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5 章 告禦狀
告禦狀
李晚那日請蕭滿赴宴,蕭滿沒去,後來果真如蕭滿所料,李晚也沒再試着請她,此事便也那麽過去了。
這日,蕭滿正打算去景陽宮同皇帝再探讨一下汴州“蝗災”的問題,剛出門卻碰上了楊美人派來的人,說是她家娘娘要請她去吃綠豆糕。
楊美人名叫楊南,按着楊家的輩分算是蕭滿的小姨,實際上比蕭滿大不了幾歲。
楊南剛入宮的時候正趕上長秋宮走水,皇後向來是不怎麽待見蕭滿的,于是蕭滿養傷期間,幾乎全靠楊南照顧。
而且楊南很少主動請蕭滿到她宮裏去,這種時候一年也不見得有一回,蕭滿猶豫了片刻,便決定先去楊南宮裏坐坐。
楊南住得偏僻,也許她是怕搶了自己皇後姐姐的風頭,不敢過于張揚。
但其實大可不必,所有人都清楚,陛下封她做美人,更多的是為了楊中丞的面子。
不過蕭滿卻很喜歡這座偏僻的宮殿,這裏十分安靜,甚至是有些隐秘,在宮中是一份難得的安寧。
“小姨。”蕭滿見了楊南,簡單地打了個招呼,按說她該叫楊南“姨娘”,但蕭滿還是喜歡按着楊家那邊的輩分論,喚她叫做小姨。
楊南是典型的大家閨秀,舉止娴靜溫柔,禮儀得當,行禮落座後,楊南開口道:“成安,今日本來不該勞你來這裏,只是哥哥前些日子給我送了些綠豆糕,想着你也許愛吃,便請你來嘗嘗,沒擾到你吧?”
“沒有,我整日也無所事事。”蕭滿笑道,雖然她有事,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但是楊中丞專門送進宮來的綠豆糕,還是值得一嘗的。
“這綠豆糕是我小時候常吃的,宮中的禦廚倒是做不出這個風味來,成安多吃幾塊。”楊南親自端了一碟糕點到蕭滿面前,溫柔笑道。
蕭滿拿起一塊綠豆糕,卻不急着吃,而是問道:“楊中丞近日可好?”
楊大人專門送一盒綠豆糕入宮,總不能真是為了給自己妹妹解饞吧,她印象中的這個舅舅可沒那麽閑。
“還好,”楊南柔聲道,“哥哥說近日裏禦史臺忙得很,好像是因為禦史大夫病了,既不做事也不見人,底下的人吵來吵去也拿不下多少主意,陛下為此心煩,到如今也不曾任命什麽人選來暫代蘇禦史理事。”
蕭滿把綠豆糕塞進嘴裏,味道确實是很不錯的。
她一擡頭,便看見楊南有些急切地盯着她看,被她發現之後又急忙低下了頭。
楊南什麽都好,只是太不适合這深宮了,世家小姐入宮,沒有不是為了自己家族的,楊中丞把自己妹妹送進宮裏來,自然也不能是為了旁的。
可是以楊南的性子,蕭滿絲毫不懷疑,如果今天她不主動問楊中丞的事情,她是怎麽也開不了這個口的。
所幸楊南跟她關系還算不錯,而蕭滿向來很能讀懂人心,否則楊中丞的那些任務,可叫她怎麽完成。
蕭滿咽下嘴裏的綠豆糕,說道:“小姨放心,綠豆糕好吃,至于禦史大夫一事,本宮會找機會讓父皇知道。”
蘇禦史病得連人都見不了,這禦史大夫一位便像是空置,身為禦史中丞的楊北,怎麽可能坐視不理。
不過她這幾年有意不在面上與楊家來往,楊北找楊南給她遞話倒是情理之中。
楊南有些臉紅,但還是笑着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對了,”楊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想着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也不妨都告訴蕭滿,便道,“我還聽說,今日洛刺史入京了。”
蕭滿一連吃了好幾塊綠豆糕,此時終于停了下來:“是汴州的那位刺史嗎?本宮倒是有所耳聞,小姨可知道他來京做什麽?”
現在還不到述職的月份,一州刺史卻突然來京,至少得有個正當的緣由才說得過去,蕭滿雖然讓人盯着洛明的動向,卻沒問過他這回入京用的是什麽理由。
“倒是聽哥哥提起過,”楊南悄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關于獻王的事。”
“獻王?”
太子才廢,朝堂之上除了她聲望最高的便只剩下一個獻王,這個時候要搞獻王的,恐怕就只有她這個“女太子”了。
但是天地良心,她可沒跟獻王結仇,這回汴州的事兒,她也只是問了個大概,具體的卻沒讓人深入,畢竟本來是要給陸忘珩留的事情,不知怎麽又把獻王牽扯進去了。
楊南道:“我沒有細聽,只記得洛刺史似乎是要告禦狀的。”
蕭滿于是站了起來:“那本宮去看看吧,小姨不用送了。”
正好她本來也是要去找陛下的,也不妨去聽聽洛刺史在汴州的見聞。
“好,路上小心。”楊南叮囑道。
自從她得了這腿疾以來,回回出門楊南都要這麽叮囑她一聲,不管是多近的距離都得小心,似乎生怕她走着走着摔斷了腿一樣。
蕭滿雖說總要在心裏抱怨一聲,但其實也是很高興的,她的親娘不在乎她,小姨在乎也行。
蕭滿到景陽宮的時候,景陽宮大門緊閉,隐隐約約能聽見一些争論的聲音。
門外一個沒怎麽見過的小太監看見她,上前來請安:“殿下千歲,洛刺史在裏邊呢,奴才進去給您問問?”
“不急。”蕭滿叫住了他。
小太監便低頭站着,等着她吩咐。
“洛刺史因何進宮?”蕭滿存着僥幸的心随口打聽了一句,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麽東西來。
但小太監卻說出來了:“好像是告獻王的禦狀,奴才在外邊兒聽着,說是什麽長生藥之類的。”
蕭滿這才仔細打量了這個小太監一下,他很漂亮,看起來年紀也小,聲音并沒有閹人們常有的尖銳,聽着還算舒服,蕭滿問道:“你是剛入宮的?叫什麽名字?”
“回殿下,奴才剛入宮沒多久,陛下賜名俞珂。”
陛下賜名。
陛下有多少時間給一個太監賜名。
蕭滿微不可見地眯了眯眼。
俞珂。
陛下上心,她便要提醒他一下了:“陛下既看重你,你就要謹言慎行,不該聽的、不該說的,最好別聽、別說。”
小太監“噗通”一聲跪下了:“謝殿下教誨,奴才不敢了。”
蕭滿親自扶他起來,話音一轉:“不過同本宮說說倒也沒什麽。”
俞珂好像真信了一樣,點頭稱是。
“去通報吧。”蕭滿從小太監這兒得了消息自然不會跟他計較,也懶得在這兒多費工夫。日後他犯了什麽錯,左右牽扯不到她頭上,有的是人會教他規矩。
蕭滿求見,皇帝從來沒有不見的時候。
蕭滿進去之後卻沒直接上前去,而是走到了一旁的簾子後面,一來她是想到前邊去看看這位洛刺史的樣貌,二來,也是怕她的出現讓他們的對話被打斷。
但盡管如此,場面一時還是安靜下來,最後還是皇帝先打破了僵局,對洛刺史道:“洛愛卿回去吧,此事容後再議。”
蕭滿聞言便知道自己晚了一步,洛刺史該說的已經全說完了,而皇帝顯然不想同他廢話。
蕭滿本來都準備出來了,但洛刺史依舊跪在那兒,梗着脖子質問道:“陛下,此事證據确鑿,您這是要包庇獻王?”
蕭滿倒是讓這位洛大人吓了一跳,她此前只知道汴州有位被縣令掐着脖子的刺史大人,卻沒有了解過具體是何人何種品性,今日一見,竟然是位鐵骨铮铮不懼皇權的直臣,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如果他不是趁着太子剛倒,獻王在陛下心中地位正高的時候來告他的禦狀,也許還能趁機再得提拔。
畢竟陛下說過,他喜歡直臣。
蕭滿站在簾子後面,洛刺史也假裝看不見她,再一次把獻王擅制長生藥的前因後果同皇帝說了一遍,似乎是指望陛下多聽幾次就信了。
但是對于第一次聽這前因後果的蕭滿而言,她是不信的。
大周早有律法,上至皇帝下至黎民,求丹問藥圖長生均是嚴令禁止,獻王該是沒那麽大的膽子。
何況這條律令本質上是為了約束皇帝,怕的是陛下步前人後塵,為求長生而誤國。
獻王如今只是個郡王,哪怕太子倒了,他還有衆多不算過于窩囊的兄弟,哪怕這些兄弟都入不了陛下的眼,也還有一個備受青睐的“女太子”。
他就算真信了長生的傳說,要求一個不老,也得等到陛下百年之後,這帝位有了歸屬才能安心,又怎會如今就來越那雷池,犯那陛下都不敢犯的禁令。
蕭滿都禁不住懷疑,這位洛大人是不是之前與二皇兄有什麽怨恨,卻又實在抓不住二皇兄的什麽把柄,才自己編了一個罪證,然後選了這麽個時機來告禦狀。
等皇帝終于拿一個模模糊糊的說辭把洛刺史打發走之後,蕭滿便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陛下與洛刺史“議事”,殿內本來就只留了德公公一個人,現下他又去送洛刺史出宮了,于是此時殿內便只有皇帝與蕭滿二人了。
蕭滿剛剛注意到洛刺史都是空談,說自己有證據但卻又說都在汴州,再結合着她之前了解到的情況,恐怕汴州的情況并不樂觀,洛明是想要皇帝親自去一趟汴州。
不論是獻王還是蝗災,陛下去看看都是好的。
但若直接同陛下說是官民之間的争鬥,又怕陛下直接将那些“刁民”處置了。
蕭滿想了想,順勢問皇帝道:“父皇打算怎麽辦?”
皇帝無奈地搖搖頭,嘆氣道:“洛愛卿是個直臣,但卻是誤會了你皇兄,甚至抛下了蝗災也要入京讓朕給個說法。”
面對陛下這樣的兩難之境,蕭滿笑道:“兒臣倒是有個想法。”
“說說看。”皇帝道。
“父皇年年巡游,今年倒不妨去汴州,沿途既可安撫災民,也可親自調查洛刺史所言是否屬實,這樣一來洛刺史不會再說父皇包庇,二來也能還二皇兄清白。”
“嗯,是個好主意。”皇帝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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