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21 章 燕京事

燕京事

第二天仍然是一個大雪天,蕭滿開門的時候,發現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走路都要小心很多。

管家給蕭滿和陸念安排了早餐,卻不見陸忘珩。

用了早餐吃了藥,蕭滿的腦袋沒有往日那般昏沉,在院子裏轉了幾圈,覺得冷,回了屋子無所事事,又覺得無聊。

反複幾次,終究還是妥協了,蕭滿找到管家,問了他陸忘珩的去處,管家說:“奴才看爺一早就去後花園了,要不姑娘自己去找找?”

蕭滿心知這管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願意給她帶路也無可厚非。

于是便點頭道謝,圍了幾層披風自己撐着傘按着管家的指引去後花園看看。

她運氣不錯,或者說陸忘珩家後花園不大,到了後花園也沒怎麽找就看見陸忘珩了。

陸忘珩自然也瞧見了她,立即朝她走過來,笑着招呼:“以明快來,看我堆的雪人兒。”

蕭滿把傘交給陸忘珩,感受到了他手上的寒氣,但也什麽都沒說。

走近了去看,那雪人實在不像雪人,充其量只是兩個雪球堆在了一起,更是比不得宮裏那些精致漂亮。

但是陸忘珩這個雪人勝在雪多,堆起來足有一人高,哪怕只是兩個球也足夠壯觀了。

陸忘珩撐着傘,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還沒裝飾呢,以明要不要一起?”

蕭滿看了看他,認真考慮了一下,覺得眼下後花園只有他們兩個,此事可行,便答應道:“好。”

蕭滿彎腰想去拿地上的樹枝,卻被身上披着的兩三層的披風限制了行動,不太容易蹲下去。

萬般無奈下,蕭滿只能解下最外面也是最厚的黑狐大氅,遞給陸忘珩:“送你了。”

“謝殿下賞。”陸忘珩見她穿得多到蹲都蹲不下去,忍着笑接過了那大氅,順手披在了自己身上,轉頭跟她一起挑選合适的裝飾。

雪人弄得差不多了,蕭滿看見陸忘珩蹲在地上,像一只黑狐在雪地裏覓食,突然就想起來很多年前他倆加上陸念三個人一起,和幾個鄰居家的小孩打雪仗,慘敗而歸的情境,忍不住玩心大起,搓了個雪球扔了過去。

陸忘珩沒有防備,正好被雪球砸在了腦袋上。但是被砸中之後,陸忘珩卻待在原地捂着腦袋一動不動。

蕭滿看他不動彈,怕把他砸傻了,又疑心他在使詐,于是又捏了個雪球在手裏,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想要看一眼。

沒承想,蕭滿剛走過去陸忘珩便回頭扔了她一個大雪球,比她扔的那個大了不知道多少,盡管有所防備,但那個雪球還是正正好好砸在她的懷裏。

蕭滿自然不甘示弱,立即将手裏的雪球扔了過去,同時不忘躲避陸忘珩扔過來的雪球。

二人玩得不亦樂乎,陸忘珩最後把蕭滿摁倒在了雪地裏,讓她一動也不能動,只能讓天上的雪瘋狂地往她脖子裏灌……

“你們幹嘛呢!”一道聲音驚醒了二人,陸忘珩轉頭去看,陸念手裏正拿着半根胡蘿蔔,嚼得津津有味,再仔細一看,雪人頭上的鼻子已經沒了。

如果陸忘珩看得再認真一點,就會發現原本用來充當眼睛的那兩塊瑪瑙也不翼而飛了。

“摔倒了。”蕭滿站了起來,假裝要走,一轉身卻扔了陸念一腦袋的雪。

陸忘珩見狀指着陸念哈哈大笑。

三人又玩鬧了一陣兒,終于看在蕭滿身上的毒還沒好全的份上,各自回屋換掉了濕淋淋的衣裳。

蕭滿剛一回屋,便看見三不沾和紅豆正在屋子裏等她。

此番來燕京,蕭滿并沒有帶三不沾。

蕭滿神色如常地關了門,沒顧上身上還濕着的衣服,便坐下了問三不沾:“出什麽事兒了?”

三不沾将一封密信交給蕭滿,然後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左谏議大夫王大人抓住了孫将軍的把柄,希望憑借此事勸谏陛下罷黜孫将軍,想求得殿下的支持。”

蕭滿仔仔細細将信看完,王承平确實抓住了孫忠好大一個把柄,而且這個把柄,十分合她的意。

據王承平所說,骠騎大将軍孫忠在鎮州作威作福,強搶了他人婦做妾,事後又對婦人不滿,用一張張濕透的黃表紙悶死了她。

而這個無辜可憐的婦人,卻是他下屬的妻子,程老将軍的侄孫女程文。

蕭滿拿着王承平的信沉思良久,事實上此事到了她這裏,對于一個曾經保家衛國的将軍而言,可大可小。

她可以念在孫忠的功勞稍稍放他一馬,也可以緊緊抓着這個事件讓他再不能翻身。

本來依大周如今少良将的情形,蕭滿該選前者。

可是上康二十二年,孫忠回京述職,從她手裏奪走那根糖葫蘆給自己孩子都不知道多大了的嫡女的時候,蕭滿就知道,孫忠看不上自己。

孫大将軍自然不會貪圖什麽糖葫蘆,他只是要借此事告訴她,他孫忠不認這個公主,也不會為她所用。

蕭滿想,這世上還是少一個知道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人比較好。

何況經此一事,程老将軍必然對她感激涕零,大周沒多少鎮得住鬼方與東胡的将軍,陛下還要安撫程家,也只能請程老将軍取代孫忠了。

只是王承平王大人,此前為官分明是既不結黨也不結仇,寧可不做也不做錯的态度,怎麽這時候卻要上趕着将這樣巴結她而與孫忠作對的消息遞給她呢?

莫不是這些日子看自己與五皇兄同氣連枝,覺得終于是時候站隊了嗎?

蕭滿仔細想了一下其中利弊,考慮王承平證據裏誣陷誘導的可能,最終還是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對三不沾道:“你回京轉告王大人,請他将此事告知滄王,就說本宮也覺得程文姑娘十分可憐。”

高高在上的時候就是這樣,那些沾血的,不願意做的事,總會有人上趕着幫她去做,而呈遞到她眼前的時候,一切就像只是巧合一般了。

但這次蕭滿不願意去深究其中的真相了,因為不管孫忠是真的害死了程文還是被王承平設計了,她都要利用這件事讓程成替她抓到鎮州的兵權。

雖說将事情交給五皇兄她并不能完全放心,但此時她還需依着神醫的吩咐靜養,既不能親自回去,遠程操控也只是耽誤了時機,反倒不如讓五皇兄處理了。

蕭滿在燕京又住了大半個月,身上的毒終于好得差不多了。至于先前受傷留下的腿疾,連神醫也沒有什麽法子徹底醫好,唯一慶幸的是這腿疾對日常生活并沒有太大的影響,完全可以忽略。

上元夜的時候,陸忘珩拉着蕭滿去逛燈會。

蕭滿關于燕京燈會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那時候他們只是在燈會上亂竄,似乎沒有感覺到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而現在,燕京的燈會很熱鬧,陸忘珩腳步不停,拉着她直奔城樓,說是要看什麽“火樹銀花”。

到了地方,陸忘珩笑着說:“以明,這火樹銀花是這幾年才興起的玩意兒,但也只有這麽一會兒,來晚了可就看不着了。”

此時二人還處在人群的後方,陸忘珩拉着蕭滿要往前擠一擠,蕭滿不想擠,拉住他道:“就在這兒看吧。”

“在這兒能看見啥,”陸忘珩笑道,“這人多是多了些,畢竟是上元。”

陸忘珩說完,便不由分說地拉着蕭滿去擠那人群,終于還是讓他給擠到了人群前方,蕭滿被擠得不行,但看周圍人都是如此,且他們全都是一臉興奮地期待着,自己便也忍不住受到這種氛圍的感染,笑了起來。

她從前在宮裏過上元,從來不會如此熱鬧。

或者說,宮裏的那種熱鬧少了些喧嚣的意味。

正想着,一個赤膊大漢走到了他們跟前,一邊用力把被擠出邊界的人塞回去一邊大聲道:“都往後退退,往後退退,待會兒燙着你們啊!”

蕭滿正在心裏想着他倒是不怕冷,數九寒天竟然一件上衣都沒穿,一股熱浪便迎面而來。

緊接着,蕭滿便看見面前的城牆上綻開一片金光,這回不用那個大漢再吆喝,人群極其有默契地紛紛退後,生怕那火光濺到自己身上,蕭滿也被陸忘珩帶着後退了幾步。

那片璀璨金光還未完全落下,便又有一朵紛紛繁繁地綻開來,然後再次噼裏啪啦地落下,比之天上的煙火地上的焰火都絲毫不遜,當真不愧被稱為“火樹銀花”。

人群中熱鬧一片,陸忘珩湊到蕭滿耳邊大聲道:“怎麽樣,以明,是不是沒白來?”

他話音剛落,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場表演确實不俗,空中又出現了一個旋轉着散出火花的圓圈,那火花四散開來,惹得人群發出一片驚嘆。

蕭滿點點頭,控制着自己沒驚呼出來。

她确确實實十分喜歡這場表演,站在流光溢彩的火花之下,若是能忽略高溫,說是瓊臺仙境也不為過了。

蕭滿注意到這場盛大的“火樹銀花”全賴于城牆邊上那個往牆上潑什麽東西的赤膊漢子,便指着他問陸忘珩:“他潑的是什麽東西?”

“什麽?”周圍人群歡呼的聲音一波接着一波,陸忘珩能聽見蕭滿說話,卻沒聽清,于是湊着耳朵過來大聲問道。

蕭滿本打算就不問了,但看陸忘珩一副聽不到很困惑又很着急的模樣,便大聲地對着他的耳朵重複了一遍:“我說,這潑的是什麽東西?”

“哦!”陸忘珩也大聲回應道,“鐵水,燒化了的鐵。”

蕭滿點頭,心裏盤算着這東西能不能去永安表演,也許永安百姓也會十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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