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60 章 景國篇:時機、交易、鱗中夢
景國篇:時機、交易、鱗中夢
南境毒堡前的攻防戰,領軍的不再是澹臺燼,而是本應留守在京中的葉清宇,骁勇善戰的小将軍一馬當先殺入毒堡,不到半日就解救出了受困于此的百姓。
另一處戰場之上,蜃樓城的幻陣還在持續,迷霧已将整個天坑籠罩其中,置身其中的人分不清虛幻現實,原本不會被影響的傀儡大軍,卻因澹臺明朗身陷幻覺,而相互攻擊起來。
幻霧之中,澹臺明朗拔劍出鞘,遙望天上之人,目光兇狠,表情猙獰,眼見着景國大軍踏雲而來猶如天兵,他一聲令下,讓麻木呆板的傀儡大軍動起來迎戰。
澹臺燼站在一處平臺上,目光平靜的注視着地上,對着虛空咆哮亂砍,面目猙獰如惡鬼的澹臺明朗,神情木然,無悲無喜。
時月化身為小玄鳥懸停在澹臺燼身側,周身白霧彌漫,不時有水滴墜落地面,作為蜃樓城的陣眼,他雖無法移動,但可以掌控迷霧中所有人的動向,如今時機成熟,該結束了。
“澹臺燼,陣法已成,讓廿白羽他們入陣吧。”
聽到這話,澹臺燼背于身後的手輕輕擡起,向下一揮。
隐藏于暗處的廿白羽等人傾巢而出,如幽靈一般進入山谷,穿梭于人群之中,迅疾如風,刀鋒凜冽,幾乎毫不費力的擊敗敵人,解救百姓。
澹臺燼召出長弓,開弓拉弦,妖力凝聚于箭矢之中,弓弦拉滿,箭頭對準澹臺明朗,手指一松,箭矢脫手射出,猶如黑色流星,穿雲破風,眨眼間便已貫穿澹臺明朗的胸膛。
只聽哐啷一聲,長劍墜地,澹臺明朗感覺胸口一涼,垂首看着胸前的血花,目露茫然,想開口卻已發不出聲音。
他癱軟着身體仰面倒地,鮮血自胸口的空洞湧出,染紅地面,為一己之私殘害百姓,損元折壽化身妖魔的人,終是死不瞑目。
一聲嘆息随風吹來,澹臺明朗卻永遠聽不到了。
“澹臺明朗,安息吧。”
經過數十日的籌謀布置,他們終于以最小的傷亡代價,解決了南境問題,徹底拔除了澹臺明朗一幹人等,為即将到來的太平盛世,掃清所有障礙。
“走吧,去跟白羽他們彙合。”澹臺燼轉身走下平臺,親手殺死手足的滋味并沒有預想中的難受,或許是因為他與澹臺明朗之間,只有仇怨沒有其他,抛棄掉血緣這層關系,就只剩仇人這個身份了。
小玄鳥扇動翅膀,停止了法陣運作,周身的霧氣随風散去,時月恢複人的模樣,伸手接過蜃樓城的核心,一枚巴掌大的扇形貝殼。
“要是沒有你,我們也不會這麽輕易攻下這裏。”
貝殼在他掌心吐着小泡泡,時月好像聽懂了蜃的話,笑着将它收入懷中,小聲對藏于暗處的老鼠叮囑一句,腳步輕快的走向停下來等他的澹臺燼。
“後手沒用了,送她下去陪澹臺明朗吧。”
老鼠聞聲而動,很快,接到消息的鼠王,就讓人抹了符玉的脖子,送她去陪她的主上了。
澹臺明朗一死,忠心于他的下屬集體殉葬,或因貪婪被利用的跪地投降,受到解控恢複清醒的百姓們,向澹臺燼跪地磕頭,感激涕零。
天黑之時,澹臺燼等人回到臨時營地,安頓好受傷的百姓後,召葉清宇到營帳中議事。
半個時辰後,葉清宇領了谕旨離開,去安置解救回來的平民。龐宜之溜達到王帳前,還沒開口,就被廿白羽請了進去。
王帳裏燈火通明,澹臺燼正在伏案寫字,聽到廿白羽的通報,頭也不擡的嗯了一聲,随後道了句龐博士辛苦了。
龐宜之抱着手打哈哈,而後神情認真地向澹臺燼提出一個交易,澹臺燼停筆擡頭,問他是什麽交易。
“我願獻上護心鱗和陰陽雙生镯,換取陛下一張赦令。”
“誰的赦令。”澹臺燼坐直身子,目光深幽。
“自然是蕭凜的。”小道士從容應對,毫無懼色。
“你覺得孤會殺他?”擡手止住廿白羽的動作,澹臺燼含笑問道。
“陛下是不會殺他,但您也不打算了放了他,與其讓他在不見天日的牢籠裏度過餘生,不如随我回到不照山,此生守望群山,不再入世。”
“蕭凜未必會答應。”
“山人自有妙計,就看陛下是否答應了。”龐宜之壯着膽子上前兩步,笑臉盈盈,背後冷汗直流。
沉默片刻,澹臺燼放下毛筆,拿過一旁的玉印按下,将寫好的赦令遞給一旁的廿白羽,廿白羽上前,捧起赦令遞給龐宜之。
“這不是交易,是孤的恩典。”
“多謝陛下。”龐宜之難掩訝異,雙手接過赦令,正對澹臺燼俯身一禮,留下了護心鱗和陰陽雙生镯,轉身離去。
龐宜之火急火燎的走了,廿白羽轉頭看向自家主上,卻見他正對着護心鱗發呆出神。
“陛下,您真的打算放了蕭凜?”
“時月說的對,蕭氏已亡,如今民心所向的是景國,留着看他死不如送遠點,眼不見為淨。”擡手召出一個錦盒,将護心鱗放入其中,澹臺燼準備将它送給時月留做念想。
此時的河岸邊,蘆葦飄蕩,螢火翻飛,時月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懷裏抱着光滑水潤的大貝殼,貝殼吐着白霧,好像在說着什麽,時月聽後目露擔憂。
“唔,窮奇和梼杌都跑出來了,這下三兇都竄出來了,桃源鄉的麻煩來了。”
“……”
“什麽叫我的錯,他算計我,我還不能反抗了?荒淵破封是早晚的事,姒嬰驚滅要是聞着味找到澹臺燼,那可就真是天下大亂了。”
“……”
“魔神意識寄宿在那小孩兒身體裏,邪骨只是附帶的。你說都過去一萬年了,這魔神咋還活蹦亂跳的。我要是跟他說實話,那孩子會信嗎?”真相太荒謬,他實在說不出口,可不說問題更大,他不想騙人,可實話又太傷人,該怎麽辦啊。
“……”
“讓冥夜去說?他都沒了一萬年了,還能開口?”
“……”大貝殼又說了什麽,時月一下子聽不清,他捧起貝殼湊近去聽,口中喃喃自語“護心鱗?白蝴蝶?我的夢?”
可我不會做夢,時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腦中好似有一道閃電,劈開了迷霧陰霾,露出了山河明月。
他仰面躺到石頭上,遙望漫天星河,眼眸裏閃動着璀璨光華,照世鏡在他神識中旋轉變化,鏡面閃過一個個人影,最終定格在靈臺之上的白衣戰神。
伴随着神明的出現,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
“由我而始,由我而終。”
“總有生者願為亡者逆行山海,亦有亡者願替生者颠倒乾坤。”
“機會都擺到面前了,總要嘗試一下吧。”
做好心理建設的時月回到營地,卻聽說龐宜之走了,他立刻去找了澹臺燼。
王帳裏,澹臺燼剛處理完軍務,見時月神色着急的跑來,便問他怎麽了。
一問一答中得知護心鱗轉手到了澹臺燼這裏,松了口氣的時月撲通坐到地上,拍着胸口大喘氣。
“先前怎麽沒見你怎麽着急。”這人一驚一乍的弄得澹臺燼都跟着緊張了,起身繞過桌面,把人從地上拽起來,拂去他身上的青草塵土,将錦盒遞了過去“拿去吧。”
打開錦盒取出護心鱗,時月閉目感應內中奧秘,恍惚間,他聽到了一聲龍吟,那聲音震耳欲聾,直擊心靈。
再回過神來時,他已跌坐在澹臺燼懷裏,逐漸清晰的耳畔傳來關切的聲音“怎麽了?沒事吧。”
“唔,沒事,就是被吓了一跳。”将護心鱗放到澹臺燼手上,在人擔憂的目光中,傾身抱住他,目光濕潤,笑容燦爛。
“澹臺燼,我們去見冥夜吧。”
“……好”
澹臺燼握住掌中的護心鱗,心裏經過短暫的訝異,恢複如常,他似乎對這些超乎尋常的不可思議之事習慣了,甚至開始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他抱起時月走到榻邊放下,換上寝衣坐到人對面,晃晃手裏的護心鱗問接下來呢?
“當然是睡覺啦,夢裏什麽都有。”
時月把照世鏡挂在床頭,脫了外衣爬上床,和澹臺燼手握手肩并肩的躺着,護心鱗塞在兩人掌心之間,随着咒語念動,兩人胸膛之中,一黑一白兩只蝴蝶扇動着翅膀,發出陣陣波動。
波紋如漣漪,交疊回蕩,護心鱗發出柔和的光芒籠罩住兩人,澹臺燼閉上眼,不知不覺間陷入沉睡。
黑白蝴蝶扇動翅膀穿越虛空,在群星閃耀的星河下一分為二,分別飛入太陽與月亮之中。
澹臺燼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下墜,他慢慢睜開眼,驚訝的發現天地在倒轉,星辰圍繞着他自下而上的墜落,他的身前是幽藍冥月,身後是倒懸的海上日出。
他聽到了弱水潺潺,也聽到了海浪翻騰,看到了空蕩蕩的靈臺,也看到了在虛無中漂浮的魔宮。
“叮鈴”
銀鈴輕響,天地歸位,澹臺燼踏足水面,環視四周,一望無際的天水一線中,一朵巨大的睡蓮無聲綻放着,白衣金鱗的神明端坐于蓮臺之上,周身浮動着金色的符文。
“冥夜”
澹臺燼懷抱着無法言語的情緒走向冥夜,走向這個兩度指引他的神明。
“澹臺燼”
蓮臺上的神明睜開眼眸,神态清聖端莊,目光慈悲平靜,金色符文萦繞周圍,映的神明如沐晨光。
“這裏是你的夢?”
“亦是你的夢。”
“時月在哪兒?”
“他在你心裏。”
一問一答間,澹臺燼來到了盛開的睡蓮之前,伸手撫上胸口,他隐約聽到了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就像在說別怕,我在。
神明走下蓮臺,在消散的金色符文中,褪去神光,他站到澹臺燼對面,眉眼溫柔慈悲,一黑一白的兩人站在一起,猶如鏡中你我。
現在,澹臺燼終于有機會問出那個疑問了。
“冥夜,你為何要選我進入你的夢裏?”
神明低眉垂目,神色悲憫憐惜,他的聲音平靜溫暖,卻在澹臺燼的心裏掀起翻江倒海。
“為了結束這宿命的輪回,将你從魔神的夢魇中喚醒。”
“澹臺燼,你便是這一世被魔神選中的魔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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