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送你寶貝呀/第 21 章 ☆21.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蛇魔并未意識到自己的死期将至,它饒有興趣地欣賞着顧祁白此時的模樣: “啊呀呀,小道長怎麽突然生氣了”
碗口一般粗壯的蛇身緩慢地在橫梁上游動着,蛇魔翹起的尾巴尖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小龍,忽然“嘶”的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
“等等,小道長,這女娃娃該不會是你相好的吧”
“讓我猜猜,是不是你相好的被我給打得半死不活了,你才會突然變得這麽生氣,想要替你相好的報仇”
“就是不知道小道長想怎麽報仇呀”說着,蛇魔眯起了紅瞳,玩味的眼神中夾雜着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就憑,小道長這才将将築基五階的修為麽”
顧祁白卻置若罔聞。
他重新俯下身,大掌一點點撫過小龍的臉頰,薄唇而後貼近小龍耳側。
輕緩的語調宛若哄人的呓語: “顧師妹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好了。”
說完,他擡手将貼在小龍鬓邊的碎發撩至耳後,再極其溫柔地将人攔腰抱起,放到了一旁用清潔符清潔過的幹淨椅子上。
顧祁白替小龍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又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了段布下來,替小龍做了個簡單的包紮。
或許是自己的地盤給了蛇魔無限自信,又或許是蛇魔早已經将顧祁白和小龍視作了囊中之物。
總之,蛇魔看着顧祁白做完這一切,并未着急發動攻擊。
它一對細長的紅瞳轉了轉,落在昏迷的小龍身上的視線,突然多了些別的意味。
“話說回來,小道長,我之前怎麽沒有發現,你這相好的長得可真真好看。”
“真是的,本來我打算讓你們死得稍微痛快些,不過呢,我現在突然改變主意了。”
蛇魔“咯咯”笑着,說出來的話卻一字一頓,格外清晰,像是鐵了心要讓顧祁白聽清楚似的。
“我呀,要先把你的手腳絞斷,把你做成一個人彘,再讓你在一邊好好看着聽着,我是怎麽同你這相好的交/媾——”
話音尚未落地,蛇魔的聲音卻突然戛然而止。
只見顧祁白的身形忽地如鬼魅一般瞬間消失在了原地,颀長高挑的黑色身影再次出現時,竟已經來到了蛇魔跟前。
憑空出現的彎刀匕首在掌心中輕盈地翻轉一圈,尖端旋即狠狠插入了蛇魔體內。
鑽心的疼痛感令蛇魔陡然瞪大了眼,它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深深插進胸口的彎刀匕首: “你…你是怎麽……”
一句話未能說完,顧祁白便将匕首以極刁鑽的角度在蛇魔體內旋轉了一周,引得蛇魔又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哀嚎,嘔出一灘猩紅的血液。
顧祁白歪了歪頭,并不理會蛇魔的話。
他只是自顧自說着: “抱歉,方才我沒聽清。”
陰鸷狠厲的目光在蛇魔充斥着驚詫與恐懼的臉上流連輾轉一番: “再說一遍,你要把她怎麽”
覆在匕首上的劇毒迅速滲進了蛇魔的經脈裏,顧祁白周身駭人的威壓更是令蛇魔的身體顫抖不止,連一個再微弱不過的音節都難以發出。
這是來自實力遠在自己之上的強者帶來的壓迫感,以及蛇魔對顧祁白發自內心的恐懼。
蛇魔瞳孔放大,猩紅色的眼珠向外凸出,眼中溢着滿滿的不甘與不解。
它不明白,明明顧祁白之前散發出來的靈力只有築基五階的水平,可這突然間堪比出竅期的壓迫感以及對它的絕對壓制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人族的修士也參照魔族的能力,煉出了可以封印自身修為的法寶嗎
不等蛇魔想清楚其中緣由,也不給它任何喘息的空間,顧祁白便緩慢抽出了匕首。
在蛇魔的鮮血剛剛噴濺一地時,又重新将匕首狠狠刺了回去。
“嗯怎麽不說話了”有幾滴腥臭的血液濺到了顧祁白的臉上,他卻眼也不眨。
顧祁白的唇角緩慢向上揚起一個清淺的弧度,卻從他那張妖孽一般的面龐上看不出任何笑意。
他微笑着掐住蛇魔的七寸,彎刀匕首卻次次都不往那裏紮: “剛才不是還很會說嗎”
似是被滿目猩紅刺激到了神經,顧祁白不知疲倦地用匕首刺下一刀又一刀,直到将蛇魔黑黝黝的身體攪得稀巴爛,血肉模糊了仍不肯放過。
青筋微凸,顧祁白手臂發力,擒起足足有三米長的蛇魔便重重往地板上一甩。
只聽“嘭”的一聲,蛇魔龐大的身軀砸向地面,揚起了巨大的煙塵。
它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一只靴底便踩上了它傷痕累累的身體,來回狠狠碾了一下,又一下。
“既然不願意說了,那就去死,好不好”
低沉輕緩的語調猶如死神降臨人間,顧祁白眼尾猩紅,一刀捅穿了蛇魔的右眼。
他如此問道。
不遠處,蝙蝠魔瞠目結舌地目睹了眼前這一場單方面的施虐,不禁咽了咽唾沫,帶着身上的束魔鞭想溜。
剛在地上滾了幾圈,還沒逃出幾步遠,蝙蝠魔便聽到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想去哪兒”
蝙蝠魔呼吸一滞,心髒被顧祁白輕飄飄的一句問詢弄得暴跳如雷。
它唯恐自己落得跟蛇魔一樣的下場,連忙滾回原位,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大大大大人,小的是看您無暇顧及那邊…那邊那位姑奶奶,所以想先出去替姑奶奶找個醫修,不然,要是再不管那位姑奶奶的話,那姑奶奶可能真的就要沒氣了。”
态度卑微到了極致,哪還有先前那幅嚣張的氣焰。
不知是蝙蝠魔的錯覺還是怎麽,在它說完剛才那一番話後,面前這尊殺神的戾氣似乎消散了不少。
“啊,多謝提醒。”
聞言,蝙蝠魔大松了一口氣。
然而,不等它心裏的大石頭落地,便驀地覺得有如千斤山石一般的重壓向自己襲來。
下一秒,蝙蝠魔的腦袋被磅礴的靈氣擠爆成碎片,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顧祁白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這一灘血泥: “只是,顧師妹明明這麽年輕,你怎麽能把她說得這麽老呢”
“更何況,她會長命萬歲,誰允許你咒她死了”
顧祁白淡漠地收回靈氣,丢下冰冷的四個字: “你也該死。”
蝙蝠魔的氣息很快消失殆盡,面對房間裏剩下的兩股靈氣,束魔鞭在半空中停滞片刻,最終猶猶豫豫地轉向了蛇魔的方向,将其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蛇魔被顧祁白折磨得奄奄一息,早就沒了掙紮的氣力,被束魔鞭牢牢捆住後,也僅僅只是象征性地抖一下了。
顧祁白收起彎刀匕首,轉身來到小龍跟前。
少女的臉色蒼白,他先前倉促做的包紮起到的止血效果微乎其微,越來越多的血從小龍的傷口處流了出來,刺得人眼睛生疼。
顧祁白殺過的人用雙手雙腳都數不過來,折磨人的法子更是無師自通,可沒有人告訴過他,當有人受傷了應該怎麽辦。
不對。
有人告訴過他的。
沐着朦胧月華,在微弱燭火的映襯下,小龍曾雙眸炯炯,笑靥如花。
她用脆生生的嗓音同他講: “祁白師兄,人受傷了就得上藥。”
藥。
顧祁白回過神來,很快從儲物袋的犄角旮旯裏找到一只翡玉藥瓶,是小龍送給他的逍遙散。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扶小龍,可當餘光瞥見滿手的猩紅鮮血時,動作驀地一頓。
髒,太髒了。
顧祁白眯了眯眼,心中不知為何升騰而起的煩躁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他沒怎麽猶豫便引出一記水靈術打在手上,洗掉蛇魔鮮血的同時,堪比出竅期修士施展出的水靈術也硬生生在顧祁白的掌心位置留了記傷。
甜膩的鮮血氣息逐漸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顧祁白卻像是壓根感受不到痛似的。
墨眸底下有波光暗湧,水靈術造成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詭異速度迅速愈合,很快便恢複如初,看不出任何受過傷的痕跡。
顧祁白這才扶起小龍,讓她靠進自己懷裏。
一手扶着小龍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翡玉藥瓶,顧祁白垂下眼簾,把藥瓶遞到唇邊,面不改色地用牙咬掉了用以封口的紅布。
馥郁藥香徐徐飄出,顧祁白小心翼翼地将小龍的衣裳褪至肩膀,白色藥粉均勻地倒在小龍的傷口上,修長幹淨的手指旋即覆上去,輕輕地揉。
明知道失去意識的小龍不會再感受到痛,可顧祁白依舊俯身湊近了小龍的肩膀,學着她以前做過的那樣,極致耐心地給她呼呼。
可是,沒有用。
小龍的傷口絲毫不見有在愈合的趨勢,逍遙散對魔族造成的傷不起作用。
顧祁白閉了閉眼,不明白為什麽受傷的人明明是小龍,他卻難以壓制住想将蛇魔大卸八塊的沖動。
他更不明白,此時在他內心翻湧的那些不知是何的陌生情緒究竟從何而來。
他只知道,顧師妹就應該像天上的月亮那般永遠皎潔漂亮,用時而脆生,時而軟糯的嗓音笑盈盈地同他說話。
他不喜歡顧師妹現在這幅模樣。
長指微曲,顧祁白用結界将茍延殘喘的蛇魔封住,丢進了儲物袋裏。
餘光瞥見桌上的食盒,于是不忘把小龍沒吃完的桂花糕也一并收進儲物袋,尋了處幹淨的地方仔細放好。
做完這一切,顧祁白才穩穩将小龍抱進懷裏,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張小龍送給他的瞬移符。
蝙蝠魔的确該死。
但不可否認的是,蝙蝠魔死前的那番話提醒了他。
是,他和逍遙散都治不了小龍的傷。
但是沒關系,天遙城這麽大,總能找出一個醫修,可以治好小龍。
–
在元仙宗裏待了這麽多年,借着下山除魔和開宗日的機會,顧祁白早就将天遙城的各處布局牢牢記在了腦海裏。
心念一動,顧祁白便帶着昏迷不醒的小龍瞬移到了天遙城最繁華的一片區域。
他盡量避開了人多的地方,抱着小龍來到一間客棧門口。
客棧的小二眼尖地發現了兩人,不知是他的心理素質極好,還是早已見慣不怪,見到渾身是血的顧祁白和明顯受了傷的小龍,依然熱情地迎了上來。
“不知客官是要住店還是打尖”
顧祁白: “住店。”
小二熟練地開始介紹: “那客官是想住哪種房間,咱客棧分天號,地號,人號,還有通鋪和柴房,各是五十枚中品靈石,二十枚中品靈石,一百枚低品靈石……”
不等小二說完,顧祁白便打斷他的話,丢給他一只沉甸甸的布袋。
“天號,先暫時住個五天。”
小二解開布袋往裏一看,臉上堆着的笑容頓時更加親切了: “好嘞,客官您往這邊請。”
“等一下。”
小二立馬頓住腳步,殷切地躬腰問道: “客官,您還有什麽要求嗎”
顧祁白又遞給他一只布袋: “天遙城裏最好的醫修在哪兒”
這只布袋比之前那個稍微小一點,但依舊能看出裏面裝着的靈石份量很足。
小二用餘光瞥一眼尚昏迷着的小龍,心領神會。
他笑眯眯地将布袋收進袖子裏,說道: “這位客官,您算是來對客棧了。”
“來咱客棧住店的客官裏呀,不乏有您這樣需要請醫修的,所以咱客棧與天遙城裏的知名醫修都有合作,不消您親自去找,小的幫您燒張通訊符,請醫修大人過來就行了。”
“也好,”顧祁白頓了頓,看小二一眼, “要醫術最好的。”
小二: “這是自然,客官您就放心好了,小的一定幫您請最好的醫修過來。”
–
剛把小龍安置妥當沒多久,店小二請來的醫修就到了。
“客官,這是咱天遙城裏醫術數一數二的蕭醫修,目前還沒有出現過蕭醫修治不好的病人呢。”
醫修姓蕭名閱,聽了小二的話,連忙謙虛地否認道: “這位小哥謬贊了,在下的醫術造詣尚淺,還有待慢慢精進。”
旋即轉頭看向顧祁白: “療傷要緊,不知這位道友具體傷在何處”
顧祁白眯了眯眼,勉強壓下讓小二再換個女醫修來的念頭,側身讓出進屋的空間: “我沒受傷,傷者在裏面。”
聞言,蕭閱怔怔看了眼顧祁白渾身是血衣袍。
他沒受傷,那這麽多的血是……
一抹詫色從蕭閱眼底一閃而過,他不敢再輕易耽擱,拎起藥箱就往屋裏去了。
房間內,小龍正平直躺在床榻之上。
鵝黃色的錦被虛虛蓋在她身上,少女的胸脯輕微地上下起伏着。
要不是她肩膀上的血花豔麗開着,臉色也略顯蒼白,那張安靜姣好的面容都令人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只是單純地睡着了。
顧祁白用身上的衣服布料重新給她做了一個簡易的包紮,此時那點布料也被鮮血浸透。
蕭閱連忙把藥箱放到一旁的桌上,釋放出自己的靈氣。
他的靈氣是淺淡的綠色,宛如一條充滿生機,不斷生長的翠綠枝蔓,溫和又輕柔地攀上了小龍的肩膀,與殘留在小龍肩頭的蛇魔氣息交纏在了一起。
兩股靈氣彙聚,蕭閱很快探查出令小龍受傷的始作俑者,不由得驚詫更甚。
“這位道友,你們這是遇到元嬰期的魔物了”
顧祁白承認: “是。”
“可你們不是——”蕭閱欲言又止,斟酌着換了個說法問, “你們是如何從那等魔物手下逃出來的”
倘若他沒弄錯的話,顧祁白和小龍的修為明明都還不到金丹,而魔族作風又向來兇狠殘暴。
他想不出以這兩人的實力,是如何能從這樣的魔物手裏逃生的。
一連被問了兩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顧祁白失了耐心。
他偏頭瞥蕭閱一眼: “蕭醫修,回答了你的這個問題,對我師妹的傷勢有幫助麽”
四目相對,迎上顧祁白似笑非笑的目光,蕭閱心下一驚,不自覺咽了咽唾沫。
不知究竟是怎的回事,雖然眼前這位道友看着一副溫和如玉,翩翩君子的模樣,修為也只有築基五階,卻莫名給了他極大的壓迫感。
甚至讓他産生了一種錯覺,倘若不是現下只有他才能救這位昏迷的小道友的話,恐怕他早就因為自己的多話喪命于這位道友手裏了。
“…這倒不是。”蕭閱輕咳了聲,不敢再耽擱。
他連忙放出更多靈力,更加細致地探查起小龍的傷勢。
不多時,蕭閱收回靈氣,轉頭對顧祁白說道: “這位姑娘看着瘦弱,不過身子骨倒是硬朗,即使受了元嬰期的魔物一擊,也沒有傷及經脈根骨,并無性命之憂。”
顧祁白擰眉,不是很相信蕭閱這番說辭: “可是她流了這麽多血。”
蕭閱喉頭一哽。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換作是別的練氣期修士的話,別說只是流血了,恐怕搭上這條小命,都不一定能在元嬰期魔物手底下保個全屍。
當然,蕭閱不是傻子。
他莫名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直覺,倘若他原封不動地将這番說辭告訴給顧祁白聽,不一定能保個全屍的人估計就是他了。
話在嘴邊轉了幾轉,蕭閱委婉地解釋道: “道友,這位姑娘能以練氣期的身體硬接下元嬰期的邪魔一擊,只是流血的話,其實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當真”
那!不!然!呢!
蕭閱在心裏抓狂,面上依舊維持着平靜的微笑: “當然是真的。”
“道友,在下雖學術不精,但也醫治過不少和這位姑娘有同等境遇的病人,這位姑娘的情況是最好的了。”
顧祁白這才作罷。
蕭閱松一口氣,從藥箱裏拿出一只葫蘆狀的玉瓶: “道友,可否麻煩你幫我把這位姑娘扶起來她這樣睡着,不便于我給她上藥。”
顧祁白卻立在一旁沒動。
濃密彎翹的眼睫輕垂,眸光掠過小龍的肩頭,最後淡淡落回到蕭閱臉上。
顧祁白重新噙上了溫和有禮的微笑,嗓音裏卻多了幾分涼薄。
“蕭醫修親自來上藥的話,能讓我師妹的傷好得快一些麽”
蕭閱下意識地回答道: “這倒不會。”
顧祁白: “既然如此,男女有別,上藥的事就不麻煩蕭醫修了,我來就好。”
蕭閱: “……”
他深知男女有別的理,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諸多不妥,可,可這位道友不也是男兒身嗎
輪到他自己的時候怎麽就不男女有別啊喂!
視線在顧祁白和小龍之間巡回輾轉幾番後,一個大膽的猜測忽地從蕭閱心底冒了出來。
顧祁白雖然一口一個“師妹”叫着,可這兩人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單純的師兄妹關系。
這兩人該不會是……道侶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蕭閱頓時覺得先前的一切都解釋得通了,也更覺自己說要給小龍上藥的話委實不妥。
他連忙把藥瓶遞給顧祁白: “那就道友你來上吧。”
話落,蕭閱又拿了幾瓶藥出來,一一交代道: “這是止血用的,擦完後最好先繞着傷處揉一炷香的時間,待藥物被完全吸收後,再換這瓶藥,這個有助于……”
蕭閱說了多久,顧祁白就耐心地聽了多久,和先前簡直判若兩人。
這樣一來,蕭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除了這幾瓶藥以外,蕭閱還用紙筆寫下了近半頁的養傷注意事項,确定沒什麽遺漏後,起身告了辭。
送走蕭閱,顧祁白關上房門和窗戶,長指微動,悄無聲息地在房間裏布下了一道透明的結界,這才回到小龍床前。
上藥之前,需要先褪掉小龍的衣裳。
其實之前給小龍上藥的時候,顧祁白就已經見過小龍的半邊身子。
只不過那個時候,是小龍自己脫的衣服。
顧祁白坐到床榻邊,扶起仍昏迷不醒着的小龍,讓她靠進自己懷裏。
長指緩慢挑起小龍腰間的絲縧,勾纏着順利解開。
顧祁白耐心地将絲縧疊好放在一邊,然後避着小龍的傷口,将她左肩的衣服褪至一半。
與瑩白如雪的肌膚一并露在空氣中的,還有蛇魔留下的痕跡。
蛇魔是用尾巴攻擊的小龍,細長又有力的尾巴留下的傷口酷似鞭痕。
沒有紫霧遮擋視野,這道傷口便更加清晰地呈現在顧祁白眼前。
很奇怪的是,顧祁白非常讨厭自己身上以前的那些傷痕。
他和那些讓他受傷的弟子一樣,覺得那些傷口礙眼,惡心。
可當看到小龍身上這一道時,他卻沒有任何相同的感覺。
他只是單純覺得,這樣的傷口,不該出現在月亮上面。
鬼使神差一般,小龍捏碎符紙,毫不猶豫地擋在他面前的那一幕反反複複地出現在顧祁白的腦海裏。
他擡手捂了下此時不知為何發悶的胸口,這對于顧祁白來說,是因小龍而起,從未有過的感覺。
揭掉封口的紅布,顧祁白按照蕭閱所說,挨着挨着幫小龍上完了三種藥。
過程繁瑣,花了顧祁白近半個時辰的時間,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罕見地在這件以前他完全不屑于做的事情上,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
待藥粉全部都被吸收完以後,顧祁白替小龍穿好衣服,他操控着水靈術,溫柔地将上面的血跡一點點洗去。
直到見到白色襦裙變得和平時一樣幹淨如新後,顧祁白才滿意地歪了歪頭,眸底重新浮現出一縷溫淺的笑意。
他扶着小龍躺回到床上,掩好錦被,然後守在小龍身邊,将一息尚存的蛇魔從儲物袋裏放了出來。
彎刀匕首上塗有劇毒,能停滞人魔經脈裏的靈氣運轉。
無法用靈氣恢複身上的傷勢,蛇魔的身體逐漸萎縮,從先前的龐然大物,變得如今只有人的半截小臂長。
蛇魔身上到處都是被顧祁白攪出來的傷口,血肉糊作一團,好似屠宰場裏被随意丢棄的一坨爛肉。
像是已經被顧祁白給弄怕了,猝不及防對上顧祁白那雙黑亮的瞳眸,蛇魔如秋後的螞蚱一般,孱弱的身體條件反射性地彈跳了一下。
它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出于求生的本能,不住向顧祁白求饒。
“求…求求您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只要您饒我一條小命,我今後給您做牛做馬都成。”
心裏想的卻是,等它養好了傷,定要像它先前所說的那樣,先把顧祁白做成人彘,當着他的面同小龍交/媾上三天三夜,再把兩人都大卸八塊,以解他心頭之恨。
顧祁白單手托着下颌,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蛇魔的話: “放過你”
眼看着蛇魔瘋狂點頭,眼裏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顧祁白卻低笑出一聲來。
“可是你害顧師妹流了這麽多血,到現在都還未蘇醒,是怎麽敢說出這種話的呢”
墨綠色的彎刀匕首憑空出現在顧祁白掌心,他面不改色地用束魔鞭纏住蛇魔的嘴,将它痛苦的哀嚎聲都封了起來。
——雖然他希望顧師妹能夠快些醒過來,但他并不希望她是被蛇魔嘲哳的哀嚎吵醒的。
顧師妹不喜歡吵。
顧祁白勾起唇角,微笑着一刀又一刀繼續割在蛇魔身上,表情漫不經心,好似蛇魔只是他用來消遣時間的玩具。
寸寸皮肉被攪得稀爛,露出裏面森然的骨頭,斷裂的腸子混着鮮血一并流了出來,偏偏顧祁白就是不肯給蛇魔一個痛快。
直到昏迷中的小龍忽然發出了一聲模糊不清的呓語。
“…祁……”
眸中無盡戾氣化去,顧祁白動作一頓。
他偏頭望了小龍一眼,确定剛才的聲音不是錯覺,的确是由小龍發出來的,這才重新将蛇魔收回了儲物袋裏。
一回生二回熟,用水靈術把沾了蛇魔血的雙手洗得幹幹淨淨,顧祁白俯身靠近小龍,耳朵貼在小龍唇邊。
“顧師妹方才說什麽”
少女呼出的熱氣斷斷續續地打在顧祁白耳根,無意識的小聲呓語,像極小貓哼哼: “祁白…顧祁白。”
顧祁白眉眼微微舒展開,低聲應: “我在。”
他抱起小龍,讓她可以更舒服地靠着自己。
松松将人锢住,顧祁白的雙臂都環在小龍身前,是個完全保護的姿勢。
許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小龍皺皺鼻子,主動往顧祁白懷裏鑽了鑽,小手攥住他的衣襟,本能一般反反複複地喊。
“祁…祁白,顧祁白……”
顧祁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哪裏與往日不同,鼻息裏不禁溢出一聲淺淺的低笑,指背緩慢滑過小龍柔軟的臉頰。
“顧師妹平時一口一個‘師兄’喊得倒是順口,在夢裏時,就直接把這兩個字給省去了麽”
此時的小龍自然沒有辦法回應他。
長長的烏發披散開來,頭頂的一小撮掃在顧祁白下颌,弄得他有些癢。
顧祁白卻好似樂在其中,不僅沒有躲開,還輕笑着撩起小龍的一縷長發,握在掌心裏漫不經心地把玩。
不知過去了多久,懷裏的人兒終于又動了動,小龍眼睫輕顫,緩慢睜開了眼: “…唔。”
顧祁白垂眸望向她: “顧師妹醒了”
剛清醒的小龍還有些發懵,清沉的聲音落在耳側,她循着來源緩緩擡頭望去。
近在眼前的熟悉眉眼勾起了小龍的回憶,失去意識前的畫面如潮水一般湧進她的腦海裏。
森冷詭異的紫霧,盤踞在橫梁上的巨大蛇身,以及,毫不猶豫向顧祁白發動攻擊的蛇魔。
當時的心悸感再次向小龍襲來,她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識地起身想要去探看顧祁白的情況。
“祁白師兄,你沒事吧那只蛇魔有沒有傷到你……嘶。”
她起得太急,過程中難免牽扯到傷口,而丹藥止痛的效果早就過了,頓時眉心一蹙,重新跌坐回顧祁白懷裏。
知道小龍這是疼了,顧祁白有些無奈地穩穩接住她,大掌覆上她的肩膀,在傷口周圍輕輕揉了揉。
另一只手又捏捏小龍柔軟的虎口,好以此分散她的注意,減輕傷口帶給她的痛楚。
“顧師妹才剛醒,不先擔心擔心自己的傷麽”
聞言,小龍很輕地眨了下眼睛,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原來受了傷。
于是順着顧祁白的話問道: “那祁白師兄,我的傷怎麽樣了”
顧祁白按照蕭閱的意思大致複述了一遍: “醫修來看過,說是沒有傷到根骨,并無大礙,每日按時上藥,再好生休養個幾日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小龍應了聲“噢”,待顧祁白話音一落,就又迫不及待地重新問了遍。
“那你呢,祁白師兄,你沒有受傷吧”
看起來像是壓根不在意顧祁白到底說了些什麽,也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
只是方才顧祁白要她問他,她聽他的話,所以才問的。
顧祁白輕嘆一聲,依舊沒選擇回答小龍的問題。
那雙黑亮清冷的桃花眼中漫出些許意味不明的情緒: “難道顧師妹就不疼嗎”
明明之前可憐巴巴地同他講過,她最怕的就是疼了。
小龍迷茫地“嗯”了聲,水盈盈的美目中盛滿疑惑: “祁白師兄,你是問現在嗎”
她小幅度地活動了下肩膀: “現在倒是有一點點疼。”
顧祁白捕捉到小龍話裏微妙的那一個“倒”字: “現在疼,之前不疼”
“對呀,”小龍點點頭, “我提前吃了麻神丸,那只蛇魔打中我的時候,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說着,她撇撇嘴,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小聲嘟囔起來: “就是沒想到還有後勁。”
陌生又熟悉的丹藥名字令顧祁白想了起來,先前小龍拿出的那一堆寶貝裏,的确有一樣寶貝叫“麻神丸”,可以在一定時間裏減輕人的痛覺。
顧祁白抱着懷裏的少女,長指撚起落于她腰間的一縷青絲,唇角微勾,竟低低笑出了聲來: “原來如此。”
小龍疑惑不解地望向顧祁白揚起的唇角: “祁白師兄,你笑什麽”
“沒什麽。”顧祁白說。
小龍歪了歪頭,不是很相信的樣子。
不過她也沒有追問,只執着地問了遍自己最最在意的事情。
“對了祁白師兄,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有沒有受傷呀,那只蛇魔呢”
顧祁白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多虧有顧師妹給的寶貝在,沒有受傷。”
——多虧有小龍的束魔鞭在,沒有給蝙蝠魔和蛇魔“二打一”的機會。
“靠着你的那些寶貝,我勉強與那只蛇魔周旋了一會兒。”
——他單方面碾壓了蛇魔一會兒。
“之後便趁它不注意的時候捏碎了瞬移符,帶着你離開了。”
——之後在蝙蝠魔的提醒下暫時放過了蛇魔,捏碎符紙帶着小龍離開了。
沒有什麽是比自己的寶貝派上了用場,顧祁白又沒有受傷更讓小龍感到高興的。
她眼前一亮,雀躍道: “哇,祁白師兄真厲害,居然能在元嬰期的魔手底下全身而退诶。”
玄爺爺曾經告訴過她,魔族和人族很不一樣,在雙方是同等修為的情況下,人族是打不過魔族的。
就好比那只元嬰前期的蛇魔,其實已經擁有跟元嬰後期的修士打成平手的實力。
小姑娘眼裏充滿了崇拜,顧祁白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半晌,才無奈地輕嘆一聲: “與我何幹是顧師妹的寶貝厲害。”
“不過,話說回來。”顧祁白低垂下眼簾,眸光淡淡落在小龍白皙姣好的面龐之上。
“顧師妹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沖上來給我擋傷”
這是顧祁白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不管是小龍昏倒在他懷裏時,還是将匕首一刀刀插進蛇魔身體裏時,亦或是在給小龍上藥,守着她醒過來時,顧祁白都在反反複複地思考這件事。
可他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在小龍這裏得到解答。
聞言,小龍轉了個身,雙手撐着顧祁白的肩膀,以跪坐的姿勢坐在他身上,用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眸認認真真地看着他。
她用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 “之前祁白師兄不是說過,把命交到我手裏嗎,我當然得把你的命給保護好啦。”
“而且,我跟你是一邊的呀,我不給你擋,還能給誰擋呀”
顧祁白微怔。
殺柳關二人那晚,他的确說過要把命交到小龍手裏的話。
可他那時候只當小龍是在跟他開玩笑,未曾想小龍真的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裏,并為之付諸了行動。
仔細想想,自從與小龍相識以來,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即使在他眼裏只是戲言,她卻都真真正正地做到了。
包括那句, “我只想跟祁白師兄站在一邊。”
沉默幾息後,顧祁白忽地擡起了手,微笑着摸了摸小龍的腦袋。
“顧師妹當真想好了,今後要跟我一邊”
小龍露出一副“祁白師兄你怎麽還能問出這種問題”的表情來,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
“當然想好——”
顧祁白卻将食指抵在小龍唇前,他依舊溫溫和和地笑着,言語間卻帶了點似有似無的警告意味。
“顧師妹,你要知道,這種話是不能夠随随便便對人說的。”
誰知小龍将他的手指撥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就是因為知道不能夠輕易對人說,所以才會對祁白師兄你說呀。”
顧祁白眸色一黯。
他擡睫對上小龍的眼,那對琥珀一般的美目泛着潋滟波光,裏面純粹地映着他的影子。
和先前一樣,顧祁白依舊不明白,接近像他這樣一個人人厭棄的小廢物,對小龍來說能有什麽好處。
可他已經給過小龍許許多多次機會,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龍卻還是硬要湊過來,與他這樣的人一邊。
誠然,顧祁白的确讨厭事态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覺。
可沒有法寶的小龍這麽弱,中了蛇魔那樣的廢物一擊,都能脆弱地直接暈過去,又能對他造成什麽威脅
更何況,不可否認的一點是,顧師妹的确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
倘若她當真能夠老老實實地待在他身邊,他并不介意身邊多出一只小龍的存在。
思及此,顧祁白濃密纖長的眼睫微垂,修長分明的手指替小龍将鬓角的碎發撩至耳後。
“好吧,既然顧師妹打定主意要與我一邊,那我就不再勸你了。”
“不過,我希望顧師妹今後最好不要生出丁點反悔的心思。”
既然下定了決心,那就永遠,永遠不要想着離開他。
顧祁白徐徐微笑着,擡手将小龍的腦袋輕輕按進懷裏,沒有讓小龍看見他眸底翻湧着的微妙興奮與偏執。
“這是為了你好。”
他這雙手染血無數,不介意手中再多出一條人命。
只是,他是第一次這般希望,這條命最好不要是小龍的。
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獨屬于小龍的桂花清香萦繞在顧祁白鼻尖,很香,也很好聞。
顧祁白眯了眯眼,幾息後,鬼使神差一般傾了身,薄唇蜻蜓點水地掠過小龍的耳側。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喑啞,漫不經心拖長了的尾音,帶着幾分蠱惑人心的缱绻之意。
“知道了嗎,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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