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22 章 人間篇:別離、王權、鷹展翼

人間篇:別離、王權、鷹展翼

冥月歸隐,天上烏雲亦散,天光乍現,雷劫消失了。

澹臺燼額心紋印褪去,奇異而神聖的共感如潮水般褪去,虛弱與疲憊接踵而來,他彎腰吐出一口血,身體搖搖欲墜時,一只手伸來,扶住了他。

時月扶着他慢慢坐到地上,手點額心,抽出一道靈火送入澹臺燼體內,小蝴蝶吸收靈火,發出淡淡微光,驅散了黑暗與困倦。

神思回籠,意識清明後,澹臺燼睜開眼,看着日光穿透時月的身體灑在身上,伸手想要觸碰,又害怕碰不到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眨眼間眼眶紅了,眸中一片水色。

“你要走了嗎?”

“抱歉,比我預想的要早幾天,果然失憶太多不是好事,重要的事情從來記不住。”滾燙的淚珠穿過身體墜落地面,見不得人哭的時月努力擦去澹臺燼眼角的淚,哄孩子似得拍拍他的臉,只是那安慰人的言語,聽起來更像是詛咒。

“別哭別哭,不是說好了嗎,這只是暫時分別。無論多艱難,我都會從世界的盡頭爬出來,找到你,天涯海角你都躲不掉。”

“那你還會是現在的模樣嗎?若是我認不得你了怎麽辦。”澹臺燼環抱住如同空氣一樣稀薄的人,早已知曉的離別真正到來時,仍是痛的他心髒發顫,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聲音哽咽。

“雖然做飛鳥挺輕松的,但我更喜歡這幾天的自己,所以這一次,我會努力當個人。”在澹臺燼看不見的地方,時月也在默默落淚,只是他的眼淚太淺了,淺到太陽一照就看不見了。

“一言為定。”

身消魂散的時月以玄鳥的姿态停留在澹臺燼掌心,離別之刻一如相逢之時。

“做人得有名字,取名字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好。”

手臂高擡放飛玄鳥,玄鳥繞着澹臺燼轉了兩圈,化作流光飛散消失。

“再見了,澹臺燼。”

“再見了,時月。”

澹臺燼閉上眼,一滴淚無知無覺的劃過臉頰,墜入心海,新生的嫩芽在一滴淚中萌發生長,胸膛之中,小蝴蝶散發着星芒微光,沁潤溫暖着他的心海,意識模糊間,他聽到了熟悉的笑聲,他說“別怕,我在”,心神放松的澹臺燼昏倒在地。

沒過多久,白虎走出來繞着昏迷的澹臺燼轉圈圈,一只紅尾的烏鴉從樹林裏飛出,身後還跟着一只肥嘟嘟的夜莺,夜莺之後,是幾個黑衣人,為首的正是廿白羽。

廿白羽剛來到空地,一眼就看到了倒地的澹臺燼,他快步上前,卻被白虎攔住去路,雙方都以為對方是敵人,沉默的對峙着。

帶路的烏鴉似乎沒了耐心,飛身上前,一翅膀扇在白虎頭上,藍色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紅光,白虎一個趔趄,慫慫的讓出了路。

烏鴉叼走了地上的傾世之玉,展翅升上天空,有些不舍的繞着澹臺燼轉了兩圈後,飛向遠方,目标直指,墨河。

尋了幾日,終于找到自家殿下的廿白羽扶起澹臺燼,反複檢查确定只是昏迷後,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來,他卸下武器,親自背起澹臺燼往營地方向走去。

漆黑的意識空間中,澹臺燼睜開眼,聽到了久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那聲音冰冷無情,言語中充斥着譏諷與嘲弄。

他說“澹臺燼,你太可憐了,一次又一次被抛棄的感覺如何。”

“你不必激我,他說會回來,便一定會回來,至今為止,他從未對我誓言過。”澹臺燼反駁。

無情無愛之人居然學會了相信,他笑了,笑的很大聲,笑的整個空間都在震蕩。

他說“太有趣了,你居然相信幽靈的鬼話,真是可悲可笑,你就沒有想過,那樣一個異類,怎會偏偏看中了你呢。”

“無所謂,我不在乎,你都在我身體裏二十餘年了,我問過你是誰嗎?”澹臺燼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手腕上那條三色輪回繩鮮豔如新。

他又笑了“你不在乎這些身外之人,身外之事,你自己呢?”

“這一次你能死裏逃生,下一次呢,還有誰能犧牲自己再來救你,景國的王宮中,到處都是你的敵人,你被抛棄、被傷害,他們卻毫發無損,紙醉金迷的活着。”

“他們确實該死,我又能如何呢?”澹臺燼放下手,垂首低眉。

神秘意識反駁他,冷冷地說道

“你只是自始至終都在被動的接受一切罷了。

二十年來你可曾問過自己內心的渴望,

世間的苦難,他人的折辱,不過全是在幫助你走向自己的命運。

你為何不能做那景王,為何不能是你來把他們踩在腳底下呢。

你難道不曾想過,景王之位是屬于你的寶座嗎。

命運可從來不會要你留在這破敗的屋棱瓦峰之間,亦不會将你孤身遺留在黑暗之中,你的命運該在何處,你看不見它嗎。

與其痛苦地茍活,何不奮力一躍,那些該被你千刀萬剮的仇人和那至高的寶座,想想看,什麽才是你該做與應得的。”

夜裏,月上中天,廿白羽端着水盆進了營帳,守在床邊地上的白虎聽到動靜,擡頭看了一眼,低頭閉眼接着睡去了。

廿白羽放下水盆,坐到床邊,打濕了毛巾,給仍在沉睡中的澹臺燼擦臉,不過才幾日的光景,這人看上去又清減,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現在更蒼白了。

這山林野地的,也找不到個大夫,夷月族裏善醫的多為老人,此番外出也并未跟來,導致現在,連個能給澹臺燼看病診治的人都沒有。

廿白羽嘆氣,只希望他家殿下吉人天相,早點醒來。

澹臺燼眉頭微皺,慢慢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他看着一臉擔憂的廿白羽,開口卻是一連串咳嗽“咳咳,廿白羽?”

“殿下,您終于醒了。”廿白羽急忙扶起澹臺燼,端起茶杯送上溫水,看着人慢慢喝完,小心翼翼的詢問,是否還有其他不适。

澹臺燼手捂胸口,感受着胸膛之中隐隐跳動的第二顆心,小蝴蝶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猶如星芒,正是它在自己昏迷時主動煉化了蛇妖妖丹,補充了他虧損的力量,這是時月留給他的希望和保護。

“無礙,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澹臺燼環視一圈,最後看向廿白羽。

“那日與殿下分別後,我們一直在尋找殿下,直到今早,殿下的信鴉找上了夜莺,為我們引路,這才有幸找到了您。”說到這裏,廿白羽單膝跪地,向澹臺燼行禮,言語急切“未能察覺司祭背叛,是屬下失職,請殿下責罰。”

提起荊蘭安,澹臺燼便會想起那日的誅心之言,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廿白羽,伸手将人扶起,微微搖頭“此事不必再提了。廿白羽,如今我只有一個疑問,你要如實回答我,夷月族究竟站在哪一邊?”

“自然是殿下這邊,夷月族一直生存艱難,澹臺明朗更是仇視夷月族出身的公主和殿下,若他繼位,無論是您還是夷月族,只怕再無安寧之日。”廿白羽言辭誠懇,目光赤誠,早在出發之前他就決定,無論是為一族還是為公主,他都會一生效忠于澹臺燼,絕無二心。

“那我便回去,奪下那禦座,待我登基,定會竭盡所能,庇護夷月族。”澹臺燼看着自己的手,想到夢中那個意識的言語,目光深幽。

“屬下同月影衛誓死追随少主。”廿白羽神情激動,再次對澹臺燼跪地行禮,這一次,他稱呼澹臺燼為少主,亦是回應了澹臺燼對母族的認可。

自此刻開始,澹臺燼與夷月族,徹底綁定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澹臺燼點了點頭,拍了拍廿白羽的肩膀,掀開被子下床,拿起放置在衣物上的貔貅錦囊,想起一事,轉頭尋問廿白羽“你尋到我時,可有在附近看到一枚紫色石頭?”

“好像是有個閃着紫光的東西,不過被少主您的信鴉給叼走了,您要不把它叫回來問問?”廿白羽回憶了下當時的場景,如實回答。

“算了,随他吧。澹臺明朗呢,你可有消息?”澹臺燼想着八成是時月讓鴉小二帶走了傾世之玉,也是他算好時間讓廿白羽來接自己,真是無論幾時都将他視作孩子護着。

那麽,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你想了到嗎,時月。

“據我們最新收到的消息,澹臺明朗已回景京,登基稱王了,他殺了所有忤逆之人,頒布新法,濫用酷刑,排除異己,京中已是民生載道,怨聲沸騰。”廿白羽見澹臺燼拿起衣服來往身上套,自覺上前替人更衣,系腰封時更直觀的感受到這人瘦的厲害,在盛國的十幾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如此說來,現在應是他最志得意滿的時候了。”人在得意忘形之時,最易露出破綻。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他要牢牢把握。

束發戴冠,發帶輕揚,澹臺燼袍袖輕揮,掀簾而出,猶如雄鷹展翼,禦宇蒼穹。

“廿白羽,點齊人馬,我們回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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