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33 章 叛國

叛國

翌日一大早,蕭滿同陸忘珩還在被窩裏睡大覺,皇帝便派人來叫蕭滿去議事。

蕭滿近日裏同陸忘珩學着睡懶覺,本來對皇帝擾人清夢很不滿,但得知具體事宜後卻徹底清醒過來。

程成戰死了。

如今豐州與鎮州,全靠秦晗來勉力支撐,如果不趕快穩定軍心,難免讓鬼方趁火打劫,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朝中若還有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将,那當初豐州軍的将軍也不會落到秦晗頭上。

蕭滿嘆了口氣:“那就讓李晚去吧。”

蕭鴻不贊成地看向蕭滿:“定遠王還在京城裏虎視眈眈,此時又怎敢讓李晚掌兵?”

蕭滿說:“忘了告訴皇兄,定遠王突發惡疾,昨夜便不治身亡了。”

“什麽!”蕭鴻震驚之餘又感到奇怪,“他的那些人竟然沒反抗?”

蕭滿笑道:“李晚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其餘兵馬已經移交給禁軍統管了。”

蕭鴻說:“可沒有了定遠王,還有一個世子呢,李晚仍舊不能讓人放心。”

蕭滿說:“可除了李晚,陛下有別的人選嗎,總不能一個一個地讓他們試吧,陛下還有多少時間與運氣再試出一個秦晗來?”

蕭鴻垂眸不語,蕭滿的話十分在理,如今沒有時間去培養或篩選一個良将了,李晚就是最好的選擇。

有時候蕭鴻真的覺得老天不公,像李晚這樣天縱奇才百戰百勝的将領,怎麽偏偏生在了李氏。

蕭滿見蕭鴻半天不說話,便下定決心道:“臣妹去。”

“什麽?”蕭鴻突然聽到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還沒有反應過來。

蕭滿便又說了一遍:“臣妹與李晚同行,兵權軍令皆自臣妹這裏出,這樣可行?”

蕭鴻想都沒想就否決了:“不可,戰場危險。”

蕭滿沒再說話,只盯着蕭鴻,一副她非去不可的模樣。

蕭鴻冷靜下來,自然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決定,但猶豫了很久,仍然很難同意。

蕭滿于是只能再勸:“陛下就當是抵了臣妹私下處置定遠王之罪吧,還是說,陛下也擔心臣妹功高震主?”

蕭鴻心底裏确實擔心過,尤其是方才得知蕭滿越過了他,私下裏将李南詞殺死了的時候,可是再怎麽說,蕭滿才是那個一心為國的人,她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了江山穩固。

如今她又将他心中的龌龊這樣赤裸裸地說出來,蕭鴻便只能打消一些自己心裏的不信任。

他也可以做一個一心為國的君王:“朕只是擔心你的安危,成安,到了戰場要處處小心。”

蕭滿點了點頭,滿意離去。

當天晚些時候,皇宮便放出了定遠王身亡的消息,而定遠王世子繼承爵位的聖旨也随之而來。

陛下冊封李顯做新郡王的聖旨還沒有走出皇宮,李晚便得知了這個消息。

之所以會這麽快知道,是因為此時此刻他正在升平宮與長公主聊天。

聊得不是很愉快,因為蕭滿就知道編一些李南詞的遺言,或者是替李南詞粉飾謀逆之舉的話來說,言語間不見半分真情。

他是李南詞的兒子,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父親的心思。

甚至對于李南詞聯合東胡勢力來謀權奪位的舉動,他和李顯都沒有十分認同,尤其是事成後要劃兩州給東胡,這對于一個百戰百勝的将軍而言簡直是一種政治上的侮辱。

何況他不是傻子,李南詞是怎麽死的,他心中有數。

他犯不上替李南詞報仇,但也沒什麽心思跟蕭滿閑聊,只希望她趕緊進入正題。

蕭滿說到陛下已經下旨封世子為新任的定遠王,問他會不會不滿的時候,李晚打斷了蕭滿的話:“長公主,父親都死了,就別叫我二公子了吧。”

蕭滿從谏如流:“那二爺對世子繼承爵位可有不滿,或者有什麽別的心願,本宮可替陛下盡力為之。”

二爺。

李南詞死了,他以為他終于不是二公子了。

可是又成了“二爺”。

他這一輩子,與鬼方,與西羌諸部百戰百勝,九候城中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平頭百姓,哪個聽見他的名字不是聞風喪膽,可到了這永安權貴面前,便是二公子、二爺。

蕭滿問他兄長繼承爵位他會不會不滿,李晚想了想,反問她:“長公主就甘心在那空诏上填上陛下的名字嗎?”

蕭滿在皇位繼承上越不過的男女之別,同他的長幼有序有什麽不一樣。

蕭滿笑了笑,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本宮為了江山穩固,自然是心甘情願的,将軍想必也是一樣,願為百姓太平征戰。”

李晚笑了,他從小習武,不是因為他喜歡舞刀弄槍,也不是為了百姓怎樣,而是父兄需要他這樣做,他們留給他的只有将軍這一條路。

他唯一慶幸的,就是征戰的感覺還不錯。

不過蕭滿的意思他明白,父親引來的東胡,他本來也該負責:“長公主與陛下需要臣做什麽,盡管吩咐就是了。”

次日出征前,蕭滿去京兆府獄見了洛明一面。

秦晗告洛明謀害程老将軍的案子還沒審,但陛下已經下令将洛明宗族都□□起來了,唯洛落一人因為嫁給了李顯逃過一劫,可見洛大人離着獲罪也不遠了。

蕭滿見了洛明,他依舊是從前模樣,只是見了蕭滿沒有行禮。

蕭滿說:“洛大人,你冤枉嗎?”

洛明嗤笑了一聲:“臣有什麽冤枉的,只恨定遠王自大,竟折在了殿下手裏。”

蕭滿自然不承認:“定遠王是病逝的。”

洛明又笑道:“哼,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反正臣把能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愧!”

洛明分明是謀害了忠良,卻還說什麽問心無愧的話,蕭滿覺得他十分可笑,但聞言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大人糊塗。”

洛明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面對蕭滿道:“臣不糊塗,慈不掌兵,殿下選程成或者秦晗,本來就是選錯了人。”

“那大人可知,你所作所為是幫了東胡,是叛國。”蕭滿說。

洛明也許是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說話便毫無顧忌:“那殿下當初縱容王大人加害孫忠,就不是幫了東胡了?孫忠之罪值得身死嗎?難道不也是為了當今陛下謀權?”

“當初害了孫忠,所以今日本宮要替他賣命去了。”蕭滿說,“大人盡管對大周,對陛下有不滿,可是我大周的不堪自有大周人來收拾,用不着那些蠻夷摻和。”

洛明自然也知道利弊,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給自己找一個理由:“公主當他們蠻夷,可他們也未必看得起朝廷假模假式。”

蕭滿嘆了口氣,突然懷念起過去來:“本宮還記得初見大人時,大人一身正氣,為汴州百姓而來,本宮那時覺得,大人真是我大周的脊梁……”

洛明打斷了蕭滿的話:“殿下看走了眼。”

“是我大周水渾,害大人走了歧路。”蕭滿苦笑道。

洛明卻突然笑道:“殿下莫要說臣,您也從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變成搬弄人心的人上人了。”

蕭滿垂眸:“是嗎,本宮還以為本宮從來都如此。”

洛明說:“殿下放心吧,臣在軍中的那幾個人早讓秦晗抓幹淨了,不會有人在戰場上搗亂了。”

蕭滿終于放心地點了點頭,離開了京兆府獄。

祭祀後,蕭滿與李晚一行便要自永定門出城,但是她的運氣顯然不太好,在朱雀街上被陸忘珩攔下了。

陸忘珩攔在蕭滿的馬前,從蕭滿手裏搶來了缰繩:“我教你騎馬,是為了讓你上戰場的嗎?”

蕭滿想把缰繩拿回來,但陸忘珩扯着不放,質問道:“你要去戰場,便連告別都不同我講一聲嗎?”

蕭滿無奈,只能低聲哄騙:“誰跟你說我要去戰場的,我只是送李晚一程。”

陸忘珩看着蕭滿:“以明,你把我當傻子嗎?”

他不想與蕭滿當街對峙,便利落地翻身上馬,将蕭滿圈在身前,一夾馬肚絕塵而去。

李晚望着二人出城的背影,轉頭吩咐人馬繼續前進,并不受長公主去留的牽扯。

另一邊陸忘珩帶着蕭滿沿着官道狂奔,在蕭滿喊了好幾聲之後終于停下。

蕭滿被颠得有點不舒服,但還是耐心勸道:“忘珩,我只是去穩定軍心,很快就回了。”

陸忘珩說:“那至于連告別都沒有嗎?”

“我怕你不同意。”蕭滿說。

陸忘珩翻身下馬,拽着缰繩面對蕭滿:“你也知道我會不同意,你連馬都騎不好,去戰場有什麽用?”

蕭滿笑道:“陛下不放心李晚,讓我去代替李晚發號施令罷了,不會有危險的。”

“京中沒人了嗎,要你去做……”說到這裏陸忘珩突然明白了,“皇帝猜忌你,所以你借機離開永安放權!又怕兵權抓多了,要留我做質!”

蕭滿自然不認:“沒有,只是這麽多年公主不是白叫的,我得對百姓負責,豐州的狀況,我去最能穩定軍心。”

陸忘珩知道自己說中了,蕭滿才拿什麽公主百姓來敷衍,于是笑道:“可你根本就不是公主!”

蕭滿卻沒什麽表情:“那就是義不容辭。”

“以明!”陸忘珩自己有些生氣了,他怎麽都說不通了,“你難道要跟這個國家綁定一輩子嗎?”

蕭滿說:“也許吧。”

陸忘珩應該早就知道,皇權富貴她都在乎,她心底裏根本放不下大周,不是嗎。

陸忘珩确實知道,但他就是氣蕭滿什麽都不告訴他,還要拿他做質,于是他又翻身上馬,在蕭滿耳邊道:“那好,你去,我也去。”

“不可。”蕭滿道,“這樣陛下會怎麽想?”

陸忘珩卻不為所動:“呵,管他皇帝怎麽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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