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 2 章 ☆、第一闕歌(2) (1)

衛正無可奈何地放開樂問的下巴,說,“那只是個意外。”

樂問滿臉寫着“別解釋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衛正深吸一口氣,不耐煩地點頭,“好好好。”

樂問坐着,眼珠動也不動盯着火堆,“可以吃了嗎?”

“不行。”

“別看了,起碼還要十分鐘。”衛正擡起手,表盤上的指針已停,玻璃表面上凝結着水汽。他摘下腕表丢進公文包裏,捏自己的肩膀和脖頸,歪着頭打量樂問,“說罷,你是誰?為什麽跟着我?你的原形是拂塵,那你能維持人形的時間有多長?還有特殊技能也一并告訴我。如果你要繼續跟着我,嗯,要吃烤土豆的話,得對我有用。”

衛正說得理所當然,一邊撥了撥火堆,也是給樂問思考時間。

樂問看着火,說,“名字已經告訴你了,為什麽跟着你我不知道,恢複知覺的時候眼前就有你。維持人形的時間我不知道極限在哪兒,目前為止還沒有被迫恢複原形過。特殊技能……”他眼珠轉了轉,艱難道,“不會被雨淋濕算不算。”

聽他一說,衛正才發覺自己渾身都濕透了。方才在河邊,被樂問一搗蛋,他現在內褲都是濕的。把長褲脫下來,衛正光着兩條腿,比起上半身,腿出人意料的白,鞋子也被他脫下來烤火。

火把樂問的臉映照得有些紅。

他又問,“可以吃了嗎?”

衛正不答,問了另一個問題,“你還記得關于自己的過去的事情嗎?”

樂問抽了抽鼻子,空氣裏彌漫着烤土豆的香氣。

“可能記得。”

“什麽叫可能……你連自己記得多少過去都不知道?”樂問的回答顯然讓衛正不能滿意,他非常懷疑這只“妖”的誠意。

“我有很多任主人,但記憶中有很大一塊空白,可能是已經太久沒有被人使用。”樂問的眉毛動了動,透出些不滿,“你總不會還想打聽我從前的主人的事。”

“那不會,他們也和我沒關系。”

衛正拿濕樹枝從火堆裏刨出土豆來,樂問已經等不及,立刻撿起一個來,卻又立刻丢開。

衛正奇怪地看他,從腳邊撿起土豆。

“你不怕燙嗎?”樂問小心看他。

“我皮糙肉厚。”衛正自嘲道,剝開土豆皮,連着給樂問剝了兩個,讓他先吃。這次找來的土豆個大,樂問吃下去兩個就不再吃。剩下的三個則進了衛正的肚子。

吃飽之後,衛正躺在地上,樂問坐在火堆對面,盤腿坐着,像在打坐,眼睛也閉着。衛正在心底感嘆,妖就是長得好,眼睫毛那麽長。起碼也得上千歲了,看着卻還年輕。

“別看我。”樂問閉着眼。

衛正沉默地把頭扭向另一邊。

樂問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我不會認你當主人。”

衛正沒搭理他。

樂問又說,“你們人的壽命太短,我要找個神仙。”

“哦?你也是出來找人?”衛正問。

“也是?”

“我出來找媳婦兒。”衛正不瞞他,想着過了今晚也許就要分道揚镳,還有點惆悵。畢竟他孤身一人在這個年代,能有個誰陪着說話也是好的,縱然不是人。

“你媳婦兒是什麽東西?”樂問一本正經問。

衛正回頭盯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妖。”

“……!”

“可以活很久的妖。”

“那我可以讓她當我的主人嗎?”

衛正自然沒把樂問的話當真,他望着天空,嘲道,“是只九尾狐,現在應該只剩下八尾,躲在某個地方。”

“那她會烤土豆嗎?”

衛正無奈地翻個身,沒再說話。過兩個小時才坐起來,樂問就在對面睜眼看他,看着衛正把烤得暖烘烘的衣服穿上身,扣好襯衣,最後一顆扣子扣到下巴下。

衛正的頭發推得很短,賴在簡清吾那裏看清宮劇時,一群劉海帥哥沒了劉海慘不忍睹。簡清吾當天晚上就帶着他去推頭發,簡清吾直接剃了個光頭,像牢裏剛放出來的。衛正穿好衣服順手摸摸頭發,短毛紮手。

衛正知道樂問在看,伸長手臂,扣上腕扣。

“我是不是很帥?”

樂問眨眨眼,“什麽是帥?”

“就是好看。”

樂問想了會兒說,“沒我帥。”

“……”

雖然不情願,衛正也不得不承認,他和樂問的好看不在一個水準線上。衛正放在現代人群中,也就是個中上。樂問放在人群中,不用五分鐘就會被星探坑蒙拐騙走。

穿好衣服不能躺着睡了,免得把襯衣弄皺。主管說了,上門賣保險,着裝很重要,要讓客戶覺得忠實可靠,才會有人考慮買你的保險。

沒幾個小時,天就亮了。陽光透過眼睑,衛正無意識地擡手遮擋,他很久沒有餐風露宿,腰酸背痛地站起來都花了五分鐘。樂問坐的地方已經沒人,衛正勾了勾嘴角,安慰自己一個人上路有一個人的好處。

拿起公文包,從裏面摸出指南針,又從外層小包掏出手機。雖然不能用來通話,卻可以查備忘。剛打開手機的定位系統,衛正就想起一個十分蛋疼的問題。

這個年代衛星都沒有,定位當然不能用。

他收起手機,指南針暫時也用不上,随便選了個方向,穿雲劍被他丢在地上不滿地發出巨大嗡鳴。

衛正用力踩了兩腳。

穿雲劍老實下來。

禦劍半日,綿亘的青灰色城牆出現在衛正視線裏,他把墨鏡摘下來裝好。心底裏有點隐約的興奮感,與這種感覺似曾相識的是小時候打實況足球。

城門上寫着兩個古漢字,衛正認識,是“武陽”。

他拿出手機來,剛要打開,又想沒法充電還是省着點,轉而拿出傳音器,塞上耳麥,在城外讓穿雲劍停下,衛正站着,穿雲劍也立着,劍尖朝下,并不落地,垂直立着。

“哦嗨喲。”簡清吾的聲音帶着濃濃倦意,傳出個哈欠。

“地點裏有武陽這個地方嗎?武功的武,陽光的陽。”

簡清吾讓衛正稍等,顯然是夾着手機,聲音略壓抑,“昨晚睡得好嗎?”

“你說呢?在樹林裏睡了一晚上,早上起來頸椎直接陣亡。”衛正沒好氣道。

那頭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簡清吾笑道,“你這是缺乏運動,以後師哥教你。”

“不用了,你還是留着教你那個什麽,碧玺吧。”

“……碧玺?昨晚我又換了人……”

衛正把耳麥捏在手上,離臉十厘米,聽着裏面轉到“武陽郡”才又塞上耳麥。

“嗯,有武陽郡。”

衛正等了會兒,簡清吾沒說話,他眉毛皺起,有種不祥的預感,“後面呢?”

“沒了啊。”簡清吾輕松道,“你去的地方應該沒錯,離隍城派最近的就是武陽郡,你能夠在沒有指南針和定位系統的幫助之下就找到目的地,說明我的蔔算很靈,你們之間冥冥中有微妙的聯系……”

“放屁!閉嘴。”衛正本來以為,簡清吾至少能告訴他,他面臨的是什麽樣的妖,對方的軟肋在哪兒,這樣省時省力,不到一年他就能迎娶白富美升任CEO走上人生巅峰,現在希望在剎那間破滅,衛正煩躁的握住歪來扭去的穿雲劍,一用力,半截劍身沒入土中。

“你先入城,要相信我的蔔算能力。”

聽出來簡清吾也沒法給出更多信息,衛正只好提着穿雲劍入城。

武陽郡。

街上十分熱鬧,衛正隐約覺得自己在逛古鎮,不過沒有煩人的拍照老板向他吆喝讓他換裝拍照。他一露面,很快成為人群的焦點。推着板寸,穿得不倫不類,而且他沒有銀票。衛正站在成衣店裏,粗布道袍不貴,但就是區區幾錢銀子他也拿不出來。

手指煩躁地點着錢夾裏的毛爺爺,衛正做出了一個大膽而猥瑣的決定。

借着要試衣服,又借着要上廁所,從後院裏翻牆跑了。這回走在街上,注視他的人起碼少了一半。他至少還需要一頂假發。

他在公文包裏摸了會兒,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非常想他當初摸到的白毛。

拎出來一看,白光落于地上,樂問疲倦地搓着眼,問他,“開飯了?”

“……”衛正屏氣凝神,“你起碼告訴我,為什麽還跟着我!”

“我本來就住在這個包裏……”

“放屁!”

樂問憋得滿臉通紅,半晌才小聲道,“現在放不出來。”

“……我沒錢,養不起你。”

樂問眨眨眼,哦了聲,然後從懷中摸出來一塊玉石。

衛正怎麽看怎麽覺得那塊玉十分眼熟,禁不住問,“什麽時候順來的?”

“不知道是哪個前任的,你拿去當一下,應當換二三百兩銀。”

衛正将信将疑,那玉石看着十分普通,他對古器沒什麽研究,所以當當鋪老板出價就是五百的時候,衛正眼睛都大了,狂喜地轉過頭去看樂問,樂問袖着手,微不可見地點頭同意。

衛正拿着錢袋子,同樂問走出當鋪,正要問他,樂問就自顧自說,“可能已經過去太多年,它現在算一件古董。”

“你身上還有多少!一起拿出來!我可以給你吃很多烤土豆!”衛正兩眼放光。

樂問不悅地擰緊眉,丢下兩個字,“騙子”,就自顧自往前走。

進了間一看就是武陽郡最豪華的酒樓,衛正拿着張一百兩的銀票屁颠颠兒下樓去找錢莊,樂問坐在樓上,看着他跑出去。盤起腿,整個人半懸空地坐在長凳上,黑袍長,将他的腿全遮住,這才沒有引起別人注意。

沒一會兒,衛正拿着串糖葫蘆回來,給樂問。

樂問拿眼問他這是幹嘛的。

衛正說,“吃。”

樂問嫌棄地瞥一眼,“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

衛正旋即一口咬下一顆糖葫蘆,含在嘴裏,惬意地眯起眼。

“幼稚。”

衛正無言以對,不搭理他,吃完酒菜也上來了,樂問對于沒有烤土豆這件事十分怨言,但衛正不理他,他不得不也慢條斯理地吃起來,沒動幾筷子,就光喝酒不吃菜。

“多吃點,不然碰上妖怪你跑都跑不動,別指望我背你。”

樂問已經在閉目養神,風吹動他的白發,顯得高深莫測。

“我又不是人。”

“嗯?”

“不用吃東西。”

衛正面部抽搐,“那你還讓我烤土豆!”

“我吃烤土豆。”

衛正對樂問的邏輯徹底絕望,最初的一陣饑餓過去,他掉轉頭,看見樓下對面有一家店門口挂着紅綢子,擠着很多人,多是女人,即使坐在二樓,也能聽見女人們嬌滴滴的聲音。

“那裏在做什麽?”

樂問瞟了眼答他,“胭脂鋪子。”

“吃完我們也去看看。”

樂問看衛正的目光一時變得十分古怪,衛正毫無所覺,咽下口中的鴨肉才說,“老子總要給媳婦兒準備個見面禮,這麽久沒見,空手不太好。”

“這麽久沒見,你媳婦兒還記得你?”

衛正盛了碗湯,呼哧呼哧地喝,沒理他。

樂問低回的聲音帶着點惆悵,“我已經想不起前任主人長什麽樣。對于妖,千年都是一瞬。”

衛正埋頭喝湯,筷子在沒有菜的湯裏攪動,撇撇嘴,“她會記得我,不記得我就讓她重新認識我。她為我受過很多苦,我必須娶她當老婆。”

樂問眨了眨眼,沒再說話。對面的胭脂鋪老板娘走出來,不經意地擡頭看了眼,然後低頭和門口的客人說話。樂問閉起眼。衛正從公文包裏摸出探妖器,紅綠兩個小燈,紅燈亮是有妖,綠燈是沒有。衛正打開它,綠燈炯炯亮着。他又關上開關,撕下來個雞腿,兩條腿搭在欄杆上,也往外看,雞腿的油糊了他一嘴。

衛正說,“老板娘這麽俏,怪不得生意好。”

樂問眼也不睜,“是有妖怪在幫襯她。”

衛正擦嘴的手停了停,“探妖器說……”

“你是我所有主人裏,資質最差的。”樂問說完就不再說話,衛正問的問題他也都似沒有聽到。不一會兒,衛正看見樂問的頭頂上,蒸騰起袅袅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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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娘子(1)

衛正目不轉睛看樂問頭頂黑煙,沒一會兒,黑煙消散,好像從來沒出現過。樂問睜開眼,奇怪地看他。

衛正即刻低頭,吃了點花生米和雞肉,古代的吃食菜式多,份量少。這個武陽郡和衛正生活的重慶風味完全不同,每道菜都帶點甜味。好在紅燒肉他自己也常做,就多吃了些。下桌時候樂問瞟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你的飲食習慣,不像修道之人。”

衛正還沒說話,樂問已經下樓,他跟在後頭邊走邊甩鞋子,像個多動症患者。下樓結完賬,衛正又問店家是否有住宿。那店家飛快撥動算珠,“天字房,人字房,地字房,要哪個?”

衛正看一眼樂問。

樂問把手揣在袖子裏,淡淡道,“天字,一間。”

衛正想了想說,“住十天。”

“五兩。”掌櫃的頭也不擡繼續撥算盤,手指靈活瘦長。

衛正想着不貴,掌櫃的擡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又補道,“一天五兩。”

“……”衛正對銀子沒概念,低頭去看樂問,只見樂問已走到客棧門口,面朝對門胭脂鋪子站着,胭脂鋪門口的女人已經排到客棧門口。衛正一邊把錢袋裏兌好的銀子倒出來讓老板自己數,眼睛盯着銀子,總不能說自己不認識錢,那不等于在臉上寫着三個字“來坑我”。

衛正朝老板道,“我從北邊來的,你們這兒住宿有點貴,前兩天我們歇腳的地方都三兩一晚。”

“人字三兩,還有兩間。”掌櫃的嘴上這麽說,手上數錢的動作卻不變,實打實數了五十兩出來收好登記。

衛正覺得古代的住宿制度和現代也差不多,随口問老板,“這什麽朝代?現在的皇帝姓什麽?”

掌櫃的奇怪地看他一眼。

衛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剛還俗沒幾天,那是我家表弟,來接我回家。”

掌櫃的同情地看着門口站着的“表弟”,回道,“皇帝姓左,前年登基的,才十二歲。”

衛正不記得有姓左的皇帝,他歷史早已經還給老師,正要再多問兩句,老板已經一臉不耐煩,旁邊有個胖子“啪”一聲把佩劍排在櫃子上。

衛正也有眼色,知趣地收起剩下的錢,把錢袋子放進公文包,到門口時,樂問還全神貫注注視對門,他說,“那個老板娘,挺好看的。”

膚白貌美腰細如蛇,一條窄窄的紫色腰帶束出來的弧度有說不清的風情,笑起來時她的眼睛就如新月,彎彎一勾,說不出的溫柔似水。衛正摸着下巴,說,“确實不錯。”

樂問擡眼戲谑道,“你不是有媳婦兒?”

衛正跟着樂問的腳步上樓,一邊在心裏嘀咕,又不是他要看的。不過還是屁颠颠兒跟緊樂問,畢竟樂問看起來是個很厲害的妖。奇怪的是,探妖器對樂問也沒有反應,衛正簡直懷疑這就是個破爛貨。

下午樂問在客棧裏睡覺,把整張床都占滿,衛正也困得眼皮要掉下來,幾次坐在床邊,都被樂問翻身一腳踹飛。他連睡覺的時候,力氣都大得驚人。

為了避免鼻青臉腫的下場,衛正出了門。

門剛關上,床上躺着的人動了動,樂問坐起身,盤起腿。他的白頭發披得一背都是,睫毛很長,瑟瑟顫抖,猶如兩只絕望的蝴蝶。

不一會兒他又倒下去繼續睡。

衛正買回來一把馬鬃,琢磨着給自己做一頂假發,雖然這有點抽象。就在他把桌子弄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樂問起床下來,走近他,站在桌邊疑惑地盯着一桌亂七八糟的黑毛,問他,“你想易容?”

衛正眼也不擡,把馬鬃根部并在一起,然後放在頭上。

看起來就像個灰頭土臉的乞丐,又像精神病院剛潛逃出來的病人。衛正想了想,也沒人的假毛是搭在臉前面的,還得藏好把毛束起來的部分。

正在犯難,樂問坐下來,倒了口茶喝,問他,“你在做頭發?”

衛正嗯一聲,又開始忙活。

樂問什麽都沒動。

衛正感到頭皮發熱發癢,好像有一萬只虱子同時在咬他,忍不住一陣尖叫,跳起來扭來扭去,從國标到拉丁,最後表演了孫猴子緊箍咒發作的經典動作,卻摸到自己頭發長了。

“卧槽……”

那陣奇癢過去,衛正的頭發已長到屁股,他撈起一把,感嘆道,“老子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這麽長的頭發。”

“你會挽發嗎?”

衛正充滿期待地盯着樂問搖頭,“我不會,但你可以教我。”

樂問卻興趣缺缺,站起來,袖着手淡淡說,“我出去一下。”

“去幹嘛?”

樂問回頭瞟他一眼,沒有回答就徑自走了出去,門紋絲不動地關着,就像一直只有衛正自己一個在屋子裏。

衛正僵硬片刻,趕緊搓掉手臂上爬起來的雞皮疙瘩,一面悻悻詛咒樂問那個高冷,永遠修不成仙。

傍晚,樂問回到客棧,将一些日常用品放在桌上。

衛正還披頭散發一只腳蹬在凳子上,手裏捏着手機。

手機屏幕黑着,樂問好奇地看兩眼。

衛正警惕地把手機丢回公文包,樂問卻說,“我打開看過,後來卻打不開了。也許是壞了。”

衛正登時睜大了眼,把手機打開,一邊開一邊說,“什麽時候的事?”

“在虛空裏休息的時候。”

手機不聽使喚,衛正持之以恒地按着開機鍵,屏幕漆黑一片。大概真的沒電了,衛正心底裏有點沮喪,忽然間伏在桌上哇哇大叫兩聲。

“……?”樂問不明所以地盤腿坐在床上。

“你會變化之術,會不會變電池出來?”

衛正滿懷希冀地望着樂問。

很快樂問就打消了他的希望,他說,“只能變我見過的東西,電池是什麽?”

衛正心塞地什麽都不想說,走到床邊對樂問道,“你進去點。”

樂問裹着被子滾進床裏面。衛正攤着手腳躺在外面,眼睜睜盯床帳子。二人躺了會兒,衛正想起來一件事,出門問小二要來紙筆。

“我教你玩五子棋,你教我挽發,行嗎?”

樂問點點頭。

衛正拿毛筆在紙上畫出棋盤,給樂問講五子棋的規則,見他聽得認真,心道等價交換這招是用對了。看來即使對待妖,想要不勞而獲也是不可能的。樂問認真起來的模樣很可愛,他本就生得一張娃娃臉,睫毛很長,眼珠渾似是涼沁沁兩顆琉璃珠子。

“你贏了。”

衛正笑着重新換了塊地方下子,安慰地拍拍樂問的頭,“多下會兒你熟悉了就會贏。”

樂問不置可否,但似乎不太在乎輸贏。

衛正畫完圈,提出個建議,“現在開始,贏家可以向輸家提問,贏一次可以提三個問題,輸家要如實相告,如何?”

樂問想了想,點頭。

有了彩頭,樂問明顯比之前下得好,衛正本來也不是五子棋的個中高手,只能說比樂問多下過幾次。于是有彩頭的第一局,衛正險勝。

“白天你說對面的胭脂鋪子是有妖怪幫襯,生意才興隆,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感覺。”樂問睫毛扇動,擡起眼看衛正,“那家店裏妖氣很重,人或許很難察覺,但同樣不是人,要察覺到同類,相對容易。”

“你之前又說自己不是妖,你到底是不是妖?”衛正接着問。

“我剛蘇醒過來,自己也不太清楚,等過幾日我記起更多的事情,興許就能告訴你更多。”似乎怕衛正不信,樂問又道,“調息之時,已有些過去的事情在我腦中閃現,需要點時間。”

衛正一笑,擺擺手,“想得起來最好,你現在是我唯一的幫手。”

“我不是來幫你的。”

“你在樓上不是說我是你資質最差的主人?”衛正揶揄道,這個細節他沒有放過。

樂問眉毛動了動,不置可否,過了會兒才面無表情道,“總要找個人跟着,與其再找別人那麽麻煩,不如就是你。”

這說法好像是,本來我不想的,但誰讓你方便。

衛正聳了聳肩,他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想了想又問,“雖然你看着是個正太,但我覺得還是需要确認一下,你是男的吧?”

這次樂問并沒回答,他執筆在宣紙上重新畫下方格,朝衛正道,“三個問題已經答完,想再問的話,就再贏我一次。”

衛正失言,想起來那個玩笑也被當成了個問題,可也不能說那不是個問題。于是他提筆,随手在交叉點上畫了個圓圈,樂問也緊接着在離開圓圈三豎排的地方畫下個三角。

一局結束,衛正無奈地攤了攤手,說,“提問吧。”

樂問眼底裏帶着點戲谑,衛正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樂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雖然你看着是個大叔,但我覺得還是需要确認一下,你是男的吧?”

衛正:“……”

他站起身來,樂問被籠罩在他的陰影裏,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衛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開道袍,将上衣完全剝下,露出精瘦的胸膛,雖然瘦,該有的肌肉還是有,六塊腹肌,肌肉線條健美。

樂問:“……?”

露完上半身,衛正一邊把道袍拉起來,一邊挑釁地擠眉弄眼,“你說我是不是男的?”

“……流氓。”樂問撇開眼,面頰微紅。

衛正啧啧出聲,一邊把道袍收拾好,一邊大搖大擺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說,“反正又不是沒看過。”

他言有所指,樂問與他剛碰上那天,大雨把衛正澆得濕透,只是當時樂問的注意力都在烤土豆上。且荒郊野外比起現在二人同處一室,自然是不一樣。

“第二個問題,問罷。”衛正把袖子卷起來,他的臂膀也顯得十分有力。

“你說是來找媳婦兒的,打算怎麽找?”

衛正為難地皺眉,“不太清楚,要先收服十只妖怪,把他們的內丹取出來,之後的事兒我師兄還沒告訴我。”

樂問沒什麽表情,最後問了個問題,“你師父是誰?”

“鄧又。”

樂問把毛筆放下,若有所思地袖起手。

衛正問他,“你聽過我師父?”

樂問搖搖頭。

“沒聽過才正常,我師父就是個騙錢的,當初聽說道士是個高薪職業,結果師妹殺粽子的時候才知道,門派裏道法高妙的都是自學成才。師父得了他一個朋友的書庫,以前還以為他是高手所以輕易不出招。後來才知道他不出招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沒招可出。可惜了我那師妹,對師父深信不疑,每當派裏有人說師父的不是,她就拿穿雲劍指着我們。”想起師妹的腦漿連着鮮血流了一地那時,他師父躲在一只半人高的青銅鼎後,拉着徒弟當擋箭牌。衛正禁不住唏噓,搓着手指,一時間惆悵無比。

“你和師妹關系很好?她怎麽沒來?”

衛正意味深長地笑笑,“五個問題了。”

樂問無可無不可聳聳肩,正要繼續下棋,衛正卻搖頭擺手,“不下了,告訴你也沒關系。我師妹死了。”

樂問眼神僵了僵,好像對“死”這個字有話要說,卻什麽都沒說。

入夜之後,衛正躺在床上,肚子咕咕直叫。他坐起身,樂問正呼呼睡着,微張着嘴,不流口水。

衛正看他一眼,起身穿衣服打算去堂子裏整碗面吃。蹑手蹑腳出門去,樓下已沒幾個人,掌櫃的都不在了,只有個小二站在櫃臺後面算賬,還在寫畫什麽。

衛正下去問他夥房有沒有吃的,小二說可以自己動手煮面,雞蛋和面都在竈房裏,三錢銀子。

沒一會兒,衛正端着陽春面到堂子裏吃,清湯寡水的面條,裏頭卧着個雞蛋,筷子一戳蛋黃就流出來。

衛正嘬着面條,兩口下肚,惬意地把一條腿翹起。

身後傳來個男人的聲音,說不出的好聽,讓人忍不住幻想說話的人何等俊美。

“房間收拾好了嗎?”

“謝老爺來了,都收拾好的,小的這就帶您上去。”

男人淡淡應了,從衛正旁邊路過,是個身形高大的青衣男子,青衣上繡着很美的白鶴,衛正看得有點呆,半天才咽下面條。

光從背影看就是個美男,加上方才聽見的聲音。那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統共我也不比你大多少,不如稱呼我謝公子。”

“是是是,謝公子,這邊請,您的天字房。謝公子餓了沒,餓了小的去給您做點吃的,煮一碗酒釀圓子可好?”

小二十分殷勤。

衛正悶頭吃面,等小二下來,才起身到櫃臺前打聽,“那個人是誰?”

小二白他一眼,“謝家老爺都不認識。”

“你們廚房這會兒不是也還要做東西的嗎?”

小二沒說話,把謝錦亭入住這一筆寫完,才擡起綠豆眼,睨眼嘲道,“謝老爺是咱們這兒常客,每個月他只在咱們這兒住四天,卻給一個月的包月銀子。若是客官您願意,小的就也給您煮東西去。”

見衛正沒有銀子的意思,小二鼻腔裏哼了聲,一邊把巾子往肩上搭,拔腿走進廚房。

衛正捏着下巴思索,眼窺着賬本,把小二的記賬本子拖出來看了看,上面寫着謝錦亭的住宿費用。最近三個月,謝錦亭一直在此店開房,每個月卻只入住四晚。

正要回房,小二端着香甜的酒釀圓子從後院出來,衛正看到盤中有兩只裝圓子的湯碗,于是心頭一動,又坐下了,打算在堂子裏再等等看會來找謝錦亭的是誰。

沒一會兒,外面下起雨,雨水把泥土沖刷出一股好聞的氣味,也掩蓋住別的氣味。衛正把面湯都小口喝光了,才見有人撐着油紙傘進來。

小二與那人顯然是認識的,熱切招呼道,“湯姑娘今日來得有點晚,謝公子想必都等不及了,您上去看看,若是酒釀圓子涼了就叫小的上去,小的給您拿去熱。”

那是個身着素衣的女子,卻莫名給人一種豔麗感,興許是因為額心紅色的花钿,和那一抹勾魂的紅唇。直至女子消失在樓梯上,衛正仍覺得那紅唇在眼前晃動。他按了按太陽穴,也往樓上走。

“哎哎哎,你你你。”

被小二叫住,衛正奇怪地看了眼。

小二道,“別老盯着人家姑娘家,湯姑娘可是名花有主的,要不了多久,就要嫁進謝家,雖然是做小,可謝家也是你惹不起的。”

衛正淺笑道,“修道之人,不娶媳婦兒。”

小二哼哼兩聲,“不娶最好,白天就見你站在門口色眯眯地看胭脂鋪子老板娘,胭脂鋪子是去年謝老爺給他媳婦兒的聘禮,方才看湯姑娘也是一臉的魂不守舍,差點沒把眼珠子滾進湯裏。好色之徒,好意思修道……”

衛正:“貧道那是全神貫注,而非好色。”

小二不耐煩地擺手趕他上樓。

衛正卻轉過臉來沖他抛了兩下媚眼。

“……?”小二惡心得臉皺了起來。

“小哥你不看貧道怎麽知道貧道怎麽看別人?貧道知道,長得帥是貧道的罪過,可這罪過因緣不在貧道身上,小哥怎能怪人家。”

“……”小二身一矮摔到櫃子下面。

衛正收起蘭花指,蹦蹦跳跳地上了樓。

作者有話要說: 已補齊

☆、謝家娘子(2)

作者有話要說: 某明日開始外出,十三日即歸,所以9-13日停更,14日起日更一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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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

一上樓衛正就收起了賤痞子臉,摸着下巴上的青碴,琢磨要不要去偷聽。

還沒琢磨好,房間裏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把他拽了回去。樂問抱臂不滿地盯着他問,“你去哪兒了?”

“下樓煮碗面吃。”

樂問很是懷疑,畢竟二更更鼓剛過,這個點吃飯也得找得到吃的。

“吃飽了就趕緊睡,這家客棧裏不安生,我們隔壁妖氣很重。”樂問說完坐到床邊,并不打算立刻睡,皺緊的眉顯得憂心忡忡。

“怎麽了?你害怕?”衛正一邊把道袍寬下來搭在屏風上,一邊去盆架子旁洗臉。

“他們道行比我低,察覺不出我。剛才我見你不在,出去了下,和那個男人打了個照面。”樂問似乎很焦慮,“他可能感知不到我,但面對面就不同了……”

而且那男人還對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是種志得意滿,又有點不甚在意的表情。樂問很難形容,只是直覺不祥。

衛正在架子上半天沒摸到帕子,帕子從旁遞過去,衛正先甩了樂問一臉水,才笑鬧着擦完臉,随口道,“怕什麽,不是還有我在?”

樂問深吸一口氣,“要是只有我一個,就不用怕。”

衛正:“……”

追在樂問後面哇哇大叫,“老子也是練過的!”

樂問懷疑地斜睨他,“你不是說你那師父是個假把式?”

衛正露出一副“你不知道”的表情挨着樂問坐在床邊,他的手背顏色深,而樂問卻很白,比女人都白。

樂問等着,卻沒聽衛正說話,低頭一看。輕輕的一個耳光讓衛正偏過臉去,樂問面無表情,“色胚。”

“……”衛正滿面通紅,卻也無從解釋,衛正本身不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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