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11 章 将軍

将軍

陛下原本定下南巡出發的日子是九月十五,離現在還有五日,蕭滿算來算去,這五日之內蘇樂謀逆的消息也必然會傳到京城,哪怕她能拖延幾日,陛下若是在到了汴州之前得知這個消息,怕第一時間還是會選擇回京來主持大局。

她得想個法子讓陛下提前動身,至于到了汴州之後再聽到蘇樂謀逆的消息,陛下會不會回京,那就是洛刺史要考慮的事情了。

蕭滿從宮外帶回了一個老道士,帶他去見了陛下。

蕭滿這樣一個連祭祀都不肯去的人,卻帶了一個道士來見陛下,連一向淡定的德中都表現出了些許驚訝。

德中通報完帶蕭滿和道士進去,殿內便只有皇帝一個人。

蕭滿進去行了禮,然後又徑直走開了。

皇帝剛要開口叫住她一問究竟,那老道士開口了:“陛下莫驚,是老道請殿下帶我來見陛下的。”

皇帝眯着眼睛問道:“什麽意思?”

他注意到這個老道士沒有給他行禮。

“殿下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老道士甩了甩他的拂塵,“只是陛下将置道家于不義,老道才借着公主出宮之際,引薦老道進宮,給陛下一個忠告。”

“朕要置道家于不義?朕連道觀都不曾進過。”

老道士笑了笑,不置可否,只說:“汴州一事恐有大變,陛下還是盡早動身南巡為妙。”

說完不待皇帝回應,便施施然出了大殿,讓公主帶着出宮了。

而皇帝聽了他一番說辭,竟然也不動怒,任他就那麽走了。

老道士給陛下演了一出,出了一身的冷汗,所幸當真如公主所言,陛下沒有因他的胡言亂語而處置他,于是他一出宮便連忙繞回了公主府,搖身一變老道士便從這個世界又消失了。

蕭滿帶老道士出宮,再次回宮的時候,便聽德中說陛下召見她。

蕭滿裝作今天第一次見到皇帝,行了禮就問:“父皇召見兒臣是有什麽急事兒嗎?”

皇帝心底有些奇怪,他問蕭滿:“成安剛剛是出宮了嗎?”

蕭滿答道:“是,丞相家的小姐也入京來了,兒臣幼時在燕京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她不願住在相府,兒臣便請她在公主府住下,适才出宮便是為了此事。”

前因後果一目了然,但皇帝還是問了一句:“那有沒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

蕭滿仔細想了想,然後皺着眉頭道:“父皇這樣說,确實是有一件的,兒臣回宮的路上耽誤了将近一個時辰,被一個老道士拉着說教,翻來覆去也沒幾句可聽的。”

皇帝心想,蕭滿向來不信鬼神,連祭祀都不肯再去,怎麽會聽一個老道講一個小時的道法,莫非真是那道士神通廣大。

鬼神之事,寧可信其有。

皇帝點了點頭,讓蕭滿走了,然後便吩咐了幾個人去尋那個老道的下落。

又等了半天,傍晚德中說,城中并無那個老道士的消息,也沒見他出城的記錄,甚至在今日之前,無人見過那個老道士。

皇帝于是當即下令,說明日辰時便要出發去汴州,一刻也不能耽誤。

原本還有四五天的計劃被突然提前,自然又是一番忙亂。

而蕭滿在得知這個結果的時候,心裏卻并沒有那麽好受。

她同所謂的老道士演了這出沒有任何可信度的戲,偏偏陛下真的信了。

那只能說明她先前的猜測是對的——獻王在汴州求仙問藥,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受了陛下的指使。

是陛下越了雷池,是陛下要求長生。

洛明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蓄意為之,用長生藥做讓陛下去汴州的借口,是再正确不過了的。

只是,陛下此行恐怕只是想親自壓下長生藥一案,至于薛城那位附郭縣令的種種不堪,就要看洛刺史如何決斷了。

陛下南巡之後,蕭滿與丞相便擔起了監國之命,這也方便蕭滿将蘇樂謀逆的消息又壓了兩天。

幾乎在陛下到達薛城的同時,因蘇樂在豐城謀逆而起的災民便擴散到了永安城下,到此時,謀逆一事便也再遮掩不下去了。

蕭滿和丞相同寫了一個折子,請陛下回京主持大局,只是在其中蕭滿多加了一個提議,說是讓獻王帶兵先去征伐蘇樂,不給蘇樂發展的時機。

陸理對此倒沒有表現出什麽奇怪或不解的情緒來,似乎也頗為認同這一提議。

折子被快馬加鞭送去了薛城,不論接下來陛下如何打算,總還是要先有足夠的兵馬,蕭滿為自己此前提議獻王帶兵之事避嫌,聲稱自己不懂,将兵馬糧草全都交給丞相定奪了。

其實她心裏最好的将軍是程成程老将軍,依程成的謀略與經驗,若是與蘇樂對上,足夠彌補她先前拖延蘇樂謀逆的消息任其壯大所造成的後果。

但想到陛下未必願意重新啓用程老将軍,這一來一去通信的時間便又浪費了,而且程老将軍還是更适合抵抗外敵,于是保險起見,為了讓大軍盡快出發,她還是在寫折子的時候選了因長生藥一事可能得皇帝安撫,也還算有些戰場經驗的獻王。

蕭滿拿着從兵部謄抄來的将領名單,越看越頭疼。

大周上上下下其實有不少能上戰場的将軍,他們個個都是打仗的好手,可是若要選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将帥之才,那可真是鳳毛麟角。

大周唯一的骠騎大将軍孫忠,常年在鎮州抵禦鬼方、東胡時不時的來犯,而作為僅次于他的輔國大将軍李晚,如今也只能待在永安做一個牽制定遠王的質子,再往下便是如今已經謀逆的少将軍蘇樂。

蕭滿嘆了口氣,孫忠是良将,卻不是能為她所用的良将,一旦他有什麽意外,大周的安危難道要靠李晚來維系嗎?到那時,大周豈不是盡在定遠王的掌握之中了。

蕭滿正拿着名單挨個比對,看哪個将軍還可以進一步培養,便聽見外頭有人來了,仔細一聽,原來是楊昭煙。

楊昭煙這回沒給她帶什麽吃的,看來只是尋常拜訪,蕭滿暗暗松了口氣。

楊昭煙見了她就笑:“表姐,我這回是來謝你的,江表哥果真沒有跟去南巡。”

蕭滿道:“空手來的?”

“上回不是給你帶了包子嘛。”楊昭煙說,“而且現在我爹不讓我随便出門了,江表哥留與不留也沒什麽區別嘛。”

蕭滿不信若是沒有區別她還能是這副模樣:“為什麽不讓你出門?”

楊昭煙抱怨道:“還不是那個蘇樂謀逆的事兒,昨天還是前天,聽說那個蘇樂的哥哥,在家裏自焚而亡了嘛,燒得整個府都成了渣渣,我爹就覺得永安不太安全,連個火都制不住,不讓我随便出門了。”

“哦。”蕭滿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楊昭煙繼續道:“還有城外那些難民,我爹怕他們混進城來擾亂治安,更不讓我出門了。”

楊昭煙一直強調她爹如何管她不讓她出門,蕭滿奇道:“那你今日是怎麽出來的?”

“我說你要召見我。”楊昭煙笑道。

“甚好。”蕭滿已經有些習慣了。

楊昭煙道:“表姐,你能不能再把江表哥叫出來啊?”

蕭滿看了看她空空的兩手,沒有說話。

楊昭煙急忙保證:“我下次來一定給你帶好吃的,香樓門口的那家甜水鋪子如何?其實這回要不是我爹派人跟着,我是打算順路給你買些桂花釀的。”

蕭滿笑了笑:“那好吧,讓稻夜去幫你。”

“好诶,表姐最好啦。”楊昭煙高興道。

楊昭煙高高興興地走了,蕭滿卻經她提醒,意識到城外的難民似乎并沒有得到妥善的安置。

蕭滿剛要動身去尚書省親自問一問戶部尚書城外災民安置的情況,先前她在景陽宮見過的那個陛下賜名俞珂的小太監便來請她,說是陛下要留在薛城一段時間,讓她和丞相全權處理蘇樂謀逆一事,現下丞相請她去中書省商量派誰去鎮壓蘇樂的事情。

蕭滿聞言只覺得不妙,讓她和陸理全權處理一事,可若是有了分歧,該讓誰聽誰的,而且陸理如今請她過去,恐怕是對獻王這個人選不滿,這分歧便是已經有了。

蕭滿笑了笑,問俞珂:“本宮記得你是跟在陛下身邊的,怎麽這回沒去南巡?”

反而替丞相傳話?

俞珂回道:“殿下看得起奴才,但其實奴才與陛下也只有一面之緣,陛下南巡自然是德公公跟在身旁,奴才便留在宮裏替大人們傳話。”

“哦,”蕭滿也沒有與他多聊,“那你去告訴丞相,本宮忙得很,請他有事到升平宮來吧。”

“是。”

按旁人來看,陸理算得上是她未來的公公,哪怕是公主下嫁,面子上也該過得去才是,可是蕭滿卻知道,陸忘珩并非陸理親子,與陸理的關系也說不上多好,實在不需要她刻意去讨好,是以她對丞相,在如今的朝堂上依舊是君對臣的關系。

丞相果真對她這樣的态度也沒有什麽意見,老老實實地來了升平宮,開門見山:“殿下,讨伐蘇樂刻不容緩,臣知道殿下與獻王手足情深,可獻王畢竟涉及長生藥一案,并非佳選,依臣所見,不如請二公子帶兵。”

蕭滿本來還以為陸理只是不想讓獻王讨了這個便宜,蘇樂如今的形勢是個人便清楚,豐州的軍隊雖說是鎮州的後備軍,可哪怕他們個個是精兵,在蘇樂剛一起事時便也耗去了大半,如今又能有多少底氣與朝廷大軍對抗。

可這個便宜就算不給獻王,也萬不該從陸理口中聽見李晚的名字,這位虎視眈眈的二公子,難道不該在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外的嗎?

倘若此番讓李晚領兵,誰知道他得了自由與兵權後會不會跟着蘇樂一道反了,哪怕如今這個時機還不利于他來謀逆,經此一役,朝廷又該用什麽理由讓李晚乖乖交出兵權再回永安當個質子?

蕭滿笑道:“二公子嗎?殺雞焉用牛刀,若是丞相不滿意獻王,或許陸忘珩也是個人選呢?”

蕭滿當然無意讓陸忘珩去當個将軍,她只是想借此試探一下陸理的态度。

陸理說:“殿下說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沒什麽抱負,恐怕擔不起這樣的大任。”

沒什麽抱負,這是陸理對陸忘珩的看法嗎?

蕭滿一直覺得,她同陸理雖然在某種意義上同為人臣,卻從來不是同路之人,是以這麽多年來二人都是各自為謀,或許她該好好想想陸丞相心裏在想什麽了。

蕭滿再次換了個人選,逼陸理去選獻王:“其實程成老将軍是最合适的,丞相覺得呢?”

“程老将軍年紀大了,這征戰之事,還是不要勞煩他老人家吧。”

蕭滿嘆了口氣,做為難狀:“唉,既如此,左右為難,不如再寫一道折子,請父皇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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