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以後/第 100 章 意難平

下蠱之事雖然經手了太後, 但衛明沅卻咬準了皇上, 直覺不可謂不準。太後雖對衛明沅不喜,但總不至于要奪她性命,又或是控制她, 那麽, 便只能另有其人了,而宮中動機最大的, 只有那一人而已。

昭武帝雖事後抹去了一些蛛絲馬跡,其做過的事卻并非無跡可尋,說起來這蠱還要追溯到去歲昭武帝壽辰,諸國使者來賀一事——西蜀國那位阿巴魯皇子獻給昭武帝的禮物。

宣逸只恨當日只是避其鋒芒,而非讓他不能人道!

阿巴魯這個獻禮的固然可恨,但昭武帝這個下命令下蠱的卻不可饒恕。

前頭已然說過,只要皇上不動他妻兒的壞主意,寧王便還是個安分守己的閑王, 他要是動了, 那麽很抱歉,天王老子他都敢掀了。

隐忍半月以後,宣逸終于走出了寧王府, 進了宮。再回來時,手裏拿着一卷就藩的聖旨。

“王妃何在?”才跨過寧王府的門檻, 宣逸便問起了衛明沅。

古德全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王爺,王妃在後院琉璃亭裏。”

宣逸聞言腳步一轉, 向後院走去。

月洞門後,宣逸遠遠地看見她坐在亭子裏,懷抱着天真可愛的丫丫,指着亭子外的秋季金桂,不知在說什麽,臉上的笑溫柔缱绻,仿佛這些日子以來的冷臉只是他的錯覺。

他走近些,下人欲要行禮,被他大手一揮,春兒等人便無聲地退了下去,但還是驚動了她。

衛明沅回轉過來,臉上的笑慢慢淡了,她垂首逗着丫丫,不看他。

宣逸心裏發堵,卻不敢生她的氣。他将聖旨放在白玉桌上,朝她眼前推了推,開口道,“這是就藩的聖旨,岳父的外放,我亦已求來了,後日便動身。”

衛明沅聞言一驚,“後日?”這着實有些急了。

宣逸見她終于肯正眼瞧自個了,終于松了一口氣,于是點頭,“再遲邊晚了。”

衛明沅想到他與林神醫密謀之事,又或者說他強迫林神醫做的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你……要動手了?”

關于所謀之事,宣逸一直沒瞞她,當下神色淡淡地點了頭,“他欠我的,欠你和丫丫的,也改還了。”

衛明沅抿了抿嘴,沒替昭武帝說話,只因蠱蟲一事,不僅是她,還涉及到了丫丫——那小的一只血玉镯子上也被人抹了藥引,算起來,宣逸的弱點可不知她一個,還有年幼的丫丫!

衛明沅恨不能嗜昭武帝的血,啃他的肉,對他接下來可能遭受的是一點同情和憐憫也無。

只是,到底是宣逸的親兄弟。

“他畢竟是你兄長,你當真決定好了?”她頓了頓,又道,“蠱蟲一事,我可以自己解決。”

衛明沅的空間裏,存了不少現代的物品,有一些更是她拿來防身用的,她不至于要了昭武帝的性命,但把他弄得生不如死卻是能夠辦到的。譬如她舍不得戴的鑽石戒指,上頭的鑽,也即金剛石,若是磨成粉,加入飲食當中,便會附着于胃壁之上,長久摩擦後便會胃潰瘍,若不及時治療更會胃出血至死。這是文藝複興時期意大利流行的一種□□,衛明沅以前在書上看過,覺得有趣便記下來了,至于怎麽把金剛石碾成粉,自有豆豆這個幫手。

宣逸雖不知衛明沅所謂的解決為何,卻不願她因此污了雙手,他試探着握住她的手,她顧忌着懷裏的丫丫,倒是沒有像前幾日那樣掙脫開來。

他舒了一口氣,言道,“本王無用,累你與丫丫受罪,只當将功補過。從他動念要害你和丫丫之時起,他便不再是吾的兄長了。”

可以聽出他話裏滿滿的愧疚,衛明沅心知這些日子她對他冷落,讓他心裏也不好受,于是嘆了口氣,回握了他的手,開口道,“我近些日子心裏不舒坦,冷落了你,并非怪你,王爺毋需為了那人犯的錯而內疚。”

其實,不過是意難平,所以遷怒罷了,又或者,她其實也是想要看他如何抉擇,在她與聖上之間,所以才用冷臉逼他。如今,他沒有令她失望。

她語氣放軟,宣逸便試探着将她摟入懷裏,懷抱着嬌妻幼兒,他心裏終于踏實了。“總歸是我沒有護好你。枉我自诩情報布滿大夏京城,竟讓人在眼皮子底下使了手段而不自知,險些害了你和丫丫的性命,着實無用。”

衛明沅聞言卻搖頭,“即便情報滿天下,你也不是全知的,也不可能掌控一切,便是坐上那個位子也不能。”

如此說着,她定睛看他,神色有些莫名,“你……若是想要坐上那個位置,我不會攔你,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

她說得認真,他的回答也發自肺腑。

“在得知你與丫丫險些被害的時候,我想過的,本王那時有種沖動,想要将他拖下那個位置,将他踩在腳下,用他最為看重的權勢将他的所有自尊碾碎。”

“可你改變主意了,要不然也不會有這就藩的聖旨。”她掃了一眼那道聖旨,道。

宣逸點了點頭,繼續道,“說到底,你與丫丫之所以有這一遭,皆因我而起,我的腿腳好了,還要到封地去,他怕了,怕我會壯大力量威脅到他,所以拿我的軟肋來威脅我。在憤怒得恨不能把他拉下馬以後,我看着這樣的他,竟覺憐憫——這是一個被權勢支配了所有人生的人。

幼時,當今便被太後逼着學習如何成為一個明君,沒有一絲一毫的歡樂可言;到了成親的年紀,娶的人也是為了鞏固權勢地位,不管喜歡不喜歡;他猜忌的不止有我,還有他的孩子們,他們也在為那無上的權力自相殘殺……他之一生,他後代子子輩輩的一生,循環往複,沒有休止,何其可悲。我只要想像着我和你的孩子們要遭受這樣的罪,那股子沖動便緩了下來。”

他皺了皺眉,“只是到底意難平,不欲你和丫丫受委屈。”

衛明沅聽罷,在心裏嘆了口氣,言道,“家國天下,與我無異,不管你是王是皇,總歸都只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親罷了。”

“不覺得我窩囊?”他問。

窩囊這個詞,衛明沅還從未想過擁在宣逸地身上,想了想,便道,“皇位,是你真正想要的嗎?”

宣逸搖頭。

“既然不是,那便是随心所欲,舍棄不想要不需要的東西罷了,何來窩囊一說?每個人的追求不同,評價本身也是見仁見智的事情,你不能為了別人的一句窩囊便改變你的本心,去追求你不想要的不需要的東西。何況,你也沒打算忍氣吞聲任他欺負不是嗎?”

宣逸聽了若有所思,衛明沅也不打攪他,低頭抱着丫丫搖了起來——她又睡着了。

宣逸回過神來的時候,便見她溫柔地注視着丫丫的一幕,忍不住口中呢喃,“一人、一城、一兒、一女,一生一世,平安寧靜,吾所願。”

最簡單的也是最難實現的,別的不說,只一生一世不變初心便鮮少有人能做到。衛明沅嘴角泛起如春日暖陽般的笑,“這可比坐上那張龍椅難得多了。”

是啊,平凡事可一點也不平凡。

十一月十五的夜,圓月當空,卻注定不是個平靜的夜。

昭武帝從禦書房裏出來,擡頭看了看天,問道,“寧王到哪了?”

“回禀陛下,寧王出京已有大半日,約莫已經遠離京城50裏了。”李德安回道。

昭武帝聞言沒有繼續問,只是擺駕太後壽康宮,她今日該傷心了。

太後因着幼子遠走他鄉而悶悶不樂,對皇上也沒有好臉色,在她看來,是皇上逼着寧王就藩的。

“恭喜皇上得償所願。”她遙望着皇上,語氣淡淡,卻不難聽出其中諷刺的意味來。

昭武帝也不辯解,皆因他的确做了不光彩的事,他并不知道下蠱之事已經敗露,還以為寧王已經在他掌控當中,所以才輕易批準了他就藩的請求,便是衛清朗外放,也是猶豫過後應承了。

不過,他未曾料到寧王與衛清朗會如此快便動身,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一般,他心裏稍稍有些不安。

昭武帝的不辯解被太後認為是默認,心裏頭的火氣更盛,想想連個招呼夜沒打便離了京城的寧王,心中更加陰郁。

“哀家年紀大了,管不了你們了,你們一個個都不把哀家看在眼裏!”她有些歇斯底裏地摔了一個茶碗,瓷器砰的一聲摔了個四分五裂,看着甚是觸目驚心。

昭武帝無言承受着,待她平息了怒火,方才開口讓人擺飯,半勸半逼地與太後一同用了膳。

禦辇離開壽康宮時已是夜深,昭武帝擺駕乾陽殿,摒退衆人,高坐于龍椅之上,一個人靜默沉思。

李德安在殿外守着,不知過了多久,忽而聞得裏頭砰的一聲悶響,顧不得驚擾聖駕,急忙入內一看,卻見皇上抱着膝蓋痛苦地倒在了地上,頓時驚呼,“皇上!來人,宣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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