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20 章 人間篇：七日、抉擇、蝴蝶心

人間篇：七日、抉擇、蝴蝶心

澹臺燼不會做夢，當他在一片海浪聲中睜開眼時，他便知曉，自己這是墜入了誰的夢裏，或者說，是誰的記憶裏。

“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一只手輕輕的撫摸着他額頭，那感覺溫暖又令人懷念，他坐起身來，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是你說想來東海看日出的，怎麽，忘記了？”那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的語氣中帶着幾分笑意，他擡頭望去，看到的是模糊人影，他揉着眼睛想要看清對方，仍然只能看到金色鱗甲和水藍色的披帛，他看不清那人的臉，一顆心燙的發顫。

他張開口想說我不是他，喉嚨裏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的耳畔響起了陣陣海浪聲，金色的曙光點燃了整個海面，晨光穿透雲海照射到身上，他遙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陽，無知無覺的落下了淚。

“別怕，你的人生會經歷三場夢，夢裏有你尋求的一切答案，夢醒之後，才是你人生真正的開始，未來如何，在你一念。”

“現在，你該醒了，澹臺燼。”

天剛蒙蒙亮時，澹臺燼醒了，一睜眼就看到一只小松鼠正往他身上丢果子，低頭一看，他懷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堆花花綠綠的野果，身子一動，幾個果子滾落下去。

時月伸手接住小青果，放在衣服上擦了擦遞給澹臺燼。

“嘗嘗吧，甜的。”

澹臺燼拿過果子咬了一口，甘甜多汁，确實好吃，他吃這果子想起方才的夢，初醒之時印象深刻的夢，如今已經模糊不清了，好像有人對他說了什麽，他卻什麽也沒記住。

時月讓澹臺燼先吃果子幾個果腹，前面有間破茅屋，走上半日就能到，晚上可以去那裏生火取暖。

小孩兒吃果子的時候，時月用小樹枝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地形圖，通過鳥獸送來的訊息，畫出幾方勢力所在的位置，戳着中間靠河的位置給澹臺燼看。

“這裏是我們當前的位置，這邊是澹臺明朗的手下，熟悉地形，人員也多，屬于撒網式搜尋。這邊是蕭凜帶領的潛龍衛，大都集中在這裏，暫時沒有大動作。我留了訊息給廿白羽，若他們僥幸脫困，應該會到這個位置尋你。”

“走哪條路回夷月族最快？”澹臺燼扔掉果核，也學着時月的模樣拿起小樹枝擺弄着，目光一刻不離的看着時月。

“水路，可惜我們沒船，此路不通。走陸路的話這條路最近，沒什麽阻礙的話，七天就到了。”時月在地圖上又畫出一條小路，指給澹臺燼看。

“你還有幾天？”澹臺燼看似無意的問起來，樹枝在他手中來回搖動。

“也是七天，若沒有傾世之玉，撐不過三天。”時月平靜地回答，他現在的狀态本就猶如回光返照，澹臺燼不可能沒有察覺，只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裏，他能多為這小孩兒做一些事。

“你…會死嗎？”澹臺燼第一次移開了目光，看向手中的樹枝，心情瞬間跌入谷底，剛說完喜歡他，便要離他而去了嗎。

“身死魂散，若是人的話就真的死了。可惜，我不是人。元神在幽冥川裏滾一滾，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一個嶄新的老鬼。不過這一次，我想整點不一樣的。”時月扔掉樹枝，偷偷看了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孩，用輕松的語調埋下希望的種子。

“不一樣的？”澹臺燼被時月的話吸引，拿着小樹枝請戳地面，依然不看人，只是暗淡的眼眸裏亮起星辰微光。

時月擡頭看看天，陽光正好，适合散步，他站起來轉身對着澹臺燼伸手，對着總算舍得賞臉看他的小孩兒笑了笑說“邊走邊說吧，趁着天亮路還好走一些。”

“好。”澹臺燼握住他的手，慢慢站起來。

兩人并肩走在綠樹林陰的深林裏，聽着鳥鳴，聞着花香，看着小動物從身邊飛奔而過，真的就像散步一樣，絲毫沒有被多方人馬追擊尋蹤的緊迫感。

“我不喜歡幽冥川，即便那是我的誕生之地，每次回去，我在人世經歷的一切都會被洗去，無論多想記住的事，最後都會忘記，這些年以來，我忘記了太多太多了。所以，我一直在尋找，不會忘記你的方法，終于，我在你身上找到了。”

時月擡手看着陽光從指尖灑落，即便他感覺不到溫暖，也覺得身心舒服，他跳着腳從樹上摘下了兩個紅彤彤的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嘎吱啃了一口，确定能吃後，将另一個果子遞給澹臺燼。

“我身上？”澹臺燼拿着果子沒吃，愣愣的看着捏着他臉頰笑的時月，不明白他所說的意思。

“半枕山中，小蝴蝶認可了你。從昨日到現在，它沒有任何的異動，這就證明，即便我不在了，它也會代替我好好的保護你。”

時月指着澹臺燼胸膛裏浮動的蝴蝶玉心，将它稱作小蝴蝶，他上前兩步，轉過身背對着陽光，張開雙手，笑得天真而燦爛。

“小孩兒，那是我的心，我把它交給你了。那裏面有我們相遇至今的全部記憶。他日重逢之時，記得還我哦。”

“這是，你的心？”澹臺燼聽得滿目震驚，手按在胸口上，感受着胸膛之中散發着微光的黑白玉蝶，怎麽也想象不到，這竟是一個人的心。

早在半枕山中，時月就将這顆心交給澹臺燼了，如今，又是如此。這顆心除了保存記憶外，更重要的使命是保護澹臺燼，保護這個脆弱幹淨的小孩兒。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愛護，即便是石頭也會感動落淚的。

“無論多久，無論艱難，我都會順着這顆心回來找你，你願意相信我嗎？”時月走上前，捧起澹臺燼的臉，目光真誠熾熱，這是他給小孩兒的一個跨越生死的承諾。

“我願意，你要快點回來。”

澹臺燼站在原地靜靜的落淚，情絲剛剛發芽的小孩兒，還不懂的如何表達這突如其來的情緒，這積壓在胸口的情感是高興、喜悅還是悲傷難過，他不知道。

從這一刻起，時月不止把心寄放到澹臺燼這裏，他自己也被澹臺燼打包裝進了心裏，不管他是人，是鳥，還是孤魂野鬼，統統不重要。

“這就感動哭了啊，誰家小孩兒學會掉金豆豆了。”時月笑着，輕輕擦去澹臺燼臉上的淚珠，伸手抱住這個一臉脆弱的小孩兒，安撫性的拍拍他後背，語氣溫柔的像在哄孩子。

“不開心的說完了，來說點當務之急的事吧。小孩兒，烤魚和烤果子，你想吃哪一個？”

回應時月的，是敲打後背的輕輕一擊，像是在責怪他破壞氣氛，又像是小孩兒在撒嬌。

“一下，那就是烤魚了，我抓魚，你烤魚，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該交代的事交代完了，沒有後顧之憂的時月又恢複以往狀态，天大地大，心寬最大，反正還有七日，得過且過呗。

澹臺燼和時月有沒有吃上烤魚暫且未知，心系任務，勿忘初心的葉夕霧，得知澹臺燼出逃後，也留了書信離家出走，一路緊趕慢趕的來到盛景兩國邊境。

人生地不熟，又饑腸辘辘的葉夕霧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剛進去，就看到一個尾巴比人粗的蛇妖正在吃人。

一張雷符下去，人解救了，蛇妖怒了，晃着尾巴攻向葉夕霧。

葉夕霧一路逃逃追追好不容易甩開蛇妖，轉眼又踏入了景國搜尋隊的包圍圈，被刀架脖子逼問澹臺燼下落，還沒等她說什麽。又有一方人馬從後面殺了出來，正是蕭凜率領的潛龍衛。

蕭凜帶着潛龍衛前往查探，機緣巧合下，救了被包圍的葉夕霧。

劫後餘生的葉夕霧一見到蕭凜，心中一喜，詢問蕭凜他們怎會在此，蕭凜問了葉夕霧同樣的問題，他們都在找澹臺燼，但誰也沒找到澹臺燼。

本就有意放過澹臺燼的蕭凜，轉頭讓潛龍衛集合，停止搜尋，帶上地上的景兵屍體回去複命，同時送葉夕霧回家。

葉夕霧這情形隐隐猜出蕭凜的打算，只能配合着跟他一起離開了，準備另找機會再跑路。

借由樹上的飛鳥視線，看到了全程的澹臺燼意外發現蕭凜居然放過了自己，他不知道這是欺君罔上、縱虎歸山嗎，他知道了，可他還是這麽做了。這就是蕭凜啊，是宅心仁厚的六皇子。

飛鳥遠去，視野回歸，澹臺燼垂目看着手上的烤魚，轉動樹枝翻了個面，想起往日種種，他在心裏說着“多謝。再見了，蕭凜。”

炊煙袅袅，帶着烤魚的香氣飄到屋外，蹲守在茅屋外的大貓發出嗷嗚的叫聲，倒騎在它身上的時月，正揪着老虎尾巴剃毛，剃完毛，再給光禿禿的尾巴上藥包紮，最後還學着澹臺燼打了個花結。

“你啊，也就是運氣好碰上了我們，要是遇到那兩方人馬，現在已經四抓朝天成戰利品了。”

時月轉過身拍了拍黑白相間的大虎頭，大白虎慫慫的趴到地上，要不是為了躲避景盛兩國的追兵，他們也不會繞道走，要不是澹臺燼耳朵靈聽到了貓叫，他們也不會在叢林裏發現這個可憐巴巴的大家夥。

誰能想到，號稱叢林之王的白虎會被不起眼的野兔差點咬斷尾巴，即便将來傷好了，毛長齊了，這段記憶也将是大白虎往後餘生抹不掉的黑歷史。

“你說的那個雀占鸠巢的蛇妖真的有那麽厲害？”

聽到這話，白虎龇牙咧嘴的低吼，控訴着那千年蛇妖有多兇殘多可惡，那蛇妖本在山林裏清修，不知怎的忽然開葷了，它先是吞吃附近的小妖怪，覺得不過瘾，就開始吃人，還專挑善良單純的百姓下手，特別是小孩兒，白虎曾經壞了蛇妖的好事，蛇妖從此記恨上了它，梁子就此結下。

“放心吧，那只妖怪活不過這兩日。”

時月想着這般兇殘倒是好事，殺起來不用留情，澹臺燼也正需要補充妖力，他眼珠子一轉，從白虎身上跳下去，蹦跶着趴在窗戶上，上半身探進屋裏，對這裏面老老實實烤魚的澹臺燼笑道。

“小孩兒，明天我們去除妖吧。我也教你畫符。”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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