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桃不能騎/第 35 章 章節

一下子便甩開了我的手。

看，在這一瞬間，我當真是什麽也不是了！

我擡起下巴，抹去眼淚，我竟還能笑，突然便冷靜下來：“你告訴我，在這麽多年裏，我借了怎樣一個人的身份才可以過得這般好。再告訴我，是怎樣一個人回來了，我就是失去了這般好的一切。”

這句話我說的這麽認真，說的我如此冷靜。我想這句話定是我這輩子說的最絕妙的話，因為太乙救苦天尊的臉是這樣的驚訝！

“你……”他有些錯愕的看着我，半響，才嘆出了一口氣。

【5】玄女現（下）

“若要說，還得從如今的魔羅，曾經的天羅那兒說起。”太乙救苦天尊把我往院子裏引。

院前一石桌，三張石凳。

太乙救苦天尊坐在我對面，袍子一掃桌面，便幻出了一壺酒，兩盞杯。梅花香，香滿堂，酌酒兩杯，太乙救苦天尊在苦笑。

“天羅乃上古神祇白澤一族族長的長子，因其善戰，修為高深，遠古之戰立下功勞，天帝便撥了天兵于他。他統兵千萬，執兵之時可真是讓妖魔也畏懼天庭三分。但其為人狂傲，不懂自斂，更是三番請奏讓天帝榮升白澤一族的仙位，你要知道，若一個有兵權的人高聲說話那麽一點點，也會讓人觊觎！天帝顧忌他，卻因為天羅天威尚存，找不着借口。而這時候，天羅遇着了玄女，那可是一見鐘情，念念不忘！”

“玄女乃鳳凰外族，玄鳥一族的九玄天尊的小女，性子孤傲，自小與青丘聖祖交好，感情足深，對天羅自是不屑在眼。而青丘聖祖乃是天帝唯一的弟弟，倆人手足情深，天帝對這弟弟也甚是放任，養成了他不羁的性子，為人随和，不擺架子，縱仙便親稱他為‘老青’已顯親切。本應誰都道玄女跟青丘聖祖的婚事兒是遲早的。沒想到，天羅領兵戰獲了遠古東皇鐘歸來，天帝大喜，揮手便促成天羅與玄女的婚事，九玄天尊自是不會違抗天令，允了這門婚事兒。”

說到這兒，太乙救苦天尊的眼睛一眯，手中的酒杯久久凝在手裏：“五千年前，天庭每個角落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天羅一身紅衣迎娶玄女，鳳凰彩衣翩翩，拖來了九鼎天轎，玄女紅裙冠身與天羅步入喜堂，白澤一族全來道賀，他帶領的天兵也全是把酒相迎，天帝也擺駕前來。這本該是喜慶的場景，卻未曾想，在衆人恭賀之時，玄女竟掀了頭蓋，拔劍相刺于天羅，玄女招招斃命，毫不避諱，天羅幾番相讓，天帝上前相勸，不知怎的，天羅竟公然打傷了他，天帝大怒，斥責天羅目無天法，剎那是，便揮了天兵欲要将其拿下！誰都沒想到，青丘聖祖也趕了來，當即喚了青丘天兵說着要拿下天羅！天羅暴怒，紅了眼，揮着自己的天兵就與青丘聖祖抗衡上了！大戰了七天六夜，天羅一方畢竟防不勝防，一敗塗地。天羅挾了玄女被逼盡墜仙崖，那時青丘天兵就在他們身後，在最後一刻，天羅終是放了玄女拿劍自刎，掉入崖下。在他跳下的時候，誰都未曾想過，玄女也緊跟着自毀了仙魂，跳了下去。那可是墜仙崖，崖下是三界漩渦，火焰巨大，定是萬劫不複，永生不得輪回的！青丘聖祖撲上去想抓玄女，但已是來不及。你真不知道，青丘聖祖在那裏跪了整整十日，十日後他便離了仙界，從此行蹤隐匿了。天帝知他傷心，對他的行蹤便不太過問。從此以後，白澤一族成為神獸，萬世為座騎。玄鳥一族也甚是沒落，隐于東海之北，不再過問世事。”

太乙救苦天尊暗暗嘆了一口氣，将酒一下子全灌到喉嚨裏：“誰都不知玄女為何要自毀仙身，自堕魂魄。有人說她是愛天羅的，又有人說她是無臉再見青丘聖祖。但誰都認為他們都死了……怎麽也沒想到啊……一年前魔界開始逐漸波瀾，天帝尋回了青丘聖祖想共商此事，青丘聖祖倒真出現在蟠桃盛會上，可沒想到帶着你，再接着在無涯海底，沒想到竟無意中發現了天羅！他竟活着并投入魔道！如今他大張旗鼓，欲翻天庭。最沒想到的是如今，這個長得如此像玄女的女子也出現了……一場大劫就要來了……一場大劫啊！”

太乙救苦天尊說到這裏竟開始發抖：“有因有果，終是要循環的……循環的！”

他捏着酒杯，手臂抖着抖着，一仰頭，又是一口飲盡了酒。

我聽得發愣，如此這般，也只能苦笑起來，指尖碰到酒杯，從指尖透來的寒意直達身體的內裏。仿佛在層層寒意中，我能看到那紅衣的女子從崖上墜了下去，紅衣決然，身後是絕望的老青，一跪不起，整整十日。怎樣的斷腸心碎……

“聽完了，有什麽想說的嗎？”太乙救苦天尊看着我，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是正眼瞧着我的。

“沒什麽要說的。”我笑，“挺好。”

“挺好？”太乙救苦天尊懷疑地看着我，眉毛挑起，摸了摸自己的寸板頭，“我怎麽覺得你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什麽不一樣？”我半阖着眼看着他，把他手裏的酒杯拿過來，酌滿，一口飲盡，酒入喉，火辣辣的熱，熱得我眼淚一下子便流出來了，我用手去抹，覺得自己忒不争氣了一點，但抹濕了手掌還是淚流不止。

我便笑，太臉看着太乙救苦天尊，把濕嗒嗒的手掌舉到他面前：“其實我覺得我頂好的。我沒心，便沒情，沒情，便不覺得何是苦。不知苦是什麽，我便只有甜。連哭的時候都是甜的，你嘗嘗，我的眼淚是甜的。”我把沾滿眼淚的手遞給他。

太乙救苦天尊眉頭一皺，将我的手撥開，嘴角緊抿，又張了張想跟我說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說。

他也不是這般優柔的人，怎這般別扭起來？我便收回了說，伸出舌頭舔了舔濕嗒嗒的手心，然後看着他笑：“甜的。”我用手背把臉上流不完的眼淚抹掉，“但你的酒是苦的。”

“何苦呢？”他低低地道出一句，“天下萬物，只要有靈性，都逃不出一個情字，何苦呢？”

“不苦。”我坐回石凳上，天涼石凳更是涼，但這兩樣皆沒有我的身體涼。

“開始我覺得我頂對不起師傅的。我是妖，而後你又說我什麽也不是，我覺得這樣一個我立在師傅身邊，很是不是，我內疚，我難過。”我轉着手中的杯子，“但我現在一點兒都不內疚了，不難過了。師傅對玄女如此情深，我不知為何他把我當做是玄女，故而對我好，護着我，我陪他渡過了這些日子，直到他現在遇着了個長得跟玄女極像，甚至就是玄女的人，我想，我的出現，我的作用，便是代替玄女，在她沒有出現的日子裏，能夠陪着師傅，成為他的慰藉，無論如何，這點，不苦，我也不必覺得對不起他。”

我笑了笑，擡眼看着太乙救苦天尊：“你不知道，沒有心，所以我可以在一瞬間什麽也不在乎。佛經裏有提到過一往來，我從小時候便說過，我可以做到一往來。”

我慢慢地說着，細細吐出這些話，我便真的覺得自己一身輕松，如釋重負了，連身體也開始慢慢暖和起來。

太乙救苦天尊看着我，許久沒說出話，難得的清淨，都可以聽到風從耳畔刮過，浮動碎發的聲音。

院中楓葉正紅，酒味正濃，忽而“吱呀”一聲，老青面色有些蒼白，已是抱着紅衣女子出了門來。身形有些踉跄，嘴唇尚白，眼底泛着一層青，看上去極是疲憊！

太乙救苦天尊連忙上前扶住他，手指有意無意按在了他的手腕，我便敲得太乙救苦天尊整個兒臉都寒意了起來：“你瘋了！！！怎麽可以把大半修為都渡給了她！”

“救她。”老青淡淡回答，目光始終緊鎖在懷中女子臉上。

“實在亂來！”太乙救苦天尊破口大罵！

老青沒看他，此時他的臉實在太過蒼白，以至于一向挺得很直的背脊都有些彎曲！

他揮了拂塵收化了這老宅，頓時又恢複了山間的景象。枯樹頹敗，楓葉飄落，寒風瑟瑟。

“走，我們回去。”老青抱着她，眸中何等溫情，而這些溫情是永遠沒有在我身上出現過的。說着腳尖一點，祥雲凝聚，身形飄渺，架雲而去。

玄衣和紅裙最是光鮮，漸行漸遠，迷了誰的眼。

“亂來！亂來！”太乙救苦天尊氣得直跺腳，而後，為難地看着我，嘴唇動了動，“你怎麽辦？”

我笑。仰頭看着老青離去的方向。

至始至終他都沒再注意到我，他眼中再無我，我能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