一同進去了蛟龍的般若浮生中。

葉夕霧擔心澹臺燼被蛟龍蠱惑入魔，也進了般若浮生中，蕭凜緊随其後，就連好奇跟随前來的葉冰裳，失足掉入其中。

人員齊聚後，蛟龍回到祭壇上，圍繞着冰棺盤旋起來閉目入睡。

祭壇之中，冰棺微微顫動，散發出幽藍色的星光，猶如一對黑色的翅膀。

無盡的虛空之中，金粉流淌浮動，如宇宙深處的繁星，又如被光照亮的塵埃。

澹臺燼閉着眼睛，漂浮在虛空之中，一只黑白蝴蝶扇動着翅膀飛來，停留在他的胸口。

一個聲音響起，帶着久遠的回音。

“無生無滅，無染無淨”

“今令爾等，遍歷生、死、愛、憎…”

“入我夢中，得生般若，故曰…般若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