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 20 章 ☆、(3)

”樂問淡淡警告道。

“……你們,是什麽人?”新娘細聲細氣的,衛正能感覺到有淚水流入自己的頸窩,于是小聲安慰:“不用怕,很快就安全了,另一名新娘你認識嗎?”

新娘的聲音帶了點鼻音,好像随時要哭出來。

“別問了,待會兒出去再問。”樂問壓低聲音,神色不對地望着樓下,不敢貿然下去,衛正也聽到了腳步聲和兵器聲。他回頭看了眼另一名新娘跳下去的窗口:“不好。”

樂問坐在欄杆上,雙腿邁出去,快速地說:“我先跳,你把新娘扔下來,然後自己跳下來。”

衛正腦海中浮現摔死的新娘,有點猶豫。

“我接着你。”

衛正點點頭。

新娘被樂問穩穩接住,衛正深吸兩口氣,鼓足勇氣躍下平地。

腳踝在地上一杵,劇痛令他嗷嗷直叫,衛正眼含淚水:“你不是說會接着我!”

“……沒手了,我相信你的運數不會那麽差。”樂問莞爾。

衛正嘤嘤嘤地汪着驟然一下疼痛逼出來的淚花,一跳一跳地跟在後面,新娘情緒穩定下來,能自己走路了。

樂問想起來一件事,拿自己的袍袖在新娘臉上使勁擦了擦。

“這樣就夠香,他們不會認出來。”

“……”新娘打了個幹嘔。

“忍住,忍着忍着就習慣了。”衛正道,他的腳也好了點,目測只是扭了扭,并未錯位。

“現在怎麽辦。”

隔壁院子裏的士兵來來回回巡查,屋後發現新娘屍體的士兵也會馬上趕過來。衛正想了想:“要不然我們飛出去?”

“……好吧,只能這樣了。”樂問把天罡劍拿出來丢在地上,念動咒訣。

衛正在旁叽叽喳喳:“剛才我們為什麽不飛進來……”

“飛進來怎麽一間間找人?”樂問臉色不太好看:“而且,這裏與外面時間不同,應該是屍王營造出來的洞天,一旦動用仙術,立刻會被察覺。”

果不其然,天罡劍剛載着三人升入空中,空中即刻一聲驚雷,白光直劈下來。衛正抱住樂問的頭,大聲“啊啊啊”的亂叫。

新娘被樂問的叫聲吓了一跳,她第一次坐飛劍,差點從劍上掉下去,只得緊緊抱住衛正的腰。

同一時刻,衛正聽見晉旭的聲音從樂問身上傳出:“好像不太對,門口守衛的士兵都進去了,你們怎麽樣了?人找到了嗎?”

劍頭朝上一拔,深入雲層中,天頂就像是一片光滑的蛋殼,黑雲之上,是白色的,且十分光滑。他們三個幾乎頂天了,衛正伸手碰了碰,詫道:“有邊際,沖不出去了。”

這一下證實了樂問的猜想,她足下一踏,大聲道:“抓緊!”

衛正按着樂問的腰,朝下的沖力太強,二人緊緊貼在一起,新娘變調的驚呼聲讓衛正有剎那失聰。

“別叫了!!!啊啊啊啊啊!!!”

然而剛從上沖下去,樂問緊急将天罡劍掉頭朝上。衛正在風中勉力睜開眼,隐約看見底下張開了一張大網,那網之巨大,四面都不見邊界。

衛正大聲喊:“怎麽辦啊啊啊!”

天罡劍在腳下,如果用劍,就只能三人墜落下去,有網子不會死,但這樣就得落入被動。二十餘萬屍妖。

樂問瞳孔一緊,朝衛正攤出手:“穿雲劍給我。”

于是他們三個足踏天罡劍,穿雲劍身上的雲紋被真氣灌注,金光溢彩,劍身周圍燃起一排火焰,将劍身映照得閃閃發光,衛正第一次看見穿雲劍的威力。

那一擊間,火焰噴射,直刷刷掃向下方的網,碾壓式将大網燒焦。

作者有話要說:

☆、撞花轎(4)

一顆火星從天空墜落,在夜色裏分外明顯,直直墜入将軍府二十裏外一片蘆葦叢生的池塘中。

“将軍,将軍夫人……死……死了……”士兵以扭曲的姿态跪在地上禀報。

身披重甲的男人站起身,默然看了看地上摔得腦漿迸濺的女人。

“不如……不如将夫人也變成屍妖……便能與将軍成親了……”

将軍豎起一掌,止住手下人還要說的話。

他眸色深沉望向夜空,火星墜落在西南方,他說話比其他屍妖流利很多,沉聲下令道:“派人去西南方位找,務必将害死夫人的兇手帶回,本将軍要親自審問。”

于是一幹屍妖彷如游魂般在地下世界裏到處搜尋衛正等人,他們行動遲緩,走動起來很不方便。

晉旭帶着小徒弟在盡量不引起騷動的情況下,絞殺兩名士兵,扯斷五名士兵的腿之後,順利脫逃,循着火星墜落的方向尋找同伴。

自從火星消失後,傳音符就失去作用,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他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衛正的怒罵:“松,松,松,松開我的蛋!”

根據這句話,晉旭推斷,衛正可能已經遇難。

同時,将軍府二十裏以外,西南方,蘆葦塘。

衛正最後一個從水裏爬起來,這裏的水一樣散發着臭味,氣味比較淺,可以忍受。他把昏迷過去的新娘推着頂出水面慢慢靠近岸邊後,樂問便将新娘拉上岸,衛正腿抽筋地在水中多泡了會兒,才氣喘籲籲地爬上岸。

“完蛋了。”衛正聞了聞自己身上帶腥的水氣。

“屍油味沒了。”樂問也發現了。雖然這裏的水和地面上的那種一樣,都不能喝,但是屍油濃重的臭味也被水清洗掉。

“怎麽辦?”衛正大口出氣,按着左邊鼻孔把右邊鼻孔裏的水噴出來,再換只鼻孔重複動作,咳嗽兩聲,“這裏不能久待。”他犯難地看看地上的新娘,只能背着走,他有點腿軟。

樂問站起來,渾身濕透,頭發貼在臉上,士兵服穿着笨重,她從衛正的公文包裏掏出幹淨衣服來,十分坦然地開始脫衣服。

“……”衛正耳根發燙,默默掏出道袍,也開始換衣服。

驟然間一聲驚叫——

“啊——!流氓!”

衛正光溜溜的背挨了一下石頭,飛快把褲子剝下來。

新娘的叫得更驚慌失措了。

樂問抄起劍鞘給了她後頸窩一下,滿意道:“沒事了,慢慢換。”

她換完了,站在衛正身後。背肌顯出隐約的輪廓,樂問道:“腰線不錯。”

“……”衛正甩起道袍,迅速把身體遮住,喉嚨幹啞地咳嗽了一聲:“那當然,我有鍛煉。”

樂問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将倒在一邊的新娘扶起來,朝衛正道:“趕緊穿,穿好來背她。”

他們在一片蘆葦塘邊,不遠處有片樹林,目光所及處沒有房屋。衛正拽着新娘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把公文包挂在臂彎裏,問樂問:“傳音符還能用嗎?”

“泡爛了,剛扔,要撿回來嗎?”

衛正嘴角抽搐:“不用。”他認命地把新娘背起,二人朝樹林走去,樂問跟在後面,低聲道:“我們墜落的方向太明顯,屍王一定會派人來追,要盡快離開這裏,出了小樹林,繼續朝西南走。”

“會走到邊界的。”衛正道,既然天頂上有天花板,那麽東南西北也應該有邊界,這個坑洞顯然不會是無邊無際的。

“到了邊界說不定能找到辦法打破這裏。既然我們是從地面下來的,這地方,應該在山中。”樂問神情嚴肅,看着衛正,喉嚨有點發幹:“屍王比我想象的厲害,他能以一己之力,開辟出這地方,手上必定有什麽法寶。對了,晉道長他們應該意識到我們墜落了,大概會找過來。現在樹林裏找地方歇腳躲避屍妖們,順便等道長師徒。”

“聽你的。”衛正拖着新娘,連連喘氣。

進了小樹林,二人找到一處茅屋,裏面簡單布置着桌椅和床,積滿灰塵的煉丹爐,衛正在上面留下三根手指頭印,怪味随着蓋子被揭開散發出來。

“別動。”樂問警告道,把新娘放在床上。

衛正哦了聲,環視一周,找到兩張椅子,擦幹淨和樂問一人坐一張。

屋外夜幕深重,淅瀝瀝的雨聲傳來,衛正把大門敞開,濕潤的空氣鑽進屋子裏。

“下雨了……是不是将軍發現夫人丢了打了兩個噴嚏?”衛正玩笑道。

“等到明早,要是他們兩個找不過來,我們就走。這裏不能久待。”樂問躬身察看新娘的傷勢,搭脈靜了會兒,直起身:“她應該沒事。要找個機會先把人送上地面,不然帶着她反而危險。”

雨水裏也帶着極淺的腐敗氣味,衛正在屋子角落裏發現一具白骨,埋頭坐在椅子裏。他的手碰了碰骷髅的圓腦殼,骷髅頭毫無預警地滾落在地,發出一串詭異的滾動聲。

“……不要亂碰。”樂問無奈道。

衛正把腦袋撿起來,黑漆漆的兩個洞靜靜看着他。

衛正有點發悚,把骷髅頭放回去,發現了什麽地大叫起來:“他身上也穿着道袍!”

樂問并不意外:“看來他沒能煉出長生不死的丹藥。”

“死了之後不是還可以當屍妖嗎?”衛正推開幾步,謹慎地時不時回頭瞟一眼:“他不會變成骷髅怪吧?”

“放心,他死得透透的。”樂問在桌上找到燭臺,随手一指,屋內光線明亮起來。

搖曳的燭光将昏暗的小屋點染出幾絲浪漫,衛正抹了把濕潤的頭發,回頭過去正碰上樂問看他的目光。

他有點羞赧:“看我幹嘛?”

樂問沖他勾勾手指。

衛正搖着尾巴坐到她跟前。

一根水草被樂問勾下來,随手扔在地上:“好了。”

“……”衛正抑郁地窩在椅子裏。

燭火噼啪爆着燈芯,門外一道白光滑過,沒一會兒,悶雷滾過。

衛正的耳朵在黑暗裏警惕地動了動,樂問也聽見了,二人對視一眼,分別站到兩扇門後。

腳步聲踏着雨水越來越近,樂問彈動手指,驟然間蠟燭熄滅,正此時,一柄飛劍破窗而入,天罡劍與飛劍摩擦出火光,屋外傳來一聲大喊:“衛正!是我們!”

緊接着一聲哭腔大叫——

“爹!”

邊玺雲猛撲進樂問懷裏,在她身上擦來擦去,被衛正提着後領子丢開,衛正抱臂厭棄道:“你們兩個太慢了,是不是拖油瓶拖了後腿?”

他的眼光意有所指地瞟邊玺雲,邊玺雲像頭憤怒的小獸瞪他。

“衛兄弟……”晉旭欲言又止,把衛正拽到一邊,仔細打量他,半晌後慶幸道:“你的蛋沒事吧?看上去好像沒事。”

“看個蛋!”衛正怒道,下意識捂住裆,随即又放開,把道袍整理好,“還不是那個新娘,路上吓得哭爹喊娘的,不小心扯到蛋了。”他把聲音壓得極低,眼角餘光瞟到新娘沒醒,樂問則壓根注意力都在屋外突如其來的大雨上。

脫下滿是雨水的士兵服,把邊玺雲的衣服也剝下來,樂問在屋內升起一堆火,晉旭把小徒弟抱在身前,待身上暖和後,才取出幹淨的道袍,在火上烤了會兒,先給徒弟穿上,再穿自己的。邊玺雲幫他拉開衣袍,晉旭歪頭把手伸過去。

“啧啧,都十五歲了,還衣來伸手。”衛正揶揄道。

“關你屁事。”邊玺雲白他一眼,坐到晉旭和樂問中間,小屋是木制的,邊玺雲好奇道:“怎麽沒點燃這屋子?”

樂問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希望這裏起火嗎?”

邊玺雲連忙擺手,谄媚笑道:“爹,什麽時候教我法術?”

樂問沒理他,朝晉旭道:“既然你們到了,此地不宜久留,天亮之前就出發。你們朝西南走,得想辦法打破邊界,或許可以盡快逃出去。”

晉旭點點頭:“先把新娘送出去,這個屍王不好對付。”他也看過了屋子裏的骷髅,得出個結論:“他有把屍變成屍妖的本事,否則這個道士不會死在這裏,這也說明不是所有死人都會成為屍妖,需要一定的條件。這個條件很可能是屍王通過某種儀式,将他們變成屍妖,有點像點石成金。也就是說,維持他們存在的是屍王,只要屍王一死,這些屍妖都會自然死亡。”

晉旭遺憾地嘆了口氣:“但我的道行不足以與他相拼。”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樂問,樂問擡頭,問了他一個問題:“屍妖都該死嗎?”

“其實這些屍妖都沒害過什麽人……”衛正蹑嚅道。

“妖必然是會害人的,沒害過人,兩個新娘怎麽解釋?”晉旭暴躁地搔了搔後腦勺,“而且這是你的師門任務,不是嗎?如果屍王不是罪有應得,你師父會派你來除妖嗎?”

衛正心虛地收聲,他确實不是為了除魔衛道,而是為了救出九尾狐,嚴格意義上來說,九尾狐也是妖。

屋內靜了。

半晌後,寂靜被樂問的聲音打破,她朝着衛正道:“屍王的內丹也是你要的?”

衛正含糊地嗯了聲。

“我是跟着他的,既然是他想要的,我會去拿。”

衛正心底湧起一股熱流,想說點什麽,又聽樂問道:“人多反倒不好辦事,你們三個先躲起來。這個屋子不安全,走得遠一點。這是屍王造出來的世界,他死後就會自然崩塌。把新娘帶上,小心點。”

要讓他們先撤,衛正立刻有點坐不住了,焦躁地在木屋裏走來走去:“不行,我跟你一塊兒去。”

晉旭按膝站起來:“行,就這麽辦。”

“行什麽行!”衛正怒道,“屍王這麽厲害,不能交給她一個去對付!”

“那您去啊?”邊玺雲在旁哼哼,白眼道:“自己不行就不要搗亂,不添亂就是幫忙了。”

衛正太陽穴突突直跳,腦子發熱道:“我說不行就不行,怕死你們倆走就是,任務是我的,我就必須去,沒有道理讓你單獨去。樂問,我陪你去。”

樂問冷靜的神情讓衛正稍微平靜下來,他搖頭妥協道:“好吧,但是如果沒辦法,就跑。”

“我有分寸。”樂問莞爾,走過來踮起腳,貼着衛正滾燙的臉,摸了摸他的臉頰,“這麽燙。”

衛正喉頭滾動:“我不希望你為我的事情冒險,這本來就是我的任務。”

“不只是你的任務,将來你會知道的。”樂問眼中發光,安慰他,又學着在衛正腦子裏看過的美國大片,将唇貼上他的唇,呼吸交錯,衛正托着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晉旭有點哭笑不得:“差不多行了。”

二人分開,衛正呼吸急促地厲害,滿臉通紅,帶頭走出木屋。

晉旭不得不背起新娘,朝樂問道:“小心點。”也鑽出屋子。

邊玺雲則大聲喊:“爹!我愛你!”之後發出一聲痛叫,被衛正一巴掌拍在腦袋上,二人扭打在一起。

天亮後,衛正與晉旭禦劍朝東南方繼續前行,高空中俯瞰,瓦屋整齊的房頂在視線裏鋪展開,雨停之後,太陽又投射下萬丈光芒。

他們飛了一個多時辰,終于在連綿一片矮山之後,撞到邊界上。

劇震颠簸之下,衛正和邊玺雲掉下穿雲劍,穿雲劍嗡鳴一聲,俯沖下去,令二人在離地一米處停止墜落。

晉旭帶着新娘,穩穩落地,收起劍。

雞蛋殼一樣的邊界就在眼前,摸得到,就像一堵水泥牆。衛正拿手敲了敲,沒有什麽聲響。

“就是這兒了,我們在這兒等?”他滿頭大汗,又渴又餓。

邊玺雲嘴唇幹得裂出血絲,仍一聲沒吭,晉旭蹲在他面前,揉揉徒弟的頭:“餓了嗎?”

邊玺雲咬唇搖頭,擔心地問:“她不會有事吧?”

晉旭面帶猶豫。

“不會有事。”衛正接過話去,目光游移,像是想肯定自己的想法,堅定地點點頭:“嗯,不會有事的,我去找點吃的,你們就在這兒休息。”

他把耳塞掏出來塞進耳蝸裏,衛正朝西面走了,邊玺雲沒坐幾分鐘,就站起來對正低頭生活的晉旭道:“師父,我去尿尿。”

晉旭擺擺手:“去。”

衛正一邊漫無目的地晃悠,一邊與簡清吾通話,這裏信號不好,聽到的聲音斷斷續續,簡清吾簡單介紹了一下與相楊不太愉快的同居生活,正式開始慰問衛正:“你那邊怎麽樣了?從蛟口山出來了嗎?”

衛正在視線所及的一塊大石頭上翹着腿躺下去:“不怎麽樣,還沒出去,等人。”

“看來戰況不激烈啊,還有工夫給我打電話。”

“不是,我想知道,這些被殺的妖,都是該殺的嗎?”

簡清吾靜默片刻,猶豫地籲口氣,點了支煙:“他們應該大多數是罪有應得吧,但他們在你的命盤裏,就是該死的,至少你的命相上這麽說。”

“喂,你小學思想品德是體育老師教的吧,怎麽不給自己算算命?”衛正嘲道。

“還別不信,我給自己算過,但是算不出來。不過我能肯定,你只要打完這十只小怪獸,就能營救出你的睡美人。我說,別忘了,她為了讓你順利輪回,可是心甘情願被捉去萬魔窟,受九百年烈火寒冰煉獄……”

簡清吾的喋喋不休被衛正打斷:“什麽萬魔窟?”

“啊,不是,那是我開的腦洞,你女票沒在萬魔窟,也沒有什麽烈火寒冰煉獄,都是我在胡言亂語,親,我電話進來了,我先去接個電話,please hold on。”

随即耳機裏的聲音就靜了,衛正懵了。簡清吾說的不像開玩笑,萬魔窟又是什麽,既然這樣,為什麽要十顆內丹?直接去萬魔窟不就能将九尾狐放出?這個發現令他有點坐不住了,剛一站起就把躲在背後偷聽的邊玺雲撞了個人仰馬翻。

邊玺雲被拽起來,一腦門問號:“什麽萬魔窟?”

“什麽萬魔窟?”

“什麽萬魔窟?”

衛正“啪”地給了他一巴掌:“你複讀機啊。”吃的沒有,衛正脾氣暴躁地站起來繼續在草叢裏搜尋看有沒有什麽能吃的野果子,要不能打只鳥也好啊,可惜他們所處的位置是真正的鳥不生蛋,極目可見,除了荒草,還是荒草。

大概因為身處大Boss意淫出來的世界中,腦洞到邊界上也就只能種點草。

“你剛才偷偷摸摸跟誰講話呢?是不是背着我爹翻牆了!”邊玺雲跟着衛正。

衛正站住腳,忽然回轉身,吓得邊玺雲朝後一跳。

“我說,邊玺雲小朋友,裝嫩是要有個限度的。你都十五歲了,不要一天到晚我爹,我師父的,你是個男子漢,你們這兒不是十五歲都能娶媳婦兒了嗎?當爹的人就別再裝小正太了!”衛正義正言辭地警告道。

“什麽萬魔窟?”邊玺雲問。

“沒有什麽萬魔窟!”衛正忍無可忍道。

“那你剛才在和誰千裏傳音?”

衛正頓了頓,“我師父。”

“那你師父肯定被你氣死了,你同情妖。”邊玺雲在草地裏找到一種紅色的果子,撿起來給衛正看:“這個能吃嗎?”

衛正指指嘴巴示意他丢進來。

邊玺雲眼巴巴望着他:“能吃嗎?”

衛正嚴肅地搖搖頭:“不能确定,再給我吃點。”

邊玺雲摘下來十多枚紅果子一起丢進他嘴巴裏。衛正嚼得滿嘴都是紅汁,心裏還在想萬魔窟,邊玺雲嘗試着放了枚果子在自己嘴裏,甜的。于是多摘了些兜在袍子裏。

回去晉旭已升起一堆火,新娘也醒了過來,正在烤火。

衛正心不在焉地叉開腿坐下,一邊偷吃邊玺雲帶回來的果子,一邊問晉旭:“晉兄,你聽過萬魔窟嗎?”

晉旭登時色變,生硬搖頭:“沒聽過。”

衛正專注地看了他會兒,峻容道:“晉兄,我希望你能說實話,這對我很重要。”

“喂,別亂說話!不然我就把這個搗進你嘴裏!”邊玺雲拎起一根燒紅的木棍。

晉旭奪過棍子,輕輕拍了拍邊玺雲的屁股,邊玺雲登時讪讪地蹲到他旁邊。

“你想去那裏幹嘛?裏面都是十惡不赦的妖魔,個個窮兇極惡,別說進去,根本沒人能找到入口。”

衛正不說話地盯着焰火,他在考量晉旭的話是否真實可靠。

驟然間天頂發出一聲怒號,邊界上出現千萬道裂痕,光斑投射在白壁上,漸漸形成龜裂的痕跡,猶如旱田一般張開口來。

作者有話要說:

☆、撞花轎(5)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晉旭,新娘駭得不行地躲在晉旭身後,緊拽着他的道袍生怕被丢下,邊玺雲把她的手扯開,推向衛正:“你的保護神在那兒,師父是我的!”

晉旭拔出劍來扔在地上,扣動劍訣。

穿雲劍也被丢在地上,衛正正要念咒,被邊玺雲打斷。

他蹦來蹦去歡快地散發幹擾信號:“衛大哥你看新娘子的肩膀上,趴着個人喲喲喲。”

“……”衛正想起爬山時候邊玺雲恐吓他的一幕,不理他,把新娘子拽過來,新娘子抖個不停,臉色很難看:“什麽……什麽人?”

接收到心理暗示,新娘也覺得肩膀又重又冷。

邊玺雲認真地看她的肩,壓低聲音詭異地形容:“她穿着和你一模一樣的衣服,坐在你的肩膀上,對了,足上還有兩個金镯子,叮叮咚咚響,新娘服很好看,就是臉看不清。”邊玺雲的聲音一頓,勾起嘴角:“因為她的臉上……全是血!”

新娘凄厲一聲尖叫。

衛正捂着發疼的耳朵,忍無可忍地吼了聲:“邊玺雲!”

晉旭道:“過來,上劍。”

“得兒駕。”邊玺雲得瑟地搖頭晃腦,沖衛正吐吐舌頭。

已經沒時間耽擱,天空中的裂紋越來越明顯,自衛正他們眼前蔓開而去,天上雲霧盡散,能看清整個邊界,就是個半球形扣在頭上,并且空間在不停縮小。那層壁上碎片般的裂紋加深,似乎随時都可能崩塌。

“上來!”衛正站在穿雲劍上,把新娘一把拽上,将她的手扣在自己腰上。

兩柄飛劍迅速騰空,沒了雲層遮擋,入口的方塊被晉旭快速捕捉道:“東北方向。”

衛正看了眼,點頭道:“嗯,十一點。”

“……?”邊玺雲趴在晉旭肩上,側轉頭看新娘子,“我們要帶着那只鬼沖出去嗎?”

晉旭一個倒拐頂在邊玺雲肚皮上,疼痛讓他住了嘴。

“沖吧。”衛正将劍頭拔高,高速運動的氣流劈面而來,衛正心頭暗罵了聲,感嘆屍王營造出的世界真實感太霸道。新娘在他身後尖叫,緊緊抱着他,渾身篩糠般顫抖。

衛正禦劍飛了陣,有點受不了地從公文包裏翻出耳機塞上,極具穿透力的女人尖叫聲小了很多。

“小心,有流石!”晉旭大叫道,掉轉方向,順利躲過夾在氣流裏飛沖而來的石塊。

新娘緊抓着衛正的腰,大聲喊:“我肩膀上是不是坐着東西!很重!道長!您快看一眼!小紅……小紅,不是我害你的。”淚水在新娘的妝容上橫流,将臉上的白粉沖散。

衛正把耳機換了個地方,插在手機上,調出歌來聽。

“抓緊了!”他大吼一聲,劍指朝上,左手劍指托着右手手肘,上臂垂直豎起,風吹得他雙腮不停凹凸。

“沖啊!”

邊玺雲的大叫聲從前方傳來,晉旭抖出掠雲幡,将流石擋住,在半空裏放慢速度,等衛正追上來。見衛正搖頭晃腦的,晉旭示意他看上方的方塊,一丈見方的方塊空間裏并未受到天頂崩裂的影響,依然是完整的。

流石越來越激烈,掠雲幡張開的結界光芒漸減弱。

一塊飛石擦着新娘的臉龐滑過去,血珠如霧氣般被風光速帶走。

“啊啊啊啊啊啊!!!”

衛正晃着腦袋指指頭頂:“上去?”

晉旭一手吃力地撐着掠雲幡,搖頭道:“等會兒,還沒打開!沒兵器打破它!”

衛正沒聽清,兀自道:“我上去看看。”

“哎!站住!”晉旭的話完全沒能傳進衛正耳朵裏。

穿雲劍飛速上升,衛正的道袍啪啪啪地打在身後新娘身上,新娘抓緊他的肩膀,風速令她無法睜開眼,慌張裏兩手亂抓。

衛正感覺到脖子被勒住了,登時兩眼怒突。

此時穿雲劍以八十度角向上沖,新娘的手臂勒着衛正的脖子。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道袍一巴掌糊在新娘臉上,新娘尖叫着兩腿滑下,雙手緊緊抱着衛正的腿,衛正一條腿也站不住了,正在大叫,穿雲劍忽然扳正水平位。

“卧槽,大姐你能不能稍微安分點?”衛正死裏逃生,氣喘籲籲地警告新娘不要再勒自己脖子,耳機在拉扯中被扯下來,他只得先把BGM收起來,以免之後的生涯變得枯燥透頂。

離方塊還有五米。

四米。

三米。

就在衛正的指尖近乎要觸到方塊邊緣時。

晉旭的怒吼如雷貫耳:“錯了,不是這裏!是陷阱!”

方塊四周的紋路都消失了,天頂上顯出另一塊方形,裂紋皆自那處擴散。

然而終究是遲了,驟然間飛火自天頂流出,衛正大叫一聲,千鈞一發中将新娘自穿雲劍推下去:“接住!”

火焰猶如有生命一般沖向衛正,連人帶劍吞沒入腹。

另一把飛劍沖到火焰下方,新娘吓得沒命大叫,邊玺雲抓着她的手,新娘的身體徹底懸空,啊啊啊大叫着。

邊玺雲面無表情道:“不住嘴,就松手。”

新娘被救上飛劍就恐懼地捂緊了自己的嘴巴,漂亮的臉蛋扭曲成一團。火光落在晉旭師徒二人眼中,天空中的火球越來越大,晉旭不得不将劍踩低,一踏足朝下飛去,最後停在距地面三十米處不斷盤桓。

飛劍晃蕩不止,驟然間狂風自平地卷起,下方傳來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晉旭睨起眼,似乎能聽見衛正在火焰中心發出的非人慘叫,嘶啞又猙獰。然而他沒有辦法,雙目被激得通紅,邊玺雲發着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師……師父……衛正不會被妖火燒死吧。”

晉旭的腮幫鼓起又凹陷,祭出滄海匣,默念咒語,引來滄海之水意圖滅掉包裹衛正的火。然而衛正只是個半吊子術士,晉旭心頭發涼,推測對方已兇多吉少。

這時新娘一聲驚呼——

“你們……你們看下面!”

只見地面的山川平原悉數翻騰,仿佛地面之下潛伏着一頭巨獸,此刻巨獸翻身,便是山崩地裂。

墨黑色的水自裂開的地面下倒灌而入,将地面上的屍妖吞沒,二十多萬屍妖同時發出此起彼伏的呼呼聲,有的攀在岩石上意圖求生,然而很快岩石山坡俱被滔天巨浪吞噬。

飛劍掠起,滄海之水對裹着衛正的火球絲毫沒有作用,晉旭随即反應過來,是鬼火。

他睨起眼,嚴肅深蹙的眉在被風吹得胡亂拍打的長發中若隐若現。邊玺雲驟然大喊:“爹!”

晉旭一愣。

只見黑色巨浪中仍有二人正在交戰。

地下湧出的黑水沒至一身披銀色重甲的巨人膝部,白影與之交纏,速度極快。巨人身上不斷被劃傷,口中發出不清晰的哀呼。

然而憑晉旭有限的認知,屍妖是不會痛的。

巨大的手掌在空中虛抓,始終無法抓到高速移動的白影。天頂上方形黑影覆壓而下,晉旭就在陰影裏。

巨人“呼呼”兩聲,二十萬屍妖自水中浮出,同時呼呼應和。

此時火球燃燒殆盡,裹挾金光的一團黑炭自空中飛速落下。

白影一閃,黑色陰影一蕩,山河哀呼,黑炭被收入巨大的袖中,袖子來不及收回,被巨人一把拽住,拖着長袖朝身下一摔,白影墜入黑水之中。

巨人一雙碧綠雙瞳,轉過頭來,晉旭心神俱蕩,不知道有沒有被看見,将劍降低,貼着水面而行。

黑袍在水中将樂問裹住,四周斷肢殘屍紛紛意圖染指這膽大包天的闖入者。握劍的手已被震出血來,樂問屏氣凝神,透過黑水朝上窺看。

巨人仿佛卸了力,整個人都在縮小,縮至與常人一般大小,落在浮嶼之上。

将軍碧綠的眼像夜裏精明的貓,環視身周。他的世界已然傾塌。他坐在浮嶼上,茫然四顧,想不起來做了什麽。這是他化身為妖之後,最激烈的一場戰鬥,他已許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厮殺。

他的将士們,被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喚出的波濤吞噬,斷手斷腳漂浮在水面上。

他難受地屈起身,正想站起身時,白光自他眼內閃過,鋒利劍光已突到眼前,天罡劍刺穿他的胸口。

将軍嘴角翹起,如釋重負的笑令插在他心口的劍剎那猶豫,樂問将足蹬踏上他的心口,翻飛而出,劍刃飛挑。

天罡劍逐着那枚好似有生命般自逐漸消散的身體裏浮出的內丹,她袍袖一揮,聽見一聲哀呼——

“将軍。”

千萬聲“将軍”在天地間響起,猶如梵音,山呼聲裏,黑水咆哮,将地面的一切都吞沒。

天空再承載不住巨力,激烈震動,坍塌成磚塊廢石四散飛射而下。

天罡劍垂直向上,随白影躍起,直直将天搗出個窟窿來。

晉旭窺準時機,帶着徒弟和新娘,自方寸裏緊随樂問身後破出地底不為人知的世界。

兩道飛劍自地底突出,直沖入雲,自空中俯瞰,整座蛟口山以極快的速度下沉,約摸一刻鐘,蛟口山夷為平地。

天罡劍上,樂問冷漠的眼孔中流露出一絲同情。

巨響消沒。

晉旭足下一踏,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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