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19 章 人間篇:驚雷、惡業、現初見
人間篇:驚雷、惡業、現初見
天上烏雲密布,雲層間透着滾滾驚雷。
大船之上
澹臺明朗面目兇狠的按着澹臺燼的頭往火盆裏推,誓要讓他也嘗嘗被炭火炙烤的痛苦滋味。
澹臺燼拼命抵抗,終是在的熾熱炭火前服了軟,認命一般說着“今日我左右是逃不過了,但有一件事,我想要弄清楚。”
澹臺明朗冷笑着将他推到在地,答應了他的請求,起身走向座椅,準備好好欣賞這出主仆反目的戲碼。
獲得喘息機會的澹臺燼慢慢站起身,從容淡定的整理下衣冠,擡步走向站立不動的荊蘭安,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姑姑,你為何判我。”
這是他給荊蘭安的最後機會,他希望她能珍惜,畢竟,年幼時,他曾真的将荊蘭安視作母親。
荊蘭安回應給他的,卻是一番誅心之言,她用冰冷殘酷的言辭告訴澹臺燼,因為你是怪物,你沒有心,沒有人會選擇你,你生不逢時,所以該死。
澹臺燼呆愣愣的看着口吐惡言的荊蘭安,伸手撫上胸口,搖頭輕笑,緩步後退。
看看,這個為了自己的女兒出賣族人,背叛主人的女人,她是如何義正嚴詞的為自己詭辯,她将他貶低到塵埃,放大自己的委屈和恐懼,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背主棄族的罪惡感,多可笑啊。
月瑩心、葉夕霧、荊蘭安,這三個和他有關系的女人,不約而同的都想讓他死,為了不沾染血腥,甚至不願親自動手,她們用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一面眼睜睜看着他被逼上絕路,還不準他反抗。多荒唐啊。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冷與疼痛自胸口擴散,澹臺燼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雪夜,冷意從心口蔓延到指間,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一步步後退,最後大笑起來。
澹臺燼最後看了一眼荊蘭安,眸中的溫度滑落到冰點,眼神無悲無喜,猶如在看一個外人。他轉頭将視線轉移到天空,張開雙手,對着頭頂遮天蔽日的黑雲喚道“時月,過來”
你們都想我死,沒關系,我會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既然我活着就是你們的噩夢,那麽我就讓這個噩夢永不醒來吧。
驚雷炸響,黑羽翻飛,群鴉組成的烏雲從天飛落,将大船包裹。
一個漆黑的身影如流星般墜落,重重的砸在甲板上,黑霧如煙擴散,瞬間擊倒所有站立的人,唯有澹臺燼負手而立,八風不動。
符玉挺身護在澹臺明朗面前,立起結界擋住了從四面八方襲向他的烏鴉,拂塵化鞭隔空打向澹臺燼。
一只手撥開遮目的黑霧握住拂塵,随手一拽,符玉竟被帶動着上前兩步,失神一瞬,烏鴉撞破了結界,黑霧從缺口鑽入,卷住澹臺明朗,順着他的七竅湧入體內。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澹臺明朗發出一聲哀嚎,只見他雙目大張,眼白漆黑,聲音嘶啞,如墜夢魇。
而在他的身後,有一個漆黑的人影,身披鬥篷,看不清人臉,蒼白的手緊緊扣住澹臺明朗的後腦,冰冷陰郁的聲音敲擊着他的耳膜。此後漫長的歲月裏,這個聲音将入噩夢般夜夜響起。
“殺父弑弟的滋味如何,你這麽喜歡殺戮,何不在夢裏殺個痛快,夢裏有無數個你,去盡情的厮殺吧。”
符玉見主有危,急忙抽回拂塵,橫掃過去,那神秘人卻如雲霧般一拍就散,失去支撐的澹臺明朗單膝跪地,面目猙獰,瞳孔裏布滿血絲,他抓住符玉的胳膊,聲音嘶啞的說不出話來。
甲板另一邊,黑霧凝聚的人影出現在荊蘭安面前,手指在她面前一掃而過,随着撲通一聲,荊蘭安面朝澹臺燼跪倒在地,目光呆滞,面露驚恐地望着虛空,咿咿呀呀發不出言語,只能在自身的罪業與惡念中一遍遍重複經歷恐懼之事,不得解脫。
這片由黑暗與罪惡組成的煙霧中,唯有澹臺燼不受影響,他清醒的,冷漠的看着每一個人的反應,環視一圈後,綻放着幽藍冥月的眼眸移到緩步走來的人,這個人從夢裏來到現實,帶來了微芒與希望。
白衣藍衫黑鬥篷,面目清秀宛如少年,一雙眼眸如空谷幽泉,清涼透徹,額心閃爍着幽藍色的紋印,與澹臺燼夢中所見如出一轍。
少年模樣的人拍拍手,群鴉像收到指令一般,開始四處攻擊,目标皆是黑甲士兵,時月眉眼含笑的看着澹臺燼,伸手摸上他的臉,開口便是他們都熟悉的稱呼。
“小孩兒,你再不叫我,我就要氣死了,雖然我是鬼,但也是會生氣的。”
“時月”澹臺燼走上前去,擁抱住這個為了他墜入凡塵的夢中人,這顆流星回應了他的呼喚,墜入到了他的懷裏,讓他一顆被風刀霜刃淩遲過的心,終于停止了流血。
“蘭安姑姑,你看,這不是有人選擇我了嗎。”他的目光穿過黑霧,看向神志不清的荊蘭安,嘴角含笑無聲地說着,手指輕動,妖力聚集。
“惡人自有惡業,用不着髒了你的手。”時月脫離人的懷抱,握住了他的手,散去了他掌心彙聚的妖力,小孩兒現在不剩多少妖力,要省點用,荊蘭安的報應還在後面,讓她自食惡果去吧。
擡頭看着面露疑惑的澹臺燼,時月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這船被我鑿了個窟窿,撐不了多久,給你看個好玩的,看完咱們就離開吧。”
“好。”經此一遭,澹臺燼也失去了同澹臺明朗繼續鬥法的興趣,他點了點頭,接受了時月的決定,似乎只要是這人說的,他都能接受。
“真乖。”時月摸摸澹臺燼的臉,在看到他頸間的血痕時,目光冷了一下,點血畫符,向身後甩去,引雷符咒穿越雲霧貼在了澹臺明朗背上,血畫的符咒與他的黑衣融在一起,一時分不出彼此。
“小孩兒,你知道嗎,壞事做多的人啊,是會遭雷劈的。”
傾世之玉上手,一道驚雷當頭劈下,時月擡手一指将雷電引到了澹臺明朗頭頂,眼見着澹臺明朗要遭雷劈了,符玉再度挺身護主,同時召來還能動的黑甲士兵,掩護澹臺明朗下船。
一道道落雷像是找到了目标,追着澹臺明朗降下,不一會兒功夫,已經在大船上劈出好幾個洞,火苗蹿起,濃煙滾滾。
随着黑霧收攏,群鴉盤旋飛升,上百雙赤色眼睛居高臨下的俯瞰甲板,被烏鴉啄的面目全非的黑甲士兵倒地哀嚎,未受傷害的廿白羽等人趁機奪回武器,重新聚集到澹臺燼身邊。
澹臺燼讓廿白羽先去救船艙裏的姑娘們,将她們将安置好後,再來尋他。廿白羽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聽令行事。
就在廿白羽帶領月影衛行動時,一只黑色的翎羽穿過雲霧,插在他衣襟,上面用金絲編織着的只有夷月族才能看懂的密文。
時月指揮着群鴉跟着廿白羽等人去船艙解救出姑娘們,幫助他們一路突圍,直到深入林中,消失不見。
他帶着澹臺燼來到船頭,居高臨下的看着被雷擊整的狼狽不堪的澹臺明朗,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轉頭笑着問澹臺燼“要不要同他們道個別?”
“好啊。”澹臺燼目光森寒的看着澹臺明朗,笑得燦爛,道別的話語聽起來更像是詛咒。
“澹臺明朗,記住你今日所作所為,從今往後,你将再無一日安眠。”
天上的群鴉化作烏雲俯沖而下,變作煙雲卷起澹臺燼飛向遠方,他們離開後,被留下的群鴉更加肆虐的攻擊着船上船下的黑甲士兵。
随着一聲巨響,大船從內向外碎裂崩塌,船艙進水下沉,跳板傾斜,不少黑甲士兵還沒來得及下船,就撲通撲通跟下餃子似得掉入了湍急的墨河裏,一時間呼救聲此起彼伏。
漆雙和荊蘭安反倒是跟随澹臺明朗最先下船的人。
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澹臺明朗氣急敗壞的處死了漆雙,讓人将荊蘭安帶去荒淵,跟她女兒團聚,然後號令所有人馬全力搜尋澹臺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場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大戲随着主演離場暫時落幕。
黃昏時分,山林深處,一顆巨大的古樹前,一團黑雲從天飄來,緩緩降下,兩個人影從煙雲中走出,正是澹臺燼和時月。
親身體驗了高空飛行的澹臺燼,第一感覺到腳踏實地的美好,他緊緊攥着時月的胳膊,透露着初生小鹿一樣的迷茫瑟縮,時月扶着他靠樹坐下,笑看着像奶貓似得乖巧粘人的小孩兒。
時月摘下澹臺燼腰間的貔貅錦囊,抖落出裏面的瓶瓶罐罐,根據标簽找到傷藥,輕輕灑在頸間的傷口上,沒有紗布,他就拆了條幹淨的發帶,小心翼翼的系在人頸間。
澹臺燼一動不動的任人擺布,沉默安靜又乖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裏透光的時月,仿佛下一秒這個人就要從他眼前消失了。
“不是在夢裏見過了嗎,這麽盯着,是怕我丢了嗎?”将不正經刻在骨子裏的時月收起瓶瓶罐罐,把能裝萬物的貔貅錦囊系回去,趁着小孩兒難得乖巧,壞笑着搓搓手,一會兒揉揉澹臺燼的臉,一會兒捏捏他的手,大肆體驗了一把做人的快樂。
“因為現在,不是夢了。”澹臺燼似乎也從時月的動作裏感受到真實,他握住對方的手,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兒終于找到依靠,眼眸裏流露出令人心疼的脆弱。
向來見不得小孩兒受委屈的時月,坐到人身邊,捧起澹臺燼的臉,與他對視,一字一句真誠熾熱,滿懷心意。
“澹臺燼,不要害怕,不要難過,你不是冷血無情的怪物,不是鐵石心腸的陰謀家,更不是會帶來災難的瘟神。你心懷善念,會幫助落難的小動物,會為素不相識的妖怪寫福字。你是我所認識的最幹淨最純粹的小孩兒,我最喜歡你了。”
這裏不是夢,澹臺燼聽到的也不是幻覺,一切都是真實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仿佛是剛剛誕生的嬰兒,還學不會言語,只能靜靜地,默默的流下眼淚。
他的一顆心在這一日歷經四時,從寒意刺骨到春雪消融,從蕭瑟孤寂到熾熱如火,皆因兩個人,一個說沒人會選你,一個說我最喜歡你。
曾經播撒在心田的種子,挺過了風霜雷擊的摧殘,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下,破土而出,生根發芽,那是屬于澹臺燼的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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