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21 章 人間篇：解靈、幽冥、雙心燃

人間篇：解靈、幽冥、雙心燃

正月初七，陰天，有雷

這一日從早上開始便是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分明是白天，卻陰郁的像是晚上，還時不時有悶雷乍響，驚得鳥獸歸巢，山林靜谧。

昏暗陰森的草叢樹林間，兩個迅疾的身影飛馳而過，前者青綠細長人身蛇尾，後者白底黑紋形似虎豹，這兩個正是曾追着葉夕霧滿山林跑的蛇妖，和被蛇妖霸占了老巢，找到新靠山的白虎。

白虎今天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引蛇出洞，這個任務被它大清早的對着洞口一聲咆哮達成了，所以剛開始，是憤怒的蛇妖追着白虎跑。

兩只妖怪對自家門口的一畝三分地十分了解，蛇妖追白虎時，被白虎引到了獵人布置好的陷阱前，蛇妖憑借靈敏的嗅覺繞過了陷阱，還沒來得及洋洋得意，就見烏鴉攜帶着火符直沖而下。

一聲爆炸之後，蛇妖滿地打滾，好不容易撲滅了身上的火，就見一對虎目怒目圓瞪，一聲咆哮後，追擊者與逃跑者身份互換，于是，就發生了開頭那一幕。

随着虎嘯山林的聲音越來越近，位處林間空地上的澹臺燼看看地上歪七扭八的陣法，擡頭望向樹上遠眺前方的時月，忍不住問道“你确定這能抓住那只妖怪？”

“抓不住，那只是我照貓畫虎弄得障眼法，真正的大殺器是你啊，小孩兒。”時月站在古樹枝頭翹腳看着山林裏的你追我逃，笑得不亦樂乎，踏前一步衣袖翻飛，像蝴蝶一樣飄然落地，伸手握住澹臺燼下意識擡起的手。

“忘了嗎，你的血是妖魔的克星，我要教你的這種符，正适合你用，看好了。”

時月站在澹臺燼身後，取了一滴他的指尖血，握住他的手點着血珠一筆一劃的畫出血色的符咒，符咒畫成瞬間，亮起金色靈光，只待澹臺燼念動咒語，這道符便完成了。

就在此時，天上烏鴉鳴叫，林中猛虎咆哮，一個狼狽的身影竄出樹林，不管不顧的向澹臺燼所在方向沖來，似乎想要吞吃掉他們來治愈自己。

慌不擇路的蛇妖踩中陷阱，地上陣法亮起，一條條金色的鎖鏈從陣法中升起，纏繞困鎖住蛇妖的身體，蛇妖在陣中顯出原形，蛇尾敲打地面，引起陣陣地鳴，臨時布置的陣法在地面顫動中移位，維持鎖鏈的金光若隐若現。

澹臺燼面對直起身兩人高的大蛇，目光平靜，無波無瀾，他垂首看着掌心懸浮的紅色符咒，口中念動“幽冥無影，萬物解靈，去。”

紅色符咒脫手而出，化作一道紅光直擊蛇妖，眨眼間滲入蛇妖體內，蛇妖一瞬失神，額頭浮現出金藍色的火紋，一股來自無間的烈火自內向外灼燒着身軀，蛇妖在炎炎烈火中發出慘烈的嘶鳴。

火焰自上而下聚集到腹腔，凝聚成一只火鳥，火鳥沖破它的喉嚨飛出，展翅化身為玄鳥，帶着被蛇妖吞食的不得解脫的靈魂，飛向幽冥淨土。

蛇妖靈力潰散，倒地喘息，身形比之方才縮小了一大圈，金色的蛇瞳緊盯着傷它至此元兇，目光陰冷。

澹臺燼沒想到自他之手畫出的血符竟有這等威力，他看看自己的手，轉頭看向時月，表情即震驚又好奇“這是什麽符，竟如此厲害。”

“我給它取名叫惡靈符，也叫解靈符，是專門對付這種邪惡、貪婪，為了一己私欲而作惡多端的家夥。

它們用什麽方式殘害生靈造下罪業，就會以相同的方式自食惡果。

你的血正好加持了符咒的力量，這一下就增強了不只多少倍，我準備的後手都沒用了，不愧是妖魔克星。”時月解釋的同時，還不忘誇獎澹臺燼。

“也就是說，只對惡者有效？”澹臺燼一下子抓住關鍵詞，追問道。

“是啊，萬物有靈，自有法度，違法者，天懲之。所以這符咒啊，對付惡貫滿盈的人最有效。面對純善之人或心無惡念之人，就無用了。是不是很厲害。”

正經不到三句半，時月就露出一副求表揚的模樣，眼睛閃閃發亮的看着澹臺燼，笑的像花兒一樣燦爛。

“很厲害，也挺适合我。”澹臺燼笑着回應，畢竟他身邊從來不缺少惡人，學了這種符用于自保是沒問題，想要威力小一點，也可以用朱砂代替鮮血。

就在此時，方才還奄奄一息的蛇妖突然暴起，龇牙咧嘴的沖向澹臺燼，身體在前沖中逐漸縮小，最後變成一條竹笛長短的小青蛇。

一只烏鴉從樹上飛下來，一個俯沖猶如離弦之箭，從澹臺燼身旁飛過，抓起青蛇撞到樹上，鳥爪刺入蛇身七寸處，将青蛇牢牢釘在古樹上，動彈不得，青蛇掙紮了一會兒，就氣空力盡咽氣了。

自始至終，澹臺燼都未挪動一步，甚至連聚集妖力操控鳥獸都未做過，他就是這樣相信着眼前人，相信着時月所告訴他的一切，裝作沒有發現，這個人身上隐藏起的斑駁裂痕。

“雖然這蛇妖是催熟的，但這千年妖丹還是很補的，你是想現在吸收還是先收了留作後手？”時月伸手召來烏鴉，接住已死的青蛇，靈火燒去蛇身，只留下翠綠色的內丹，他将內丹遞給澹臺燼，所謂物盡其用，力量無正邪，端看使用人。

有小蝴蝶在，倒也不用擔心澹臺燼吸收妖丹時會遭遇反噬，只是觀這天上的雷，怎麽越看越不詳呢。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應，時月剛瞧着這天空不詳，就有一道驚雷當頭劈下，他眼疾手快的推開澹臺燼，硬生生接下這道雷，腦中褪色的記憶被雷電催化，複原上色，他看着雷擊中崩裂的軀體，再看看頭頂積蓄的悶雷，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是我的雷劫啊。”

傾世之玉的反噬加上他這非生非死之人，滅神紫雷不劈他劈誰，怪只怪他重要的事都忘了，真是夜路走多，撞到鬼了。

“時月。”澹臺燼被推離了兩步，眼睜睜看着他身上的裂痕，臉上露出罕見的驚慌，他想要上前，卻撞上了對方設下的結界。半球形的結界上流動着金色的符文，将澹臺燼牢牢保護起來。

回過神來的時月對着澹臺燼眨眨眼，暗戳戳的直指心口，不言不語，眼神飄向後方，似在戒備着身後的什麽人。

“我還當你是個什麽妖魔鬼怪，敢跟殿下作對，原來是個不容于世的怪物，我今日除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符玉自山上飛身而下，落到時月身後，甩動拂塵，一臉冷笑的出言嘲諷。她也看出了這雷劫絕不尋常，只要這人一死，結界自碎，澹臺燼孤掌難鳴，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澹臺燼反應過來，平心凝神，通過體內的小蝴蝶與時月意識相連，他聽到了對方的叮囑“這雷不尋常，你先把妖丹吸收了，別出結界，也別出聲，乖。”

“那你怎麽辦？”澹臺燼在心裏急問，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只能看着時月為了他對上符玉，天上的悶雷如鐘鼓般不斷敲擊着他的心。

時月散步似的繞着符玉走，漆黑的煙霧從四面八方襲來，逐漸将他們籠罩在內。

“怎麽，你家殿下夜裏不發瘋了，不做噩夢了？讓你有功夫跑到我這裏來大放厥詞。”時月轉過身，恰到好處的擋在澹臺燼和符玉中間，似笑非笑的看着瞬間變臉的符玉，眼裏全是幸災樂禍。論捅人心窩子的本事，他可從來沒輸過。

他的話，就是變相承認了，澹臺明朗的異狀正出自他之手。這拉仇恨能力可謂一流。

澹臺明朗自那日大船上歸來後，夜夜噩夢，呓語不止，不過短短數日，已形若枯槁，憔悴虛弱，符玉用盡方法也只能緩解一二，面對害她家殿下夜不能寐的家夥，符玉自然不會放過。

這一刻起，時月的威脅超過澹臺燼，成為符玉必殺之人，她強忍怒火開口“先生有此大才，跟着一介質子實在可惜了，何不棄暗投明，我家殿下求賢若渴，定會不計前嫌，重用先生。”

“咬過主人的狗我可不敢養，這不是澹臺明朗說的嗎，小姑娘年紀輕輕的，記性怎麽這麽差。”時月出言諷刺，話裏話外透露着他對澹臺明朗的不屑，他是真的看不上對方，單論顏值那人就輸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今日就除了你這妖孽。”

符玉殺意外露，左手符咒右手拂塵，拂塵化鞭擊中符咒，符咒化作數個火球如離弦之箭射向澹臺燼，時月一招手，黑霧凝聚成口袋吞沒了火球，符玉借機近身纏鬥。

兩人交戰之時，又有幾道雷擊落下，符玉每次都會放棄攻擊抽身離去，時月像是沒有痛覺一樣毫不在意，還反過頭來追着符玉打，誰讓他是真的沒痛覺呢，雷劫再厲害也劈不死已經死去的人。

只是可惜，這傾世之玉與他相克，越是使用，身體潰散的越快，只希望那小蝴蝶盡快與澹臺燼融合，這樣即便他消失了，小孩兒身上也有層保護。

落雷之下，時月的身體開始霧化，已有消散的跡象，只因天色昏暗，符玉并未發覺異樣，但觀戰的澹臺燼卻敏銳的察覺到了。

澹臺燼捂着發燙的胸口，生平第一次，他渴望擁有力量，可以保護重要之人的力量。

“我想救他。”

藏于心中的小蝴蝶感應到了澹臺燼的願力，純粹真摯的善念喚醒了玉石之心潛藏的力量，雙心共鳴，金色波紋蕩漾開來，結界自內向外崩碎消失。

戰中兩人同時停手看向澹臺燼，不同于符玉的震驚，時月眼中滿是驚喜與興奮，小蝴蝶承認他了，澹臺燼安全了。

澹臺燼額心燃起金藍色的蝶紋，他的身體自下而上升入高空，幽藍色的冥月在身後浮現，伴随着潺潺流水，生靈止息。

一雙眼眸緩緩睜開，視界在這一刻一分為二。

左眼所見皆為本相，看生靈見白骨，觀草木見枯榮。

右眼所見皆為表象，山石不變，日月星移，靈魂聚散。

澹臺燼再一次進入了空靈境界，感受到了與天地，與自然，與生靈萬物，共鳴、共享、共生的心靈世界，那是一片寂靜無聲，廣袤無垠的天地，其名為世界盡頭。

“幽冥之前，萬物無形，諸邪避退。”

他低眉垂目，不悲不怒，冷漠俯瞰地上生靈。

手一擡，玄鳥自掌心凝結飛出，迎面飛入動彈不得的符玉體內。

符玉頓感五髒六腑如火焚燒，口嘔鮮血，單膝跪地，一臉驚恐的看着半空中的澹臺燼，恐懼感由心而生，她強忍着靈魂灼燒的劇痛用傳送符逃離此地。

澹臺燼飄然落地，與時月面對面站立，相似的面容，不同的氣質，一黑一白，猶如蝴蝶雙翅，亦如鏡中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