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 19 章 ☆、(2)
肯,比我們這些凡人要修成仙身容易多了。”
邊玺雲在晉旭腿上翻個身,豎着耳朵偷聽。
“沒興趣。”
邊玺雲一邊在心裏大呼好酷,肩膀上被晉旭拍了把。
偷聽被發現了,他閉着眼把頭埋在晉旭腿間,沒一會兒真的睡着了,周遭斷斷續續傳來說話聲他也沒醒。
作者有話要說:
☆、撞花轎(2)
邊玺雲被人推醒,迷迷糊糊揉着朦胧倦眼,發現衛正已經回來了,他帶回來大張綠葉包着的水。
邊玺雲口渴得不行,嚷嚷着要先喝。
晉旭便喂到他嘴邊。
嘴唇剛要碰到清水,晉旭臉色一變,一巴掌把水全打翻,全落在邊玺雲腿上,他叫道:“師父!”
“怎麽了?”衛正上前。
“水不對。”
不用晉旭多說,衆人都聞見空氣裏有股怪味,說不出的難聞。在寺外漫山遍野都是這種味道,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同,但現在寺廟裏沒有外頭那股味道,晉旭臉色很難看:“屍味。”
衛正有點無語了:“是山裏的泉水,看着沒什麽問題,清澈見底……”
“那你喝!”邊玺雲大叫道,滿面敵意地看着衛正。
“嚷嚷什麽,有本事自己出去找,坐享其成脾氣倒大。姑奶奶不耐煩給你找第二次。”湯圓将裙子攤開,就地一坐,白蝴蝶繞着她飛圈子。
“自己找就自己找,師父。”邊玺雲抓住晉旭的手,晉旭一看天都黑了,不太想出去,于是安慰道:“明天一早就出山了,忍忍。”
“不喝水免得找茅廁,這裏沒有茅廁。”樂問淡淡道。
“哦。”邊玺雲不高興地鼓着腮幫,不好再說什麽,餅子吃兩口也懶得再吃,吃了沒水喝簡直是找罪受。
入夜,衛正負責把大殿裏的墊子都拖出來拼在一起,一個人四個墊子。
衛正和晉旭兩人都是墊子墊到大腿,下面的腿就沒得墊了。邊玺雲側着身,靠着晉旭像個找奶的孩子。衛正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那兩師徒看。
沒一會兒,晉旭睜開眼,眼神陰鸷,以目光征詢,大概問他有什麽事。
衛正擺擺手,平躺好。
他們睡在佛前,在內院的開闊平地上睡着。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渾然不似真的。
十四五歲,還在念初中,撐死了高一。那會兒衛正還在每天騎單車上下學,和人拼誰的單車騎得快,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一邊在去鬼屋冒險時被吓得屁滾尿流,一邊堅稱這世上沒有鬼神。
直到大學,衛正才肯承認,确實有些事是科學無法解釋的。
比如黑子的後宮裏他就沒看懂那些違背物理的事怎麽辦到的。
爬一下午山,衛正也覺得累了,沒一會兒迷糊起來。半夜裏被一聲陰沉的呼喝驚醒。
“別動!”
衛正利落地翻身起來,下意識把就在一旁的樂問攔在身後,湯圓還懶散地坐着,心不在焉道:“怕什麽,來一個姑奶奶收拾一雙。”
“……”收拾筷子呢這是。衛正沒管她,邊玺雲也朝他身後小跑過來,躲在樂問身後,抓着樂問的胳膊:“爹保護我!”
“……老子在保護你!”衛正怒道。
邊玺雲沒聲兒了。
晉旭的劍抵在一個佝偻的老人脖子上,他背上腫起一大塊包,像是個駝背。被晉旭反手擒住雙臂按壓在背後,口中嗚嗚地模糊不清說了幾句什麽。
衛正仔細聽了聽,朝晉旭道:“他是來給寺廟裏的佛像上香的,讓你別殺他。”
老頭跪在地上,又連連作揖。
寺廟裏諸人都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怪味,邊玺雲最先驚覺過來,聲音發着顫:“師父,你過來,別管他,他沒本事爹在呢!”
晉旭松了松手,覺得什麽黏在了手指上,深蹙眉頭,手指上粘着綠色的黏液,他擡起手,還沒靠近鼻子,就聞到那股屬于屍體的味道。
那老頭又嗚嗚幾聲,幾個人聽習慣了,都聽出他在道謝。
他撿起摔在地上的陶罐子,好在晉旭顧忌到衆人在睡覺,動作不重,他捧着陶罐一副謝天謝地的樣子,挨個給佛像面前供的花換水,似乎并不怕衛正他們。
是個身長不過一米六左右的老頭,殿內昏暗看不清頭臉,走路十分緩慢,動作間手腳關節顯得僵硬。
“你是什麽人?”衛正跟在他旁邊,握着穿雲劍,以手示意樂問他們站遠些。不用他說,湯圓已厭惡地捂着鼻子站在院子裏沒動,邊玺雲跟着樂問,樂問靜靜觀察那個老頭。
忽然她拿起佛前新點的蠟燭,微光照見地上有一道灰色濕痕。
“不是……什麽人……”老頭說話很艱難,只能從喉嚨裏擠出模糊的吐詞。
“他不是人。”晉旭在旁冷冷道。
衛正朝後小退了一步。
那老人嘿嘿笑了兩聲:“年輕人……你們是沒處休息嗎……可在寺廟裏休息一晚……明天自去便是……”
“你是從哪裏鑽出來的?我不怕你!不是人的我最喜歡了!我有童子尿!”邊玺雲差點把利器亮出來,被晉旭一把按住,警告地看了眼。
他讪讪收手,擡頭看樂問,樂問則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從晉旭身後走開,朝殿中一個角落走去。
老頭搶在樂問之前,也移到那角落裏。
樂問冷冷看他。
“嘿嘿嘿。”老頭點亮角落裏那座不高的佛身前的燭臺。
然後他動作緩慢地擡起頭,定了住,像京劇裏的亮相。
衛正不耐煩地從後面過來:“怎麽回事?”
把樂問朝自己身後一拽。
“啊啊啊啊啊……!!!”
“啊——”
“別啊!”晉旭忍無可忍怒道。
“你們做什麽……”樂問頗有點無語,把衛正拽到自己身後。
老人的臉半邊長着綠毛,另半邊像個放久了的橘子,晉旭早有心理準備倒是無所謂,但是衛正和邊玺雲兩個是第一次見到屍妖,都躲在樂問身後哆嗦。
衛正看了眼邊玺雲,收手立正,将穿雲劍默默握在手裏,撐着地面。
邊玺雲不屑地哼了聲,還是抓着樂問。
“你怎麽不怕?”老頭顯然是有意吓他們,才忽然點了燈。
“這下面是什麽?”樂問跺了跺腳,感覺底下是實的,但肯定不是,“你剛才是從這裏出來的。”
“小道士你說什麽呢,人死了,耳朵背,聽不清。”
“……”衛正不滿咕哝道:“死了還滑頭。”
“你是屍妖,應該你怕我們。”晉旭冷硬道,提劍上前,毫不留情地把劍搭在老頭脖子上:“想不想再死一次?”
“老頭這種不人不鬼的樣子太久,不怕死。”他無所謂地動了動眉毛,那半沒有長毛的臉上嘴角翹着。
他拿起燭臺,換了個方向,繼續打掃整座寺院,晉旭拿他沒辦法,屍妖是沒有痛覺的。只得等他掃完,其間邊玺雲吓得睡着了(?),衛正也小盹了會兒,樂問和晉旭看着他,湯圓則是完全無所謂。
山裏沒有更鼓,看不出時間,晉旭等得十分煩躁,只覺得過去了很久。
邊玺雲翻了個身,他過去把蓋在徒弟身上的道袍整理搭好,起身見到老頭在庭院裏看他。月光落在長了一半臉綠毛的臉上顯得十分詭異,老頭嘿嘿道:“要是我沒死,孫子的孫子的孫子也該有這麽大了。”
衛正有點發憷:“你到底死了多久?”
“不記得啦,太久了。”老頭看了眼腳邊的坐墊,席地而坐,“你們這些道士,怎麽又來了,上回來那個,死得還不夠慘嗎?”
他似乎不為吓唬人,反倒有種循循善誘的意味,衛正說:“上次來的是誰?很有名嗎?”
“他最後也被人殺了。人和人,總要自相殘殺。我們活着的時候,也是人。”老頭說話有點混亂。
“你們住在地下。”樂問盤腿坐着,沒什麽表情。
“嘿嘿嘿,明天是好日子,我們将軍娶媳婦。我不能在地面上待太久,得回去了。”老頭渾濁的汪在老得松弛垂挂的眼眶裏的一雙眼珠轉了轉:“你們要小老兒的命,也無所謂,但老頭兒有心願未了,想看将軍娶媳婦兒。”
“他是你什麽人?兒子?”樂問問。
“不是什麽人,是我們的将軍。”老頭兒轉過臉,月亮已西斜。他拿起陶壺,走到殿內角落裏,轉動機關。
樂問與晉旭同時察覺到妖氣,對視了一眼,那老頭站在入口的坑洞處,回頭沖他們道:“你們也來嗎?世上大概沒人記得我們這些人了。”他的語氣帶着說不出的遺憾,然後頭也不回地跳進坑洞裏。
樂問跟上,晉旭拽着邊玺雲,衛正進去後,湯圓不太情願,但也只得跟上去。
似乎是個無底洞,一行人在黑暗裏滑行了很久,衛正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的手,心頭有點感動,低聲道:“樂問?”
手立即被甩開了。
“抱歉,在找我徒弟。”晉旭冷冷的聲音。
“……”
不知過去了多久,腳底盡頭出現一束光,越近光越亮。
接近底部時,衛正迅速側身讓過邊玺雲,卻被湯圓砸得腦袋都暈了。
地底強光差點亮瞎衛正的眼,他拍拍屁股跳出去,竟然同樣有藍天白雲和太陽,衛正在心底裏默默念了句“卧槽”。溫度有點低,同山頂差不多。
那老頭已不見了,到處都是人,大部分穿着身上穿着兵服。他們的面目大多青白,行動遲緩,手腳僵硬。但彼此還在交談,甚至有的屍翹着嘴角在笑。
衛正看得有點發悚,一邊搓胳膊一邊把幾人都攔在這個入口的角落裏。
“我們這樣出去不行。”衛正嚴肅道,眼光到處瞄,似在找什麽。
“我也覺得不行。”晉旭探出半個頭朝外看了看,沒人發現他們,把頭靠在牆上,晉旭籲了口氣:“一出去就得被發現,這麽多屍,我一個人對付不了。”他探尋地看樂問。
樂問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行,太多了。”
長街一眼看不到頭,繁華程度直取武陽郡,而且人比武陽郡還密集。
衛正想了想,與晉旭一對眼:“先把衣服換了。”
他們兩個立刻行動,沒一會兒,帶回來三套兵服,還有他們的破皮靴。衣服和靴子耗損都非常嚴重,不過竟然是幹淨的。
換過衣服後,湯圓不滿地把過長的袖子卷起來:“一點都不合身,姑奶奶真是,下次有這種事兒,我就在外面等。”
樂問冷冷看她一眼:“你現在也可以出去等。”
湯圓讪讪閉嘴,不情願地踹飛腳底下的石子發洩。
正要出發,忽然有個人走過來,他們五個立刻十分默契地躲起來。車轱辘動了動,來者腳步很慢,投在地上的影子帶點佝偻,還有個駝背。
衛正忍不住出聲道:“老頭?”
“嘿嘿嘿。”嘶啞的嗓音聽在衆人耳中,都有點如蒙大赦。
老頭拐進來,手上拿着一個小瓷瓶。
衛正把瓶子接過來:“這什麽?”
塞子一開,惡臭從瓶中鑽出來,衛正被嗆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白眼過去。晉旭緊蹙眉頭,将瓶子拿過去,嗅了嗅。
“屍油?”
老頭點頭。
湯圓立刻色變:“我不塗。”
老頭渾濁的雙目轉過來正對湯圓:“不塗很快會被發現,這裏有二十餘萬屍妖……嘿嘿嘿。小姑娘,老兒是為你們好。”
晉旭自己沾了點塗在手腕上,又在面有懼色不太甘願的邊玺雲脖子上來了點,邊玺雲的苦瓜臉都快拖到地上了。
晉旭安撫道:“聞習慣了就聞不到了。師父都塗了,有什麽,你不是還掉到糞坑裏過?”
“……師父!”邊玺雲拿腦袋去裝晉旭的背心,晉旭笑了笑,把他拽到身前護着,又把瓶子給衛正,以目示意:到你了。
衛正憋着一口氣:“我聞不到聞不到聞不到,其實也不是很難聞,真的。”他塗完,臉色有點發青。
晉旭不懷好意地在他耳畔低聲道:“別憋氣,小心憋死。”
衛正扯動嘴角,把瓶子給樂問。
樂問面無表情地灑了點在衣服上,絲毫不懼地遞給湯圓。
湯圓立時把瓶子硬塞回晉旭手中,連忙擺手:“我不要,就算被這些屍體手撕掉,我也不塗這個。”她挺起胸脯,抿了抿嘴皮:“我在這兒等你們,就不進去了。反正成親也沒什麽好看的,全天下娶媳婦兒都一樣的。你們去。我睡一覺,你們回來叫我。”
說着她便直接坐在地上,把地上散落的稻草和破褥子拉過來圈成一團,倒地就睡。
于是湯圓留守,其餘四人跟着老頭進入屍妖聚集地。他們盡量學着屍體僵硬的動作,在日光下行走,這裏的日光很冷,感覺不到溫度。
街上很是吵鬧,到處都有人在說話。
晉旭留意到,他們談論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大多在左家王朝建立之前。想打聽事情,改了對老頭的稱呼,客氣道:“老伯,你們都是當兵的?”
老伯笑着朝打招呼的人點頭,嗯了聲,邊走邊朝晉旭說:“對,都是士兵,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這輩子就曬曬太陽,上去灑掃灑掃,請菩薩保佑我們這些可憐人。”
也都不是人了。衛正暗搓搓地想,眼睛四處瞄,街面上的屍都喜氣洋洋的,不少人在跟老頭打招呼。
“他們好像都認識你,你是當官的嗎?”
這裏也有茶肆酒樓,地上有的都有,必定也有管理者。
“嘿嘿,什麽當官的,我們這兒只有一位将軍。大家一起藏在這兒太久,就都認識了。”
衛正有點好奇老頭嘴裏一直提起的将軍,興致勃勃道:“他今天要娶媳婦兒?你們不都是當兵的嗎?也有女兵?”
老頭還沒回答,一串鞭炮聲入耳,人群自發散開到兩邊。衛正他們也被擠在人群裏。他看了看自己右邊,身旁站着的士兵虎背熊腰,渾濁的眼珠緩慢轉過來看衛正,衛正舉起手,嘿嘿了兩聲,摸出塊帕子來:“大哥,你耳屎流出來了,我給你擦擦。”
士兵鼻腔裏呼呼做聲。
衛正把帕子捂在他耳朵上,那處留着黃綠的水。
衛正覺得胃裏有點不舒服,把帕子也給了士兵:“這就是咱們的定情信物了,一定要收好。”
他費勁地在站好的士兵裏挪動,好不容易挪到樂問身邊,只見她目不轉睛在看街道盡頭,鞭炮聲來的方向。
衛正扯了扯她的袖子。
“……?”樂問看他一眼,又轉過去看新娘。
花轎自西頭過來,徐徐而行,這會兒剛能看見儀仗隊。
“我說,這裏有什麽大妖怪嗎?”
樂問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有嗎?!”衛正剛叫了一句,就小心捂住嘴,縮着頭,小聲問:“在哪兒呢?是那老頭不?”
樂問嘴巴沒動,聲音卻傳出來:“能察覺到方位,看完成親就去。”
衛正嗯了兩聲,抱臂站着到處看,這時候耳朵旁有呼呼呼的聲音,肩膀被搭住,衛正回過頭去,登時大張着嘴,一股惡臭差點把他熏過去。
“呼呼呼……呼呼……”
剛才的士兵不知什麽時候追過來,執着地舉着衛正的帕子。
衛正不耐煩道:“給你了。”
“呼呼。”士兵愣愣地睜大眼,眼珠子有點要掉出來的傾向。
衛正就着手帕,把他的眼珠按回去,又把帕子舉到他面前,語速放慢:“呼呼,這個,送你。不要還我!”
士兵有點懂了,嘴角牽扯起極淺的笑容,把帕子按在鼻子上。
陶醉的表情讓衛正嘴角抽搐,朝樂問的另一邊挪過去,還想說點什麽,連續不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自東頭響起,儀仗隊和鼓樂從兩個方向傳來。
第二頂新娘花轎搖搖晃晃自東頭在儀仗隊的簇擁下行來,衛正有點目瞪口呆了:“豔福不淺啊,一娶娶倆,小心精盡人亡。”
樂問瞟他一眼:“已經死了。”
“喝喝。”衛正帶着處男的詛咒不屑不屑地仰着頭一條腿抖來抖去,“我賭五毛錢,兩個新娘一定醜得哭,爛得耳朵一碰就掉下來。”
“衛兄弟,那你就輸定了。”晉旭自後面冒出,莞爾道。
“不信?”衛正揚起眉:“賭十兩銀子。”
樂問眉毛動了動,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衛正,籲出口氣:“給晉道長十兩銀。”
“喂喂喂,新娘子還沒看到呢我怎麽就輸了?”
兩頂花轎,在高樓之下彙合,轉向另一個方向,士兵們都跟在花轎隊伍後面,衛正還在拿手戳樂問:“說啊,怎麽回事到底?”
“那兩個新娘子,是人。”樂問淡淡道,“把你的口水擦擦,你有事做了。”
衛正抹了抹嘴角,根本沒有口水,晉旭和樂問并排走到前面去了,邊玺雲眯眼看衛正:“我鄙視你。”然後一甩頭,跟上大部隊。
“……”
“呼呼呼。”
衛正偏頭一看,青白的一張大臉出現在眼前,按回去的眼珠有點方向不對,與另一只眼珠分開看向兩個方向,衛正揮了揮手大步追上去:“喂,等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撞花轎(3)
一行人被行動遲緩的士兵簇擁着,走過兩條長街,來到一片開闊的空地,平地上聳立着一片紅綠相間的建築,朱門大戶,大門敞開,兩旁肅立着士兵。
當中一人,身着铠甲,當胸破了一塊,被一塊護心鏡取代。胸前一朵大紅綢花,這裏所有人的穿戴,都有個特色,破。
花轎在門前落地。
衛正興奮地超前擠,戴紅花的無疑是新郎官,身形十分高大,衛正目測起碼有兩米。他扒着晉旭的肩膀,問他:“他要怎麽背新娘,疊羅漢嗎?”
晉旭把他拽下來,邊玺雲猛一口咬上衛正的胳膊,衛正硬是把一聲“嗷”吞了回去。
他回頭怒瞪拽着自己衣服的邊玺雲,邊玺雲也怒瞪他。
衛正才反應過來自己把他的位置占了,讪讪讓開些,邊玺雲樹袋熊一樣抱着晉旭的手臂,提防地瞪衛正。
“我說,咱們是合作夥伴,我給你開工資,算是你的老板,能不能對我好點?”
邊玺雲:“給我發錢的是師父。”
“……”算是吧,衛正發給晉旭,晉旭再發給邊玺雲。衛正暗暗發誓,下次自己一定要親手把銀子給他,多喂幾次,野狗也能喂家了,他還不信收拾不了這個小混蛋。
衛正撩起袖子看了眼,胳膊上豁然一個牙印。
沖邊玺雲龇了龇牙,衛正碰碰晉旭的胳膊。
晉旭不耐煩地看着花轎前傾,這場婚事沒有喜娘,只有衛兵,一邊兩個衛兵,請新娘下轎。
“晉兄,我們得救那兩個新娘。”衛正把邊玺雲擠到另一邊,和晉旭交頭接耳:“不過現在不好行動,等入夜,我們去新房救人,到時候你和你徒弟,負責放風。”
晉旭蹙眉:“我們是來殺妖取內丹的。”
“造。”衛正誠懇道。
“這群屍妖都聽從那位将軍,他妖力極高,不過聽他們談話,這個坑洞裏的人,應當才死二三百年,不應該有這麽強大的妖力。”
“你對付不了?”衛正瞥他一眼,“沒事,你們負責放風就是。”
“不是。如果斬殺那名将軍,這些屍失去指揮,不足為懼。那兩名新娘,也就自然獲救。”晉旭的言下之意,是不想單獨進去營救兩名新娘。
衛正沒有正面回答他,把邊玺雲扯了過來,他摸着邊玺雲的頭,沖晉旭道:“你說,要是讓你小徒弟,在将軍布置好的新房裏呆一晚上,四周全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屍,縱然之後營救出來,他還能健康成長嗎?”
邊玺雲一巴掌拍開衛正的手:“小爺才不怕。”
四人俱寂,沉默片刻後,邊玺雲牽扯一邊嘴角:“好吧,有一點怕。”
晉旭道:“那今晚營救,不過計劃要變。”
在将軍府外空曠空地上行過禮後,也是在将軍府門外,擺流水席,筵席一直擺到将軍府內,不過內院裏衆屍身上穿的,已不是普通士兵服。
衛正他們剛走到門口就被攔下,來了個面色蒼白的“管家”給他們安排就在門外不遠處坐下。
過午之後,放了一串鞭炮。
還有表演。
多是戲曲和大合唱,唱的曲子古樸深沉,語言不通,衛正完全聽不懂,翹着腿等飯。他肚子“咕咕”了兩聲,戳了戳樂問:“昨晚開始你就沒吃東西,不餓啊?”
樂問神色平靜:“我不用吃東西。”
衛正嘆道:“修仙真好。”
樂問嘴角不易察覺地彎了彎,又聽衛正問:“修真小說裏說雙修,是不是真的?只要啪啪啪,就可以增加功力?”
樂問表情詭異地看着他點頭,不片刻,問他:“想試試?”
衛正想了想:“可以和你試嗎?”
樂問眉眼淡淡的:“可以。”
樂問大喜,腦洞大開,但一個處男的想象力終究是有限的,他只能想象到拉燈。然後就芙蓉帳暖度春宵,醒來兒女忽成行。他吞了口唾沫,紅着耳朵壓低聲音問樂問:“那什麽時候?”
“随時。”樂問挑釁地看他,手握住衛正的手掌,衛正有點心猿意馬。
“不過,若是雙方修為差太多,你可能會因為承受不住我的真氣而七竅出血。”
衛正嗖地抽回手,幹巴巴笑:“那算了。”
樂問笑了笑:“開玩笑而已。”
衛正懷疑地斜睨她。
整齊的一列端着菜盤子的士兵走出來,開始上菜,樂問無所謂道:“你現在的凡人之軀可能會死。但也不一定,試試?”
“……”衛正識相閉嘴。
沒一會兒,菜上來了,腐臭味彌漫整個空間,筷子在腐爛的菜葉和各種看不出原料的肉菜中翻攪片刻,衛正幹嘔了聲。
立刻就有同桌的士兵看他。
衛正坐直身,額頭冒汗,擠出笑來,抄起一顆黃得沒精神的青菜往嘴裏送。
菜雖然有問題,但衛正很快發現,酒是地道陳年好酒,喝了沒兩口,有士兵搖晃着過來敬酒,衛正和他渾濁的雙目深情對視片刻,捂着肚子,忙道:“兄弟,我肚子疼,先去方便一下。酒你千萬別喝,等我回來敬你!”
士兵的屍體機械地點頭。
沒一會兒,樂問、晉旭、邊玺雲,先後都肚子疼。
衛正拎着褲子從茅房出來,就聽見一聲口哨,他警覺地看一轉,發現了在将軍府後院牆下排排站的三人。
跑過去沖他們揚揚下巴:“你們幹嘛呢?排這樣傻不傻?”
這時過來一個士兵,衛正還沒反應過來,被一把拽進排列中,士兵沖他們一點頭,朝前門去了。
衛正這才反應過來,這些屍體都很喜歡排排站,也許因為死前是士兵。
“我們現在怎麽辦?”衛正看了眼天:“現在進去?”
晉旭道:“嗯,現在。”他把劍背在背上,又将邊玺雲的手無比鄭重地交到衛正手中。
衛正腦子斷線了:“Yes,Ido。”
“……”衛正甩了甩頭:“不是,我們就在這兒望風嗎?很容易被發現啊!”
邊玺雲厭惡地甩開衛正,反抗道:“我不望風。”
晉旭猛一把拍在他後腦勺上,邊玺雲眼眶通紅怒道:“不然你把爹留給我一起望風,不然說什麽我都不望風,跟他一起望風就死定了!”
“哦,原來你這麽怕死。”衛正火上澆油道。
邊玺雲還想說什麽,被晉旭一吼:“夠了,先翻牆進去。”
“嗯,已經有士兵注意到我們了。”樂問淡淡道,她警惕地看了看不遠處一名站着不動的士兵。那士兵猶豫了片刻,晃着身大搖大擺過來,站定。
衛正認出來是剛才給自己敬酒的那個。
“呼呼呼,呼呼呼,走,回去。”他的發音十分模糊。
衛正捂住肚子:“我又想上了,你先回去。”要不要跟他感情這麽好,兄弟,我和你不熟啊啊啊!
“你,幸運。我們沒有拉撒很久了。”臉色青白的士兵說話有點流哈喇子。
衛正豁然反應過來,他們是屍妖,應該不會像人一樣壞肚子。他嘿嘿笑笑:“兄弟,我這是模拟做人的感覺。”
“模拟?”
衛正飛快打了個眼色,站在士兵身後的晉旭一把捂住他的嘴,長劍透胸而出,劍刃上粘着紅黃綠的汁液,從士兵的胸前突出。
士兵的眼睛鼓太大,眼珠子掉了下來。
衛正踹了踹軟在地上的身體,确認死透了,才跟上晉旭他們爬上牆。正好牆內是一棵大樹,樹上結了許多拇指大的不知名的果子,衛正摘了一把。
邊玺雲腦袋被打了一下。
一擡頭看到衛正坐在樹上朝他彈子彈,下一個被邊玺雲接了住,一看是果子,邊玺雲沖衛正揮揮拳頭。
樂問擡頭看他,面無表情道:“下來。”
“坐得高看得遠,這是一個哨兵的有利位置。”
樂問仍然盯着他。
“哦。”衛正兩腿夾着樹幹滑下去。
晉旭神情嚴肅,警惕地朝四周窺看,他們着地的方位在一座假山之後,正好能遮擋外部視線,他将劍擦拭幹淨,歸劍入鞘。
正要說什麽。
衛正注意到邊玺雲一直在瞪自己,感覺他心裏不信任的聲音已經大得要傳進耳朵裏了,幹脆對晉旭提議道:“我和樂問進去,你帶孩子在這兒等。”
“……你才是孩子!”
邊玺雲被自動忽略,樂問也附議:“可以,晉道長,你留下,我和衛正進去,你們随時留意一下,要是筵席快散了,就用傳音符告訴我們。”
樂問不想在完全不知道對方底細的情況下交手,他們只有四個半戰鬥力,她算三個,晉旭算一個,衛正半個。這種實力懸殊,很容易拖累自己人。
“我憑什麽是半個啊……”衛正耷拉着頭跟着樂問。
“不,你是三個半。”樂問笑笑,她和衛正并排,朝內院走。
她打了個響指,頭發與眉毛自發梢到發頂變成烏黑,眉毛也是,襯得她的眼珠像夜色一樣靜谧而神秘。
“我把人帶出來,你負責擡人。”樂問低聲吩咐,與兩個巡邏的士兵錯身而過。
衛正雙目無神,張着嘴流哈喇子,等士兵過去,正色道:“我的僞裝像嗎?”
樂問深吸一口氣:“你不用僞裝也夠像。”
“……”
碰了幾次壁,先是撞進庫房,被一陣惡臭熏了出來,又撞進五六間無人的廂房,忽然進入一處有活水流動的院落,是露出地面的一口井中源源不斷朝外湧出清水。衛正低身聞了聞,驚喜道:“水!”
他渴壞了,連喝五六口,才看見樂問正在察看院子裏的花草,牡丹蘭草竹子,很多衛正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鳥籠并排挂在樹下,其中一只畫眉不停撲着翅膀叫。
“這個院子像給人住的。”
“嗯,而且你看走廊底下,都挂着紅綢,那兒……”樂問的目光鎖定二樓一間貼着雙喜窗花的房間,“應該是那間。”
于是二人蹑手朝樓上走,樓道窄,每一級樓梯都很高,只能容一個人通過。衛正跟在樂問身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腳踝。
“……別動。”樂問低聲警告。
衛正卻好像沒聽到,摸着她的小腿問:“還痛嗎?”
樂問搖搖頭。
“嗯,小心點。”衛正不說話了,放開她的腳。
進這間院子的時候衛正就發現了,這是唯一一間沒有士兵巡邏的院子,新娘的房門口也沒有守衛。
樂問與衛正對視一眼,小心靠近貼着喜字的房門。樂問猶豫片刻,推開門,只是一道縫。
裏面“咚”一聲。
衛正猛将樂問撲倒:“小心!”
樂問翻轉身,将衛正一把推開:“裏面沒有屍妖。”
衛正讪讪爬起來:“不早說。”
樂問沒功夫理會他,推門而入,只見地上一個穿新娘服的女人正在扭動掙紮,她慌亂地擡頭看了二人一眼,迅速看到他們身上的“兵”字,目露驚恐,蠕動着後退。
衛正把門關好,朝外窺了眼,沒人發覺。
樂問走過去,另一聲吱嘎響從窗邊傳來。
“噓,我們是來救你們的。”衛正壓低聲音靠近窗邊的另一名新娘。
紅影在他眼前快速閃過,衛正只來得及罵一句謝特,趕忙趴到窗前,新娘跳出去,墜在地上,溢了一灘血。
另一名新娘口中嗚嗚出聲,吓得眼淚橫流,滿臉哭花了的妝。樂問把碰到她嘴上布條的手收回來,走到窗前朝下看了眼。
“死了。”她蹙眉,語氣很不耐煩:“新鮮血液,會很快把屍妖吸引過來。”将地上趴着的新娘扶起來,衛正遞過剪刀,她把刀鋒插在繩索上。
“跟我們走就點頭,但是一路上不許說話,不願意跟我們走就搖頭,我會把你搬到床上坐好,你可以安安靜靜繼續等待你的将軍夫君,他是你一個人的了。”
衛正看了眼窗子底下摔得頭部出血的新娘,暗道運氣不好,從二樓摔下去也能摔死。
新娘猶豫地看着樂問,半晌眼中含着哀傷的淚水,軟弱無力地點點頭。
把新娘從繩索裏解出來,她雙腿無力支撐身體,剛走兩步就軟腳蝦般地趴在地上。衛正趕忙過去把她扶起來:“我背你。”
新娘感激地望向他,從寬袖中伸出兩只藕臂環着衛正的脖子。
“別想了,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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