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 16 章 ☆、(3)
聽話,他幹脆歸劍入鞘,站在院牆下,一手捏着下巴想事情。如果現在進去,他就一個人,衙門也不小,找不到屍體放在哪兒是一,就算找到了,他也不會驗。
衛正忽然想到一點,晉旭自己是仵作,帶他來看什麽屍體,直接告訴他結果不就行了。
牆下的衛正忽然轉過頭,在黑暗中目光四處逡巡看了轉,晉旭抓着邊玺雲往後退兩步,衛正的耳朵微不可見地上下動了動。
“師父,他好像打算回去了。”邊玺雲半只眼睛在黑暗裏窺看衛正。
晉旭沒說話,拿手捂住邊玺雲的嘴。
過了會兒,腳步聲遠去,晉旭才松手道:“跟上。”
師徒倆從藏身處出來,衛正已沒影兒了,晉旭輕咳兩聲,随便指了個方向:“那邊。”
邊玺雲疑惑地嘟囔:“師父,我覺得是這邊。”
這時候背後傳來一聲——
“是你們後面。”
衛正抱着臂,收斂了笑容盯着晉旭,晉旭也與他目光相接不肯避開,邊玺雲在一邊轉腳跟玩,只見兩個大人對峙了會兒。
“晉兄做人不厚道,既然來了,為什麽不現身?”
晉旭哼了聲沒有回答。
“現在既然人都在了,就跟我走。”
“我們不進去了嗎?”邊玺雲插嘴道。
衛正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晉旭,晉旭板着個臉活像別人欠他八百吊錢。
衛正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欠錢不還的不是我,我只是想請你們幫個忙,調查這樁兇殺案。客棧老板說,每年初雪之後都會發生這種案子,且如果屍體沒有被殺人兇手帶走,就會繼續死人。我只是想做做好事,別對我這麽有敵意。”
晉旭以為自己的心思掩藏得很好,被戳穿後有點尴尬。
“你對我們撒了謊。”晉旭道。
衛正眉毛一動:“什麽?”
“隍城派大弟子聲名在外,你冒充別人還行,冒充他我是萬萬不信的。所以是你撒謊在先,為了确保安全,我必須試探你。”
衛正沒想到這茬,得瑟地問:“外面真的傳我很厲害?”
“漱石道人的大弟子,有劈山之力,道法無一不精,連昆侖派大弟子都不是他的對手,妖怪鬼神都要給他三分面子。你連穿牆術都不會……兄弟,你就說句實話會怎樣?”
前半截聽得衛正心花怒放,聽到後面他肩膀一塌,無所謂地一攤手:“我确實是他,你不信也無所謂。好歹我也請你們吃了頓飯,說好帶我進去,言而無信的是你們。”
晉旭一臉的,我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筵席。
邊玺雲道:“你是想要我們把那頓飯吐出來還給你嗎?”
“……不用了。”衛正看了看那堵牆,改了主意:“不去看屍體,你們随我回客棧,詳細給我講一下就行。另外,你們師徒不是現在沒有差事,就跟着我,等收拾完此次作怪的妖,我按勞分配,給你們工錢。”衛正想的是,不能成天讓妖替他跑路,一來妖怪不受約束,二來樂問前次受傷,讓他認識到任務的危險性,他不想讓樂問再受傷。
“你們在衙門口,怎麽算工錢?”衛正問。
“一天二十文,徒弟算十文。”
衛正來了古代就有錢花用,還沒見過銅板的單位,登時笑了笑:“一天給你們一兩銀子,法器問我拿。晉旭,你還是不肯說你的來路嗎?”
晉旭臉上浮出點苦笑,他眼睛一眯,聲音惆悵:“昆侖叛徒,早已被逐出師門,還想聽我因何被逐出嗎?”
衛正擺擺手:“我沒興趣,那就這樣。”
“法器也不用你給,我有寶劍,算我一天一兩,徒弟一天五錢,酒肉食宿不用你費心。”
晉旭說話硬挺,二人談妥後,晉旭帶着邊玺雲回去,與衛正約好第二天巳時去楚韻樓找他。
分別之前,衛正打趣道:“這次再躲起來觀察老子,就不給錢了。”
晉旭冷冷道:“不會。”
邊玺雲跟在晉旭後頭,走過一截回頭來看衛正,面癱狀沖衛正擺了擺手。
回客棧的路上,雪又開始下了,還越下越大,風雪令衛正的步子有點緩慢,小腿陷在雪裏,走一步一個腳印。
沒走幾步,雪風嗚嗚地從他脖子和手腕朝身上鑽,衛正越來越覺得冷。
忽然想起客棧掌櫃的說過一句話,讓他這樣的俊俏小生多提防點,他猝然回頭,身後是十裏望不到頭的長街,又回過頭來,加快腳步朝客棧走。
到楚韻樓門前時,檐下挂着一串串紅色的燈籠,他松了口氣,敲門。
小二揉着惺忪倦眼不耐煩地放他進去。
就在進門剎那,衛正不禁打了個寒顫,覺得身上很冷,趕緊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路小跑上樓去。
只有檐下挂着的福字燈籠在風裏搖擺,每間屋子都滅了燈。
衛正路過沃兒的房間,想了想,敲了敲門,沒人來應。他手一推,門就開了。屋內撲面而來的寒氣,比室外還冷三分。
沃兒沒在屋子裏。
衛正滿腹心事地回到自己房間,把鞋子一蹬就朝床上躺,睡到半夜覺得越來越濕冷,起身把炭盆點燃才覺得稍微好了點,昏頭昏腦地睡過去。
第二天巳時初刻,晉旭帶着徒弟來了,一上樓就聽見衛正的“阿嚏”聲,他坐在廊下擺的桌旁,重重打了三個噴嚏,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坐在他左邊的廊子上,回頭沖晉旭抛了個媚眼。
而衛正的右手旁,坐着個穿道袍的白發男子,他正閉目調息,晉旭多看了他一眼,在衛正旁邊坐下,邊玺雲則一眼看中桌上的糕點,眼巴巴地盯着。
衛正擺擺手示意他吃,不停揉鼻子,眼眶難受地紅着。
晉旭帶來了個不太好的消息。
“昨晚城東孫家的少爺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有這一更,将就看看。
标題錯了,改。
☆、初雪(4)
“衙門口沒找到新的仵作,一早請我過去,昨天夜裏死的,五更天左右,渾身發青,血液很稠,表面皮膚十分濕潤,臉上就像起了一層露珠。”
正說着話,衛正示意晉旭收聲,他聽見腳步聲,沒一會兒,只見上來的是沃兒。沃兒徑自進屋,誰也沒理。
“小丫頭最近幾天不太正常啊。”湯圓懶懶道,看了晉旭一眼,晉旭也看着她,湯圓笑了笑,笑容慵懶而風情,蝴蝶停在她鬓邊,渾似是一朵簪花。
“喂,新來的,看姐姐漂亮麽?當心你的招子,姐姐不樂意給人看。”
邊玺雲聽了立刻就想沖上去給湯圓兩拳,照臉招呼。剛一動,就不能動了,手腳俱是僵硬如鐵石。
晉旭朝湯圓拱了拱手:“小徒弟不懂事,還請高人不要計較。”
他拍了一把邊玺雲,邊玺雲頓覺手足關節酸麻,弓着腰大口喘氣,靠在一旁柱子上揉手腕,不忘惡狠狠地盯一眼湯圓。
衛正站起身,有心打圓場,一看晉旭和湯圓兩個都沒搭理對方,湯圓看樓下,晉旭把徒弟擋在身後。邊玺雲顯得恹恹的,衛正過去把他拉回來坐下,又把點心推到他面前,邊玺雲才好了點,磨磨叽叽吃東西。
“這次的死狀同上次的一樣嗎?”衛正朝晉旭問。
“差不多,沒有明顯傷口,心髒停跳,屍體比一般的屍體要冷,表面皮膚松弛潮濕,有種結了層露水的感覺。”晉旭嚴肅道。
“有沒有可能,他是死在外面,昨晚大雪,死在外面再被搬回屋裏,屋裏溫度高,導致皮膚表面的冰雪融化。”一直沒說話的樂問開口道。
她的聲音很特別,像要透人心魄,晉旭便多看了她一眼:“屋內沒有拖曳和打鬥的痕跡,我覺得,應該是死在室內,而且他沒有反抗和掙紮,死得很安詳,神情不見痛苦,反而十分愉悅。”
樂問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湯圓。
湯圓立刻就感覺到了,沒睜眼,懶懶道:“那個孫家少爺,長得好看嗎?”
“嗯,十分俊秀。”晉旭答。
“啧啧,可惜了。”湯圓偏側頭,一直偷偷打量她的邊玺雲被抓個正着,滿面通紅地低頭吃東西,糕點屑粘得下巴到處都是。
晉旭帶來孫家少爺的消息,又在楚韻樓蹭了一頓中飯,兩個女妖都回了屋,晉旭才一臉嚴肅地把衛正拉到客棧一犄角旮旯裏嚴肅地問他:“她們倆都不是人,你這樣成天和不是人的東西在一起,不好。能打發掉嗎?不能的話我來幫你。”
“怎麽幫?”衛正倒是有點好奇,湯圓他不知道,但樂問似乎是一個高級別的怪,一般人都不敢打主意那種。
晉旭長得正直,吃了衛正兩頓飯,也是真心為他着想,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說:“要不然,我們偷偷跑了。禦劍跑,應該跑得掉,營造查案的假象,等她們發現,也追不上來。人海茫茫,只得做罷。”
衛正登時嘴巴都合不上了:“你是想和我私奔?!”
“師父是我的!”邊玺雲倔強地拽着晉旭的袖子。
“……”衛正看了他們師徒一眼,晉旭顯然是認真的提議,而邊玺雲黏師父黏得恨不能變成他的褲子,拖啥脫不掉褲子的那種。
“你也打不過她們?”
“誰說打不過……”晉旭眼神裏的一點閃爍被衛正準确無誤地捕捉到。
“打不過才跑。”衛正一副了然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妖怪沒啥可怕,她們又不作惡。”
“放屁!那個身上有只蝴蝶的女的,起碼吸過一百個男人的精氣。”晉旭懷疑地把衛正從頭打量到腳,又在他身上嗅了嗅:“你還沒被吸,運氣不錯。”
衛正哭笑不得:“她們是來幫我的。”
“真的?”晉旭挺懷疑的,雖然他叛出師門,但還沒聽過妖怪幫道士的事兒,但轉念一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現在有點相信你是那個隍城派首席了,江湖傳聞,此君與妖鬼甚熟。”
“那當然,都說了我是。”衛正一臉得意。
“我去城裏看看,不知道他下一個會盯上誰。”晉旭頓了頓,看着衛正的臉,衛正長得也很俊,玩笑道:“如果是你,就不用到處找了。”
衛正趕忙擺手:“我不行,是我可能你要給我收屍了。”
“……隍城首席?”
“啊,是啊,開個玩笑,放松點。我覺得你的小徒弟可能性比較大。”
邊玺雲是典型的唇紅齒白,就是矮了點,主要是年紀小。晉旭不在乎地瞥了一眼小徒弟,順手去摸邊玺雲的頭:“他是個小孩,還沒長開,而且命格硬,陽氣重。別說你這個都不懂。”
衛正嘿嘿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和晉旭打商量道:“什麽時候過來教我穿牆術。”
“……”晉旭怒道:“你到底是不是冒充的,冒充你就說,反正收你銀子我又不會反悔,你是我的金主了,對着手下有什麽不能開誠布公的嗎?”
衛正被他吼得耳朵要聾了,看到二樓有人探頭出來看,把晉旭拉到一邊低聲道:“好吧,我上次禦劍不小心摔下來,把腦袋撞壞了。現在還沒好。很多事情都忘了。”
“你這樣了你師父也不管?”
“我師父打算今年坐地飛升,沒空理我。”衛正擺出一臉郁悶。
晉旭想了想,不耐煩地揮揮手:“那好吧,昆侖與隍城有點不一樣,不過你既然是失憶,練着練着可能會想起來什麽。不過你得給我加錢。”
衛正本來以為要花很大口舌才能說服,印象裏這些門派都很忌諱偷學。他拜了隍城,怎麽能學昆侖呢,結果準備好的哭爹喊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沒用上,晉旭走了,他還有點失落。
剛上樓,就被樂問抓到房間裏去了。
衛正想着終于可以不做廢柴了,心緒澎湃,樂呵呵地對樂問道:“想吃什麽?今兒個我請客,想吃什麽吃什麽。”
樂問:“哪天不是這樣嗎?你在想什麽,嘴巴閉上!”
衛正這才發覺口水都要從嘴角漏下來了,收拾了一下慫樣,正襟危坐道:“請示下。”
“今天晚上我去跟着沃兒,她不太對勁,你和晉旭去找這鎮上最高的地方,開着你的探妖器,雖然也沒什麽用。”
“……”
“總之小心點,晉旭不錯,他會保護你。”樂問一臉放心多了的表情。
衛正也很郁悶自己是個廢柴,撓撓頭,想說什麽,樂問的神情卻是反常的柔和,他覺得她有話說,但樂問什麽都沒說,打發衛正回房間去了。
沃兒送的香囊被衛正摘下來放在桌上,他坐了會兒,去隔壁敲門,想問問沃兒這兩天晚上都去哪兒了。結果敲了半天沒人,推開門屋內空空如也,沃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去的。衛正只得又回自己屋去,唯一的發現是,回到自己屋裏,被熱氣一烘,才發覺隔壁屋起碼要低五度。
晚上,天剛一黑晉旭到楚韻樓找衛正,想把拖油瓶邊玺雲留在客棧裏。
湯圓沖邊玺雲招招手:“過來,姐姐照看你,保證安全。”
邊玺雲一個勁往晉旭身後躲,沒辦法,晉旭只得帶着徒弟,再三警告他不許随便出聲,畢竟和妖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的安全系數低太多。
樂問一身黑袍,霜雪般的眼睫閃動,對湯圓說:“沃兒回來,就傳話給我。”
湯圓沉默了會兒,才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之後四人分頭行動,湯圓抱着個手爐坐在廊子裏,擁着被子。不片刻,沃兒屋子的房門被打開,從內走出來個青影,行到湯圓面前,低頭單膝跪地,将她的手捉起來,冷冰冰的唇貼着湯圓的手背。
無聲的一個吻。
青影走入夜色中,湯圓閉着眼,在廊下打盹。
在雲曲鎮住了快一年的晉旭,大街小巷都摸得很熟,衛正跟着他拐來拐去,有種身在古鎮的錯覺,到處都是古香古色的建築,當垆賣酒的西施,這會兒天剛黑沒多久,街上還十分熱鬧。又近年關,滿大街小孩跑來跑去,一個不注意就被撞翻。
衛正只得十分小心地跟着晉旭,兩人聊起了天。
“晉哥收徒弟看中什麽?”邊玺雲像晉旭的小尾巴,一天到晚黏黏的,對其他人都充滿戒備,唯獨對着晉旭,各種服軟。
看得衛正都想收兩個徒弟。
倒是有點能理解鄧又沒本事還是收一堆徒弟來的心态了,徒弟對師父多少有點盲目崇拜,其實鄧又一矮墩中年人,仙風道骨啥都沒有,也從來沒露過手,但沖着一屋子的各種秘籍,徒弟們就慫了。
師父一定是世外高人,高人都很少動手。
在這種自動催眠下,小師妹就那麽被僵屍掏了腦子。
“這小子是我撿的,不然誰耐煩收徒弟。”晉旭順手就給了邊玺雲後腦勺一巴掌。
邊玺雲小聲表達不滿:“再拍就傻了。”
晉旭又給他一巴掌。
邊玺雲:“……傻了師父養我。”
“現在也是老子在養你。”晉旭怒了,手擡高,不過沒揮下去。他回頭看一眼衛正,沒跟丢,才說:“怎麽,想收徒弟?”
“一個人到處飄蕩比較無趣。”
“有個徒弟煩死你,是不是啊,徒弟。”晉旭揉了揉邊玺雲的頭。
“師父福大命大,沒那麽容易死。”
“嘿,你小子還敢頂嘴了。”晉旭猛一揉邊玺雲,撇撇嘴,面帶滄桑:“也養多少年了,這孩子父母雙亡,他不知道爹媽死了,我告訴他都死了,還被他咬過。”晉旭把袖子一撈,豁然是個牙印在小臂上。
衛正知道晉旭一定有法子把那個牙印去掉,留着估計是為了讓邊玺雲念恩。
邊玺雲鼓着腮幫子,權當沒聽到。
“這就是我撿來的狗蛋子,這兩年聽話多了,頭前兩年一直以為我是人販子,逮着機會就跑,跑出去就被真的人販子拐走,老子東奔西走沒掙幾個錢,全在到處找孩子。”
邊玺雲由着晉旭說,衛正看看他們倆沒做聲。
鐘樓在不遠處顯出模糊的輪廓,晉旭朝高處遙遙一指,“那兒,咱們得禦劍上去,免得驚動了底下看守的人。”他不放心地回頭看衛正。
衛正拍拍胸脯表示沒問題。
結果反倒是往回走,在離鐘樓兩裏處禦劍,才勉強飛上去,穿雲劍搖晃着把衛正摔到二樓上。衛正在瓦上打了兩個滾,差點滾下去,還好晉旭及時扶了他一把。
衛正灰頭土臉地爬起來,解釋道:“不是我的劍。”
晉旭一臉理解地拍拍他身上的灰:“沒事,以後哥哥教你。”也不提覺得衛正隐瞞身份的事兒了。
反正晉旭也沒說自己為什麽叛出昆侖,衛正作為個現代人的隐私觀blabla地冒了出來。
站在高處向下望,密密麻麻都是瓦片屋頂,衛正他們三個站在風口上。雪沒停,星星是沒有的,屋頂都被堆成雪白,衛正扶着欄杆坐下,晃動一雙腿,冷風鑽得滿衣袍都是。
“晉哥哥……”衛正被自己深深地雷了一把,改口道:“晉兄,過來坐。”
晉旭說不忙,上了三樓,再下來,讓衛正也上去。衛正跟上去,鐘在樓上,有大事的時候,便鳴鐘通知全城。
邊玺雲好奇地想撞鐘,被晉旭拽了回來。
“別亂動。”
“師父,我們要在這兒等多久?”邊玺雲收手,跑到衛正旁邊坐下,晉旭也過來,三個人坐在高處,能看見全鎮的燈光,有幾條街道通明,晉旭解釋道:“那邊是鬧市,這幾天都有表演。”
說起表演,衛正想起來那個白面青衣的人,便問晉旭:“你看過那個把臉塗白的,表演的噴火嗎?”
“那個棒!”邊玺雲興奮起來,朝晉旭哀求道:“師父明天帶我去看!”
晉旭揉他的頭,包容道:“好。”
“看過,怎麽了?”晉旭漫不經心地問。
“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表演。”
“你也愛看?應該有,就在那兒。”晉旭的手遙遙一指東南方,中間有一片空地,此刻仍舊十分明亮,衛正隐約能望見有許多人。
“去年就有,不過只在冬天才出來表演,從來沒有露過臉,誰也不知道他長什麽樣。但是看他表演的人,幾乎都過目不忘,說不清因為什麽而被震撼。一個個都失魂落魄的。”晉旭有點羨慕:“倒是好本事,我要有那一手,就不用疲于奔命了。”
衛正咀嚼道:“失魂落魄?”
沃兒的小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衛正想起來一件事,猛地站起身:“我們去那兒,表演那兒。”
“現在?”晉旭蹙眉道。
衛正已爬出欄杆,念起劍訣,穿雲劍飛出,他踏上去搖搖晃晃的,這是三樓,晉旭看得心直跳,大呼道:“小心!”
“放心,我真的是首席!”他臭屁完,穿雲劍就晃悠着在空中翻了個轉,還好衛正反應快,死命抱着劍身,被穿雲劍颠了個個兒,再爬上去站好時,邊玺雲在旁邊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晉旭的劍顯然比他穩得多,笑道:“先走一步了首席大人。”
“……”
嗖的一聲,晉旭和邊玺雲已遠遠把他甩在身後,衛正猛踏穿雲劍,穿雲劍在空中簌簌發抖,吓得衛正蹲下身按着劍,沒一會兒,穿雲劍落在地上,離地兩米高,把衛正摔了下去。
“喂……”衛正話音未落。
穿雲劍傲嬌地嗡鳴一聲,自動歸劍入鞘。
衛正:“……”
他四下看了看,不認識是什麽地方,巷子很深,連盞燈籠都沒有,衛正推測是某貧民區,無奈之下,只得硬着頭皮随便選個方向朝外走,遙遙看見正街,人聲隐約傳來,他打算一路問一路找。
走到巷口,人群裏閃過一襲很熟悉的背影。
衛正手忙腳亂地摸出探妖器,探妖器哔哔哔叫個不停,簡直高能預警。衛正大步朝指針的方向追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初雪(5)
追到巷子盡頭,衛正目光不錯一直盯着那人,把探妖器關了,穿雲劍提在手上。巷子盡頭那襲纖瘦背影是沃兒,只見她敲開一家院門,那家朱門高院,似乎是個富貴人家。
幾日前他們才到雲曲鎮,沃兒就交上朋友了?
開門的是個家丁,沃兒把一枚青玉遞出去,那家丁殷勤點頭進去傳話。
沃兒轉頭四下張望。
衛正立馬閃身在牆內藏好,握着穿雲劍的手涔涔冒汗,樂問也不在,不是說去追沃兒,莫非以樂問之能,此時尚未發現沃兒?
不片刻,朱門內出來個男人,一身月白錦袍,生得豐神俊朗,大概是這家的公子哥,手持着玉佩出來同沃兒說話。沃兒側着頭,沒說幾句,衛正見那男人從懷中摸出條紅繩來,将玉佩系好佩在沃兒胸前。
衛正有點迷糊了。
難不成沃兒這幾日反常是跑去談戀愛?古代民風已如此開放了麽,既無父母命,也無媒妁言,就夜夜不歸宿了。
他二人說着說着,男的打發小厮回去,便攜着沃兒的手,走下階前,沒入人群之中。
衛正一個晃神,把人跟丢了,一時有點懊惱。
跑前看了兩眼那家門戶,上面寫着大大的“朱府”二字。看上去像是城裏頗有頭臉的人物。
他把探妖器又摸出來,跟着指針方位,加快腳步跟上去。
驟然間天空中炸出一聲巨響。
五顏六色的煙花打破雲曲鎮阒寂的天空,匆匆淩空,又匆匆散去。炮聲一聲接一聲,晉旭捂着小徒弟的耳朵。這時才發覺,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牆中,衆人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都在專注看表演,依然是噴火的把戲,完了青影淩空而舞,吹打班子歡歡樂樂地敲打起來,晉旭把眉一蹙,搖了搖看得出神的邊玺雲。
邊玺雲先是瞳孔渙散,被震耳欲聾的煙花聲一炸才算清醒過來,迷茫道:“師父……”
晉旭拉着邊玺雲的手,示意他看。
只見圍觀群衆皆失魂落魄,陰風過耳,邊玺雲耳膜冷得有點發痛,揉了揉耳朵,驚慌地望着晉旭,壓低聲音:“師父……我看見了……”
白面人轉過臉來,瞳孔與邊玺雲一對,師徒二人俱是做出一副癡迷的模樣。
待那人一足擡起,雙臂振出,摘月捉星之際,晉旭偷偷牽着邊玺雲從人群裏擠了出去。
“師父,怎麽辦啊……這麽多鬼……不對,半人半鬼……我怕……”邊玺雲吓得聲音直哆嗦。
晉旭神情凜然,拍了拍他的背:“沒事,你看了這麽多次表演,次次安然無恙,同時攫取這些人的魂魄,他就把簍子捅大了。別做聲,看他到底要做什麽。”
邊玺雲的手抓緊晉旭,手心冷汗直冒。晉旭拽着他的手掌在自己袍子上一擦,将他抱在身前,師徒兩個在人群之外,對街的街沿上坐了下來,晉旭舉目四望,通街的商販都去看表演了,一個人都沒有。
晉旭低聲問邊玺雲:“餓了沒?”
邊玺雲搓着耳朵點點頭。
“等着。”
晉旭起身,随處在一旁的包子鋪揭開竹蒸籠拿了兩個,又把銅錢丢在攤販桌上,包子很燙,他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手,到邊玺雲跟前,邊玺雲看他丢來丢去的模樣,渾似耍雜耍的,笑得合不攏嘴。
晉旭給他一個,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笑屁啊!快吃。”
邊玺雲咬下去一大口,咧着嘴哭道:“燙。”
“燙你不會等等啊!”晉旭又道,把包子撕成兩半,慢條斯理吃起來不去管徒弟。
師徒兩個都吃飽了,表演還沒完,晉旭側過頭,邊玺雲縮了下,被他拎過來坐在身前,包子味兒的手揉了揉徒弟的頭,晉旭問:“還能看到嗎?”
“嗯。不過比先前好些了,有些人的魂魄已經回到身子裏。”邊玺雲道。
“竟然讓他表演了這麽久,老子一無所覺,有他娘的兩手。”
“師父,您又爆粗口。”邊玺雲悶悶的。
“哦,以後我注意。”晉旭正色道,吹打聲停,圍着的人群緩慢散開,衆人都是一副恹恹的神色,賣小玩意兒的攤販回來,趕走晉旭師徒。
他們混在人群裏,在對街角裏燈照不到的位置躲着看白面人收拾東西。只見他收拾完了,把一錠銀子給吹打班子的頭頭,那群吹打的就各自散去。白面人從一只巴掌大的小葫蘆裏倒出什麽來,拿着巾子浸滿了往臉上擦。
沒一會兒,現出來一張十分漂亮的男人臉,晉旭眯着眼看了會兒,邊玺雲在一邊不悅道:“師父又看上了?”
“滾滾滾,價成日想什麽?”晉旭哭笑不得。
“哼。”邊玺雲站在一邊,手裏頭握着他的桃木劍,不服氣地盯着對面還在收拾行囊的男人:“磨磨唧唧的一點都不像男人,待會兒我們怎麽辦?師父你先上,我墊後。”
“……他就一個人,墊個頭。要是打起來了,喏,這個給你。”晉旭摸出來顆白色珠子放在邊玺雲掌心。
邊玺雲用過不止一次,恹恹道:“打不過跑?”
“對。師父教的都還記得吧?”
“記得,跑不過了就捏碎這玩意兒,千萬不要和打不過的家夥多費口舌,以免飛來橫禍。”邊玺雲生硬地背着晉旭教給他的,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什麽,被晉旭一把拽到身後示意噓聲。
黑暗裏晉旭低下眼看了一眼小徒弟,痞子似的抹一把鼻子,眼內閃着堅毅的光,揉了揉他的頭:“放心。有你這個拖油瓶,師父必須活着回來。”
青衣人把包袱拎着走了,晉旭先從藏身處出來,沒管徒弟,沒走幾步,青衣人拐了個彎,前方無人處顯出棵參天大樹,他随手把包袱往樹後一丢。等青衣人走後,晉旭上前,只見那至少有百年的古木靠近根部有個大洞,青衣人将包袱藏在裏面,十分隐蔽。
包袱裏不過是幾身衣服,沒什麽值錢物事,晉旭正要将東西放回原處。背後襲來一陣徹骨寒冷,邊玺雲的驚叫聲傳來——
“師父,小心!”
晉旭拿劍鞘一格,就地翻滾。一手撐着地,擡頭只見青衣人就站在身前,他穿着的青衣分外寬大,似乎是空蕩蕩挂在他身上,回頭瞥了眼藏在牆後已經邁出腳來的邊玺雲。
晉旭上前,轉了個方向,回頭看,邊玺雲藏在十米多開外,他的手按着劍柄,這是一處街道盡頭,死路,頗寬敞。
晉旭嘴角揚了揚:“在下沒有惡意,只是好奇而已,我也常看你表演,想知道你的表演有什麽訣竅,學兩手,受用終身。”
青衣人沒說話,晉旭留意到,他的眼黑比一般人更大。聽了晉旭的話,青衣人無動于衷,一掌揮出,袍袖翻轉。
驟然間天降大雪,鋪天蓋地而來,晉旭更是被飛雪擊了一臉,臉頰仿佛要割裂般疼痛,猝不及防這麽一下,他眼睛都睜不開了,在黑暗中大吼道:“快跑!”
邊玺雲渾身發抖,咬咬牙,起身便撐着兩條直發抖的腿朝客棧跑。
整座雲曲鎮都在下雪,只是旁的地方雪小,鎮上人見落雪便紛紛收攤,街上沒幾個人。
邊玺雲一邊跑一邊覺得臉上濕漉漉的看不清路,拿袖子一抹,嘴角嘗到點鹹味。他跑得很快,耳朵裏都是自己的心跳聲和喘氣聲。
當楚韻樓的招牌出現在他視線裏,邊玺雲已經有點脫力,耳朵裏嗡嗡的響,咽口唾沫都覺得嗓子眼兒疼。
他前腳進門,小二掌櫃的俱沒人理他,上到樓梯裏,邊玺雲覺得不對,又倒回去在堂子裏找了一轉。只見掌櫃的和小二都在打盹,包括正在吃面的人,也都伏在桌面上。他拿手指戳了個人,那人的臉冷如冰霜。
邊玺雲在堂子裏看了一圈,沒看到魂魄。登時心內發涼,不會那妖怪已經收拾了他師父,到楚韻樓來了?他小心翼翼走進院子裏,于樓下柱子後藏好,院中雪風呼嘯。
樓上檐下的燈結了一層冰,燈光尚未滅,将其映照得晶亮。
廊子裏站着個人,正是那青衣人,他站在那兒,低着頭同什麽人言語。
邊玺雲渾身發顫,小心地退出楚韻樓,舉目雪白,他又發足狂奔,朝着來的地方跑去。在大樹底下看見一座冰雕,通體光滑,冰中有個人。
恐懼令邊玺雲渾身發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看着那冰雕,失措地哀呼了一聲:“師父!”
大雪忽降,衛正暗惱地把公文包頂在頭上,目不轉睛盯着沃兒帶公子哥進了一間茶肆。
衛正在外面等了足半個時辰,白煙袅袅從鋪子裏出來。衛正冷得直哆嗦,想到沃兒和那公子哥在裏面喝熱茶湯就有點怒火滔天,又不能直接闖進去。
忽然有人握住了衛正的手。
他吓了一跳,轉過臉看到樂問在旁邊,心裏頓時放下來。
樂問的手很暖和,熱量從她身上源源不斷傳到衛正掌中,他只覺得有股熱流遍流全身,連腳趾頭都活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衛正壓低聲音問。
“一直跟着的。”
一直跟着的看老子都冷成狗了才出來!
衛正的咆哮臉遇上樂問平靜的側臉有點發不出火來,他郁悶道:“那怎麽不早點出來?”
“不想打草驚蛇。”
衛正嚴肅地點點頭,背靠牆轉過身,将樂問的手緊緊抓着,問她:“待會兒怎麽辦?”
“他們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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