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15 章 人間篇:抉擇、出逃、輪回繩

人間篇:抉擇、出逃、輪回繩

成衣店裏,葉夕霧給澹臺燼選了一身冬服換上,兩人走走逛逛,一直到天黑才想起來該回家了,走在燈火通明卻無人的街道上,葉夕霧蹦蹦跶跶,澹臺燼拎着年貨跟在後面。

一袋銀錢買光了老婦人的自制爆竹,做了善事而高興的葉夕霧看着漫天煙火,笑的像個孩子。

澹臺燼看着她單純燦爛的笑容,再一次确定她不是葉夕霧,真正葉夕霧不會畫符,不會知道衡陽宗的無情道,更不會用全部銀錢去做善事。

就像小烏鴉說的,雖然不知道她是誰,但她的确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可惜這份善良是有條件的,而他則是最不符合條件的那個。

明日之後,他将離去,葉夕霧是真是假,都與他無關了,就讓她留在這裏,繼續做她的葉二小姐吧。

葉夕霧不會知道,她的無心善舉改變了澹臺燼原本的決定,也改變了她自己的命運。

年夜飯後,葉府成員三三兩兩圍桌而坐,玩牌、擲骰子、分發紅包,葉夕霧陪着祖母玩的不亦樂乎笑得一臉幸福,角落裏旁觀了許久的澹臺燼手裏玩着紅棗花生,同歡樂祥和的氛圍格格不入。

分發紅包時,慈祥的祖母給了葉夕霧最大的紅包,葉夕霧被這份來自長輩的關愛所感動,眼眶濕潤的抱着祖母不撒手。

澹臺燼看着眼前的這一出祖孫情深,沒來由的想起了小烏鴉,那個號稱是他老祖宗的小家夥,也是這樣年年給他送壓歲錢,它是真的把他當小孩兒看待啊。

屋外傳來了鳥雀鳴叫,澹臺燼轉頭望去,一只夜莺從窗前一閃而過,他看了一眼其他人方向,不動聲色的離開了前廳。

一路跟随夜莺來到四下無人的院前,他推開門,走了進去,環視一圈後,對着陰影處的人說。

“出來吧。”

陰影裏的人走了出來,她掀開鬥笠上的黑紗,露出戴着面紗的臉,一雙眉眼與澹臺燼記憶裏的人一模一樣,她正是十餘年前從景國王宮消失的荊蘭安。

荊蘭安目光如水的看着澹臺燼,單膝跪地,含淚說着當初離去的不舍,和身得高位的艱難,她如今已是夷月族的大司祭,此番前來便是來接他回家的。

澹臺燼靜靜地看着這位闊別已久的故人,嘴角含笑,問她驅使鳥獸通知自己的人是誰?

荊蘭安順勢介紹了廿白羽,廿白羽飛檐而下,單膝跪地對着澹臺燼行禮,獲得準許後方才起身,他召來飛旋的夜莺,解釋道。

“夷月族人,不僅能控制鳥獸,還能與本命鳥獸心意相通,這夜莺就是我的本命之獸。”

澹臺燼擡頭看着天上飛旋的夜莺,心裏想着,這麽說來小烏鴉也是自己的本命之獸了,都出去這麽久了,它連個消息都沒有,是在妖市玩瘋了嗎。

心思飄忽的澹臺燼并未回應荊蘭安的情真意切的請求,他一句反問讓荊蘭安眉頭皺起,言辭犀利了起來,她一面說着澹臺燼在盛國如履薄冰的生活,一邊靠近澹臺燼,深情而溫柔的說着只有族人是真正關心他的,夷月族才是他的家。

澹臺燼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問荊蘭安,人是不是理當有思鄉之情。

荊蘭安說的确是人之常情。

于是,澹臺燼答應了她明日會前往渡口,随她們返回景國。

荊蘭安激動不已,與廿白羽再此行禮。

穿過門廊木橋,迎着風雪步步向前,澹臺燼想着如今盛王和景王都想要他的命,這樣的話,即便是回到夷月族,也只會給母族帶來災禍,只有回到景國,拿回本該屬于他的那一切,他才有足夠的力量自保。

他走過湖畔,下意識頓足,目光穿過結冰的湖面,看向湖心亭前的一株梅樹,枝上積雪灑落,紅梅迎霜綻放,無懼苦寒。

“咕咕咕”

雪球自屋頂滾落,散在人腳邊,澹臺燼轉身擡頭,只見屋檐上不知何時,堆立着一排雪人,雪人大小不以,形态各異,一只滿身白雪的烏鴉在雪人堆裏裝白鴿,看上去十分滑稽。

一人一鳥相互對視,尴尬在空氣裏醞釀,随着一陣笑聲響起,沉默散去,只留下澹臺燼無法停歇的笑,和烏鴉展翅散落的細雪。

“新年戲法,大變活鴉。”

“哈哈哈”澹臺燼拂去身上的落雪,伸手指向屋檐上的黑白相間的小烏鴉,像是被點了笑穴似得,除了笑說不出什麽。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笑,不明覺厲的開心,看到熟悉身影後的安心,以及再一次共度除夕的歡心。他只覺得,空落落了半日的心,終于被填上了,他終于不再感到寂寞無聊了。

澹臺燼張開雙手接住了飛落掌心的小烏鴉,用衣袖擦幹他羽翼上的風雪,一下一下,仿佛将雜亂的思緒也一并拂去了,他抱着小烏鴉,來到湖心亭裏,看着滿天飛雪,內心平靜。

“不是說要去妖市看煙花嗎。”

“煙花哪有你好看,我可是專程來送禮的,收下吧。”小烏鴉輕啄着澹臺燼手指,翻身躺在人掌心,翅膀一攤,露出挂在脖頸上的物件,這正是它‘失蹤’了大半日的原因。

澹臺燼低下頭,借着月華看到了閃亮亮的流蘇,伸手摘下小烏鴉脖子上的物件,那是一條黑金藍三色編織的手繩,手繩中間嵌着赤金色的火羽石,火羽石上還纂刻着符文,手繩末端的流蘇墜着幾顆翠色玉珠。

“這是什麽?”澹臺燼坐到涼亭石椅上,對着月光仔細看着那條手繩,他隐隐覺得這不像個普通飾品,卻看不出其中門道,便問起了小烏鴉。

“輪回繩,是護身法器,可以幫你抵禦三次近身傷害,三次之後金飾上的護符就失效了,它就變成普通的飾品了。”

小烏鴉邊解釋邊讓澹臺燼帶上去看看,這可是天蠶女耗時數日的精心之作,金飾上的符文是它請大掌櫃纂刻的,就為了這個它才讓澹臺燼寫對聯和福字的,畢竟拿人手短嘛。

澹臺燼把小烏鴉放到腿上,空出手來戴上輪回繩,反複看着左手腕上手繩,嘴角上揚,滿眼驚喜。

“喜歡嗎?”看他愛不釋手的模樣,小烏鴉笑笑嘻嘻的問。

“喜歡。”澹臺燼不知喜歡是什麽,但他覺得這樣說是對的,因為現在的他很開心,連帶着胸口也在微微發燙。他捧起小烏鴉,面對面看着它,輕聲問道“為什麽送我這個?”

“你這離國歸家的路途,兇險而未知,無論是蕭轶還是澹臺明朗都不會放過你,一個不留神你就可能受傷出事了,我就想着給你弄個護身的法器,方便佩戴還不易被察覺,這個正好。既好看又實用。”

小烏鴉說着它的擔心,展露着它的關心,它現在只是一只烏鴉,能為澹臺燼做的很少,只能把這很少的發揮到十成。

要是真到了群狼環繞生死存亡的境地,它會傾力一搏,帶小孩兒逃生。代價嘛,不過就是身死魂散消失于天地,幽冥川裏滾一滾,再爬出來,到時還能記得多少,就不知道喽。

小烏鴉編織在手繩裏的心意澹臺燼感受到了,這份真誠而熾熱的關懷令他胸口發燙,眼眶泛紅,伸手撫摸着它烏黑發亮的羽毛,嘴角揚起孩童般純真的笑容“時月,謝謝你。”

那笑容太甜美,太兇殘了,瞬間就讓小烏鴉未飲先醉,飄飄然的說着不客氣不客氣,魂都快順着嘴巴飄出來了。

前院是葉家人的歡聲笑語,後院是寂靜無聲的落雪,澹臺燼坐在涼亭裏,手指撚着手繩末端的流蘇,出神的望着天空,小烏鴉趴在他腿上,陪他一起看着夜空中綻放的煙花,就像曾在王宮時那樣。

離別在即,澹臺燼發現他在盛國十幾年裏,竟沒有能與之告別的人,他認識的人中,厭棄他、鄙夷他的人占據多數,葉夕霧和蕭凜則較為特殊,他們既不想他死,也不想他活,只想囚禁他一生,如同對待籠中鳥一般。

荊蘭安離開了十多年,如今突然回來尋他只怕目的也不單純,三足金烏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們在盛都怕是已經打探出不少關于他的事了,夷月族是否真的會接受他,都還是個未知數。

前路未知,路途兇險,即便如此澹臺燼仍想做一只脫籠的飛鳥,翺翔于這廣袤的天地。

不過,離開以前,有一個地方他想親自去看一看。

“時月,明日離開前,我們去妖市看看吧。”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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