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4 章 驸馬
驸馬
這倒不是敬不敬重的事情,而是“以明”這二字,并非陛下親自取的那個表字,而是蕭滿曾經在燕京時用的名字。
時人只知公主十七歲以前久居深宮,卻不知她剛一出生便被皇後私下送出宮外撫養,直到五年前才被接回宮中。
德中至今還記得公主出生那天陛下喜憂參半,只是授爵封地的旨意剛下便得知小公主被皇後私下送走了,轉眼又變成了驚怒。
德中不知道皇後同陛下說了什麽,但後來陛下在宗室中找了個女嬰,代替小公主在宮中活了十七年。
所以,陛下對于公主舍棄了他親自取的表字而選了曾經在燕京的名做字這一舉動,很難不介懷,以至于每次聽到都要皺一皺眉頭。
久而久之,京城中人提及公主殿下,寧願喚其“成安”,也不敢提半句“以明”。
德中見陸忘珩過來,便也放下了先前的話頭,先贊嘆了他一番:“陸公子,可還記得咱家,公子是越發儀表堂堂、玉樹臨風了,難怪殿下見了也心喜。”
“記得記得,”陸忘珩道,“德中公公嘛,您來是有事兒?”
德中道:“是有喜事兒,正要告知殿下。”
見蕭滿也點了點頭,沒有避着陸忘珩的意思,德中便接着說:“陸公子近日為赈災辛苦,陛下想着您二人也是兩情相悅,不能讓這事兒耽擱了,便讓禮部籌備,擇吉日成婚,儀制章程上,殿下若有什麽需要盡可同禮部講。”
“倒真是喜事。”蕭滿說了一句,然後看了看陸忘珩,問他是什麽想法。
陸忘珩見狀笑道:“可不是嘛,我同殿下身份地位相貌性情乃至八字命格無一樣不合,簡直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啊。”
“哦,還有一事。”德中再次看了看蕭滿的眼色,見沒什麽異樣便繼續道,“趙家的小公子趙青,殿下聽說過嗎?”
蕭滿一聽這個名字便明白了,趙家是前太子生母的氏族,太子被廢,陛下是要安撫一下趙家,提拔一個無功業之人到她這裏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于是蕭滿笑道:“自然聽過,能文善武,是不可限量的人才,本宮十分看好他。”
德中接着道:“陛下也十分看重趙小公子,便想提拔他做公主親衛,讓奴才來問問殿下的意思。”
公主親衛?
蕭滿只知道太子親衛,那是大臣子弟入東宮步仕途的手段,是太子要培養的效忠于自己的新臣。
父皇是真的把她當太子了?還是一個無心之舉?
電光火石之間蕭滿想了很多,但是最終她只是壓下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笑道:“本宮聽父皇安排。”
“那咱家這就去回禀陛下,等中書門下把诏書拟出來,要不了多久,小趙大人便會來升平宮任職了。”德中見陸忘珩待着不走,應該是有事要說,便沒有多留,同蕭滿告退。
“好,公公慢走。”蕭滿道,“稻夜去送一送。”
德中同稻夜走後,陸忘珩便道:“以明,赈災一事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對啊。”
蕭滿問他:“你今早沒收到消息,說汴州今夏沒有旱災嗎?”
“收到了。”陸忘珩道,“只是大多數蝗災前有大旱罷了,也沒說沒有旱災就沒有蝗蟲。我猜殿下還要問我怎麽沒收上蝗蟲來,汴州那邊的刺史說了,路途遙遠,等蝗蟲運過來都臭了,幹脆就地埋了。”
“有點道理。”蕭滿慢悠悠地贊成了一聲,又問道,“本宮還聽聞,以前蝗災百姓會大量修建蝗神廟,以求讓蝗蟲趕快離去,不要再吃莊稼,這回也建了嗎?”
“那我倒不知道了,以明不是連祭祀都不去的嗎,怎麽還關心起蝗神廟的事兒了。”
蕭滿當然半分不關心蝗神廟,但是這麽多巧合加起來都沒讓陸忘珩起一點疑心,或者是起了疑心卻不肯進一步去查一查今年被“蝗蟲”吃了的糧食哪去了,實在不是她所期望的樣子。
蕭滿頓時覺得自己就是活生生一個“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典範,白費了這些心思。
蕭滿看着陸忘珩,不死心地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去祭祀嗎?”
“這我聽人說過,二十二年的時候你去天壇祭祀,百姓圍觀踩死了人,可見以明風華絕代,大家都想看一看。”
原來這事兒還能說明她風華絕代嗎?
蕭滿搖了搖頭:“汴州剩下的事,你不必再管了。”
另一邊稻夜送德中出門,待走遠了一些稻夜問德中:“公公,陛下這是怎麽這時候要公主成婚了?本來也不急這一時吧。”
德中壓低聲音笑道:“還能怎麽,二公子昨日入宮了,在陛下跟前誇贊了陸公子一番,又提及陸公子現下在升平宮住着,雖說是未來的驸馬爺,但到底要有個‘名分’,這不,名分嘛。”
稻夜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稻夜回來後,蕭滿和陸忘珩正在正殿裏一起用早膳,她便站在一旁伺候,待陸忘珩走了才将剛剛與德中的那番話說給蕭滿聽。
蕭滿聽完對稻夜說:“着人告訴禮部,大婚請滄王來做主婚人,宴請群臣的規模能大則大,其餘一切從簡,不必來問本宮。”
“是。”
“陸公子要是有什麽要求,也盡量滿足了。”蕭滿想了想,又補充道,“去吧。”
至于二公子,蕭滿想,李二公子在這個節骨眼上搞這些小動作,莫不是以為沒有了陸忘珩,她就會看上定遠王一脈?
可惜的是權勢當頭,陸忘珩是畏懼,李晚是貪婪。誰又能比誰好到哪去?
稻夜出門後,蕭滿叫來一個暗衛,吩咐道:“汴州那邊不必等了,讓人私下去幫幫洛刺史,別露了身份。”
“是。”
“還有,陸忘珩那邊,不用跟着了。”
“是。”
第二天,稻夜拿了一封請柬過來,說是二公子請她去府上赴宴。
蕭滿稍稍一想便知道李晚這是要借機試着拉攏自己,剛在心裏想着找個什麽理由拒絕好,又有一個女官來報,說是公主親衛來永安宮任職了,問她該給趙青安排個什麽位置。
蕭滿于是對稻夜說:“瞧瞧,本宮這兒忙着呢,遣人回了二公子吧。”
“是。”
稻夜退下後,蕭滿又對那女官道:“讓他進來吧。”
那女官出去後,蕭滿在屋子裏等了半天也不見人來,剛要親自去看一看,女官又回來了:“殿下,陸公子攔着趙公子問話呢。”
蕭滿也懶得去看了,便道:“讓他們都進來。”
陸忘珩進門後直接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了,趙青規規矩矩地給她行了禮。
蕭滿見陸忘珩似乎沒什麽要緊事兒,便先問趙青:“你是趙大人的幼子?同你父親做過事嗎?”
蕭滿已經讓人查過他了,趙青的父親趙良,乃是當朝中書侍郎,叔父趙之煥也官至刑部尚書,幾個哥哥各有建樹,蕭滿也曾耳聞一二,唯獨趙青,蕭滿第一次聽聞這個名字便是他要來做她的公主親衛。
可是宿衛儀從,蕭滿都不想給趙青管。
“沒有。”
蕭滿又問他:“那趙大人可曾與你說過,期待你來升平宮做些什麽?”
“沒有。”趙青道,“父親說一切聽殿下的安排。”
蕭滿輕輕嘆了口氣:“可是你看,本宮這裏并沒有設三衛府,本來也沒有公主親衛這個官職在,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安排才好。”
先前趙青連說兩個“沒有”,蕭滿還以為他是個楞木頭,要多費一番口舌他才能領會到自己的意思,沒想到這回趙青識相地回道:“臣自知能力欠佳,對宮中事宜也沒有經驗,但今日入宮偶遇錢大人,聽說文華殿缺一校書郎,臣平日也讀些書,不知殿下覺得怎麽樣?”
文華殿,藏書樓。蕭滿不想讓趙青觸及禁衛事宜,是因為趙家與她的關系實在微妙,而根據她的調查,趙青自小舞刀弄槍,不善文墨,蕭滿當然想讓他改去做個文官。
但是校書郎,這雖然是個文官,官位也比太子親衛低,但卻多是文人起家的美官,往往可達清高顯要的地位,蕭滿在心裏猶豫了一下。
可是再一想,若她因為趙家的關系過度打壓趙青,對他未免太不公平,何況趙青也只是拿着公主親衛的身份去做校書郎的事,終歸也不是真的給他換個官位。
“那便依你的意思吧。”蕭滿對趙青道,然後她又對女官說,“你帶趙公子去文華殿說一聲。”
“是。”
二人走後,蕭滿看向沉默已久的陸忘珩:“陸公子有事兒嗎?”
陸忘珩笑道:“以明,你我馬上就要做夫妻了,我來看看你不好嗎?”
蕭滿笑着點了點頭,但沒說話。
陸忘珩只得說事兒:“我是來問你,你我成婚的事,要不要告訴陸念?”
蕭滿一愣,仔細一想才意識到成親一事牽扯甚多,可是此事乃是陛下賜婚,現在反悔是來不及了。
蕭滿仔細想了想,對陸忘珩說:“還是別讓她來永安了。”
陸忘珩笑道:“你怕她惹禍啊,也是,陸念最會找事兒了。”
蕭滿輕輕搖了搖頭,又問他:“你能讓她不來永安嗎?”
“當然,我還能管不了她了!”陸忘珩信誓旦旦道。
過了一會兒,蕭滿見陸忘珩還不打算走,忍不住問他:“你真要與我成婚嗎?”
這話在陸忘珩聽來是蕭滿的患得患失,生怕他反悔一般,于是陸忘珩連忙安慰她:“你放心,我絕不後悔。”
蕭滿嘆了口氣,說道:“這樣也好,你我成婚,他們大抵會放心不少,刺殺你的人也會少一些。”
陸忘珩只在剛來永安的時候遇到過兩撥刺殺之人,後來他入宮來住,也沒再有刺殺的事情發生。
可是他也知道那其實是因為蕭滿派人暗地裏跟着他,既是保護也是監視,直到昨天那些跟着他的人才消失。
陸忘珩知道那些人為什麽想殺他,但他不懂為什麽成了親會讓那些人放心,然後放過他,于是他問蕭滿:“為什麽?”
蕭滿看了他一眼,然後垂眸道:“将人放在妻妾的位置上,什麽人都會蹉跎,你我成婚,是你在此位上。”
陸忘珩聞言,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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