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14 章 人間篇：除夕、故人、壓歲錢

人間篇：除夕、故人、壓歲錢

臘月三十 除夕小雪

這天一大早起，葉府上下就忙碌個不停，屋檐掃雪挂鞭炮，殺雞宰牛準備年夜飯，繁忙程度不亞于葉清宇回家那天。

關上窗戶，将庭院裏的熱鬧與嘈雜隔絕在外，澹臺燼執筆在一疊方形紅紙上寫福字，每張紅紙一個字，字跡端莊大方。

這是昨夜小烏鴉委托他的任務，幫妖市寫一幅春聯和幾個福字，妖市會回贈給他一份新年禮物。

除夕這天，妖市也學着要貼春聯挂福字，可一幫妖怪寫字跟鬼畫符差不多，貼門上辟邪差不多。

往年這時候，他們都是混入人市買上一些回去，但是今年不成了，都城內外貼了符咒，妖怪進不來也出不去的，除了不是妖也不是人的小烏鴉。

大掌櫃找到小烏鴉，一番讨價還價後小烏鴉就答應幫忙了，然後，它就帶着一疊紅紙找到澹臺燼了，誰讓這小孩兒字寫得漂亮呢。

澹臺燼倒是不計較什麽回禮，只是覺得有趣，這一筆一畫的福字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品嘗到的年味，這滋味很單調，單調的只剩下甜味。

一副對聯，二十六個福字，他寫了一上午，字字認真。

響午時，小烏鴉敲開窗戶飛了進來，一眼看到了桌上卷好的紅紙，扇扇翅膀落到桌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正在卷春聯的澹臺燼。

“新年好啊，小孩兒。”

“新年好，時月。”

卷好春聯系上紅繩，放到另一卷紅紙旁，澹臺燼低頭向案上的小夥伴問好，小烏鴉吧嗒吧嗒走到案邊，給他看脖子上挂着的物件，仰着脖子示意他取下來。

伸手取下小烏鴉脖子上的紅繩，紅繩上穿着一串銅錢，不多不少正好十枚，是今年份的壓歲錢，也是他們相遇十年的紀念，澹臺燼拆開紅繩抽出，将銅錢一個一個的寫上拾字，放入小木匣裏，匣子裏存放着至今為止他收到的所有壓歲錢，全都是銅錢。

收到壓歲錢的澹臺燼笑的如孩子般童真自然，他伸手捧起低頭梳理羽毛的小烏鴉，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紅繩，逗弄着掌中的小家夥。

“今年送的這麽早？”

“今兒個不是除夕嗎，晚上葉府有家宴，葉清宇三令五申的邀你出席，你肯定逃不掉，也不知道他們會折騰到幾時，我就想早點來送給你。”

小烏鴉搖頭晃腦的躲着紅繩，拍拍翅膀剛想飛起來，就被澹臺燼捏住命運的爪爪，它一個趔趄趴在人掌心，反倒把澹臺燼逗笑了。

往年的除夕夜，吃過所謂的年夜飯後，他就讓月瑩心去休息了，他知道月瑩心不喜歡他，便不讓她陪着，餘下的夜裏，他和小烏鴉會一起看着被宮牆攔住一半的煙花，聽它說着盛都的煙火人家，一人一鳥在積雪深深的院落裏堆雪人。

只是這些今年都沒有了，他離開了荒涼的冷宮，邁入了另一個囚籠，用自由與婚姻換來了的生路只有短短半年。

“那今晚你準備去哪兒，妖市嗎？”澹臺燼用紅繩編了個花結套在小烏鴉爪子上，輕輕扯動它的小翅膀，做出飛行姿勢，小烏鴉乖巧的由着他擺弄。

“晚點要去給他們送春聯，這群妖怪這幾天學着人類的模樣擺攤賣年貨，晚上還會點煙花爆竹玩，你要是在葉府無聊了，我就帶你去看看。不用什麽見生符，用我的眼帶你看見蒼生萬物。”

“好。”

一人一鳥正享受着此刻的寧靜，葉夕霧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從院落裏傳來，嚷嚷着要帶澹臺燼去買年貨，被攪了清淨有些不太高興的澹臺燼，拉開窗戶看着院裏朝他蹦跶着揮手的葉夕霧，眉頭都蹙了起來。

“去吧去吧，就當是熟悉熟悉路，都要走了，總不能一點兒市井煙火氣都不沾吧。”小烏鴉拍拍澹臺燼的手，安撫着明顯不太高興的小孩兒。

“好吧，你先走。”澹臺燼拎起案上的紅紙，抱起小烏鴉，來到另一處窗邊，小烏鴉展翅一躍，帶着他編的花結帶上福字對聯飛向遠方，一直到看不見它的身影了，他才關上窗戶，轉身離開小閣樓。

剛到院子裏，葉夕霧就黏了上來，拽着澹臺燼的胳膊不由分說的往府外走，澹臺燼拒絕失敗，只能跟着她走。

年關将至，街市上到處都是人，各種地攤店鋪賣着琳琅滿目的商品，熱鬧非凡。

下了馬車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葉夕霧和春桃興致勃勃的走在前面，一會兒看看這裏，一會兒瞅瞅哪裏，澹臺燼慢慢悠悠跟在後面，這是他來到盛國以來，第一次親眼所見、親自感受盛都的繁華與喧鬧，親歷過後，他還是不覺得年味十足的市井有多好玩。

沿着木橋向下走時，澹臺燼嗅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香甜，那味道就像小烏鴉說的，像熟透了的果子散發的甜膩氣味，越是往下走，味道就越濃郁，難道都城裏還隐藏着未被發現的大妖怪？

他像是終于找到興趣一般像四周看去，試圖從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找出那個妖怪。可惜，還沒等他走上兩步，就被葉夕霧拖拽着去買烤栗子了，他費了好大勁才從這女人爪下撈出胳膊。

他們在街上拉拉扯扯的時候，跟随大司祭來到盛都的廿白羽，又一次截下了盛王暗殺澹臺燼的刺客，進入都城不過兩日，他和月影衛兄弟就截下了三波刺客，可見澹臺燼的處境有多危險。

不過，越是危險，越能幫助他們說服澹臺燼回歸故國，去争奪景國王座。

荊蘭安頭戴鬥笠，臉帶面紗，靜立在長街一角，遠遠地看着和葉夕霧說話的澹臺燼，闊別十餘載，她卻能一眼認出澹臺燼，除了對公主之子的熟悉，還有別的原因在內，只是這個原因無法對任何人說。

荊蘭安讓廿白羽小心行事，務必在今夜讓他們同澹臺燼見上一面，廿白羽雖心有疑慮，還是被荊蘭安說服了。

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只烏鴉靜靜地立在屋檐陰影裏，眼睛一眨不眨的記錄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廿白羽似是察覺到什麽，轉頭望向身後，卻什麽也沒有看到。

妖市月藥廬

頭戴布巾，腰挂青囊的賣藥郎正在收拾晾曬好的藥材，回頭問起身後正指揮着小童貼福字的小烏鴉“您真的決定要離開盛國了嗎。”

“是啊，那小孩兒想走了，我自然得陪着。說起來不知不覺都十年了，這十年來多虧有你，讓那小孩兒少遭不少罪。”小烏鴉也沒想到它會在這具身體裏待上十年，就為了守着一個孩子長大。

“我曾受過夷月族的恩惠，如今，也算是報恩了。”賣藥郎腼腆一笑，将空簸箕交給小童放回鋪子裏，拿過她手上的福字刷上漿糊貼到門上。

“這話，你等着自己跟那小孩兒說去吧。”通過其他烏鴉監視着荊蘭安等人的一舉一動，小烏鴉立在賣藥郎身後的桌案上，翅膀收攏，心裏想着“先是三足金烏再是夷月族，這盛都都快成景國了，可真熱鬧啊。”

“對了，那孩子走之前肯定想來妖市看看，你們慷慨一點，讓小孩長長見識，結份善緣不好嗎。”小烏鴉擡頭看向賣藥郎，眨了眨眼，一臉驕傲的模樣說着。

“好，我等定會好好準備。自我認識您以來，還是第一次見您對一個人類的孩子這麽上心，都要走了居然還要我們準備禮物，真是前所未聞啊。”賣藥郎貼好福字，無奈笑道。這些年他可沒少被小烏鴉使喚，堂堂一個妖醫都快成兒科大夫了。

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妖市十二家店鋪都收到了澹臺燼寫的福字，大掌櫃更是親自去大門口貼對聯，這份緣是結下了，結緣者便是妖市之友，友人來，自然要以禮相待。

更何況他們要是不答應，只怕小烏鴉會挨家挨戶的敲門騷擾，幾年前它追着老饕一個多月，就為了倆青團的名場面，到現在還歷歷在目呢。

“我見過的妖魔鬼怪太多了，那樣幹淨漂亮的小孩兒還是頭回見，可愛得很，見到我這副模樣他都不害怕的，跟他說什麽都相信，弄的我都不敢編瞎話了。你們見到了，一定也會喜歡的。”小烏鴉扇扇翅膀，誇起自家小孩兒來毫不吝啬，仿佛那人是什麽天上星，水中月，怎麽看怎麽好。

“是是是，我等定會翹首以盼，以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