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鈞天奏/第 25 章 尋

黎辭透露道:“帝尊知曉釋尊變故後,已親自趕往諸虛天,查看釋尊傷情。若待帝尊返回,最快也應要一天之後。”

一道清光這時從天而降,是一柄劍,劍體已出鞘,停留在重峨身後上方,磅礴無匹的純然劍意,仿佛凝如了實質般,瞬間漫過衆人頭頂。

“那是……鴻傾劍!”黎辭細辨後,認了出來。

如雷震耳的名字。

神劍鴻傾。天地初開,鴻蒙傾分,一面濁,一面清。

鴻傾劍正是一面镂滿繁複銘文,一面素淨無華如秋水,通身澄澈明淨,寒光逼人。

此劍錄于《神器譜》的劍篇之首,早已消失于天地,傳聞随着玹琏帝尊的降世而再現塵寰,但也僅僅是傳聞。整個天界也沒有值得帝尊拔劍之人,這柄傳說中的鴻傾劍便成了匣中之珠,無人得見其光彩,只能從仙史書中一瞻它的風采。

因此,當它霍然出現在衆人面前,所有人都驚愕不已,鴻傾劍之威,就猶如少帝玹琏的道號,天界無人不知,無人敢撄其鋒。

玹琏的聲音自劍光中傳出:“重峨,執鴻傾帶靈绛回紫上闕。”

鴻傾劍既是信物,亦是警告。劍既已現,就如帝尊親臨。

重峨露出笑容,即便帝尊聽不到,仍有意道了一句:“是,帝尊。”

黎辭向來會做人,也跟着道:“那就謹遵帝尊之意。”

而赤庭尚需人主事,重峨便将一應事宜交由千莳打理,與孔嫀先行一步。

——

真華殿上,正有人道:“釋尊曾在真華殿力保孔雀族,又在諸虛天親自為孔雀王療傷,但孔雀族不僅不感念釋尊,反而恩将仇報,實是狼心狗肺!”

另一人道:“陛下,不如放出消息,說要在獻天臺斬殺孔嫀!以引出孔尋。”

天帝瞥那獻計人一眼,早有定奪,卻不露聲色。

又一人搖頭:“在獻天臺上斬殺孔嫀,引出的未必是孔尋,或許是紫上闕與妖皇。陛下,這孔嫀如今尚是紫上闕峰主,恐怕得讓帝尊親自發落。”

那獻計的人愣了愣,他倒是忘記還有這一層,遂垂首不再出言。

黎辭這時回來了,他俯身對天帝低語:“陛下,帝尊以鴻傾劍為信物,令重峨帶孔嫀回紫上闕了。”

天帝一愣,他以為玹琏至少會讓孔嫀來天上天走個過場,按住有些發痛的額角,天帝揮揮手,示意群仙退下。

——

孔嫀與重峨趕回紫上闕,皆聚在令彰殿,等玹琏回來。

她既憂心孔雀王與族人,又擔心釋尊傷勢,沉抑的感覺,簡直讓她喘不過氣。

待玹琏終于現身,孔嫀趕緊上前,向他解釋:“帝尊,釋尊怎樣了?釋尊之事一定不是我父親做的。我父親不會恩怨不分,傷害釋尊。”

玹琏道:“我知道。以孔雀王的身體狀況,就算趁釋尊不備,也做不到創擊釋尊并逃走。我已查看釋尊傷勢,乃是受到純粹的魔氣所侵,孔雀王無法煉就如此精純的魔元。”

“而且,以釋尊的修為,卻未發現有潛藏的魔人近身,這種藏匿氣息的密法極不尋常。你可還記得,我們曾在人界追蹤過的一名魔人也是如此,這絕非巧合。我懷疑這是魔界布局已久的陰謀。”

孔嫀點點頭:“記得。”

玹琏自是清楚孔嫀的焦慮,低聲作着安撫:“我已派人尋找孔雀王下落,你不要太過擔心。”

“師弟!”

這時出現一道急切的女聲,軒轅辰绾跑進殿來。

玹琏看向她:“天女何事?”

軒轅辰绾與玹琏對視:“師弟,我聽父皇說釋尊受到魔氣侵染,我想我能幫上忙,你知道的。”

玹琏略微沉默:“那就有勞天女。”

“這麽見外做什麽,我們快去醫治釋尊。”

孔嫀問:“難道帝尊将釋尊接到了紫上闕?”

玹琏:“蒙衆佛者信任,将釋尊托付于我。釋尊現在小骊峰,由素蘅長老照看。”

孔嫀:“帝尊,那我也去看看可好?”

玹琏道:“好。”

随帝尊來到小骊峰,孔嫀看到釋尊的第一眼,險些驚叫出聲,随即鼻子發酸,從前頂天立地的昂藏身影,竟枯槁得快成一副骨架子,身萦淡淡黑息,似浸在無盡的痛楚之中。若叫千莳師姐看見,該有多心痛。孔嫀立即轉過了身去。

軒轅辰绾亦是難受,催促着:“師弟,快些開始吧。”

玹琏于是道:“靈绛,你先回徵峰。”

玹琏發話,孔嫀自然随着重峨退了出去。

重峨合上了房門,孔嫀仍站在原地。

屋內靜了一靜,孔嫀聽到玹琏道:“天女若感不支,就告訴我,不可強撐。”

軒轅辰绾嬌聲回應:“我就知道,師弟再冷冰冰不理我,其實還是關心我的!”

重峨喚有些怔忪的孔嫀:“小師妹。”

孔嫀看向重峨:“大師兄。”

“辰绾天女乃是琉璃無垢之體,她的血液,配合帝尊施術,能最大程度地淨化釋尊體內的魔氣。”

孔嫀點點頭:“是這樣啊。”

“釋尊的傷勢要痊愈不是一時半刻的事,你先回徵峰。我會另指弟子前往人界,離钲他們幾個很快會回來。”

“好。”孔嫀離開了。

回到徵峰的孔嫀,心緒久久未得平靜,來到孔染墓前。

如今釋尊傷情兇險,父親與族人又生死未知,下落不明,她無法再安心留在紫上闕。況且帝尊為她作保,她就一定要将釋尊之事查探清楚,洗清父親的清白,讓帝尊能對衆人有個交代,更是報答釋尊的大恩。

“阿染,我不想只留在闕中等待父親的消息。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待有了爹爹他們的下落,我會回來的。”

孔嫀留書一封,放在了醉眠竹懷,待流汐師姐回到紫上闕,就會知曉她外出了。

孔嫀正要出發,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她面前。

“隐瀾哥哥,我正想去找你。”孔嫀急切道:“你能将問機燈借給我嗎?”

墨隐瀾道:“你想用問機燈去找尋叔吧,我陪着你。如今天下處處是魔禍,你一個人太危險。”

“……原來你已知道了。可若你走了,那妖界的事怎麽辦?”“有祈叔在,出不了大亂子。”說着,墨隐瀾喚出問機燈,咬破手指,将血與真氣注入燈芯暗色的石珠上,閉目感受着問機燈傳來的訊息,墨隐瀾微微皺眉,遂又張目,再用血與真氣引動問機燈一次,此次溝通後,方道:“走,我們去人界。”

“原來這問機燈還需用血為祭,隐瀾哥哥,下回讓我來用吧。”

“不過是些許指腹血,據說這問機燈在一段時間內,由一個人使用效果較好,還是都讓我來的好。”

孔嫀驚訝:“還有這說法?”

墨隐瀾道:“嗯。”

兩人離開紫上闕,一路疾行,而問機燈的指引也一直在變化,五日後,當他們追至人界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落,問機燈才完全定下來。身入其中,孔嫀才發現這是一座幾近廢棄的村莊。附近的幾間屋舍前,一個人影也無。

“怎會是這樣的地方?”

孔嫀尚存疑惑,就見一名男子自遠處屋舍的門內走出。那熟悉的身影,尤其那頭燦雪般的長發,讓孔嫀一下就認出了對方。

“三哥!”

對方似乎一怔,臉朝孔嫀所在的方向轉來,随即回過頭,擡腳就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孔嫀以為孔遐沒有聽清,畢竟他看不見自己,擡腳就要追:“三哥,你別走啊,我是孔嫀!”

墨隐瀾捉住孔嫀手腕:“別過去。”

就在此刻,房門後轉出一名女子,她看到遠處的孔嫀與墨隐瀾,也愣了愣,目光在墨隐瀾身上多留了片刻,随即三兩步就追上孔遐,問:“你不說一聲,就想去哪兒呀?”

一雙白皙滑膩的玉臂,就在墨隐瀾與孔嫀面前,毫不避諱地纏上孔遐的頸項。

孔遐重重将女子揮開。

“今天的反應怎麽這樣大?”女子不悅瞪他一眼,又故意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愉快地輕笑起來:“哦,我明白了。難道那邊的小姑娘,就是嫀嫀?”

看着這一幕的孔嫀,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

孔遐将孔嫀的神情盡收眼底,微合的眸中浮上深刻的恥辱。

孔嫀問那女子:“你是什麽人?”為何與三哥的關系看起來這樣奇怪。

“你猜一猜呢?”

孔嫀打量着她,對方的衣裙僅有胸部至大腿根處是軟綢,貼身勾勒着水蛇般的腰肢,其餘皆是薄如蟬翼的海棠紅輕紗,豐腴有致的身姿一覽無餘,就連修長白皙的雙腿也随着拂動的紗裙若隐若現,俨然是妖嬈萬方的絕代尤物。

就連孔嫀身為女子,多看她兩眼也不禁心旌搖蕩。

“不要一直看她,她在使用魅術。”

墨隐瀾擡手遮擋孔嫀眼睛,語含着清明之力,如泉滌過孔嫀神識,令她霎時清醒過來。

孔嫀轉而去看孔遐,突然驚訝道:“三哥,你的眼睛能看得見了?”

孔遐并不回答,只看着孔嫀,壓抑着什麽:“你快走。”

那女子又笑:“是啊,我把你三哥的眼睛治好了。嫀嫀,你三哥可是經常念到你呢。”

孔遐朝孔嫀怒吼:“我叫你快走!”

孔嫀皺着眉搖頭:“三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明不白的,你要我怎麽走?我爹呢,我爹在哪兒?”

“孔遐,你這個妹妹的問題,還真是多呢。”那女子朝孔嫀走近,尚在軟語間,玉蔥纖指忽地化作遍生黑鱗的獸爪,尖銳鋒利,如飓風般直抓向孔嫀。

墨隐瀾早有防備,振袖而動,直直迎上對方。

兩股強盛的威壓瞬間相撞,帶起的氣流足令風雲色變,然而雙方心知肚明,他們皆未盡全力,只是試探罷了。

女子飛身後掠,嫣然笑道:“妖皇,我一直在等你出手。”

墨隐瀾退回孔嫀身旁,沉聲道出一個名字:“百裏绮心。”

“不愧是妖皇。”女子嬌笑,朝墨隐瀾送一眼秋波:“早聞新任妖皇手眼通天,果非虛傳。”

孔嫀詫異低喃:“魔界雙君之一,魅君百裏绮心?”她驀地擡頭看去:“百裏绮心,一定是你傷了釋尊,嫁禍給我父親,還擄走我父親與族人,對不對?”

“啧啧,別說得好像一切是你親眼所見似的。我撿到孔遐時,就只得他一個人,你父親可不在我手裏。我倒是不怕被人冤枉,可我怕你錯過了元兇啊。”

孔嫀哪裏會信:“不是你?那誰有這份能耐,能操控我父親傷害釋尊?”

“你問我,還不如問你三哥。孔遐不是在場嗎?”

孔遐朝孔嫀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孔嫀也知孔遐此時無法細說,她已打定主意,哪怕今次打探不到父親下落,也一定要救走孔遐。

孔嫀下一刻閃身而出,掌中掀起重重火浪擊向百裏绮心,百裏绮心站在原地不躲不避,卻見孔遐霍然擋在了百裏绮心身前,孔嫀輕聲驚叫,立即收住掌風。百裏绮心随即消失,只留下孔遐一人在孔嫀面前。

孔嫀剛停下腳步不動,一只雪白的手驀地從她身後探出,如幽靈鬼爪般擊向她背心,就在即将落下的瞬間,那手卻被堅冰凝凍住,只有短暫一瞬,卻足夠追來的墨隐瀾扭轉局勢,百裏绮心不得不回過身轉而迎上墨隐瀾。

兩人只對了一掌,便各自帶着孔嫀與孔遐遠遠分開。以他們的修為,若全力相搏,必要有所傷亡才能定勝敗。

交鋒過後,孔嫀才真切體會到百裏绮心的法力之高。

她正要開口,墨隐瀾已道:“百裏绮心,你要怎樣才肯放了孔遐?”

“妖皇陛下。”百裏绮心喚墨隐瀾時尾音拖長,聲音媚極:“你怎麽不先問問,孔遐願不願離開我,而跟你們走呢?”

孔嫀道:“這還用問,三哥難道會願意同與你這魔頭在一起。”

百裏绮心也不生氣,只朝孔遐道:“三哥,你好歹也表表态呀。”

孔遐看着孔嫀:“嫀嫀,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走。”

孔嫀完全沒想過孔遐會如此說,一時說不出話來。

百裏绮心笑道:“你們都聽見了,這可是孔遐自己不走,不關我的事。”

話畢,她突然帶着孔遐飛身而起,轉瞬就消失無蹤,僅有空中傳來餘聲:“妖皇,咱們後會有期。”

孔嫀欲追,被墨隐瀾攔住:“不要追。你不了解百裏绮心其人,這魔女不僅法力高深,且最擅于奪心之術,能窺見他人心底最隐晦的秘密,還善于挑起人心裏的怨恨、憂懼、軟弱,使人心神薄弱,趁虛引人墜入其布置的幻境,一旦進入幻境,就完全受制于她。”

孔嫀頓住身形,轉身看他:“能窺見他人心底最隐晦的秘密?她會讀心?”

“不錯。若百裏绮心存意施展奪心術,就算靜如止水之人,也防不勝防,更毋論被她挑起了情緒變化的人。要想不被百裏绮心所制,那須有極強意志。現在的你還做不到這點,若你不想洩露更多秘密給百裏绮心,就對其能避則避。讓我來對付她。”

孔嫀思索一瞬,道:“我明白了。”

雖找到了孔遐,卻對探尋事情真相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更添疑雲。即使孔嫀不表露,墨隐瀾也明白她此刻的失落,溫言道:“不要擔心,問機燈既然能找到孔遐,就一定也能找到尋叔,我們繼續找就是了。不管花多長時間,直到找着尋叔為止。”

“可是隐瀾哥哥,你若離開妖界太久,如今魔界出世,妖界一些從前按兵不動的人也會趁亂生事吧,我擔心會耽誤你的正事。”

墨隐瀾搖頭:“無事。”

見始終勸不動墨隐瀾,孔嫀只得讓他繼續同行。

——-

兩人沒有走出太遠,便見一條清溪,孔嫀正欲上前,卻突然扶着一旁樹枝,道:“隐瀾哥哥,我頭有些暈。”

墨隐瀾道:“連日奔波,你也困了,不若睡上一覺。”

随着他話落,孔嫀身體已經軟倒,墨隐瀾攬着孔嫀,将她橫抱起來,銳目沉沉,望向後方的林子。

一株古木後,很快有道海棠紅的身影閃現出來,立在離墨隐瀾不遠處。那女子嬌笑道:“妖皇,從你交手有所保留,我就知道妖皇有心與我一敘,只不過是顧忌着你的小美人在場,不好開口罷了。”

墨隐瀾淡淡道:“魅君果然善于捕捉人心。”

百裏绮心:“哪裏,妖皇這顆心堪比金石,我是半分也窺不透。只不過是想着,以妖皇的雄才偉略,不與魔界聯手共掌天下風雲,實在是可惜了。故而才特意折回來尋你。”

墨隐瀾輕哂:“與你們合作可以,但孔雀族的幾人要交予我才行。”

百裏绮心露出委屈神色:“原來妖皇還是不信我,孔雀王真的不在我手裏。”

“不在你手裏,那就定在夙無厭手裏。連這點誠意也無,還談與我合作?”

“誰說沒有誠意,我可以發誓,孔雀王真不在我和夙無厭手裏,若妖皇實在介意這個,我倒是可以為你打聽孔尋下落。”

“如此就待你打探出孔雀王的消息,我們再談合作。”

百裏绮心被噎了一下:“妖皇未免也執著些了,我是真不知孔雀王下落,你就不能問個我知曉的問題嗎?”

墨隐瀾從善如流:“那孔遐又是怎樣一回事。”

“孔遐?”百裏绮心嬌笑:“我與他還不就是男女間那檔事。他同我雙/修,天盲的眼睛竟變成了造幻之眼,斷掉的氣脈也宛若新生,你說,他還願不願離不開我呢?”

“造幻之眼?”

“是啊,誰能想到,孔雀族的廢物,原來竟擁有只要眨眨眼睛,就能造就幻境的能力。我連這樣的隐秘都告訴了你,你總該相信我的誠意了吧?”

百裏绮心頓了頓:“再說,我可是為妖皇解決了一個嫀嫀的愛慕者,你還不感謝我?”

墨隐瀾冷笑。

百裏绮心又嬌嗔:“你也不要只問嫀嫀有關的事嘛,好像我就沒有別的作用似的。妖皇生長于天界,定然是想有一天重回天界的,那麽這妖界,如何盛放下妖皇的野心?我可是能幫妖皇成大業的人。”

“說這麽多,你是想要我與你合作,還是與魔界合作。誰都知道,魔界可不只一個魔君。”

百裏绮心笑起來:“自然是與我了。夙無厭那個人,就如他名字一樣,貪得無厭,又無人不厭。妖皇一定不會樂意與那種人合作。”

“其實……妖皇陛下。”百裏绮心突然看向他懷中少女:“我若是你,要麽把孔嫀殺了,要麽把她給藏起來,這麽大個弱點暴露在人前,妖皇就不怕受制于人?”

墨隐瀾語帶涼薄:“我像是會受他人脅迫的人?女人再寵,又怎能與吾父遺志相比。”

百裏绮心細細審視墨隐瀾,辨別着他話中真假,卻一無所獲,就道:“正是如此,妖皇是做大事的人,豈能耽于小小一個孔嫀。別說妖界不知有多少女子任妖皇挑揀,就是我,自從見識過妖皇風采,這心裏就再放不下了。”

百裏绮心走向墨隐瀾,移步間輕盈袅娜,風情萬種,她朝他偎去:“若妖皇願與我雙/修,我那些男寵就一個都不要了,只一心服侍妖皇,可好?”

墨隐瀾側身避過,身影須臾已在丈外:“我嫌髒。”

百裏绮心游刃有餘的面具第一次碎裂,面色不善,咬牙切齒,這個墨隐瀾果如傳聞中般傲慢張狂,叫人既心癢又怨恨,就道:“若是孔嫀也變得與我一般,妖皇會不會也嫌她髒呢?”

墨隐瀾唇邊淡諷的笑意隐去,面容浮上冷厲:“魅君若是擅動孔嫀,可別怪我翻臉無情。我雖不會為孔嫀改變原則,可誰若妄動她,就是與我作對。”

百裏绮心已恢複先前的世故從容:“是是是,妖皇對孔嫀興味正濃,我記住了。我還想與妖皇合作呢,我不會傷害孔嫀的。”

她心裏既不痛快,便貶低孔嫀來刺這個對他不假辭色的男人。

墨隐瀾看百裏绮心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又殺意沸反,在墨隐瀾深深的鳳目中如綻血色之華,叫閱人無數的百裏绮心也一時失神。

百裏绮心知道,那是墨隐瀾在告誡她對孔嫀的出言不遜。

她驀地對眼前的男人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按下那抹心悸,百裏绮心笑道:“那妖皇好生考慮我的提議,我會再與你聯系,再會了。”

百裏绮心給墨隐瀾抛了一記飛吻,消失在空朦山水之間。

——

接下來一連數月,墨隐瀾與孔嫀按着問機燈的指引,一路找尋孔尋與孔雀族人,可每次都是只見着孔遐與百裏绮心。

孔尋,孔澤,孔印,孔慕,恍若化作煙雲消失了般。

一次又一次的尋無所獲後,孔嫀試着用自己的血祭奠問機燈,與其溝通後,面色陡變:“隐瀾哥哥,為何我用問機燈找父親的行蹤,任何回應也沒有?”

墨隐瀾沉默一瞬:“我問詢尋叔下落也是如此。”

孔嫀愣了愣,嘴唇有些顫:“隐瀾哥哥,難道我父親已不在世間?”

“嫀嫀,我又試問了別的事,問機燈實則并非萬事皆有結果,有些只能問個大概,有些根本得不到回應。”墨隐瀾斟酌道:“或許尋叔身上有什麽與氣數相連的秘密,這就是問不出來的。”

“是這樣嗎。”她努力控制着心底的迷惘和冷意,極輕聲道:“我知道了。”

墨隐瀾與孔嫀這一路上,有時也會遇到魔人侵襲人間寺廟抑或城鎮,孔嫀雖急于尋父,卻天生見不得強淩弱,能幫上忙的,都會順手幫上一幫。墨隐瀾絕非日行一善之輩,但他不會讓孔嫀只身涉險,自然也要跟着出手。

因墨隐瀾的修為卓絕,孔嫀的鳳凰真火雖受境界所限不能持續施放太久,卻是陰物魔物的克星,又因兩人的容貌實是惹人注目,故此,這兩人殺魔扶弱的名聲竟還傳了出去。

——

問機燈總是指引墨隐瀾與孔嫀找到孔遐,因此四人總是不可避免地再度相遇。

這天,四人又坐在了人間一座酒樓裏,隔桌而坐。

有這半年的磨砺,又有墨隐瀾從旁指引,孔嫀的實戰能力也迅速提高。

因孔嫀懷疑百裏绮心是諸虛天一事的幕後主使,總免不了一番打鬥,百裏绮心感到孔嫀的進速超凡,對她的調笑變少,倒是漸漸地當個萌芽的敵手對待起來。

這次是在鬧市之中,未免波及無辜,孔嫀也就沒有主動攻擊百裏绮心。

孔嫀坐了一會兒,忍不住離桌來到孔遐身側,又提出她多次被拒的請求:“三哥,我想單獨和你談談,可以嗎?”

孔遐還未答話,百裏绮心已道:“嫀嫀為何總是這樣見外,有什麽話不能當着我和妖皇說的?”

孔嫀冷淡道:“我沒有問你。”又看向孔遐:“三哥,我就說幾句話,行嗎?”

孔遐擡頭看向孔嫀,竟一反常态:“好。”

百裏绮心厲聲道:“孔遐,我同意你與孔嫀另行說話了嗎?”

孔遐面上閃過不易察覺的難堪。

墨隐瀾道:“不過說幾句話,魅君行個方便如何?”

百裏绮心看向墨隐瀾,笑道:“好啊,既然妖皇都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

孔遐經過墨隐瀾桌前時,看了對方一眼,墨隐瀾冷漠地回視。

百裏绮心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待到孔嫀兩人走出視線,她想了想,轉頭看着墨隐瀾,道:“妖皇,孔遐與我雙/修的時候,從來都不睜眼的。你說,他那時心裏想的人是誰呢?總之不是我,不然他閉着眼睛做什麽。”

看着墨隐瀾手裏的空杯瞬間變成石粉,身上的殺氣不可抑制地逸出,百裏绮心掩口輕笑,眼底卻殊無笑意。

百裏绮心隔空取過鄰桌閑置的酒杯,親手為墨隐瀾斟了酒,送到他面前:“妖皇請用酒。”

墨隐瀾沒有接。

百裏绮心啧了聲:“你身為我的盟友,卻為博嫀嫀歡心,殺我無數魔兵。我反過來給你侍酒,你還不喝?”

墨隐瀾冷嗤:“不過是些魔傀,莫非你心疼?”

“可不止魔傀,魔兵魔将都是有的。”

“所以你是來找我清算的?”

“怎麽會,我一看到你,就什麽火氣都發不出來。”百裏绮心換了只手拿杯子:“真的不喝?架子未免太大了吧。”

“我自來如此。你看不慣大可繞行。”

“你說錯了。”百裏绮心話音一轉,幽幽道:“我就是喜歡你這副唯我獨尊的樣子。”

墨隐瀾目光微沉,沒再接話。

——

出了酒樓,孔嫀正要開口,孔遐卻先于她道:“嫀嫀,我今天與你出來,并非要跟你走,而是想告訴你,以後不必再找我問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你照顧好自己,等我……完成我想做的,自然會來找你。”

孔嫀沒想到,在與她私下兩人時,孔遐仍是這樣的說辭,她問:“那三哥想完成的事,是什麽?連我也不能說嗎?”

“現在還不能說。”

孔嫀皺眉:“是不是百裏绮心威脅了你什麽?我知道你有苦衷——”

孔遐打斷她:“百裏绮心沒有威脅我。”

孔嫀:“我不相信!”

“無論你信不信,這就是我的選擇。”

孔嫀頓時提高嗓音:“你怎麽能跟百裏绮心在一起,她傷了釋尊,還把父親他們藏起來!而且,她根本就不尊重你。”

孔遐看着孔嫀:“現在還無法确認諸虛天之事一定是百裏绮心做的。”

這話簡直是自欺欺人。孔嫀不明白,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孔遐又道:“一個人想要得到些什麽,總要暫時忍耐一些不得不忍耐的。我是個男人,我對将來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要管我。”

話已至此,孔嫀明白,她再也不能纏下去,道:“那我最後問你兩個問題。”

“你說。”

“釋尊被襲的時候,你在附近嗎?”

“我在外間,不在王君房裏。何況我那時眼睛失明,修為也弱,沒有辦法辨別到底何人控制了王君。”

“那你和我爹他們是如何分開的?”

“我也不知,聽到異動後我很快就暈厥了,醒來時身邊沒有別人,而且也不在摩華焰峰。”

孔嫀聽完,點了點頭:“三哥,你進去吧。多珍重。”

孔遐看她片晌,擡步進了酒樓。

百裏绮心看到孔遐神色,道:“喲,看來是不歡而散了。”

墨隐瀾見只得孔遐一人進來,霍然站起,大步而去,沒留下只言片語。

百裏绮心收起笑容,喝了一杯酒,望着孔遐,面色陰沉。

——

烏飛兔走,又是一月過去。

墨隐瀾與孔嫀來到一座荒棄的廟宇,棠紅輕紗遠遠飄過,孔嫀并未發現,卻躲不過墨隐瀾的眼。

他道:“嫀嫀,你在此處等我,我去那邊看看。”

“不用我一道嗎?”孔嫀問。

“不必,我很快就回來。”

墨隐瀾在廟外布下結界,孔嫀坐在階前,望了一會兒突然飄起細雨的天空,将臉埋進雙膝,阖上雙眼。

半年來輾轉于人界,孔嫀也變得警醒起來,即便在打盹兒,也覺察到有人近前。她以為墨隐瀾回來了,擡起頭,卻不由一愣。

孔嫀趕緊站起身,望着面前的一抹白色身影,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她用力眨了眨眼,驚訝道:“帝尊,你怎會在這裏?”

Leave a Comment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