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14 章 明主
明主
蕭滿本想在許府用了晚膳再回,但太傅說最近永安流行過午不食,他們府上也很愛跟風,晚上一般都不吃,也不值當為她一個再開火,讓她還是回宮吃,于是蕭滿便只能走了。
還沒進門蕭滿便看見陸忘珩站在升平宮門口等她,蕭滿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耐心問道:“陸公子所來何事?”
陸忘珩笑嘻嘻的,似乎根本沒有傍晚馬車上聊帝位的那回事兒,不答反問:“殿下用晚膳了嗎?”
不等蕭滿回答,陸忘珩便說:“臣還沒吃,想跟殿下一起吃,殿下不會不同意吧?”
蕭滿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那陸公子就在這兒吃吧。”
陸忘珩很驚喜,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了,因為蕭滿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轉了個身,走了。
陸忘珩急忙上前拉住她,問道:“欸,以明你去哪兒啊?”
蕭滿一本正經,好像不是故意的一樣:“去九平宮,陸公子自便,不用拘束。”
蕭滿說完便趁着陸忘珩沒反應過來就走了,而陸忘珩愣了一下,想要追過去卻被稻夜攔住了,稻夜憋着笑道:“陸公子,快請吧,待會兒宮門落鑰可就出不去了。”
陸忘珩哀嚎一聲,這陸公子的待遇可比舊太子差遠了啊,不僅飯不能一起吃了,連住都不讓住了?
他現在只能說是慶幸,自己高瞻遠矚,真的買了個差不多能直接入住的小院子,唯一的缺點就是稍微遠了點,和傳聞裏的那位二公子是鄰居,主打的就是一個便宜。
升平宮選址的時候是占了東宮的地,後來再立太子,便只能在升平宮北邊的空地上挨着建了新的東宮,是以若是要去皇子們的住處,升平宮反而會比東宮更方便些。
蕭滿很快就到了九平宮,她本打算同五皇兄一道用晚膳,沒承想竟然得知五皇兄獨自在屋頂上喝酒。
蕭鴻身體一直很不好,現在蕭滿合理懷疑,這大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
蕭滿到正殿門口一看,五皇兄着實灑脫,正自己拎着一個小酒壺坐在屋頂上吹冷風,蕭滿看了半天,也沒見他喝一口酒。
所以其實只是借着喝酒的由頭去屋頂上吹風嗎?
蕭滿腿上有舊傷,爬不了高處,她也實在沒有興趣當着一群宮女太監和侍衛的面去爬屋頂,于是便随便指了個人,讓他上去把五皇兄喊下來,說她來找他一道兒用膳,讓他想喝酒就下來喝。
五皇兄從屋頂上下來之後,二人簡單打了個招呼,便進去屋裏用膳,蕭鴻對于吃不吃飯倒是沒什麽意見,但總不能餓着蕭滿。
二人進屋之後,屋裏已經擺好了飯菜,蕭滿剛坐下,便看見許曼曼親自端了一盤菜走過來,于是蕭滿又站了起來從她手裏接過盤子:“滄王妃安。”
“公主殿下。”許曼曼也對她點了點頭,卻沒把盤子順勢遞給蕭滿,而是直接放了下來,又同蕭鴻道,“夫君與殿下吃吧,妾先前吃過了,便先退下了。”
蕭鴻點頭,又與許曼曼說了幾句不痛不癢叮囑她注意身體的話之後,許曼曼便走了。
蕭滿也松了口氣,她倒不是怕這個王嫂,只是她們兩個之間的輩分實在是不尴不尬,按着蕭鴻的關系,蕭滿要喊她一聲王嫂,但蕭滿的老師許太傅,又是許曼曼的祖父,這樣說來,蕭滿還要比她大上一輩。
蕭滿也不知道當初父皇是怎麽想的,非要給這兩個人賜婚,難道就憑着皇後一句“倆人合适”嗎?
總之就是因此,在蕭鴻和許曼曼兩個人成親之後,蕭滿便一直喊她“滄王妃”,許曼曼也只喊她“公主”或“殿下”。
許曼曼走後,蕭滿稍稍放松了一點,讓所有随侍都退下之後,她才開始吃飯,吃了幾口飯,蕭滿注意到蕭鴻只是喝酒,一口飯菜都沒有動。
但是她沒說什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蕭滿才放下筷子開口問道:“皇兄病了?”
“你怎麽知道?”蕭鴻有點驚訝,然後笑道,“也不是什麽大病,受了點風寒,已經好了。”
蕭滿是不信他這麽快就好了的,以往五皇兄受了風寒,哪回不是要一連病個幾個月。
而且回回皇後都當他快死了一樣地治,大張旗鼓地找神醫、祈福,蕭滿甚至有好幾回都聽說皇後為了五皇兄哭紅了眼,她那麽一個向來冷靜的人,也就只有為了五皇兄才會這樣。
不過今日親眼看見五皇兄在屋頂上吹着冷風喝着酒,蕭滿才知道,皇後找神醫也好、祈福也罷,都不如找個人專門看着五皇兄,讓他也愛惜一下自己那風一吹就倒的身體,別動不動就往屋頂上爬來得好。
不過蕭滿可沒說那麽多,因為她知道自己說了也沒什麽用,而且她今日是來“擇明主”的,自然不會管這些閑事。
蕭滿甚至還給蕭鴻倒了一杯酒:“今日與江大人出城,遇見陸家小姐,她同我說的。”
蕭鴻把酒喝了,蕭滿沒敢給他繼續倒了,怕喝多了傷身體。
她其實在太傅家裏就想清楚了,既然陸忘珩無所謂這個帝位,她一個做臣子的也沒什麽可說的,只是她已經走上這條路,也成了陛下權衡之術裏不可或缺的一環,輕易回不了頭脫不了身了。
倒不如扶持一個有仁心有能力的君主,也許到那個時候,她也能像陸忘珩所說的,放下過去了。
蕭鴻是她想到的第一個人選。
他是嫡子,有皇後幫扶,又有野心有能力,更可貴的是他有一顆憐憫之心,在乎百姓,就算比不過她幻想中的那個李望珩,至少也會比當今陛下更像一個明君。
其實對于未來陛下的人選,對于她的身份而言,她第一時間應該想的是定遠王一家,畢竟往前追究,如今的定遠王也是當初的皇長子,她若要光複舊朝,定遠王和世子是最好的人選。
只是當初李二公子在邊疆征伐,為了博一個名聲竟然敢殺良冒功,這幾年李晚入京為質,蕭滿幾次接觸,又覺得他有大将之風,不該是草菅人命之人,不得不懷疑當初殺良冒功是他背後那兩個人的主意。
後來此事敗露,他父兄二人将李晚綁到京城來做了質子,竟然還能在百姓中得一個大義滅親的名聲,這更讓蕭滿懷疑,定遠王這一支是權欲熏心、不擇手段。
而除了李氏,在她的那些兄弟之中,與她最親待她最好的便是蕭鴻了。
她第一個來找蕭鴻,除了那些說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得不承認是有私心的。
她剛入宮的時候,陛下待她也未見得多麽好,而皇後從來只當她不存在,那時候只有蕭鴻會處處護着她,縱然他在這宮裏也沒有多大的權力,卻總是不惜一切也會保護她。
甚至當初長秋宮走水,只有他在得知此事後認認真真去查了前因後果,暗地裏叫她知道這些真相,為此不惜與當時勢頭正盛的大皇子唱反調,私下裏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而他做的這些事情,每每是瞞着蕭滿的,若不是蕭滿在有了暗衛之後去探查過往的那些事,怕是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了。
蕭鴻待她,便是嫡親的兄長也未必如此了。
“皇妹前來所為何事?”蕭鴻出聲打斷了蕭滿的沉默,她如今有監國之權,上趕着請她吃飯的人應當多如牛毛,她也不必像以前那樣來他這裏搭飯,何況政務之事多且雜,若她來此無事,有這空閑幹嘛不好。
蕭滿想了想,說道:“今日出城也聽陸小姐說,城裏的糧商開始囤糧不肯賣,便想來問問皇兄有沒有什麽法子。”
蕭鴻一驚,蕭滿從來沒問過他這些。
他知道蕭滿近幾年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攬權,可從日常相處中又清楚她不是個醉心權術的人,便想着她背後恐怕還有旁人。
只是他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蕭滿若是不為自己,又會為了誰去費這番心思。
他也曾想過暗中查探,但又避不開蕭滿那些暗衛的眼,不願與她沖突,最終也不了了之了。
如今她突然來問他這樣的問題,是有些蹊跷了。
蕭鴻斟酌着詞句答道:“皇妹想怎麽辦?”
蕭滿沒什麽具體的經驗,大大方方說了自己的想法:“汴州今秋顆粒無收,京城糧倉儲糧不足,還要供戰,若糧商執意不賣,只好查封他們幾個倉庫。”
蕭鴻聞言搖了搖頭:“他們哪個沒有後盾,你可莫要把人得罪遍了……咳咳……咳”
蕭鴻沒說完便咳嗽起來,蕭滿急忙站起來給他拍了拍背,讓他順順氣。
蕭鴻咳了好一陣,好不容易平複下來,便接着道:“你是不怕得罪了人,可日後難民都安頓好了,那些糧商的糧倉你還不還?”
蕭滿一下就聽明白了,她要是沒什麽正當理由就去查抄那些糧商們的糧倉,一時倒也能壓下去,可等陛下回來卻未必。
日後若是将糧倉再還給糧商,他們指定覺得先前委屈,要鬧,鬧起來百姓的日子自然難過。
若是她不還,那他們也許就覺得京城難混、又丢了糧倉,再不肯做京城的買賣,這京城日後的糧食壓力便會很大。
因此一時半會兒,這些商販還得罪不起。
蕭滿低頭問道:“那皇兄覺得,應該怎麽辦?”
蕭鴻再三确認:“你真要問我嗎?”
這可是個博名聲的絕佳機會,升平宮裏的那些幕僚,個個都有好主意,她本來不必舍近求遠,非來問他的意見。
蕭滿笑道:“皇兄心系百姓,問你想必不會錯。”
蕭鴻雖然不知道蕭滿為什麽突然将目光轉向了自己,但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個好機會,于是他認真分析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天災人禍,江大人自然也是心系百姓之人,可是這回對着這些難民,戶部怎麽就束手無策,非要你親自出面拿個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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