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小心機/第 17 章 慢慢折磨你
寇準下衙後直接回府,心裏一直窩着一團火,一想到之前花榮月看他的眼神,便氣不打一處來,他最厭惡看老婆的臉色了。
他先去正院向爹娘請安。
王妃若無其事的瞟了他一眼,徑自向王爺道:“原本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要收房還是賣出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偏偏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還給那丫頭強灌了絕子湯。”
王爺本不管後院的事,一聽到絕子湯便皺起了眉頭。
寇準聲音很輕,“世子妃手中有絕子湯?!”但每個字都像冰珠子。
這種肮髒藥方是青樓楚館要留住紅牌妓女賣身到老的秘方,省得一不小心懷了身孕,打胎傷身,有損容顏,而且調養身子時少賺銀子還要花錢吃藥。
但一帖藥湯下去,便絕了子嗣,可見十分霸道,很傷身子,所以青樓名妓很少能活到白發蒼蒼的。
王爺一拍炕幾,怒道:“我們寇家子嗣單薄,容不得有那種肮髒東西,王妃也真是的,一得到消息便該命她毀了藥方!這傳出去,她還要不要臉面?王府的名聲都會被她敗壞。”
重要的一點他沒說,以後誰敢嫁進安慶王府?
王妃在王爺動怒時從不敢吱聲,心裏也将花榮月罵得要死,話說她愚蠢也要有個限度,這種事要做也是悄悄地做,當成避子湯給人喝下去不就得了,目的達到了也不招人怨恨,偏就她蠢,耀武揚威得恨不得人人懼怕她。
寇準起身道:“我去叫她把東西交出來!”
“站住。”王妃輕輕道,從袖口取出一張紙箋,淡淡地道:“我親自去跟她要了,但這種東西,抄上十張八張有何難?”
寇準氣得眼睛通紅,他不在乎銀冰那丫頭,但明媒正娶的妻子居然從青樓弄來絕子湯的秘方,分明要壞他子嗣,他不能容忍。
第一次,他對花榮月有了恨意。她對寒蓮面善心惡,用芙蓉香膏暗中使壞,但寒蓮巧妙避開了,他便不予理會,如今,居然堂堂正正的下絕子湯……
王妃怕他沖動,溫和地道:“放心好了,我已經嚴令不許有人談論此事,不準傳到外頭去。焱之,你回去用膳吧,跟榮月好好談一談,別再鬧得家宅不寧。”
寇準告退,出了正院,卻不願進豐澤堂,而是去了榴花院。
寒蓮倚在貴妃椅上讀着一本游記,這張貴妃椅是她懷了身孕後寇準特地為她添置的,有時擺在內室,有時擺在書房。
他發現她特別喜歡讀游記,有新出的書冊都會買回來給她,她面上的喜悅之色比收到首飾更濃三分。
他覺得她生了孩子之後更美麗,眉目精致如畫,月白色的裙裾迤逦而下垂到地上,飄飄似月宮仙娥下凡塵。
寇準一肚子的火氣消了七七八八,欣賞夠了自己美麗的側妃,才輕咳一聲。
“世子爺。”寒蓮多情的眉眼一亮,起身行禮。
寇準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怎麽還不用膳?剛出月子,身體要顧好。”
“不曉得世子用膳沒有,想多等一會兒。”她凝望他的眼睛如一潭清泉般幽靜,仿佛能這樣看着他就夠了。
寇準突然嘆息了一聲,将她擁進懷裏,“蓮兒,還好你沒事,沒有被那毒婦灌下絕子湯,以後你一定要留心飲食。”這個小女人溫柔多情,全心全意地愛着他,他全看在眼裏。
為母則強。不是小白兔沒關系,不是小白蓮花也沒關系,只要一直像現在這樣就好。
銀冰那奴婢算什麽,他壓根兒沒想過要收房,即使是她自己送上門他也不想要,但最可惡的是花榮月看他的眼神,鄙夷、不屑、憤慨,像是瞧見色中惡鬼!
“世子爺別多想了,蓮兒為了孩子和世子爺,不會任由人擺布的。”
溫婉可人的小白兔第一次露出了爪子。寇準看在眼裏,只覺得可愛、真實。
寒蓮笑得更甜。這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兒子的爹!她第一次認真意識到這點,笑道:“我餓了,世子陪我吃點?”
寇準心情大好,跟寒蓮一道用膳,喝了茶,還下了一盤棋,寒蓮十次九輸,但是她下得很認真,不是讨好他故意輸的。
今晚,寒蓮又輸了,一雙眸子宛若流波,打量殘局許久,才嘆道:“聽人說,善于弈棋者,胸中自有丘壑。看來我真的少了這根弦,甘拜下風。”
寇準哈哈大笑。“這有什麽,我們夫妻下着好玩,何必認真?”心裏明白,蓮兒沒用心機,這樣便下不好棋。
不似花榮月,非要将他殺得片甲不留才甘心,而他,自然也寸步不讓。
寒蓮裝作沒聽清“夫妻”一詞,笑得更溫婉,“再下一盤好麽?這一回,世子爺要讓我五子,我肯定能贏。”
寇準見她眉目宛然,目似點漆,像剛進門時那樣惹人憐愛,不由豪性大發,“好!就讓你五子,若輸了可要認罰。”
“才不會輸呢,我又不是豬腦子。”聲音不知不覺就帶了點撒嬌。
寇準心裏酥軟,手下卻不留情,教寒蓮又當了一回豬腦子,就是要她認罰,在床上把她折騰得嬌啼婉轉,香汗淋漓。
寇準許久沒這樣酣暢舒爽、消魂蝕骨,激情仿佛一瞬間就燃燒起來,烏黑的眸子裏有團火在跳躍,熱火蔓延,在彼此的身體放肆地珞印。
在床上被滿足的男人,心情也大好,梳洗一番後,将寒蓮擁在懷裏睡。
“我只要有蓮兒在懷,其他的女人何足道哉!”他撫着她粉白嫩香、性感魅惑的胴體,半點不像生過孩子的模樣,滿足地呢喃。
她輕捶他胸膛一下,“世子爺昨晚不是新得一個投懷送抱的美人?”口氣微酸。
“別提了,晦氣!”寇準感覺很冤,微窘地側過眸,“你也覺得我會酒後亂性?”
“不,世子爺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很傲氣,骨頭很硬,才不屑強迫女人。”
完全相信自己的女人,她說的贊語有魔力,像是最高明的琴師撥動他心靈那根弦,能讓強悍的鋼鐵之心化成繞指柔。
“蓮兒。”他親吻她,熱情的啄吻。
“世子爺。”她迷離的水眸凝定他。
“嗯?”他直覺她有話未說完。
她溫柔地微笑。“世子爺每次酒喝多了,只會呼呼大睡,所以連姊姊也不相信你會強拉銀冰上床,懷疑銀冰端給你喝的醒酒湯有問題。”
寇準腦中一個激靈,他确實喝了醒酒湯之後便渾身發熱,若不是他意志力強,早就着了道了……
寒蓮丢出疑問便不再提,只道:“姊姊是相信世子爺的,世子爺不要誤會姊姊。”
寇準不語,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睡吧!”
不是惡言相向才會導致夫妻離心,無言的蔑視、冷漠的态度,說話的語氣,甚至嘴角噙的一抹嘲諷,都像鈍刀子割心,刺不死人,卻能讓人血肉模糊。
寒蓮窩在他懷裏,舒舒服服地睡了。
寇準沉思許久才睡着,翌日他上朝之前,托付王妃為他調查銀冰一事。
明明有妻子,內宅之事卻不願托付給妻子,或許從洞房花燭夜開始,寇準對花榮月的不信任感便與日倶增。
安慶王妃一直掌着王府中饋,只讓花榮月和寇泱一起協理家務,只有一個媳婦而已,卻不讓媳婦主持中饋,這與寇準的态度有很大的關系。
兒子不與媳婦站在同一陣線,除了新婚兩個月擅寵專房之外,似乎越走越遠,王妃當然不覺得兒子有錯,只怪花榮月架子大,不懂得溫柔體貼,才把丈夫越推越遠,空有一張漂亮的臉,有啥用啊?因此,王妃不放心将內院管理全交給花榮月,連一個豐澤堂都管不好,鬧得雞飛狗跳的,豈能堪大用。
花榮月和寒蓮一前一後進門向王妃請安時,王妃的心腹王嬷嬷已帶了人去搜查銀冰住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
這邊,寇泱也到正院請安,寒蓮起身給她行禮。
沒人不喜歡受尊重,尤其大歸回娘家的大姑子,寇泱臉上的笑容真誠許多,“無須多禮,說起來我們可是表姊妹,別總是郡主、郡主的喊,叫我表姊吧!”瞄向花榮月時卻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
王妃笑容親切,“這樣很好,都是一家人,蓮兒年紀小,泱兒直接叫她的名字就是了。”
“是的,娘。”寇泱爽快的應下。
寒蓮不知她們唱的是哪一龅,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花榮月冷眼瞧着,心裏明白婆婆是在不高興她昨天命人給銀冰灌絕子湯,婆婆插手兒媳的內院之事,真是笑話,何況銀冰不過是一個奴才。
寒蓮的笑容謙恭淺淡,內心打定主意不摻和她們的婆媳姑嫂鬥争,她也沒想過争搶主持中饋之事,每天柴米油鹽的,她才不想傷那個腦筋。
安慶王妃看了暗暗點頭,心道側妃年紀小,反倒比世子妃沉得住氣。
見王嬷嬷走進來,王妃勾起一抹笑容,似乎別有深意的道:“蓮兒,你進去照顧元哥兒,我們有事要處理。”花榮月到底是正妻,須留幾分體面給她。
寒蓮大喜,笑盈盈的屈膝告退,大丫鬟為她掀簾時,她眼角餘光瞧見銀冰被人架了過來,心知要審“鴛鴦醉”一事了,她腳下不停的進了內堂。
寇昭元養在王妃居室的東暖閣裏,奶娘、嬷嬷、丫鬟十幾個人輪流看顧着。
寒蓮坐在搖籃旁的矮墩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喝完奶呼呼大睡的兒子,細細凝望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小嘴,早已冰凍垂死的心綻放出花朵。
她不是寇準口中的白蓮花,柔弱而無辜,她是生于高山岩縫中、冰雪傲骨、默默綻放美麗的一朵雪蓮,無人欣賞自開懷,身處紅塵,紛紛擾擾,唯有一顆心遺世而獨立。
而如今這顆心,終于有了牽挂的人。
漫長又孤寂的歲月流逝,她又嘗到了滿心滿懷的幸福滋味,只因這個小人兒。
她在心中吶喊着——昭元啊,我的昭元,我的兒子,娘親為了你,會永遠癡情地望着你的父親,永遠愛他,至死不渝!娘親為了你,會越發“敬重”你的嫡母,唯命是從!娘親向你發誓,你只會有一母同胞的弟弟或妹妹,不會有異母弟妹。只要你的嫡母生不出兒子,你就是安全的,有一天你會繼承安慶王府,富貴尊榮的過一生。
不論內心多激動,寒蓮的面上都不顯,只是癡望着兒子,面若菩薩般慈祥。
管事嬷嬷親手端來熱茶,心道,這親娘就是不一樣,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不像世子妃,臉笑眼神冷。
“側妃,請喝茶。”那嬷嬷面如滿月,一看就是個有耐性的。“大少爺能吃能睡,很少哭,王爺、王妃都誇大少爺脾性好得很,您不用擔心。”
寒蓮接過來,環視屋裏的人一眼,溫柔笑道:“我不擔心,我深信王妃挑人的眼光,諸位肯定都是最忠心的。”她朝雲雀使個眼色,雲雀将一個荷包遞給管事嬷嬷,寒蓮接着道:“由嬷嬷作主,分給伺候大少爺的人。”
那嬷嬷笑彎了一雙月牙眼,領着屋裏的人跪下道謝。
金銀最容易收買人心,為了兒子,寒蓮樂意每個月打賞這些人。
不提如今私房錢有多少,花榮月除了側妃的例銀五十兩,照舊打賞她一荷包金豆子,寒蓮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上位者能“賞賜”下位者。
寒蓮沒有大小姐的自尊心,恭敬的收下,感恩的道謝,一轉身便用來打點上下,物盡其用得十分徹底。
如今府裏的人私下都說,世子妃麗色無雙,出身高貴,但不免目下無塵、清高自傲,寒側妃年輕嬌弱,溫柔美麗,随和親切,笑臉迎人,又生了兒子,若幹年後這王府是誰的天下還難說呢!
世代為奴的人,眼睛亮得很,沒人敢再看輕寒側妃一星半點。
午膳時,安慶王妃留兩個媳婦和女兒一起吃,花榮月面容慘白陰郁,明明吞不下任何東西,在婆婆面前還是得吃。
寒蓮聰明的沒有多問,都避開她審問銀冰了,肯定見不得光,但下人是最迅速的消息網,回榴花院睡個午覺醒來,她便知道了大概。
從銀冰的屋子裏搜出“鴛鴦醉”,白瓷瓶子上有兩行小字——鴛鴦醉,男女合歡。
安慶王妃一看便氣白了臉,這分明是青樓妓院流出來的肮髒東西,銀冰為了爬床做通房,竟敢給她兒子下藥!反了天啦!
銀冰不甘心被毒打,又恨花榮月逼她灌下絕子湯,這輩子算是完了,恨恨的将花榮月咬出來,“這藥是世子妃秘藏的,半年前我整理世子妃好幾個放亵衣的箱籠,無意中翻到的,一定是周嬷嬷連同絕子湯一起買來的……”
換花榮月氣白了臉,沖上去便打了銀冰兩巴掌,立即命人找人牙子進府,當天便要将銀冰發賣出去,以除後患。
花榮月太剛強,凡事一根筋,覺得奴婢對她千依百順是理所當然,不聽話的就換掉,敢出賣主子的打死也活該,不然就找人牙子賣掉。
她處置她的丫鬟沒錯,但當着婆婆的面立馬翻臉發作,安慶王妃氣得說不出話來,面容如冰似雪,直覺認定花榮月是作賊心虛,想封銀冰的口。
若是沒有爆出絕子湯一事,王妃還會相信是銀冰想反咬主人一口,堂堂國公府千金,安慶王府的世子妃,需要“鴛鴦醉”做什麽?藏在放亵衣的箱籠裏,誰會去栽贓她?但有了絕子湯,再收藏“鴛鴦醉”似乎就不奇怪了。
安慶王妃開始後悔為了諾言而迎娶花榮月進門,沒有娘親教養長大的閨女哪能作宗婦?
不能生也就算了,瞧她都幹了些什麽事。當婆婆的面撒野,不尊重婆婆才是內院之主,這是忤逆不孝。
任憑花榮月百般為自己辯白,安慶王妃打心裏不相信。
寒蓮打發傳話的尤嬷嬷,半躺在貴妃椅上,手中的粉蝶臘梅圖剛畫好,是一把團扇,預備天氣熱了可以用,她輕輕掮了拓。
只有她相信花榮月是完全無辜的,因為,是她做的。
出嫁之前,她用兩根金條收買雛菊做三件事,第二件便是在收拾花榮月要帶進安慶王府的箱籠時,把“鴛鴦醉”放進亵衣的箱籠裏,不要太快被找到。
雛菊也怕受牽連,反正大小姐有許多穿了兩三次便收起來的亵衣,藏在最裏面,一年半載的不會有人去翻,剛進王府時肯定會穿那兩箱子全新的亵衣。
寒蓮不在乎誰翻到“鴛鴦醉”,反正不會是花榮月本人,只有她身邊的大丫鬟有機會找到“鴛鴦醉”,只要她們有一點點想往上爬的野心,就會找機會用在寇準身上,她便賭上了這一把。
屆時花榮月肯定大怒,她不會忍氣吞聲,悄悄給丈夫收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可能。而寇準會覺得很冤,知道自己被下藥後必會勃然大怒,尤其被一個奴婢算計,這藥還是從世子妃的箱籠裏偷出來的……啧啧,寇準的臉色想必十分精彩。
高高在上的花榮月啊,今生今世我會一點一滴、慢慢慢慢的将你打落塵埃。
一刀斃命,太便宜你了,姊姊。
用鈍刀子割肉,你才能體會我上輩子受了三十九年的活罪是什麽滋味。
別急,我們有漫長的一生要過呢!
寒蓮輕搖團扇,唇畔的溫柔笑意漸漸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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