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淮(師徒)/第 39 章 蜚語經年
清疏揉着隐隐酸痛的手臂和腰走進穹楠殿,依舊是辰時,當然這裏依舊是雞飛狗跳。小孩子對某些玩意兒很執着,嘴上說着膩了,又對某些玩意兒棄如敝屣,嘴裏卻念個不停。就比如現在——
“師兄不陪玩,師兄不陪玩,嘿嘿,師兄不陪玩,罰掃地了,罰掃地了。”
清疏不會和小師妹嘴上較量,當然一言不發的看了半空中的茗淮一眼,走進殿內。
師尊又把碧霄給人玩了啊。
站在外殿內,對着檀香靜默一會兒,兮穹便同往常一樣從內殿走了出來,與以往不同是,此時的兮穹發絲和宮袍都略顯濕潤。顯然是剛從靈池中出來。
清疏看向兮穹:“師尊。”
“昨日掃了幾遍?”兮穹擡手撩起幕簾,幽幽坐于榻上,另一手自然收了碧霄,接着,青衣小女娃便猛的竄入簾中,撲在他人身上。
“美人師父——”
清疏默默抖抖眼皮,把小師妹不知哪來的歡呼聽在耳裏,如實答道:“師尊吩咐掃一遍,便是一遍。”
看着他面上的老老實實,兮穹眸中難得閃過一絲笑意。昨日那一遍啊,是亦不是啊。直到晚課才算徹底幹淨的“一便”呢。
接着他揮揮手:“今日就下去休息,午後的大課便免了。”待清疏隐帶欣喜的轉身,又補充道:“往後都不用來穹楠殿了,有要事用心音。”
“那每月的月末……”
“交給霧央和師叔。”
“是。”
待人離開,兮穹抓了趴在自己身上的茗淮放平在榻上,如願的發現,女娃已然流着口水睡着了。怪不得短短時間便安靜了下來。
皺眉消掉胸前染上的口水印,兮穹雖有些不悅卻怪不了從襁褓養到現在的小徒弟。這三百年的生活,說來也是有趣的吧。
不悅的皺眉消失,兮穹勾指點濃了些香爐中的檀香,坐在塌邊同小徒弟一道靜心安神。
……
“師尊,師尊。”
只是清淺而眠的兮穹很輕易被殿外清疏急且小心的聲音吵醒,他看一眼仍睡得香的茗淮,挑簾走出去。
“有何急事?”兮穹背手關了殿門,擡眸看眼天外天上已是午時的高照豔陽。
“禀師尊,鳳王被放出來了。”
兮穹有些驚訝:“鳳耀回了苦流山?”他什麽意思,選在今日放人出來?
“是,就在方才,剛剛午時的時候,天地陛下親自帶了一隊天兵同穹羽仙尊一道入了鏡水池,請仙尊撤了困鳳王的結界。”
“天帝和霧央還在鏡水池嗎?”在他碧穹境內借地方囚人,現下放人果然是連聲招呼都不向他打。
“穹羽仙尊請了陛下在穹涯殿內品茗,現下應該剛開始不久。”
聞言,兮穹眯了眼,不緊不慢的說出一句與現下談論無關的事。
“清疏,本尊收了淮兒的事一月後放出去。”
“啊,師尊這是?”
兮穹越過不解的清疏:“半個時辰後叫醒淮兒,替她準備點吃食,然後陪她記念仙訣。”交代完後,直徑步入柳蔭深處。
那鳳王莫須有的罪,他倒是天界都忘了,才三百年便把人放出?
兮穹滿身清冷的跨進穹涯殿,白袍一揮,落座在主位上。
“天帝,來我碧穹怎不知會兮穹一聲?”
在臺下的霧央與蒼孤對坐,看着直徑入殿的人,同時放下了黑瓷茶杯。
“師兄,你來了。”
“宮主,孤怎麽敢,只是恩典個恥辱罷了,怎能勞動穹融仙尊。”
兮穹聞言,先是朝霧央一颔首回應,再緩緩把視線停留在一身華服冷峻高傲的蒼孤身上。
“天帝,我皇族醜事才過三百年,當日你暫削鳳耀族長之位借我鏡水池禁地關押他,已是輕罰,你未許過時日現下如此早便放人回苦流山,恐天界衆仙神會不服,我皇族也會繼續招人話柄。”
“哎,”嘆口氣,蒼孤食指撫過桌上自己的茶杯,道貌岸然的神态幾不可見,“家姐與四海之王早定有婚約,卻與那有妻有子的鳳耀做出如此錯事,孤比起皇族的面子,在私心上更多的是哀痛可惜,再說當年衆人所見,也是…也是家姐不顧廉恥爬上……哎,不說了,舊事莫提,論公事上,一直找不到合适接任者的鳳族也不可終日無王。”
“言下之意,鳳耀族長之位亦是恢複了?”兮穹俊眉微挑,面上仍顯着不贊同。
“宮主莫擔心,孤也是不願一直看苦流鳳族受苦,畢竟鳳王妻兒皆在啊。”看着兮穹如此神情,蒼孤自是滿意。
連向來正直心善的穹融仙尊都如此表情,其餘那些古板難搞的老家夥便不在話下。他為帝王,自然每一招都是妙,妙啊。
于是他人起了身,朝霧央颔首,面向兮穹時,嘴角一揚,難得好心情的喚起自一千歲後幾乎不曾用過的稱呼:“皇叔,這茶也品的差不多了,明日孤命衛德來讨些茶葉,皇叔不要舍不得哦,呵呵呵呵……現下,孤便告辭了。”
“自然,不過一些自制的茶葉罷了。”對于從他口中難得聽見的稱呼兮穹并無什麽特別的反應,颔首回應後,示意霧央親送。
“告辭,霧央妹妹,又不是不熟,不用送了。”蒼孤傲然爽聲一笑,帶着自己人跨出殿。
……
“師兄。”目送人走遠的霧央示意自己弟子關了殿門,轉身看向隐在幾縷陽光間縫中的白袍男子。
兮穹擡頭,神色淡淡:“有話便說。”
“師妹只是想問…”她知道有些不合适,但還是忍不住問個清楚,她不能讓碧穹宮惹上禍端,“師兄收的那女娃莫非是鳳王的…”
“天簾殿的事與我碧穹無關,師妹也別妄加猜測,”兮穹打斷霧央,話音雖輕聲色卻冷冷淡淡,“碧穹自己的職責都為能做得盡善盡美。”
“是,謹遵宮主教誨。”知道兮穹是在說今年收的弟子過差,霧央改了稱呼,甚是恭敬的領了教訓。
她不會忘了,眼前的男子不僅是她的師兄,更是整個碧穹遵從的領導者。
“嗯,從明日起,每日早中晚三課時間加倍,補不了資質的,便請其出宮。”兮穹淡淡交代完,轉向這趟的第三個目的:“穹武師叔呢,怎沒和你一起?”
“師叔從昨晚進了穹善殿便沒出來過,說是要好好研究宮裏的舊史。”
舊史?他何時有了這個興致?想是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喝酒了吧。兮穹輕“嗯”一聲:“和師叔說一聲,宮裏的事由你倆看着,我外出一趟。師妹,記着我的交代。”
苦流山。
盤旋山脈的紅色流雲印染了山境內的整片天,霧氣彌漫的山頂上随處都是奪人眼目的火紅。
兮穹蓮步輕點過一株紅豔豔的鳳尾,落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看着前方朱紅殿宇的熱與鬧,毫無動容。
冷清了許久難得同時聚集這麽多族人的殿內因為鳳耀的回來格外熱鬧,熱是因為人多、因為或真誠或虛假的恭賀,鬧是因為王後怨恨難平的眼,因為小王子懵懵懂懂的恨父。
“終于曉得回來了,看你幹的好事,我鳳族尊貴了上萬年的臉都被你丢盡了!”一身金黃的清秀少婦在哭訴。
“父王,您真的做了對不起母後、對不起我們苦流的事?”孩子被母親“教導”的好,當着族人的面跟着質問。
接着本還占了一半的真正喜慶全然不在,殿裏七嘴八舌。而話題的中心人物卻是默默握緊了嶄新華服藏着的手,沒人注意他鳳眼中的有口難辯。
想他鳳耀儀表堂堂,才貌雖比不上那碧穹的掌權者,也不會不濟到沾上偷、搶這些字眼,何況他已有妻兒,鳳凰,無論雌雄都最重忠臣,而他怎就……作為堂堂一族之長,又是高貴的鳳族出生,竟會落得個凡界那些下流淫.棍的下場,不僅聲譽權財盡損,更是被禁锢百年。
可是啊,天界中人看到的事實無從他辯駁。
略顯懦弱卻真真無可奈何的暗惱壓抑中,毫無預兆現身的人打亂了其中的熱與鬧。
“您…您是……”
兮穹一身簡單的銀色緞紋白袍,輕點在這苦流華美宮殿的流金大理石上,掃視一圈這些幾乎不曾見過自己的鳳族衆人。
“仙尊,您……”
青絲如墨,蓮印盈豔,滿眼的清冷疏離,滿身的尊貴聖潔,被衆人猜想着到底是何方仙神的兮穹面前兀的站了個半驚半懼的挺拔身影,正是他們剛剛複位的族長。
鳳耀盡力維持輕顫的身姿,恭恭敬敬朝着兮穹一拜後,不完整的話語依舊沒說完。他擔憂,亦是憤恨,怕天上的那位又尋了什麽變數來予他。
看一眼面前在他眼中只剩懦弱姿态的鳳耀,兮穹當着衆人面,微揚嘴角:“恭喜鳳王複位,苦流需要你的領導來改變。”
聞言,見他只是簡簡單單一句恭喜,鳳耀雖不明其親自之因,也總算是松了口氣,恢複些王者風範,替族人介紹:“這位乃穹融仙尊,碧穹宮主兮穹。”
哇——
話落,殿內自是一片恍然。原來他就是那位尊貴的仙尊啊,美人美矣,怪不得那額上的宮印格外吸引人。
不待衆人感嘆夠,兮穹已施了青色光圈,而在光圈消失後,這穹融仙尊和他們族長就都消失了。
帶着人落在苦流境內一處隐密的鳳尾竹林內,兮穹擡眸對上疑惑驚懼的鳳耀,不作耽擱的直言:“鳳王,希望你有興趣替本尊做件事。”
……
一月後。
天簾殿的正殿內,蒼孤将手中的冊子随意一甩,嘴角翹起,微眯的寒眸中是喜也是怒。
苦流山鳳族異徒被清,鳳族與狐族重為交好,連女兒都拜了那人門中,還親自收為徒弟了啊…真是大難過後必有後福呢,不過,女兒…鳳耀何時有了個女兒……
一旁伺候着的衛德戰戰兢兢的撿起被蒼孤甩落地的奏折小冊,不解的正糾結要不要試着問上一問,剛把冊子放回案幾,這一擡頭便看到了他主子冷笑的俊顏。
呵,鳳耀,如此,便好好享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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