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17 章 人間篇：結緣、回禮、歸家路

人間篇：結緣、回禮、歸家路

澹臺燼就像逢年過節被長輩帶着走親戚的小孩兒，十二家商鋪挨個走了一圈後，他收獲得盆滿缽滿。

在妖市待了大半日，小孩兒從上到下煥然一新，高冠束發，衣袖飄飄，襯得人像個意氣風發的英俊少年，茶水攤上歇腳的功夫，小烏鴉問他感想如何。

“他們和我想象的不一樣，這裏也比看上去的還要熱鬧，還很溫暖。”澹臺燼看着桌上店家送的桃花糕，垂眸淺笑，他是真的開心。

妖市這半日，他收到了許多來自非人之人的善意，讓習慣了他人的惡語相向，冷眼以對的澹臺燼，有些不知所措，他被動的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不被惡意傷害，卻還沒學過怎麽回饋他人的善意。

只是普通的道謝好像不夠的，可他也并沒有什麽身外之物能給他們。

“妖怪比人壽數長，大多數的妖怪心思很單純，做事論因果，看人講緣分，對了眼緣的人就是結緣者，結緣者是友，他們想和你結一份善緣，你願不願意啊？”小烏鴉擡頭看着澹臺燼，目光溫柔，聲音清亮。

妖市這一趟，是它給澹臺燼的禮物，通過妖市衆人之口告訴他，世界上的人多了去了，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也會有沒來由的惡意，會有人讨厭，也會有人喜歡。

“我願意，可是我…要如何回應這份緣呢？”澹臺燼點點頭，看着小烏鴉的目光天真赤誠，他是真的想要感謝他們，感謝這些給予他溫暖的友人們。

傍晚時分，臨走之時，澹臺燼留下了一瓶血作為回禮，這可以克制一切妖魔的血，或許會在将來的某一日幫助到他們。賣藥郎知曉這瓶血的珍貴，鄭重的接過代替妖市收下了。

難得露面的大掌櫃，也沒逃過被小烏鴉逮住薅羊毛的命運，大掌櫃掏了掏衣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錦囊，錦囊上繡着一只憨态可愛的食鐵獸，他把錦囊和裏面的河圖送給了澹臺燼，告訴他河圖上标記的紅點在墨河一帶，他們走水路的話，應該能路過，可以去河底找找看。

錦囊是貔貅口袋，能裝下半個屋子的身外之物，就是不太好拿取，最好放些不易碎不怕摔的東西。小烏鴉就讓澹臺燼把都到的禮物都裝進去試試，還真的一個不落都塞進去了。

小烏鴉見大掌櫃都難得慷慨了，它也不能吝啬，轉頭向澹臺燼借了一張見生符，再現繁星之景，一輪滿月之下，它展翅升空幻化成玄鳥，清聖靈力化作雨滴從天墜落，洗滌污濁，滋養萬物，清淨靈魂，妖怪們沐浴其中身心舒爽，歡呼雀躍。

這一場雨讓妖市從上到下煥然一新，原本的妖氣森森變得生機勃勃，就連路邊的草木樹藤，都變得綠油油的。

這便是小烏鴉給予妖市的回禮，亦是他們的離別之禮。

黃昏時分，城外渡口前，荊蘭安和廿白羽正在交談着，廿白羽無論人前還是眼下都将澹臺燼稱為殿下，而荊蘭安卻直呼其名，言語中多是冷漠與畏懼，她說澹臺燼天性薄涼，又極其渴望關懷，他們越是顯得沒私心，事情就越順利，對澹臺燼，對他們都好。

可廿白羽不太贊同，他認為這樣是在利用，澹臺燼是公主血脈，是他們應當效忠的對象。

荊蘭安當即反駁，這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怎會是利用呢。

面對荊蘭安話裏話外透露的古怪，廿白羽心有疑惑，卻礙于身份不好表示，只能将視線轉移至官道方向，手不自覺的攥起來。

約定時間将至，廿白羽吹動口哨，忽見天上群鴉翻飛，遠處有馬蹄聲傳來，一個人影穿越林蔭官道策馬奔來，高冠束發，潇灑出塵，正是澹臺燼。

澹臺燼下馬走來，負手而立，讓跪地行禮的廿白羽等人起來，荊蘭安請他上船，在盛王察覺前盡快離開。

上船前，澹臺燼将一個包袱交給廿白羽，讓他找人換上舊衣服走另一條路，僞裝成他轉移視線，拖個兩三日再來跟他們彙合，廿白羽領命離去，荊蘭安看在眼裏，憂在心裏。

大船行進數日，航程已過大半，澹臺燼整日閉門不出，甚少見人，平日裏見得最多的不是荊蘭安，而是廿白羽，因着他們都具有夷月族的天賦，反倒具有共同語言，小烏鴉也會和夜莺聊起閑話，夜莺随主，藏不住話，幾次下來就把廿白羽他們交底了。

小烏鴉确信這小羽毛倒是個可信之人，它偷偷看了看正在教夷月族古文的廿白羽，再看看認真學習的澹臺燼，歪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荊蘭安發現比起往昔，現在的澹臺燼更難親近，也更難揣測了，她總覺得少主的眉眼尤似公主，每每見了，都心裏難安，她只能一遍遍回憶自己的愛女，用思念與擔憂沖淡心裏生起的負罪感。

有人得新寵，就有人有心攀比，月影衛的漆雙投其所好，讓人獵殺妖獸取了妖丹謹獻給澹臺燼，澹臺燼不疑有他，當面吸收了妖丹，漆雙垂首退下，眼眸裏暗藏兇光。

荊蘭安适時進來，對着剛吸收完妖丹的澹臺燼一通噓寒問暖，甚至親自做了家鄉菜給他吃，席間，她旁敲側擊的詢問澹臺燼對景國當前局勢的看法，澹臺燼以離家太久為由不做評價。

這天夜裏，船尾意外失火，廿白羽帶人救火，一陣兵荒馬亂後，總算将火勢撲滅，所幸無人員傷亡，只是燒毀了一條小船和部分物資，被驚醒的澹臺燼攏衣而起，出來查看，廿白羽一見來人，恭敬行禮，彙報狀況。

澹臺燼讓他查清起火原因，檢查一下船裏是否還有其他起火點，清點所剩物資，明日一早向他彙報，廿白羽領命。

旁觀的荊蘭安發現不過短短幾日的相處，廿白羽就已經對着澹臺燼心悅誠服，再這樣下去，只怕她的計劃将難以施展，她需要加快腳步，不能再耽擱了。

桅杆之上，守夜的小烏鴉居高臨下的看着甲板上的衆人，赤色眼瞳從一張張人的臉上掃過，将他們的表情反應一個不落的反饋給澹臺燼，包括荊蘭安和漆雙的眼神交流，漆雙和幾個月影衛的手勢暗號。

澹臺燼一心多用，一邊通過小烏鴉的眼睛俯瞰衆人，一邊安撫衆人，與荊蘭安對話，同時在心裏将船上衆人劃分陣營，确定敵友。

荊蘭安以夜裏風寒為由請澹臺燼回屋休息，澹臺燼配合着離開，轉身之時，不動聲色的暗示小烏鴉跟他回去，小烏鴉等他進了船艙之後，同飛來的鴉小二交換位置，讓魔化的鴉小二站崗守夜。

回到船艙休息的澹臺燼關門貼符，打開窗戶放進了小烏鴉，再關上窗戶，來到桌邊坐下，點燈執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個名字，正是船上衆人的名字。

以廿白羽為首的名單上，多是廿白羽的親信，目前看上去忠心于他的，比起身為大司祭的荊蘭安，他們更會聽他的話。

以荊蘭安為首的名單，人數較少，但職責廣泛，有月影衛副統領，有負責後勤的統籌，還有負責餐食的廚子，這些人比起他更服從于荊蘭安，從今夜的觀察來看，荊蘭安和這些人還在密謀其他的事，八成與他有關。

“想不到，一條大船上，幾十個人，各懷鬼胎。”低頭梳理完羽毛的小烏鴉看着桌上的名單，率先打破了沉默。

“無論他們想做什麽，現在都無法動手，且看明日，荊蘭安怎麽說吧。”澹臺燼用手指摸索着紙上荊蘭安的名字，神情冷漠，目光深邃，經歷過月瑩心的背叛後，他對荊蘭安的信任也降至最低，雖然她所說所做之事看似都是為了他，細想之下，又存在着諸多漏洞。

單是荊蘭安當面與私下的兩幅面容，就足以讓澹臺燼起疑了。

更別說每日加在飯食裏的，能削弱人體力的軟筋散，那東西無色無味，量少不易察覺，若沒有天蠶女送的無影絲，他也不會察覺到，自己的飯食竟有問題。

于是，他讓小烏鴉挑了個不起眼的地方放了火，借此觀察所有人反應，再讓廿白羽清點物資，徹查大船上下，讓他們自亂陣腳，暴露行蹤。

澹臺燼打開手邊的木盒，取出一只簡約精致的萱草簪子，對着燭火細細端詳，過了一會兒後，又将它放回木盒裏，蓋上蓋子，回歸原處的簪子上多了一個小東西。

明日，他會把這只簪子送給荊蘭安，這将是一次試探，也是一次保護。

“天色不早了，快休息吧，明日事，明日辦。”小烏鴉蹦跶到人手邊，用翅膀拍拍他的手，安撫着他的同時催促人去休息，這幾日小孩兒閉門不出，也是有些水土不服，畢竟在盛國太久了，家鄉的食物、歸國的航程，都沒有讓他放松下來，反倒越發的心事重重。

“好”澹臺燼聽它一說，也感覺到了困倦，拿起名單動手撕碎，再用妖力将其焚毀，紙屑殘渣混入香爐香灰中，脫掉外衣，抱起小烏鴉，吹滅蠟燭後上床睡覺。

備注：無影絲可以理解為試毒銀針，面對不同的毒會出現不同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