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 25 章 ☆、(4)
雪雕成的一個玉人兒。
邊玺雲吸了吸嘴角的哈喇子:“這小美人胚子,比天仙也半點不差,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嘿,這是我們城主的未婚妻,雖說三月三還要給城主選妻,可全程都知道,除了第一綢莊的小姐,不做第二人選。聽說啊,是老城主二十年前,喜得貴子的時候,給城主選定的人家。”
“不是……那小姐看着最多十二三,那時候你們老城主就知道要生個美人給自己兒子當媳婦,這也太神了!”邊玺雲怪叫道。
“……什麽十二三,她同城主同年生,是指腹為婚。城主夫人和稠莊的陸夫人,前後腳懷的孕。再過兩個月,也有二十了。”
邊玺雲這下徹底震驚了,目送那身量不足的小姐被背進神殿,與衛正一對視,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很有默契的一句話:翻牆。
作者有話要說:
☆、鏡魅(1)
晨曦微光灑滿整座白岐城,從上空俯瞰下去,面積最大的兩處,一是城主居住的南面仿照皇宮修築的宮殿,還有一處,便是城北的神殿,比之宮殿略小些。
此時邊玺雲正倒挂在一棵樹上,一不留神半個身子甩了下去,好在他腿力強勁,勾着樹枝,枝葉一陣晃動。兩個提着宮燈的宮女從樹下款步行過。
衛正自牆上躍下,示意邊玺雲下來。
邊玺雲扞着樹幹下來,蹑手蹑腳跟在衛正身後,衛正走他就走,衛正停他便立刻停下。
院中早開的迎春花已結了苞。
“啪”的一聲,邊玺雲回頭看了看背,沒看到正貼在他背心的黃符,反手夠不到,悄聲問衛正:“這什麽?”
衛正面無表情給自己肩上貼了張,他的身形緩慢自空氣裏消失。邊玺雲大張着嘴,壓低聲音問:“隐身符?”
衛正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跟上。”
邊玺雲的手腕被捉住,這才能辨明方向,二人從後院穿過三進門,來到主殿。早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在主殿門口,厚厚的布幔從內被撩開,走出個子不高的小姐,正是那看上去僅有十二三歲的少女。
她站在門中,布幔被卷向兩側。
兩名帶刀的男子恭敬地像她彙報什麽,身着華貴的玄黑色侍衛袍服。
少女眉心輕輕皺着,像三月春風吹皺的湖面,對他們吩咐了句什麽,侍衛便大步流星朝大門口走去。
少女無所事事地站在主殿門口,她身着櫻色對襟長裙,裙擺繡着兩雙青鸾鳥,小巧的瓜子臉上有一張不點自朱的唇,有意無意地朝衛正與邊玺雲站着的地方掃了眼。
衛正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邊玺雲也察覺到了,将他迅速扯到一棵樹後面。
約摸半個時辰後,十餘名侍衛簇擁着個坐轎的人,從大門而入,之後侍衛全留在門外,唯獨最初跟着女子的兩名侍衛跟進了殿內。
衛正拽着邊玺雲的胳膊,二人繞過侍衛,趴伏在窗戶上,衛正戳了個洞,把右眼貼上去,耳邊傳來輕微的紙破聲,旁邊窗戶上也戳了個洞,想必是邊玺雲了。
主殿內十分寬闊,可同時容納百餘人,高梁大柱,視線十分廣闊,側對着少女的面容。
她兩手交疊,坐在主位上,原來被侍衛帶來的人正是祭司,一身黑色金雲紋祭司服,沖少女行了個禮。
少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櫻唇輕啓,說的什麽聽不清楚。祭司揚手,下人将一面鏡子擡出來,放在少女面前。
她眉目間的不高興稍微淡了點,從主座上走下來,對着鏡子輕輕摸了摸鬓角,手移到下巴上,有點發愁地看了看自己的臉,目光轉向站在她側身後的祭司。
祭司一副怯懦的模樣,說了些什麽。
邊玺雲忽然抽氣“啊”了聲。
少女甩了祭司一巴掌。
被打的祭司仍然恭敬臉,只是不敢說什麽。
沒一會兒,鏡子被擡走,裏面的人好像要出來了。衛正拉着邊玺雲背靠窗戶站直。氣沖沖的少女從殿內出來,就朝後殿走去,似乎會在神殿短暫停留。而那位祭司沒有出來。
衛正重新把眼睛貼在窗戶上,偌大的主殿裏一個人都沒有,祭司不知去了哪兒。
“現在我要進去察看,你在這兒等我。”衛正壓低了聲音。
聽邊玺雲嗯了聲,他立刻松開邊玺雲的手腕,盡量輕悄地從侍衛面前進入內殿。
殿內燃着很濃的香,卻遮掩不過一股腥氣,衛正揉了揉鼻子,朝右手邊走。沒一會兒,眼前出現一道簾幕,他毫不猶豫地撩起簾幕。
就在剎那間,祭司轉過驚詫的臉,衛正看見鏡子裏面無表情的自己,和自己身前縮手縮腳步入的邊玺雲,邊玺雲兀自還沒發現祭司轉過了臉,将祭司頭上插着的羽毛摘下來,插在自己的腦袋上。
“你們是誰?”祭司恢複了鎮定。
邊玺雲大愕:“你看得見我?”又在祭司面前晃了晃手,祭司怒而一把奪過羽毛,目光緊盯着衛正,顯然在等他答話。
“同道中人。”衛正将隐身符扯下來,同時扯下邊玺雲背上的隐身符,将他護在身後,毫不掩飾對鏡子的好奇,他走了過去:“這面鏡子能破解隐身符?”
“它能破解的不止這點雕蟲小技。”
衛正聽出他話語裏的譏諷,沒有急着辯駁,只是伸手在鏡子前晃了晃。
“你在裏面看到什麽?”祭司問他。
衛正眉毛動了動,莞爾道:“難道我們看到的東西不同?”
“嗯,有的人會看到不同尋常的東西。你叫衛正?”
這下輪到衛正詫異了。
祭司神情漠然,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頭發花白,顯示出他似乎有點過度操勞,眼睛一圈烏青,這會兒疲憊地揉搓着眼圈,坐在鏡子旁一張花梨木大椅中,肩膀塌下來,冷聲問:“你昨日不是遞來了拜帖,說吧,有什麽事?”
衛正還在觀察鏡子,鏡子裏照着他和邊玺雲,鏡面呈綠色,與尋常鏡子渾然不同。邊玺雲在他背後東摸摸西搞搞,但動作很輕,一點沒有驚動他。衛正把公文包遞給邊玺雲,打發他一邊玩兒去。
鏡子裏只剩下衛正了。
他先摸了摸很久沒刮的胡子,又摸了摸眼角,感覺比前世的自己要年輕些。這個發現讓他高興了點,心情也輕松了些,對着鏡子道:“你們城主的內宮裏有妖怪,這事你知道嗎?”
祭司肅容道:“白岐城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鄉人來插嘴。”
衛正轉過身,嚴肅瞪視祭司,他猛然間一個閃身,雙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将祭司壓迫在狹小的空間裏,與他對視。
祭司眼內閃過些許輕蔑,正要出手,手腕一陣劇痛,兩只綠色小蟲自他指尖掉落,邊玺雲好奇地蹲身,衛正一聲厲喝:“別碰。”
邊玺雲哦了聲,站起身離蟲子遠了點。
衛正壓根沒看蟲子:“你會用蠱?”
祭司此前完全沒将衛正當做對手,此時方才正色,問道:“你想做什麽?”
“我不想殺你。”
衛正一邊說,一邊将手上的小刀刀鋒彈出,他的動作有點生澀,畢竟恢複了記憶之後,上一世的衛正對他而言,比現代的衛正要熟悉得多。現代的衛正那一段二十五年的人生仿佛是強硬植入腦內的芯片,還需要時間融合默契。
祭司垂目看了眼鋒利的刀刃,反倒笑了起來:“殺了我,你就一句話都得不到。”
衛正目中顯出猶豫。
“我松開你,但你不要大叫,我不想惹麻煩。”
“如果我要叫,早就叫了。”
從衛正和邊玺雲進入這間屋子,祭司有無數機會可以叫侍衛進來,而他沒有。
衛正想了想,将刀收起來。替祭司拉扯了兩下衣領,抱歉道:“帶着徒弟,不得不謹慎些。”
“你們不是壞人。”
“你怎麽知道?”
祭司別有深意地笑了笑,目光落到鏡子上,他兩手交叉着放在身前:“從你進來我就在觀察你,心術不正的人,會在這面鏡子裏看見不同尋常的東西,至少他們的反應,不會像你一般無動于衷。”
祭司臉上還帶着少女的指印。
“剛才出去的少女是誰?她為什麽那麽生氣?你們都說了什麽?”
祭司無奈地展開眉,站在鏡子面前,手探出,鏡面像是被溫柔撫摸的湖水,将祭司的手包裹入內。
衛正微微張開了嘴。
祭司一邊嘴角輕蔑地勾起:“她想問三月三給城主選夫人的結果,可能看到了自己不想要的結果。這種惱羞成怒的人我見多了。”
衛正明白過來,這面鏡子估計有預測未來的功能。祭司轉過眼來,眼中有如死水般平靜無波,那是種勘破一切的深奧。
“她想讓我篡改結局,你是修道之人,應該知道,天地間除了命格,沒有誰可以篡改命運。我不行。”
衛正想了想,從鏡子面前抽身,嘴角下拉着:“新的城主夫人不是她?”
祭司猶豫了會兒,搖頭,站到鏡子面前。
他緩慢地,看了會兒,黑而深的眼瞳中有什麽在閃動,面部肌肉漸漸繃緊。有那麽一瞬間,衛正幾乎能察覺到他的恐懼,但只是一瞬。
随即祭司臉上出現某種釋然。
“現在告訴我,你在鏡子裏看到了什麽?”
衛正看見,祭司和自己,并排站在鏡子面前。他迅速地說:“你和我。”尾音微微顫了顫,祭司立刻問:“怎麽了?”
衛正繃着臉,搖頭:“沒什麽。”
鏡子裏的景象,在他回答祭司的時候,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看見了白雲,白雲之下,是一片廣袤的國度,有城池,也有山川,看起來十分富庶。
祭司的呼吸忽然停滞,仿佛觸電般,從鏡子前讓開,坐下後還猛地端起水灌了下去,才從驚悸中抽離出來。
衛正虛睨着眼,沉聲問他:“你看見了什麽?”
祭司苦笑:“我的結局。”
“結局不好?”
祭司微微出神,他的手指幹燥而修長,握着空茶杯,誰也看不見一般,輕輕地說:“合該如此。”便閉口不言。
邊玺雲站在鏡子面前轉了兩個圈,好奇道:“你能看見什麽?我只能看見我自己。”
祭司沒理他,朝衛正道:“好了,我能說的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到白岐城來有何貴幹?打聽城主的事情,究竟想幹什麽?”
衛正又朝鏡子瞥了眼,這次什麽都沒看見,只有他自己。衛正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大大方方地看向祭司:“城中有妖作祟,近半年醫館已死了近十人,而且,你們老城主忽然退位,應該另有隐情吧?我是隍城派弟子,降妖除魔是本門宗旨,既然撞見了,就不可不理。”衛正一邊說一邊觀察祭司的表情,他面上沒有顯出半點詫異,并且雙目微垂,衛正續道:“看來,此事你是知道的。”
祭司冷冷道:“知道又如何?”他擡手推開衛正,下巴微揚:“我們祭司,只管守護這面鏡子。”
他轉向那面鏡的目光情緒複雜,一只手輕輕撫摸邊框上的牡丹枝葉,目中微痛,嘴角略略勾起,放蕩不羁地笑了笑:“這鏡子,是白岐城賴以生存的根基,所以我們白家人,自生到死,都只為這鏡子而生。自小修習巫術是為它,成年後娶妻生子亦是為它。生生世世的命運都綁在這面鏡子上。至于別的,哪裏天家沒點腌臜事,與我有何幹?”
他說得無比理直氣壯,衛正愣了愣,一哂:“你們白家的事,也與我無關。祭司大人,我只想除去蟄伏在你們城主內宮裏的妖,沒別的意思。這鏡子嘛……”衛正輕飄飄地看了眼,鏡面澄碧,那綠色勾人心魄,似乎在誘人觸碰,他轉過頭:“跟我沒半毛關系,您請便。”
祭司雙目微閃,似乎在考量衛正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半晌,他重重出了口氣,妥協道:“那你想怎麽辦?”
“三月三是城中大典,我希望祭司大人能行個方便,帶貧道進入內宮。相信以祭司大人今時今日的地位,這不是什麽難事。”
祭司勾了勾嘴角,嘲道:“是不難,但直至三月三當日,我都沒有機會入宮。”
“哦?”衛正詫疑地動了動眉毛。
祭司解釋道:“三月三日的祭祀地點不在宮中,城主将會出宮來,到時候老城主的夫人替他選未婚妻和放河燈的活動,地點也不在宮中。”
“這麽說我大有機會了。”衛正輕快道,抓起茶杯喝了兩口水,目光炯炯地看祭司:“要不,讓我在你的神殿當差,就扮成你的手下,這樣方便行事。”
祭司警惕地看他,與他對視。
而衛正的目光沒有半點閃爍,坦蕩蕩由得他看。
半晌後,祭司沉着道:“那好,既然你是為捉妖,也算造福百姓的事,但如果讓我發覺,你有對白岐城不利的想法,即便犧牲我的性命,我也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衛正拍拍他的肩:“兄弟,別這麽嚴肅嘛。出來混,大家都不容易。”
忽然變了臉的衛正顯得吊兒郎當,祭司也繃不住臉了,哭笑不得道:“你到底是幹嘛的……”
“捉妖的啊,我可是堂堂隍城派大弟子。不和你說了,我先回去收拾東西,到時候還帶個人過來,我們三個都扮作是你的手下,得在神殿借住幾日。望祭司大人行個方便,住宿費就照客棧裏的算,好嗎?”衛正同祭司打商量,眼睛有意無意瞟向邊玺雲,邊玺雲在門簾子邊站着,玩弄簾子上的珠玉,弄得噼裏啪啦好一陣響。
“好。”
沒一會兒,衛正帶着邊玺雲回到客棧,邊玺雲在樓下街邊早點攤子買了粥和包子,帶上去服侍晉旭吃。晉旭一邊喝粥,抽動兩下鼻子,聞見了邊玺雲身上的檀香味兒。
“你去哪兒了?”
邊玺雲嘿嘿笑:“和衛大哥出去見了這個城裏的祭司。”
晉旭想起來衛正前日提過今天去找祭司,便問:“怎麽樣,打聽出什麽了嗎?”
衛正扯過來條板凳,坐在晉旭床前,緊蹙着眉頭,兩手十指交叉在身前:“還沒什麽頭緒,祭司知道城裏有妖,但他似乎不太關心。”
“祭司一職,不是用來祈福做法保平安用的嗎?”晉旭奇道。
衛正揉了揉鼻子:“話是這麽說,但這個城的祭司專司一面鏡子。”
“鏡子?”
“嗯,一面破鏡子,沒什麽特別的。裝飾挺好看的,但如果真如祭司所言,他們一整個家族的存在都是為了守護一面鏡子……衛大哥,你信嗎?”邊玺雲面上露出不以為然:“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這個祭司,不會在推卸責任吧?”
晉旭若有所思地推開遞到唇邊的勺子,低頭想什麽。
衛正擡起一條腿蹬在凳子上:“他說話間言辭閃爍,有所隐瞞是一定的,但未必是在說謊。何況,他們整個家族都是祭司,責任自然也推脫不了。這個白岐城,只是一座城,卻處處模仿着一個王朝。你聽見祭司怎麽稱呼他們的城主?”
邊玺雲歪着頭想了想:“天家?”
“對,他們已經把自己當成是個獨立的國度,這樣來看,他們有自己不同于別處的信仰和自成一套的法度體系也是正常的。這面鏡子在我看來,可能是他們這座城的人信奉的寶物,所以需要專門的人看守。那個小美人兒也是去神殿求看鏡子問詢的,這顯然不是什麽秘密。”
“那面鏡子,你們見過了?”晉旭忽然發問。
衛正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沒什麽特別。”但對上晉旭空茫的目光,他只好撇撇嘴:“好吧,有一點靈通,據說能看見你心中所想之事的結局。我也在鏡子裏看到了點不同尋常的東西。但當時我心裏什麽都沒想。”
“你看見了什麽?”晉旭問。
衛正抱臂睨眼:“有關系?”
“不能說?”
衛正屏息,長出一口氣:“好吧,也不是不能說。”他挪開目光,朝着窗戶的方向,似乎透過窗棂直能看到很遠的地方:“看見了青丘之國。”
作者有話要說:
☆、鏡魅(2)
不計算時空上的差距,光計算衛正存活的時間,去青丘之國,也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對青丘的記憶不深,但當鏡子裏出現那片他曾踏上過的土地,他還是有一瞬間的震撼。
“你們都知道,我是回來找媳婦的。我的戀人,青丘的九尾狐。”衛正籲出口氣,認真回憶道:“她是一只仙狐,再歷劫一次,便是天狐。”
“不是狐妖啊。”邊玺雲聽上去有點失望。
衛正沒理他,繼續道:“我們曾想過要找一個地方隐居,我繼續修道,她也不辍修行,屆時同時登列仙班。青丘之國,豐碩富饒,多的是福地洞天。她被鎮壓入萬魔窟前,我們曾在青丘住過半年。我也不明白那所謂能預知未來的鏡子裏,出現青丘是什麽意思。”
晉旭張開嘴。
邊玺雲還在發愣。
晉旭戳了戳他的胳膊,不悅地指着自己大張開的嘴。
“哦……”邊玺雲粥喂進晉旭嘴巴裏。
晉旭一邊咀嚼,一邊思索,片刻後猶豫着說:“會不會,這是你的結局?你回到了青丘?”
衛正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弓着身,半晌悶出一句話來:“我只看到了青丘,并沒有看到她。”
“啧啧。”邊玺雲繼續給自己師父投喂,一邊風涼道:“這就是命,那你看到我爹了嗎?”
“……”反應過來邊玺雲說的是樂問,衛正苦笑道:“什麽人都沒有,包括我自己也不在其中,是俯瞰的角度。”那瞬間,衛正心裏有點遺憾,但他沒有說出來。
“也許并不是你的結局,你不是說那時候你什麽都沒想嗎?既然你沒想,鏡子也不應該回答你。”晉旭分析道,一邊戳了戳邊玺雲:“包子。”
“哦,師父,有白菜的和芽菜的和豬肉餡兒的,您吃什麽?”
晉旭不耐煩道:“随便。”
邊玺雲把勺子搗進了他嘴裏。
“……”
“不過那個祭司答應我們都搬進神殿,在那邊還愁找不到線索嗎?”邊玺雲讨好道,“師父,張嘴。”
晉旭鼻子裏哼哼了聲:“反正我現在是個廢人,連這小兔崽子都敢在老子頭上撒尿,只能靠你們兩個了。”
“……師父,我怎麽敢在您頭上撒,就算您同意,那也太惡心了,而且您的衣服還得我洗。還是算了吧,師父您想想就得了啊。”
晉旭:“閉嘴。”
邊玺雲沖衛正擠眉弄眼,拿着勺子在空中亂舞,半天才喂進晉旭等得不耐煩的嘴巴裏。
衛正看他們一眼:“總之先這樣,我們下午就搬過去,大家各自收拾東西,下午我來叫你們。我還想試試那個傳音符……”
“去吧去吧,去傳遞你滲人的思念吧,祝你一切順利。”邊玺雲朝衛正做了個鬼臉。
回到自己屋裏,衛正把那個破舊的傳音符拿出來,擺在桌上,深吸了口氣,手指翻來覆去地查看傳音符。雖然舊了點,但因為傳音符這種東西都是貼身收着,後來大概簡清吾在替他收拾東西的時候,順手放進了公文包。總歸核心部分沒什麽損傷,他試着喃喃念咒。
沒一會兒失望地把傳音符放回公文包。
能夠感應到,傳音符的另外一半已被毀棄。
也就是說,衛正手上的這個也沒用了,但他沒有把傳音符丢掉,而是仍然放在公文包的小包裏,取出和簡清吾聯系的耳麥來戴上,猶豫了會兒,還是按開了啓動鍵。
“哈羅寶貝兒,我的大衛科波菲爾,怎麽這麽早找我,我在晨練呢,說吧,又遇上什麽難題了?我是你的萬事通簡清吾博士,随時等待為您服務。讓我親吻你的手背,衛哥哥~”
銷魂的小顫音讓衛正不禁揉了揉起了一串疙瘩的手背:“喝喝。”
“快說,我的跑步機時間要到了。”簡清吾嘿咻嘿咻喘着氣。
衛正清了清嗓子,半天憋出一句:“我爸媽最近好嗎?”
“哎喲,你個不孝子,總算想起爹媽來了。伯母還好,每天下樓跳兩圈廣場舞,身強體健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伯父嘛,你知道,糖尿病,還是在打胰島素。”簡清吾喘氣的聲音弱下去,下了跑步機,端起果汁喝兩口,一邊擦汗一邊問:“你的任務完成得怎麽樣了?有個問題要問你。”
“快一半了。嗯,問什麽?”
“等你救出我姐,你是回現代呢,還是和我姐長相厮守世外桃源去?”
衛正尴尬得一陣語塞:“我還沒想過。”
“可以現在想想,反正人生倥偬百年,說不得你百年之後我姐那癡情種子還要去找你,但是凡人就不一樣了,你現代的爹娘也就這麽幾十年,如果你要留在現代,相信我姐也會體諒的。”
衛正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幫我決定好了嗎?”
“要是我就留在現代陪爹媽了,但我不是你,這只是個不負責任的提議罷了。不過既然任務進行一半了,你可以認真考慮考慮。不說了啊,我要給自閉症做早飯,話說以前你到底怎麽伺候他的,雞蛋一定要吃半生的,要一口能咬得蛋黃流出來。怎麽這麽惡心,他到底知不知道大部分的雞蛋都是母雞的卵子……”
在簡清吾喋喋不休完之前,衛正十分識相地切斷通訊。他朝後一靠,屁股墩緊接着一股劇痛,凳子被他坐翻了,他癱在地上,很是愣了會兒,才一甩手苦笑着爬起來。
他心裏有股說不清地煩亂,把傳音符又翻了出來,放在桌上,對着它瞪了會兒。
終究還是沒辦法,他有種莫名的預感,這預感讓他前所未有地想和樂問聯系,卻聯系不上。最後不知怎麽的,竟然爬上床睡着了。
等醒來衛正還是覺得之前像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似的,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他披衣起來,把東西收拾好,到隔壁去敲門。
他們三個一人背個大包,到了神殿門口。
侍衛根本不相信這三個雖然不是窮酸,但也不像大富大貴的道士,是祭司請來的客人。一個個警惕地以長戟對着他們三個,只等裏頭來句話,就一戟紮穿他們的胸膛。
結果居然還真是祭司請來的。
侍衛有點讪讪,收起兵器,不太服氣地請他們進去。
邊玺雲蹦蹦跳跳地沖兩個鐵青着臉的兵哥做了個鬼臉。
晉旭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邊:“你在做什麽!”
“沒做什麽。”反正晉旭看不見,邊玺雲沒臉沒皮地答。
“快進去吧。”衛正揉了揉眉心,仍然覺得身體十分疲累。
神殿的第四進院落是給下人住的,祭司顯然吩咐過了,每間屋內桌上都擺着個木盤,盤中盛放着一襲黑袍。衛正留意到,神殿裏的下人都是一身黑袍,頭發披散下來,僅僅以一枝樸素的木簪固定住,看上去端莊而古樸。
沒一會兒,衛正和邊玺雲被叫到偏殿。殿內擺放着各的各種藥材散發出濃郁的藥香,搗了一半的藥材随處放着,聽見他們進來,祭司頭也不擡,嘗了嘗藥草,對小童點頭。
小童捧着藥出去時,好奇地瞟了眼衛正他們。
祭司道:“他們是新來的,以後在這裏幫工,你下去吧,煎好之後,把蜜餞也帶點進宮。”
“是。”小童恭敬道,退了出去。
“你們沒有禦醫嗎?”衛正奇道。
“沒有。祭司身兼數職,我們的藥,被稱為巫藥。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藥房裏的事情你也插不上手,只是偶爾如果有煎藥的活,被人叫到了,煩請搭把手。畢竟神殿也不全是我的地盤。”祭司叮囑道。
衛正會意地點點頭,祭司似乎非常忙碌,只和他說了兩句,就放他和邊玺雲去随處逛了。
正在院子裏亂轉,前方忽然走來一群人,衛正見那陣仗,又見有兩個侍衛頗眼熟,眼珠一轉,就反應過來,拉着邊玺雲站到道旁,低垂着頭算是見禮。
是前日見到的小美人,衛正拽了拽邊玺雲的袖子,示意他跟上。于是二人鬼鬼祟祟尾随至正殿外,像兩根木頭樁子似的,随在美人的仆人後面。
到了正殿,美人一擡手,仆人們紛紛駐足,都在門外恭候着。
邊玺雲朝衛正咬耳朵道:“祭司都不在,她又去看那面鏡子?”
衛正低聲道:“女人愛照鏡子很正常。”
“嗯,漂亮女人愛照鏡子更正常了,不過,她自己屋裏沒有嗎?”如果沒有,這個祭司的招呼也太不周到了。邊玺雲心道,目光直直從兩列仆人中間穿過去,美人似乎一時半會兒不打算出來,他偏了偏頭,問衛正:“隐身符帶了嗎?”
“只有兩張一次性的,新的還沒畫。你別說話了,跟我來。”衛正小心窺看着無人注意到他們兩個跟在隊伍最後的仆人,掉個頭,朝正殿正後方去了,邊玺雲緊跟其後。
戳開一個洞,衛正的右眼貼上去,視線剛好被一盞屏風擋住。衛正有點無語,正打算換扇窗戶,忽然身後傳來個陰測測的聲音——
“二位新來,不懂規矩,不如讓本座親自調|\教。”
衛正讪笑着回頭,正對上祭司緊繃得陰雲密布的臉。
正殿內,焚香袅袅,衛正在門外從祭司口中得知了少女的名字,褚思鳳。好名字,無時無刻不挂念着飛上枝頭變鳳凰。不過她本也身世顯赫,是現在的城主夫人的侄女。
見祭司身後還跟了兩個人,褚思鳳臉色一變,不悅道:“把那個男的,招子給我挖下來。”
她手指向邊玺雲,身後兩名侍衛立刻提着大刀上前,祭司握住褚思鳳冰涼的手。
褚思鳳冷凝的目光剎那柔軟,衛正不動聲色地将邊玺雲護着,只等他們一動手,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卻見褚思鳳忽然跪坐在身後席上,将裙擺一甩,遮住兩只腳,氣苦地哭了起來:“白叔,您到底知不知道利害,還有十天,就要給鴻哥哥選夫人,我不管,無論如何您得給我拿個辦法出來,否則我不回去。爹爹已對四方親族都誇下海口,要是嫁給鴻哥哥的不是我……”她身一顫,雙目空茫地搖了搖頭:“不會不是我,必須得是我。白叔,您一定有辦法的,對嗎?”
見祭司不說話,褚思鳳急得滿面通紅,咬緊嘴唇:“昨日我是情急,白叔要是氣不過,我可以跟您……道歉……”
聽她話聲艱難,顯然是個從來沒對任何人低過頭的大小姐。
沒片刻,祭司無奈唏噓:“當年你出生,我還抱過你……”
“鳳兒記得。”見有希望,褚思鳳立刻跪直了身,淚盈于眶,淚珠似落未落。
“起來罷。”祭司擡手虛扶她一把。
褚思鳳依言起身,一個眼神回顧間,兩個侍衛顯然跟了她很久,都熟知她的脾性,又站回她身後,下巴倨傲地揚着。
衛正放松下來,躲在侍衛後面,全神貫注看祭司帶褚思鳳走到鏡前。依舊是一片碧綠的鏡面,仿佛是一片幽深湖水。祭司轉過頭來在找什麽人,衛正立刻有眼色地躬身迎上去。
祭司微擰眉,低頭在他耳邊吩咐:“去偏殿,取小祭天用的東西來。”
“白叔!”褚思鳳驚喜喚道。
祭司一指按在唇上,示意她噤聲,做了個請她在旁坐下的手勢。
邊玺雲見衛正出門,也忙忙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問:“他們要做什麽?小祭天是什麽?你知道拿什麽嗎?”
“問呗,祭司平時使喚的小童一定知道。”衛正的語氣中暗含着興奮。
邊玺雲也看出來了,肩膀碰了碰衛正的上臂:“我聽說不少祭禮都是要求祭祀者脫得赤條條的,以此表示獻身,你說……”他暧昧地放低了聲。
衛正無語道:“是哦,待會兒你會看到城主未來的夫人給你跳脫衣舞。”
“那是什麽?聽上去很邪惡的樣子。”
“是一種祭祀舞蹈,我也是聽說的。”衛正不再跟他廢話,吩咐邊玺雲在偏殿外等,沒一會兒他捧着個金盤出來,裏面放着一把匕首,一截白绫,還有一只鑲嵌瑪瑙石的金碗。
邊玺雲疑惑了:“這好像和宮裏賜死人有點像啊……”
“你去過宮裏?”衛正嘲道。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我小時候最喜歡聽人唱戲,尤其是宮廷秘辛。那些女人真是夠無聊,為了争奪一個男人,就鬥來鬥去,有的還能把自己的兒女掐死換取皇帝的同情,并嫁禍他人。”
衛正打斷邊玺雲的滔滔不絕,示意他噤聲。
回到正殿,褚思鳳顯然已經等不及了,一見衛正他們進來,就迫不及待地迎上來,拽着衛正的衣袍,怒瞪他一眼:“還不低身!”
衛正看了眼祭司。
祭司微一點頭。
衛正半屈膝地低下來,一抹笑從褚思鳳嘴角邊抹開,她飛快褪下手上一個金钏,看也不看一眼丢在盤子上:“賞你的。”随手撿起盤子上的匕首,匕首是開過鋒的,鋒利非常。
衛正忙道:“小姐當心。”
“我知道。”褚思鳳得意洋洋地回到祭司跟前,充滿期待地看着祭司:“我可以開始了嗎?要怎麽做?像夫人那樣?”她幾乎毫不猶豫地将刀鋒抵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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