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30 章 聖旨
聖旨
陸理是一命換一命,自己也活不久了。
他拿着自己的性命和皇帝的信任,要拉皇帝下地獄。
本也不可能不成。
蕭滿于是道:“丞相确實好手段。”
陸理又笑道:“可惜還是殿下技高一籌,恐怕已得诏書了吧?”
蕭滿沒答,卻與默認無異。
陸理此刻再站不住,倒在了一旁的椅子裏,他難受地捂着胸口,掙紮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蕭滿喚了個小太監進來,将他的外衣扒下來拿去燒了。
“多,多謝。”沒了那個浸滿毒藥的外衣,陸理似乎慢慢緩了過來,但還是皺着眉頭不好受的樣子。
蕭滿于是道:“丞相若難受,便趕緊回家吃藥吧。”
“呵,”陸理苦笑道,“殿下不是清楚,這毒藥石無醫,吃藥只是加劇罷了。”
蕭滿沒開口,起身要走。
陸理卻又開口攔住了她:“殿下,太子他沒什麽志向,你若要立他,必無良果,李南詞不如意,可李顯不差,他也是皇室正統啊。”
蕭滿想,是她将禁軍兵權交給陸忘珩的舉動,讓陸理以為她還一心想扶陸忘珩嗎?
她先前還說李晚怎麽不留在定州,而是樂颠颠地回了永安,原來是覺得丞相和她都會為李家所用,還替他父兄做着皇帝夢呢。
至于李顯,李顯确實不差,但在蕭滿心裏,還是蕭鴻更好。
蕭滿笑了,直言道:“丞相錯了,本宮不打算讓陸忘珩當什麽皇帝,他也實如丞相之言,當不起。本宮心裏滄王才是不二明君。”
陸理聞言終于控制不住表情,震驚道:“你說什麽?”
“本宮說,滄王才是不二明君。”蕭滿重複了一遍。
陸理喉結滾動了一下,蕭滿覺得他咽下的是一口血水。
過了半晌,陸理才開口:“傅時安若是知道,恐怕悔不當初。”
蕭滿道:“父親會不會後悔,丞相大可以到了地下再去問。”
陸理笑了笑,他撐着椅子想讓自己坐正,但到底沒什麽力氣了,他的毒比皇帝深,只是從來沒有用藥催過才多撐了一段時間,如今也是将近了。
陸理對蕭滿道:“臣最後想問一問殿下,若是蕭氏當了安穩的皇帝,陸忘珩和陸念你打算怎麽處置呢?”
陸忘珩是實打實的李氏太子,陸念也是梁皇後所出,為君者要他們死,有的是名目。
蕭滿垂眸道:“他們是本宮的夫君,密友,也是丞相的兒女,怎麽會被人随意處置。”
蕭滿知道陸理這樣問是示弱,也知道他是故意這樣問要自己的保證,她知道這很艱難,但她還是答應了。
陸理其實應該清楚,如今的局勢蕭鴻做不了安穩的皇帝,未來這天下歸蕭鴻還是歸李顯,誰也說不準,甚至陸理自己選了這樣一個時機和陛下同歸,分明也是幫了李顯一把。
可他心裏還是存疑的吧,不管李顯或者定遠王如何給他保證,以陸忘珩的身份,對他們來說,還是死了安全。
在這一點上丞相與陛下何其相似,都想給自己的兒女一條兩全之策。
只可惜他們都看不見以後了。
蕭滿回過神來的時候,陸理已經閉上了眼睛,同陛下一樣,安詳地像睡着了一樣。
可是蕭滿知道,丞相今日本就是來赴死的。
蕭滿把丞相憂思過重去世的消息傳了出去,卻暫時瞞下了陛下駕崩的事。
只是蕭滿把丞相身死一事說給陸忘珩的時候,陸忘珩卻沒表現出過多的憂傷,只是嘆了口氣,把腦袋靠在了蕭滿肩膀上,無不感慨道:“如今我也是父母雙亡了。”
蕭滿本想讓陸忘珩去主持丞相的葬禮,陸忘珩卻道:“他一早安排好了,會與我母親葬在一處我們兄妹都不知道的地方,也免得我們年年要去看他們。
“他這人無情得很,當年為了一個七品翰林位便抛下我們兄妹,怎敢奢望我們會去看他呀。”
後面蕭滿與蕭鴻又密謀了一天,第二天以陛下病危的名義召集群臣在景陽宮外等着,只有蕭滿一人在殿內。
等到黃昏時刻,蕭滿才從景陽宮正殿出來,沉默地站在那裏。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聲音終于出現了:“陛下駕崩!”
不知是早有預料還是什麽,群臣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他們跪了下來,但眼神依舊默默地鎖定在站在景陽宮臺階上的公主殿下。
蕭滿笑了一下,從袖中掏出了明黃色的聖旨。
衆人聽旨,蕭滿知道,她的皇兄們都在看她。
各有心思。
她的手裏拿着決定每個人命運的聖旨,她的身後站着大周的兵權,至少今日,她說天子是誰,天子便是誰。
她笑了一下,連聖旨都沒打開:“陛下有旨,傳位滄王。”
這話一出,自然有人議論,但是蕭滿不管那些,她将提前抄好的那份遺诏遞給了楊北,由他來宣讀具體的內容。
待到楊北讀完了那些繁瑣的身後事,蕭滿上前去把蕭鴻扶了起來,喊了他一聲“陛下”。
說完,将自己手裏一直捏着的聖旨收回了自己的衣袖裏。
她也怕蕭鴻這個皇帝當不好,當不下去,更怕日後自己身不由己。
好在蕭鴻對此并沒有說什麽。
蕭鴻于柩前即位,省了很多的流程,但大體上對太廟是有了交代。
當天,蕭滿剛剛換下禮服,李晚便來升平宮求見。
蕭滿心想這倒是稀奇,哪怕是換了新帝,李晚戰□□號也擺在那裏,合該在府裏等着她去拜見拉攏,怎麽反倒是自己巴巴地來求見了呢?
雖然疑惑,但李晚畢竟是第一次主動來升平宮,蕭滿自然是要見的。
只是李晚是怒氣沖沖地進來的。
蕭滿挑了挑眉,心道原來李晚是親自進宮跟她讨說法的嗎,只是何事值得二公子動怒。
李晚進門後卻顧忌着旁人,蕭滿見狀便善解人意地讓人退下了,只留了陸忘珩。
見李晚還不打算開口的樣子,蕭滿只能解釋道:“二公子見諒,本宮怕死。”
雖不知李晚因何發怒,但她卻是不敢冒險跟這樣的李大将軍共處一室的,總要留人在身旁才算安心。
何況無論什麽事,想必也沒有陸忘珩聽不得的了。
“哼,”李晚哼了一聲,不等蕭滿吩咐自己便坐下來,語意諷刺,“十三殿下倒是好手段!”
蕭滿實在是疑惑得很:“二公子這是何意?”
“俞珂呢?”
“他辦事不力,又沖撞了本宮,本宮把他關起來了。”關押一個太監的理由自然到處都是,蕭滿随意找了個借口。
李晚卻像是快要被她這句話給氣死一樣,上前就要動手,被陸忘珩眼疾手快給攔下了。
蕭滿被他吓了一跳,頗有些心驚膽戰,慶幸自己留了陸忘珩在場。
李晚同陸忘珩對峙着,突然收了手退後幾步笑道:“好,好一個不知!傅以明,你要當這個長公主,是我王兄給不了你?你卻偏要幫那竊國賊!”
蕭滿眉頭皺在了一起,聽出這話的不一般來:“二公子,本宮是大周的公主,不是什麽傅以明。滄王奉召即位,亦非竊國!”
“事到如今,你還要裝糊塗?”李晚笑道,“傅以明,你莫要忘了當初是誰帶你入宮,你又答應了傅時安什麽!”
當初是李晚将她從燕京接到了永安,她也答應傅時安要幫太子光複大梁。
可是這世上已經沒有李望珩這個人了,她還有什麽理由堅持。
蕭滿看了陸忘珩一眼,說道:“本宮初時是要幫李太子複位,可他心裏無意,總不能強求。”
李晚覺得自己今天真的能讓他們夫婦給氣死,想要動手又有陸忘珩擋在身前,一時不知是怒氣多一些還是悲涼多一些,只能道:“那你便莫要怪我不仁。”
見李晚放了狠話便要走,蕭滿忙吩咐陸忘珩:“攔住他。”
李晚也不願意同陸忘珩動手了,于是又坐了回去,譏諷道:“怎麽,殿下還能滅我的口?”
“二公子言重了。”蕭滿答道。
李晚笑道:“那殿下攔我一時有什麽用?”
蕭滿皺眉,李晚說得有道理,實際上李晚要走,她也攔不住。
李晚又同陸忘珩道:“陸公子,小叔叔,你只顧着給公主殿下賣命,就一點兒也不記得光複大梁的使命嗎?”
陸忘珩笑道:“你這樣說,我卻想起來了,我不僅是你小叔,還是正統嫡出,我都不在乎,你們這些旁支還争什麽?”
李晚離開升平宮的時候還很生氣,但更多的是無奈,他原本以為蕭滿心裏是有大梁的,她這些年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更好的取信于那個狗皇帝罷了,哪怕李望珩無意,也該是他的父兄。
誰曾想她竟能如此輕易地放下。
還有那個陸忘珩,嫡出,正統,他憑什麽能不争!
李晚懷着不滿沒走幾步,便有人叫住了他。
李晚回頭,發現是升平宮裏的一個宮女,看着眼熟,他本來就不擅長記人,仔細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是誰。
那宮女走過來遞給他一個包裹,說:“二公子,你東西落在升平宮了,奴婢給您送來。”
李晚深知自己沒有任何東西落下,又覺得也許是蕭滿反悔了,或者為了掩人耳目也未可知,便收下了。
那宮女送完東西便立即走了。
李晚便拿着東西回了府,實際上并沒有抱什麽希望,蕭滿的态度已經足夠明确了,她不會放了俞珂,更不會重新考慮大梁的未來。
回府後李晚随手打開那個宮女給他的包裹。
才揭開一個角,李晚就吸了一口氣。
黃色的。
打開另一個角,再吸一口氣。
卷軸。
拿出卷軸來,吸氣。
是聖旨。
打開,吸氣。
是傳位诏書。
只是這诏書上根本沒寫傳位于何人,一切竟然只憑蕭滿的意願嗎!
李晚重重地吐出胸中的氣息,突然就想起來了,剛剛在宮裏給他包裹的那個宮女,是多年前先帝從宗室裏抱來假扮公主的那個姑娘,後來蕭滿回宮,她便成了蕭滿的大宮女。
叫什麽來着?
對,稻夜!
李晚笑了,看來稻夜姑娘不願意做宮女,還想做高高在上的公主啊。
李晚拿着那诏書,心想這回可真是天上掉餡兒餅了,精心培養的俞珂沒了,卻突然冒出了一個稻夜,這不正是天助大梁!
蕭滿想當長公主,幹預朝政篡改诏書可不是好殿下。
一不做二不休,李晚立即找來自己的心腹研究這诏書用的什麽墨、是什麽筆跡、如何讓幹痕相差無二,恨不得當天就能給它把那空白填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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