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37 章 浮生篇:傾世、雷劫、夢回還
浮生篇:傾世、雷劫、夢回還
灑掃地面,收拾屋子,給屋檐上的鄰居們送上吃食,眀幽拍拍手跳到地上,搬走梯子,最後揉了一把門前曬太陽的小貍貓。
“我們走啦,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哦。”
在院前等待的冥夜聞聲轉身,擡手拂去眀幽肩上的稻草,眉眼溫柔,低頭詢問“你真的要随我一起回上清?”
“當然了,我怎麽會讓你孤零零一個人回去,多冷清啊。”眀幽歪着腦袋,一副你明知故問的模樣,讓冥夜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那就先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冥夜展臂抱住眀幽,化身蛟龍,一路穿雲破風直飛九重,眨眼間已到天柱,蛟龍放下少年後,變回了冥夜模樣。
“這裏就是天柱,你們當初封印邪骨的地方?”眀幽站在天柱之前,擡頭見天,低頭見雲,遠方的群山峻嶺小的像畫家的丹青妙筆,原來,這就是神明眼中的天地啊。
“可惜,邪骨已經不在這裏了。”冥夜伸手放在天柱上,閉目感受內中反應,經過神戟遺澤修複的天柱依舊蘊含着濃郁的天地靈氣,可原本應該封印在內中的邪骨,卻不見了。
“魔神曾摧毀過天柱,想來邪骨就是在那時遺失的。”冥夜憂心忡忡的說道,他們犧牲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還是沒能消除這個隐患。
那時他已昏迷,不知詳情,若非諸神歸墟賜力助他誅殺魔神,這三界四洲就真的要天塌地陷了。
“邪骨不同于三魔器,是魔神之根,魔神誕生自魔宮,邪骨說不定也回歸魔宮了?”眀幽回憶着關于魔神的記載,隐約想起誰曾說過的,魔神誕生的秘密。
“确有可能。”冥夜點頭,想着以他現在的力量,去荒淵探查魔宮勉強可以全身而退,待一切安置妥當,他便前去荒淵一探究竟。
沉浸在自我情緒中的兩人皆未察覺,眀幽眼中不知何時燃起了金色流火,火焰如夢似幻,無聲燒卻了他意識之中的最後一片迷霧。
那一晚,靜谧的弱水河畔,魔神剛剛同夷月族締結完契約,魍之主躬身詢問石階之上的魔神。
“主上,如果真的有那麽一日,屬下們應當如何分辨魔胎,畢竟邪骨乃隐秘之物,探查起來并不容易。”
“吾之魔胎,自當與衆不同,聽聞凡間有人編纂話本一說,那吾便效仿他們,為這魔胎定下他的命數吧。他将…”
随着意識退散,□□消融,視覺與聽覺慢慢減弱消失,稚子沉入沾膚蝕骨的河水中,等待靈魂的潰散。
“眀幽,眀幽…”
溫柔而急切地聲音從遠方傳來,如同過去初見之時那樣,将他從黑暗中帶離,少年睜開眼,懵懂茫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神明,擡起手臂擁抱上去,強忍着翻湧到喉嚨的血氣,小聲說着。
“我想起來了,魔神當年與夷月族締結契約,讓夷月族承擔誕育魔胎的職責,邪骨不滅,魔神不死,他将再一次寄生于魔胎上降臨人世。”
少年虛弱的聲音随着刺目的血色一同墜落,冥夜單膝跪地環抱着已經昏厥的人,顧不得多想,運起神力小心翼翼灌入眀幽體內。
金色神光下,一只白色蝴蝶從眀幽胸口飛出,蝴蝶扇動翅膀,灑下銀色星輝,輕飄飄的落在冥夜額心,神紋閃爍,蝴蝶如煙消散。
此時,天際之上烏雲蔽日,悶雷滾滾,冥夜似有所感,擡頭望去,抱起眀幽化光離去。
剛回到上清,聽聞桑酒與天歡之事後,冥夜将眀幽交由藥王代為照顧,匆匆趕往玉傾宮。
玉傾宮裏,遍地都是綠袍死者,冥夜一眼認出是騰蛇族人,滿目驚訝,疾步來到正殿,只見天歡面容扭曲的倒在地上,疑似剛死不久,天上驚雷作響,預示不詳。
火陽鼎中,一襲黑裙的桑酒以魔火煉制上千仙髓,終成一枚紫色寶石,她陶醉的看着掌心的寶石,笑的瘋狂痛快。
白衣飄飄的神明落到平臺上,桑酒轉頭望去,滿目欣喜,欣喜過後便是失望與悲涼,她扯動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言語間滿是諷刺。
“冥夜,你來到的太晚了,騰蛇一族已經被我屠戮殆盡了,就連他們的仙髓,都被我抽出來煉成了寶石,你看,多漂亮啊。我給它取名,傾世之玉。”
冥夜滿目傷感的看着魔氣森森的桑酒,揮手布下結界,替她擋住了第一道劫雷,緩步走近,桑酒後退一步,鎮水劍直指冥夜,阻止了他上前的腳步。
桑酒滿目水光,面容扭曲,叫人一時看不出愛恨,她發洩似得說着曾經的種種,萬分後悔當初救了冥夜,若一切能重來,她絕對不會靠近他們,絕對不要喜歡冥夜。
她父親說得對,神界仰仗誰與他們無關,墨河與世無争,從來不需要神明的庇佑,神明只會給他們帶來災難。
曾經天真單純的桑酒死在了荒淵,如今滿腔怨恨的魔女消散于雷劫,她殺仙取髓煉化的寶石,滾落到神明腳下,靜靜散發着妖異的紫光。
雲開霧散,天光乍現,冥夜拾起那傾世之玉,沉默着落下一滴淚。
對外界情形一無所知的眀幽,清醒的置身于夢境之中,他站在廣袤無垠的宇宙中,面前是銀河交織形成的棋盤,伴随着一只無形的手落下,一顆顆星辰化作棋子墜入棋盤,激起一陣地動山搖。
他化作輕盈的蝴蝶,上下翻飛,躲避着流星般墜落的棋子,搖搖欲墜的蝴蝶被一只手穩穩接住,帶離了棋局。
“吾的夢裏,居然還有你這樣的小家夥,真是有趣。”
虛幻缥缈的聲音從虛空傳來,回音蕩漾,如夢似幻,小蝴蝶卻覺得這聲音有千斤之重,壓迫的他動彈不得,黑白兩色的翅膀從未段開始,粉碎開裂。
虛空之中,另有一個聲音響起,那聲音平靜溫暖。
“別怕,到我這裏來。”
金色的光暈拂去了壓力,解救了瀕死的小蝴蝶,小蝴蝶掙紮着飛起,落入光暈之中,光暈裹着小蝴蝶上升消失。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小家夥,你是莊周還是蝶呢。”
飄渺的聲音再響,這一次,一個清亮的聲音做出了回應。
“都不重要,我就是我。”
說出這番言語的少年,站在一片虛空之中,如夢初醒,他環視四周,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牽引着向前,穿過茫茫星海,那只手逐漸有了實體,他轉頭看去,竟看到了自己的臉。
那人白發墨瞳,黑衣藍衫,手上還提着一盞破碎的螢燈,看到他的瞬間,時月心神巨震,本能後退一步,空蕩蕩的胸膛裏,竟燃起了金色的火焰,很快,對面之人身上,也燃起了相同的火焰。
“你是誰?”
“我是你,卻又不是你。”
兩團火焰相互碰撞,交織,融合,兩個身影在搖曳的火光中逐漸合一。
““由我而始,由我而終。汝為逆轉幽冥者,是為眀幽。””
一個經歷萬年生死的靈魂,回歸到了最初的軀體之中,當他們再一次合二為一時,火焰化作蝴蝶展翅飛向了虛空。
黑暗空間裏,一條條的金色流光彙聚成新的光影,白衣飄雪,清聖慈悲的神明睜開眼,眼眸中閃動的幽藍猶如流淌的星海,轉瞬即逝。
火焰化成的蝴蝶穿越虛空,飛向神明,神明沿着蝴蝶的軌跡一路逆行,當金色的蝴蝶燃起幽藍色的靈火,屬于神明的光華逐漸褪去。
澹臺燼醒來了。
一只蝴蝶自他胸膛飛出,扇動着黑白兩色翅膀向前飛去,澹臺燼跟着小蝴蝶一路向前,周圍的景色一變再變。
晴空下,冥月前,深林之中,幽冥之上,一葉扁舟緩緩渡來,蝴蝶飛落,親吻着舟上沉睡的人。
時間與空間在此刻靜止,唯有川流不息的弱水泛起微光,幽藍色的熒光如星河般流淌在水中。
須臾間,水中的熒光争先恐後的躍出水面,化作流星墜入小舟,湧入沉睡之人的體內。
破碎,重建,摧毀,再來。
無聲無息的人在群星閃耀中恢複生機,随着一雙眼睛緩緩睜開,星河退散,幻影沉寂,這場名為降生的複活終于落下帷幕。
澹臺燼聽到了冰棺碎裂、雨落星辰的聲音,聽到了玄鳥鳴泣、生靈涅槃的聲音,崩塌破碎的虛空之中,無數嘈雜吵鬧的聲音裏,有一個人聲音如盛夏風鈴,清亮悅耳。
“小孩兒,我又活了,你怕不怕。”
“不怕。”
澹臺燼用力抱住這個失而複得的人,不懼那副軀體的寒涼,聆聽着那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他笑了,笑的天真而燦爛,宛如孩童。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漂浮于空中,散發着微弱的光,穿越層層幻境,落在了沉睡的葉夕霧的掌中。
那是澹臺燼為愛流下的第一滴淚,也是她所尋求的滅魂珠淚。
般若浮生,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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