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38 章 新帝

新帝

傍晚,陸忘珩處理完宮禁事宜,卻突然找不見蕭滿了。

他從公主府找到升平宮,最後終于在含元殿的龍椅上找到了她。

彼時蕭滿蜷縮在龍椅上,安靜得很。

陸忘珩以為她睡着了,走進了看,才發現她是在哭。

陸忘珩何曾見過蕭滿哭,頓時手足無措,蹲下來要安慰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想抱抱她又怕她不願意。

陸忘珩最終坐了下來,背靠在龍椅上,不再看她,問道:“以明,怎麽了?”

蕭滿沒說話。

“我把宮裏的侍衛都換過了。”陸忘珩把頭靠在龍椅的坐墊上,心想,只要蕭滿願意,她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蕭滿還是沒說話。

但是陸忘珩聽見,她好像不哭了。

“你是要做皇帝了嗎?”陸忘珩問道,語氣很輕,比之前那兩句都輕,像是怕吓到什麽似的。

蕭滿依舊沒說話,陸忘珩笑了一聲,說道:“殿上君王堂下臣,若是當了皇帝,你還會跟我好好說話嗎?”

沉默。

就在陸忘珩以為蕭滿不會開口了的時候,蕭滿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皇兄駕崩那天,宮裏的蠟燭沒有換。”

這回輪到陸忘珩不說話了。

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蕭滿也不在乎,自顧自地說着:“你說他們是太難過以至于忘了換,還是因為沒有皇帝,他們就短暫地自由了。

“這個皇位确實很舒服,但是未免太空曠了。”

“陸忘珩,”蕭滿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要離開了嗎?”

陸忘珩沒回話,蕭滿又道:“其實這個皇帝我也當不了多久,到時候就給李顯來當吧,我可以給你加官晉爵,給你免死金牌……”

“我不走。”陸忘珩打斷她的話,轉過身去替她把眼淚仔細擦幹淨,然後把她抱了起來,“以明,這裏冷,我們回去睡吧。”

其實他知道,權臣和皇帝是不一樣的,歷朝歷代,只要君王大權在握,沒人能将皇位輕易舍棄,而至于什麽官什麽爵,什麽免死金牌,都抵不過一句上意不安。

但是他又有什麽辦法,他見不得蕭滿這個模樣,他想讓她事事如願,永遠不要傷心難過。

哪怕她要做那個握着全天下人性命的陛下。

次日,蕭滿收拾好心情,去見了被禁足在自己府中的十四。

十四起先對她冷淡得很,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不明不白地被禁了足,他甚至還天真地以為蕭滿此舉是為了保護自己,畢竟新帝的人選也不該有旁人了。

直到蕭滿跟他說:“本宮拿不到你殺害皇兄的證據,只能将你一輩子禁足了。”

殺蕭鴻是許曼曼親自動的手,相關的人也都被他事後處理了,蕭滿當然拿不到确鑿的證據。

但是蕭泛突然聽見蕭滿要将他禁足一輩子,便難以冷靜了,又見蕭滿說完轉身便要走,便急忙道:“憑什麽!就憑你莫須有的猜疑?”

蕭滿轉過身來正視蕭泛:“十四,那是猜疑還是事實,你我心知肚明。”

蕭泛笑道:“大皇兄是長子,順理成章就做了太子。二皇兄母家出身士族,又有戰功卓越,也得父皇信任。五皇兄命好,一出生就當上了嫡子,竟然還很得皇後的心。而你,蕭滿,就因為你是陛下唯一的女兒,又是皇後親子,不用費力就有潑天權勢。你們這些人,怎麽會理解我!

“我嫉妒你們,我也想争一争,我有什麽錯!”

蕭滿說:“嫉妒沒有錯,可是你不該因為嫉妒就去殺害自己的兄弟子侄。”

蕭泛聞言又笑了:“怎麽,你不知道嗎,大長公主殿下,那小皇帝分明就是楊南偷情得來的賤種,讓他在皇位上坐了這麽久,已經很便宜他了!”

蕭滿搖了搖頭,不再理會他,轉身就走。

蕭泛慌了,叫住她:“不準走!除了我,你還能把皇位給誰?”

蕭滿于是又轉過身來,耐心解釋:“誰也不給,朕登基後,必定勵精圖治。”

說完,她也不再理會蕭泛的哭喊叫嚣,轉身離開了。

蕭滿終究是坐上了帝位,坐在上面的感覺與之前沒什麽兩樣,頂多是更忙了,也與旁人更疏離了。

蕭滿沒什麽旁的感受,卻知道陸忘珩是不願意她久居帝位的,于是便也一心想着早點退了位,與他逍遙天下。

當初擊退鬼方之後,李晚也跟着蕭滿一道兒回了京,又做起了他沒有實權的大将軍。

蕭滿幾次勸他,說自己明白他忠君之心,不會再多猜忌,但李晚就是拿着邊境太平的理由搪塞,不肯回去。

如此過了三年,蕭滿覺得大周有了一點欣欣向榮的模樣,自己可以退位的時候,卻發現定遠王仍然沒有完全走出王妃去世的悲傷裏,即使他看起來十分努力地要振奮起來,但行為處事裏總有一種顯而易見的心不在焉。

于是蕭滿便借機派了李晚回去,并且同李晚做了許諾,只要李顯能拿出一個聖明君主的樣子來,蕭滿便禪位給他。

蕭滿跟李晚這樣說的時候,陸忘珩也在場,只是他當時心裏想的是,蕭滿其實比李顯更适合做皇帝。

因為李顯能為了愛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會因為她去世而心神搖動,不可控制地堕落。

即使有朝一日李顯恢複過來,你也難保他不會愛上其他人。

可是蕭滿不會,她即使是愛了,也分得清輕重緩急。

陸忘珩心知這些事情蕭滿是比他清楚的,可是她卻仍然做出了這樣的許諾,是因為他吧。

陸忘珩不得不承認,他不在乎這個國家的歸屬,只在乎蕭滿的心。

可是總是事與願違,李晚還沒有到定州,李顯的訃告便到了京城。

定遠王因為憂思過度,歸天了。

李顯沒有子嗣,蕭滿便想讓李晚承襲爵位,可是李晚說定州邊境沒了守将,想用撤爵換自己留在邊疆。

蕭滿勸他,做了定遠王也可以順理成章地留在定州,這二者又不沖突。

但李晚不肯,一定要撤了這個爵位。

蕭滿自然是願意少一個異姓王,只是她也說不清李晚此舉是因為不想再活在父兄蔭蔽之下,還是真的無心權勢。

定遠王喪葬之後,蕭滿一直屬意的皇位繼承人沒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還沒有子嗣。

按理說她同陸忘珩成婚這麽久,不該沒有孩子。

蕭滿将心中疑惑對陸忘珩說了,這才知道自己早些年被煙火和毒藥虧損了身體,不會有孩子了。

只是她這些年忙于政務,從沒有将太醫隐晦的提醒放在心上罷了。

蕭滿本身對孩子并沒有什麽執念,甚至早幾年,一想到自己身為女子,日後大概率要生兒育女,便有些後怕。

所以當下聽陸忘珩說自己不能受孕,她是松了一口氣的。

可是身為帝王,沒有子嗣無疑是個隐患。

這對于年輕的帝王而言還不是什麽大問題,但随着年歲日益增加,蕭滿便不得不重視起這個問題了。

于是在得知此事之後,蕭滿便決定着手在宗室裏尋一個繼承人。

只是宗室裏文武皇皇的不少,纨绔風流的也不少,蕭滿對于繼承人的選擇自然是慎之又慎,最好在敏而好學的同時又有一個不錯的出身,省得她立嗣時還要費勁。

蕭滿就這樣在宗室裏私下考察了五年,前後選了四個小孩兒接到宮中培養,都還不錯,但也都沒什麽特別出色,特別讓她滿意的。

就在蕭滿愁着要不要再看看其他孩子的時候,有人領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在宮門口找她,并聲稱這是蕭鴻的孩子。

本來這樣魯莽地在宮門求見陛下的舉動是不會被蕭滿知道的,但是那一陣子永安城幾乎所有人都在傳一個謠言,說是燕王陸忘珩有不育之症,而陛下又專情得很,不肯寵幸其他男子,所以要在宗世子中選一個來立嗣。

所以宮門的守将乍一聽這是隐宗皇帝的孩子,世上再沒有與陛下更親近的了,便決定報上去給上級定奪,于是層層通報,蕭滿見到了這個孩子。

她說她叫蕭儀,是“設儀立度”的“儀”。

蕭儀長得确實很像許曼曼,只是她的父親是蕭鴻還是蕭泛,蕭滿也說不清楚。

蕭滿問那領着蕭儀來皇宮的女子要證物,那女子搖了搖頭,說沒有證物,她本來只是受了隐宗皇帝的委托,帶小姑娘遠離皇宮的,若不是蕭儀想要回宮,她們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永安。

蕭儀聽見二人對話,說自己可以與蕭滿滴血驗親以證身份。

蕭滿心裏苦笑,她到現在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皇親,畢竟蕭營和傅時安都曾信誓旦旦地與她保證,自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蕭滿自己的身世都說不清道不明,便也沒那麽在乎蕭儀的身世,她将蕭儀留在了宮裏,與她在宗室裏選的那四個孩子一起培養。

三年後,蕭滿對未來儲君的考察期終于結束,而蕭儀是這五個孩子裏最聰明,最刻苦,也最有皇家風範的一個,甚至隐隐約約地已經有了明君的模樣。

蕭滿根據他們的行為表現,給了其他宗世子不同的官職,将蕭儀立為了太子,更加精心地培養起來。

如此又過了五年,蕭儀終于有了獨當一面的帝王風範的時候,蕭滿才終于有勇氣去問陸忘珩:“你覺得哪裏适合我們游玩,或者隐居?”

“雲霧山、上陽城、青城、金陵……”陸忘珩一連數了好幾個地方,最後笑道,“還是抓阄吧,抓到哪個便去哪裏考察一下怎麽樣?”

蕭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天下之大”,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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