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羽落飛天時/第 53 章 景國篇:親疏、夢魇、罪己诏

景國篇:親疏、夢魇、罪己诏

大軍駐紮在迦關這幾日,要說有誰整日提心吊膽,看見王帳和澹臺燼就打怵,那是非軍醫莫屬了。

那位傳聞中是王上兄弟的小公子,不知怎的弄傷了手,那傷口甚是奇怪,尋常傷藥根本無用,那位小公子又是個活潑好動的主,一不注意就是滿手的血,這傷口反反複複不見好,使得王上每次見到軍醫都是面色陰沉的可怕模樣。

這次也是一樣,軍醫頭頂泰山,膝蓋打顫,動作幹淨利落的給人包紮完,哆哆嗦嗦的行禮過後,退出了王帳。

有些感同身受的廿白羽送軍醫出去,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同時嘆氣,軍醫抹着虛汗走了,廿白羽瞧着裏面大眼瞪小眼的兩人,決定還是在外面站崗吧,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恰在此時,一個衣着素雅神态妩媚的身影緩步走來,廿白羽頓覺頭大,暗自嘆了口氣,心想這又是個麻煩人,一天三回的來,主上幾次說了不見,怎麽沒點自知之明呢。

來人正是宣城王側妃,自打她聽說葉夕霧被人擡着出了王帳,還被看管起來後,就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雖然一天三回碰釘子,但她也只能忍着火氣想辦法靠近澹臺燼,怎麽着也要先弄個名分保全自己。

王賬外廿白羽在和宣城王側妃扯皮,面對這人公然賄賂,廿白羽心裏是無語凝噎,要不是他嘴笨,他真想狠狠地對着人說道說道,她這是看不起誰呢。

許是外面的動靜大了些,廿白羽身後的帳簾掀開,一個腦袋冒了出來,那人探出半個身子,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兩人,正是時月。

時月背着手走出來,在廿白羽疑惑地眼神中,伸手指指他再指指帳內“他找你,這裏交給我吧。”

“哦,好。”廿白羽雖然有些奇怪,但看到時月臉上露出的狡黠笑容,便知道這人又要算計人了,本着乖乖聽話做事的原則,廿白羽點點頭,掀簾進到王帳裏面,去伺候他家主上了。

王帳裏,澹臺燼正在研習夷月族秘術,自從得知符玉要将百姓煉制成傀儡妖兵後,時月推測這可能與夷月族的傀儡術有關,但是傀儡術一次只能操控一人,符玉卻要了兩萬名百姓,她不可能召集兩萬名術士,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傀儡術被改良了,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唯有吃透了傀儡術,才能找出破解之法,解救那些被控制的百姓。

澹臺燼叫廿白羽進來,就是為了詢問秘術相關的問題,但可惜,廿白羽在這方面并不太擅長,族裏精通秘術奇陣的是老祭司的弟弟,月扶崖現在就跟着他修行,只是對方已經八十多了,且腿腳不便,無法遠行,來不了景京。

兩人商量過後,澹臺燼選擇以寫信的方式與那位老者交流學習,信件交由廿白羽的夜莺傳遞,不會讓除他們之外的人看到。

寫信之時,澹臺燼随口問了句葉夕霧怎麽樣了,廿白羽想了想回答“一直在發燒,時醒時昏的,偶爾還會說些胡話。軍醫說是她心有郁結,致使高燒不退。葉将軍幾次想去看她,被月影衛的兄弟攔下來了。”

“她說了什麽胡話。”

“就是叫着爹爹、伯伯,對不起之類的,還有蘇蘇什麽的。”

廿白羽隐瞞了他所聽到的那些大不敬的話,倒不是他向着那位葉二小姐,而是時月說的,讨厭的人說的讨厭的話,何必多一個人聽了添堵。

他想了想覺得也是,他家主上開心的時候不多,沒必要再聽些令人不快的話了,他們記在心上就行了。

“葉清宇若是想見,就讓他見見吧,終歸是他們一家該面對的。”澹臺燼不知廿白羽此刻所想的事,寫完信放下筆,拿起紙張吹幹墨跡,折疊起來放入信封,封口後遞給廿白羽。

廿白羽雙手接過,走到窗口喚來夜莺,将信封交給它,額外交代了幾句話後,放飛了夜莺。

此時,連唬帶吓的收拾完宣城王側妃的時月進來了,他将符紙放到燭火上燒了,火苗快燒到手上時,手指一松,灰燼墜地。

他想到剛從那女人身上扒下來送走的小姑娘,嘆氣說道“能把陪伴了十幾年的丫頭推出去擋刀,這葉側妃夠歹毒的,跟她妹妹一樣,兩個鬼見愁,誰沾上誰倒黴。”

時月像沒骨頭似得靠在澹臺燼身上,一會兒玩玩小辮子,一會兒揪揪毛領,嘴上不忘再三叮囑“你離她們遠點,知道嗎。”

自始至終波瀾不驚的澹臺燼翻了一頁古籍,由着他在身上玩鬧,神色平靜的回了句“好,回京後直接送去葉家,讓她們一家團聚。”

“咦,你不是準備用她釣蕭凜嗎?”玩鬧的人停住了。

“你不是準備了個更好用的嗎?”看書的人反問一句。

未聽到回應,澹臺燼抓住在毛領上編辮子的手,扭頭瞧着被抓包的人,含笑問道“怎麽,孤說的不對?”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我準備把這個送給蕭凜,你覺得怎樣?”

時月舉手投降,召出一個月白色的卷軸,展開給澹臺燼看,竟是一封罪己诏。

诏書以蕭昳的口吻書寫出自身的條條罪狀,決意以死謝罪,将王位傳于六皇子蕭凜落款印有盛國玉印。

“你讓廿白羽拿走盛國玉玺,是為了這個?蕭凜不會信的。”這封罪己诏或許可以以假亂真,但深知蕭昳秉性的蕭凜和朝臣們不會相信。

“我需要他相信嗎?蕭昳已死,王室裏能繼承大統的只有蕭凜和蕭涼,你說這東西一公開,百姓會不會信呢?與蕭昳同流合污助纣為虐的王權貴族們,會不會信呢?”

“蕭昳暴虐,蕭涼殘忍,百姓感受最深,這些事都是真實發生的,他們都會相信,唯獨蕭凜不會承認。”澹臺燼帶入蕭凜的秉性,思考着他會做的事。

“他會告訴旁人,這是假的,是你的攻心之計,然後動員追随者們随他南下避禍,可他不知道,盛國的南方早已…”時月卷起诏書,收了回去,說話時嘴角含笑,目光冰冷。

“一旦去了那裏,反倒證明了诏書的真實性。看來,蕭凜已經走投無路了。”盛國南部,一個連妖怪都看不下去,跑去救助百姓的禍亂之地。

他們都很清楚,蕭凜不會繼位,這封罪己诏會讓他進退無路,只能來景國冒險,失了蕭凜的蕭氏一族,将難以東山再起。

“父債子償,他那麽孝順,就好好活着,替父還債吧。”

正事說完了,時月又恢複了往昔的神态,變戲法似得拿出一物,撸起澹臺燼的袖子,戴到人手腕上,調整好松緊後,滿意的看着自己的精心之作。

代替舊的輪回繩出現在澹臺燼手腕上的,是一條手串,十一顆金曜石中搭配兩顆藍砂石,就像黑夜裏的銀河,星光閃爍,末端嵌着一顆紅玉珠,玉珠之下是數條金色的流蘇,流蘇尾端墜着瑩白圓潤的小珍珠。

“這是?”澹臺燼有些意外的看着腕上之物,輕輕轉動手串,隐約能感覺一股靈力的波動,附着在上面的加護比舊的輪回繩更強。

“這是我費時費力做出來的護身符,直到昨天晚上才徹底完成。這一次我可是照着護心鱗的标準做的,雖然效果弱了一些,但它可以通過吸收日月精華補充靈力,也就沒有什麽次數限制了。”

“你親手做的?你瞞着孤偷偷摸摸的就是為了這個?”

一個時辰前他還為這人不知道做了什麽耗費靈力而惱火,現在答案出來了,澹臺燼卻半點責備的話說不出,舊時的那條輪回繩早失去了作用,他一直舍不得摘,看出他念舊的時月就親手做了個新的。

從收集材料到纂刻法陣,偷摸進行了個把月,中間還下了一趟荒淵,可把時月累得夠嗆,如今大功告成了,看着小孩兒感動欣喜的模樣,他笑的格外燦爛。

“喜歡嗎?”

感動到眼尾泛紅的澹臺燼把人拽進懷裏,抱着他柔軟溫暖的身體,言語真誠的訴說着喜歡,喜歡他送的禮物,喜歡他無時無刻的陪伴,喜歡他從不做假的一顆真心。

“喜歡。”

這天夜裏,葉夕霧的營帳裏進入了兩個人,正是葉清宇和翩然。

他們一起過來看望葉夕霧,深陷夢魇意識混沌的葉夕霧抱着膝蓋坐在角落,對他們的關切與擔憂毫無反應,只有在說起澹臺燼時,她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澹臺燼死了嗎。”

葉清宇和翩然滿目震驚,連忙上手阻止她繼續說胡話,葉夕霧卻像瘋了一樣掙紮起來,她以為自己還在夢裏,所以肆無忌憚的訴說着她的恨,她的怨。

她告訴葉清宇自己不是葉夕霧,葉清宇也不是她弟弟,真正的葉夕霧早死了,和她的家人一樣都死了。她不屬于這裏,不需要對這裏的任何人負責,她來到這裏的使命只有一個,就是殺死澹臺燼。

澹臺燼不死,會有很多人死,所以他必須死。

但是現在,她失敗了,她讓大家的犧牲都白費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自說自話的葉夕霧哭着睡着了,留下不知所措的葉清宇二人,翩然拽着葉清宇趕緊離去,慶幸澹臺燼把她單獨關了起來,這些瘋話若傳出去,葉家和葉清宇都會跟着完蛋。

深陷迷茫的葉清宇被翩然帶去河邊漫步散心,他們談論了好多,從過去到現在,面對葉清宇難得的真情袒露,翩然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與耐心。

月下的水面上,倒映出兩人相擁親吻的唯美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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