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64 章 景國篇:花落、降魔、桃源劫
景國篇:花落、降魔、桃源劫
桃源鄉長街上,人群清空,商鋪封門,一個漆黑的影子在地上延展拉長,像一灘墨池,幽暗無光,又像漆黑的沼澤,泥濘柔軟。
長街的盡頭,一個拄着拐杖的老人緩步邁前,眼見着就要像先前幾個行人那般,被影子纏上拽入地下,藏匿起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老人捋着胡子,拐杖輕輕擡起,重重落下,正好插在影子頭部。
“有敵自遠方來,不可饒乎。”
老人的拐杖仿佛重若千金,壓的影子一時難以掙脫,雖然也只有一時。
一只細小的琉璃瓶從天墜落,撞在門房上,又彈射到地上,恰好碎裂在那攤影子裏,殷紅的液體流出,滲入影子內部。
“景王陛下說過,桃源鄉是人妖魔共同的世外桃源,就這樣染了血,未免可惜了。”
“染血不可惜,倒上幾桶水來回刷刷就沒了。再說了,我們都到了,還能他拆了桃源鄉不成。”
長街盡頭的牌坊上,出現了一站一坐的兩個人,說話的是坐着的人,衆人的目光卻齊齊看向站着的人。
錦衣玄服,束發金冠,背生三環日輪,眉眼低垂似神明,衣訣翻飛如鷹展翼,只是站在那裏,便讓人心生敬畏。
這正是如今的天下之主,
景王 澹臺燼。
半日前
一封特殊的來信經由烏鴉送到返京的大軍中,交到了澹臺燼手上。
信的內容不長,只有兩句話,山茶花落無歸期,三魔齊出天下危。落款是龐宜之。
看過信的兩人同時臉色微變,澹臺燼眉頭蹙起,反複看着沾血的信紙,時月轉頭問送信的烏鴉“蕭凜還活着嗎?”
烏鴉歪着腦袋,不明白他們的情緒變化,老老實實的說着它知道的那部分“蕭凜死了,他和龐宜之在景京百裏外的村落裏借宿時,遇到了兩只吃人的妖怪,解救百姓的時候,龐宜之受傷,蕭凜為救他,被其中一只妖怪吞進了影子裏,屍骨無存。”
“那這信是怎麽來的?”時月握住澹臺燼的手,接着問道。
“給蕭凜立下衣冠冢的第二天,龐宜之就留信走了,好像是回師門找人除妖去了。”烏鴉送完消息就飛走了,留下的兩人惆悵滿懷。
“依照他們倆的道行,對付尋常妖怪不成問題,能落下一死一傷的結局,他們對上的估計是荒淵出來的大妖怪了。”時月嘆了口氣,拍了拍抱着他不說話的澹臺燼。
出于善意的赦令反倒成了蕭凜的催命符,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結果,對澹臺燼來說也是一樁打擊,可命運就是這樣無情又突然,只能說造化弄人啊。
“為人民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澹臺燼沉默的點點頭,手臂環住時月的腰,頭靠在他肩膀上,閉眼平複着內心翻湧的情緒,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是什麽,難過,傷感還是可惜,也許都有吧。
生命的脆弱,有時就像昙花一現,凋零于綻放之刻,讓人只記得它的美好,忘記了他的隕落。
如今,盛國的山茶花,徹底凋零了。
時間回到現在
收到大掌櫃的傳信,特意趕到桃源鄉的澹臺燼他們,正站在街口牌坊上,圍觀這場妖魔對戰。
只見覆蓋了整條街地面的陰影,在吸收過琉璃瓶中的液體後,迅速回縮變形,一個瘦長的人影從陰影裏掙脫,踩着泥濘的陰影向前邁進。
随着那人的走動,地上的陰影被吸收,縮小,直至消失。膽大的妖怪上前攻擊,被他輕松躲過,面對群妖亂舞,他也從容應對,絲毫不懼。
面對着仿佛擁有無數軀殼,随時可以金蟬脫殼的敵人,桃源鄉的妖怪衆多,卻大都不擅長戰鬥,因此一時拿他沒辦法。
梼杌行進過程中,地上的法陣中不斷湧出鎖鏈,試圖阻止他的腳步,手持拐杖的老者費力維持搖搖欲墜的陣法,梼杌無視了他,擡頭遙望牌坊上的澹臺燼,嘴角揚起一個殘酷的笑容,他此時的面孔,正是蕭凜的。
面對那張妖氣森森的臉,時月打了一哆嗦,倒不是吓得,而是感覺瘆得慌,吃人不吐骨頭就算了,還要霸占人家的臉,這家夥是屬畫皮的嗎。
“怎麽辦,要幫忙嗎?”時月這樣問着,手裏召出一疊符紙,随時準備出手。
“這妖物殘害百姓,傷人無數,留它不得。”
三環日輪旋轉聚力,無數菱形尖刺射出,目标直指陣法中的梼杌,梼杌側身躲避之時,澹臺燼飛身而下,雙锏上手,閃電般襲向梼杌。
面對澹臺燼迅疾如風的攻勢,梼杌一度被打的找不着東西南北,但很快,他就在野獸直覺與戰鬥本能中找回狀态,躲避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尖刺同時,加大反擊力度,試圖逼迫澹臺燼露出破綻。
對手的強大超乎預計,每一次的兵器對撞,都震得手臂發麻,澹臺燼自知比拼力氣是贏不了對方的,便開始想辦法拉開距離,梼杌卻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步步緊逼。
“我在他的記憶裏見過你,景王陛下。你的力量很特別,若能把你吃了,一定是相當美味的。”
頂着蕭凜面目的梼杌露出瘋狂嗜血的笑容,澹臺燼越看越覺得別扭惡心,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先毀去這張臉,不準它再用蕭凜的臉作惡。
于是,再一次短兵交鋒過後,澹臺燼的虎口被震裂了,鮮血溢出,他後退兩步抛出雙锏,身形如電在雙锏之後靠近梼杌,沾血的手掌自下而上打在梼杌下巴上,伴随着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軀殼碎裂,梼杌現出了原形。
澹臺燼翻身後退,腳踏虛空,三環日輪再現,尖刺化作箭雨傾瀉而下,将元氣大傷的梼杌紮成了巨型刺猬。
遺憾的是,受了這麽重的傷,梼杌依然還活着,他通過吞噬影子中的儲備糧恢複傷勢,蟄伏于千瘡百孔的舊軀中,伺機而動。
“到底是上古兇獸,又在荒淵待了幾千年,保命的本事一個接一個,非一般妖怪可比,這要是誕生于魔神時代,恐怕也沒魍之主什麽事了。帝江當年是怎麽打贏得,還贏了三個。”
盤腿坐在牌坊上,圍觀着戰鬥的時月小聲呢喃着,手中的一疊符紙無風自動飄入空中,在天空之上擺出陣勢,随着陣法啓動,雲雨彙聚,壓縮風雷,只待時機一到,降下雷霆萬鈞的一擊。
“也不知道廚子那邊怎麽樣了。”
同樣關心饕餮那邊情況的大掌櫃,安排了眼見反應快的去小飯館看看,機靈的小猴子繞到後廚門前去聽動靜,裏面安安靜靜的。
他順着敞開的窗戶翻進去,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往裏面一瞧,吓了一跳。
只見飯館裏桌椅板凳,東倒西歪堆在四角,牆上地上都是刀劈斧砍的痕跡,借着搖搖欲墜的燈籠,他看到了地上一攤血,血跡的盡頭是滿身傷痕的饕餮,他垂着腦袋坐在那裏,不知生死。
小猴子壯着膽子靠近,試出饕餮還有呼吸後,松了一口氣,他原路返回準備去找賣藥郎來救人,走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窮奇不見了。
碎石滾落聲引起了小猴子的注意,他擡頭看去,只見小飯館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洞,碎石瓦礫正從那裏往下掉,看來窮奇是從這裏跑出去的。
小猴子跑找了正在給救治傷員的賣藥郎,說明饕餮的情況後,趕緊去找大掌櫃,正說着窮奇可能跑了時,烏雲密布的天空,忽然降下一道紫色驚雷。
噼裏啪啦的雷擊追着梼杌打,恐怖的紫雷将他影子、軀殼都劈裂了,梼杌見勢不妙想要逃跑,卻被地上的陣法困住腳步。
高空之上,雷雲之下,澹臺燼懸空而立,一手掐訣一手畫符,背後的日環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幽藍靜谧的冥月,鋪天蓋地的雷霆紫電中,血色的解靈符如風中飄萍,悠悠墜落,烙印在軀殼層層開裂露出真身的梼杌額頭上。
“幽冥無影,萬物解靈,歸去吧。”
咒語念動,解靈符化作金藍色的火蓮,從梼杌額心滲入,一路下墜到魔骨之前,火花綻放,焚燒四野。
熾熱到仿佛能焚燒靈魂的火焰,由內而外擴散至全身,梼杌的真身浮現出斑駁裂痕,裂痕之下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他的骨骼血液和內髒力量都被這股莫名的火焰吞沒了。
梼杌憤怒的咆哮着,他不甘心就這樣失敗,他要讓這個人類和這片土地付出代價,他吞噬了自己的影子,将全部力量釋放出來,他的軀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變大,很快就和店鋪一樣高了。
眼見這個漆黑的圓球就要爆炸了,澹臺燼低眉垂目,不悲不怒,冷漠俯瞰地上的魔物。
手一擡,幽藍色的火光閃現,凝聚成一只玄鳥,玄鳥仰天鳴叫,展翅飛起,像雨燕一般迅疾,眨眼間已沒入黑球之中。
“幽冥之前,萬物無形,諸邪避退。”
黑球炸裂,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顫動,掀起滾滾煙塵,火花如雨升天綻放。
狂風襲來,吹散了煙塵,在雲開霧散的月光下,一只巨大的玄鳥展翅飛天,揮灑着靈光飛過夜空,載着無歸的亡者,回歸靈魂的淨土。
一切塵埃落定,上古三兇的梼杌被澹臺燼殺死了,一個人類殺死了妖魔,拯救了桃源鄉。
人、妖、魔都在這一刻屏息凝神,注視着天空上,那個比驚雷閃電更耀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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