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39 章 景國篇:夢醒、歸來、神影散
景國篇:夢醒、歸來、神影散
虛空之中
澹臺燼感覺胸膛裏有一股溫暖的力量破土而出,他忍不住蹙眉捂住胸口,慢慢睜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神情恍惚。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時月就微笑着從他面前遠去消散,那似曾相識的畫面讓澹臺燼下意識的伸手。
“時月”
随着般若浮生結束,幻境消失,一道光柱從天降下,困于夢中的四人出現在河底平臺上,四人如夢初醒,表情各異。
澹臺燼環視四周,看了一眼葉夕霧,向前邁出一步,葉夕霧本能後退,蕭凜揮劍襲來,滿目敵意,挺身擋在葉夕霧與葉冰裳身前,護着她們緩緩後退。
退後兩步與他們拉開距離,澹臺燼頭回覺得蕭凜有些礙眼,他張開雙手,妖力傾瀉而出,蕭凜橫劍在前,挺身阻擋。
雙方對峙中,澹臺燼視線穿過他們看向更深處,眼中流露出的情緒複雜而傷感。
這一瞬分神,讓蕭凜抓住機會趁勢反擊,劍氣如虹直逼澹臺燼,澹臺燼卻一反常态,不躲不閃的站在原地,嘴角還揚起一抹笑意。
廿白羽等人來不及回護,急忙喊道。
“陛下小心。”
一只玄鳥破空而來吞沒劍氣,幽藍色的靈鳥化形為數支羽箭直射蕭凜,蕭凜避無可避,只能長劍立地化陣,撐起結界保護衆人。
然而,匆忙支起的結界如紙般脆弱,羽箭毫無阻礙的刺穿結界,懸停在蕭凜各處要害,蕭凜凝視着停在眼前的羽箭,一滴冷汗自他額角滑落。
蕭凜受制,令局勢瞬間大變,龐宜之一臉着急,葉夕霧目光警惕的看着澹臺燼,符紙上手。
“當着我面欺負我家小孩兒,你們就這麽急着找死嗎。”
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見白衣藍衫的時月站在白骨化的蛟龍之前,他的樣貌同般若浮生中的提燈少年一模一樣,令見者無不驚訝,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麽。
“都老實點,我膽子小,這要一個不小心手抖了,你們尊貴的六殿下可就沒了。”時月玩弄着掌中的幽藍靈火,神情冷漠而戲谑,配着身後白骨森森的蛟龍遺骸,看上去詭異驚悚。
不同于其他人的警惕與防備,澹臺燼露出罕見的愉悅笑容,眼眸裏滿是興奮與驚喜。
這個人兩度跨越生死來到他身邊,教育他,陪伴他,保護他,仿佛只要有時月在,他永遠都是安全的。
衆人都被突然出現的時月吸引時,龐宜之抓住機會飛身而下,用傳送符救走了蕭凜三人。
強光散去,現場已無蕭凜等人的身影,澹臺燼走向河底平臺邊緣,神情複雜的看着白骨森森的蛟龍遺骸,他剛伸出手,還來不及觸碰,蛟龍已化作塵埃無聲消散了。
眼見着蛟龍遺骸消散,時月掌心燃燒的幽藍火焰熄滅了,胸膛之中的小蝴蝶散發着熾熱波動,一下一下沖擊着他的心神,他握住澹臺燼伸出的手,仿佛力氣被抽空了一般晃了晃身子,小聲說着。
“澹臺燼,我回來了。”
伸手接住快要倒下的人,澹臺燼不顧他周身散發的寒意,将人牢牢抱在懷裏,時月看着難得慌張的小孩兒,眉眼彎彎露出燦爛的笑容,伸手在他面頰上拍了拍,慢慢合上眼,在他懷裏睡去。
“時月”
澹臺燼單膝跪地,看着安然睡去的人,手指貼上冰涼的脖頸試探皮下脈動,他感受到了心跳,聆聽到了呼吸,這些都是真實的,不是夢境,不是幻象,直到現在他才有了實感,這個人真的活着回來了。
“這裏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最後看了一眼蛟龍消散的地方,澹臺燼輕輕地抱起時月,無視旁人探究與好奇的目光,一路向前,踏上石階,率衆離開墨河之底,藏于心底的疑問伴随着河水歸位,永遠掩埋在了水下。
“冥夜,你為何會選我進入你的般若浮生呢。”
夜裏,迦關大營
天上月明星稀,地上篝火綿延,士兵在營地中巡邏。
大帳之中,澹臺燼坐在床邊,目光深幽,軍醫立在一旁摸着滿頭虛汗小心彙報,從脈象上看這位公子并無異樣,下官醫術淺薄,實在診斷不出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都退下吧”澹臺燼目光不移,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軍醫趕緊行禮告退,廿白羽難得機靈了一回,跟着退了出去,卻也沒有走遠,而是守在帳外,随時等候澹臺燼的召喚。
澹臺燼握住時月的手,回憶着般若浮生中關于明幽的一切,那個被冥夜所救,又不惜代價救了冥夜的懵懂少年,那個始終都分不清糖和鹽的孩子。
時月與明幽就像鏡子的兩面,相似卻又不同。
他其實沒那麽在乎時月究竟是誰,就算他真是什麽妖魔鬼怪,澹臺燼也願意以身飼魔,只要這人能一直陪在他身邊。
“你是怕孤問起你一萬年前的事,才會這樣故意睡着的嗎。孤不問就是了,快醒過來吧。”
這時,睡着的人像是陷入了夢魇之中,呼吸急促,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口中喃喃自語,澹臺燼用濕帕子擦去人額頭滲出的汗,俯身側耳傾聽。
“小孩兒,別去哪兒,不要相信她。”
“澹臺燼,別哭。”
一股難言的悸動自胸膛之中傳來,澹臺燼捂着胸口,眼中浮現出一片水色,無知無覺的二十年來,他第一次體會到名為歡喜的情感,他在人耳邊小聲回應。
“時月,孤在這兒。”
水霧朦胧的視線中,一只手緩緩伸來,貼在澹臺燼的臉上,溫柔的擦去挂在眼角的淚水,澹臺燼垂眸望去,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時月一臉關切的問他。
“你怎麽真哭了,是哪裏疼嗎?”
“孤沒事,倒是你,睡了整整一天了。”
澹臺燼伸手扶起仍有些虛弱的人,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端起桌上的茶杯人遞到唇邊,時月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沖淡了嘴裏的血腥味,他拽拽人衣袖,澹臺燼放下茶杯,見他咬着牙根皺眉的模樣,關切道。
“頭疼?要叫軍醫嗎?”
“別叫人,唔,就是記憶太多,腦袋要裂開了。”
時月把頭靠在澹臺燼肩上,第一次在人面前展露出虛弱與疲态,他不怕疼,但他受不了這種往池塘裏灌一整片湖水的滋味,無數情感與畫面拍打着近乎崩潰的記憶容器。
他就像狂風暴雨的海浪中的一葉扁舟,唯一的錨點系在了他人身上。
時月用力握住被他視作錨點的澹臺燼的手,壓抑而傷感的說着。
“就像你經歷了冥夜的般若浮生一樣,我也在那一場夢裏看見了自己的一萬年,那些被遺忘被丢棄的記憶一股腦的全回來了,實在是太長、太多了。多到我根本記不住,讓我想忘也忘不掉。”
一萬年太長了,長到物事人非,記憶凋零,情感褪色,即便一朝追回往昔,曾經的自己也回不來了,神明的故事早就結束了,明幽的喜怒哀樂,也從來不屬于時月,他只是一只做夢的蝴蝶。
如今,夢醒了,一切都散了。
澹臺燼環抱住顫抖着落淚的時月,動作生疏而溫柔的撫慰着他的後背,不知怎的,他的胸膛裏也湧現出陣陣痛楚,這就是悲傷嗎。
“澹臺燼。”
“我在。”
近乎本能的回應,讓澹臺燼忽略了自稱的改變,他垂眸看着脫離懷抱的人,滿心滿眼的都是時月溫柔而悲傷的笑容,他眼中的神采一如往昔,是澹臺燼最熟悉的模樣。
“我只有你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嗎。別學冥夜他們,活的那麽累,那麽辛苦,我希望你活得開心,過得快樂,自私一點也沒關系,一定要好好愛惜自己,別再受傷了。”
真誠從來都是最可怕的殺器,它能讓人毫無防備的敞開心靈,迎接所有的甜蜜與驚喜,上一次分別前,時月說過他喜歡澹臺燼,如今,他已經不需要說喜歡,就能讓澹臺燼相信,他是真的喜歡自己。
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後,時月心滿意足的昏睡過去,只留下沉默落淚的澹臺燼獨自體味情絲瘋漲,七情萌發的滋味,他捂着躁動的胸膛,在滾燙的疼痛中大口喘氣。
一次又一次,這人如飛鳥般穿越風雪帶來春華,融化了他心底的一池堅冰,捧起池底那顆被冰凍被刺傷的心,落下最溫柔的吻。
澹臺燼扶着睡去的時月躺下,溫柔的擦去他臉上的淚痕,握住他的手一下一下撫摸着,水色的視野裏,只有時月安靜的睡顏。
閉目掩去心裏翻湧上來的瘋狂與貪婪,澹臺燼嘴角上揚,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學着時月當時的動作,垂首與他額頭相貼。
“從今往後,你将只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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