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第 31 章 稻夜

稻夜

李晚離開以後沒多久,稻夜便告訴蕭滿一個噩耗:“殿下,皇後娘娘崩了。”

“誰?”

稻夜跪下來:“不,是太後,太後崩了。”

是蕭滿的生母,楊遇。

蕭滿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似的:“慌什麽,去看看。”

太後确實駕崩了,剛好,可以同先帝一道兒入葬。

第二天陸忘珩見到蕭滿,問她:“殿下昨晚去哪了?衣服都皺了。”

蕭滿沒答,陸忘珩便沒再問。

先帝大殓成服等等事宜全由新帝做主,蕭滿便用空餘時間将朝中官員做了些微調,也算一朝天子一朝臣。

小祥祭後,蕭滿将新任的京兆尹叫來升平宮。

蕭滿問:“大人新官上任,如何?”

趙青苦笑道:“不瞞殿下,這京城纨绔衆多,即使先帝喪期未過,也依舊是每晚都有人鬧事,下官自從當了這京兆府尹,便沒睡幾個好覺。”

蕭滿笑道:“大人須知何事該管,何事不用管,這裏頭的學問自然是多,實在不行,去請教一下上一任的大人。”

趙青一愣,小心說道:“上一任的京兆府尹,被腰斬了,殿下不知道嗎?”

蕭滿搖了搖頭,但她也沒有太多意外,京兆尹不好幹,她從來就知道,只是,她将趙青調回京城,也是期待他能做好的。

趙青初任汴州刺史的時候,蕭滿以為他不會做出什麽樣子來,即使沒有庸碌之名,也不會有什麽豐功偉績特別之處。

但蕭滿後來卻聽說,他僅僅在汴州當了三個月的刺史,汴州的百姓就将洛大人抛之腦後了。

起初趙青下鄉慰問百姓,總是被問“洛大人如何”。

更有甚者,直接斷言洛大人在京城不甚得意,不像他們的新刺史,先是前太子的親戚,轉眼又成了女太子跟前的紅人。言下之意,是說趙青是靠關系上位,沒什麽能耐。

而出乎蕭滿意料的是,趙青對此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反而會同那些百姓講,洛大人是他的榜樣,雖然不得意,但是為國為民,值得敬佩雲雲,完全不管洛明在京如何風生水起。

久而久之,反倒是沒人再提洛明了。

蕭滿同趙青聊了幾句汴州的事,又鼓勵他在京兆尹這個位置上要好好幹,便讓他回去了。

趙青是個人才,但同時也是趙家人,是蕭鴻和蕭滿要防範的。

而京兆尹這樣一個向來十分危險,動辄得咎的位置,實在是太适合趙青了。

畢竟前朝換了八位京兆尹,有七位是在任上獲罪被貶,可見一斑。

蕭滿心想,如果沒有意外,她會讓趙青一輩子留在這個位置上。

陸念入宮的時候與趙青擦肩而過,她看了趙青一眼,嘆了一句這人真好看,就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會兒,隐約看出個晚成的模樣來,便笑着搖了搖頭,一邊感慨他命真好一邊進了升平宮。

陸念入宮找的理由是為新朝蔔卦,但入了宮卻是直奔升平宮來的。

蕭滿聽到通傳後只覺得好奇,陸念神出鬼沒的,整日只為了錢奔波,這新帝登基,又有她什麽生意做?

外頭開始下起雪來,陸念進門的時候鞋子都濕了,但是她卻顧不得這個,上來連招呼都不打便對着一屋子的人吩咐道:“快快快,全都下去。”

蕭滿點頭,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了三不沾站在她身後不遠的陰影裏。

有了李晚前車之鑒,蕭滿這幾日輕易不敢與人獨處,陸忘珩不在身旁時便是紅豆和三不沾二人輪換着保護她。

陸念見有人沒出去,而蕭滿也默許了,便把他當成透明人,給自己倒了一杯暖茶喝後,不等蕭滿開口問,便直接道:“你的傳位诏書是不是丢了?”

蕭滿一愣,心想并無此事,但陸念特意進宮總不能就為了來跟她胡說八道,所以,诏書不見了?

陸念也不等蕭滿回答,她伸手比了個八:“八成是丢了。”

蕭滿順勢問道:“那怎麽辦?”

“不用擔心,”陸念在蕭滿身邊坐下來,笑道,“我有辦法找回來。”

陸念如此信誓旦旦,甚至連解決方法都替她想好了,蕭滿眼下便權且當遺诏是丢了:“你想要多少錢?”

“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的聰明人講話。”陸念從懷裏拿出一根胡蘿蔔來,在袖子上抹了幾下便送進了嘴裏,然後含混不清道,“不過我不要錢,你幫我辦兩件事兒。”

蕭滿笑道:“你不是說,這世上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兒嗎?”

陸念舉了舉她的胡蘿蔔:“吃喝玩樂是容易辦到,我那時候小,不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權力與性命的事兒嘛。”

蕭滿說:“好吧,你說說看是什麽事兒?”

蕭滿等着陸念開口,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陸念道:“這第一件事兒呢,就是我聽說陛下剛一登基,今上十四皇弟就說獻王給他投毒,還告到了皇帝跟前,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要處死獻王啊。”

蕭滿一愣:“你還跟獻王有交情?”

陸念笑道:“我跟有錢人都有交情,我覺得你以後最有錢,所以跟你交情最好。不過我只是覺得獻王十分無辜,十分可憐,想救他一命,順帶攢一攢以後去了地府的錢。”

不管是不是為了攢陰德,陸念确實是很有善心。

不過蕭滿卻并不打算去深查獻王到底投沒投毒,陛下對沒有了兵權的獻王還是不夠放心,想借機除掉他,她可不愛跟陛下反着來,到時候勸一勸皇帝,讓獻王同大皇兄一樣,囚禁起來就是了。

“那第二件呢?”蕭滿問道。

陸念說:“第二件就是,你把禁軍的兵權給了陸忘珩,可是陛下明顯是不信他,最近找了好多人暗中看着他,甚至連我都捎帶上了,我跟人家談生意,讓人家侍衛注意到了有人盯着我,他們都以為我是犯了什麽事兒,這可不行,你得讓那些人趕緊離我遠點兒。”

蕭滿皺眉:“陸忘珩知道嗎?”

陸念笑道:“那普通侍衛都能看出來,就陸忘珩他能不知道?”

蕭滿心想也是,陸忘珩連她的暗衛都能發現,沒道理不知道陛下明目張膽的試探,可是他為什麽不告訴她呢?

蕭滿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都能辦到,你知道诏書現在何處?”

陸念嘻嘻一笑,小聲道:“我不僅知道诏書在哪,我還知道,那诏書上面沒寫名兒。”

此話一出,蕭滿就知道,遺诏确實是丢了,如果沒丢,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

甚至連蕭鴻,蕭滿都是讓他在“遺诏”上親筆摹上了自己的名字。

蕭滿急忙問道:“诏書在哪?”

陸念說:“我一定會把诏書拿給你,但如果你想知道現在诏書在哪兒,那就得另算價錢。”

“沒問題。”蕭滿說。

陸念伸手比了個五,蕭滿點頭之後,陸念道:“我親眼所見,在李晚那裏。”

她知道蕭滿怕暴露空白诏書,這個時候肯定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找李晚的麻煩,而李晚身邊自然也有一批精銳,小規模的暗衛很難取勝,因此即使告訴蕭滿,蕭滿也拿不到诏書。

陸念說完就開始啃剩下那半根胡蘿蔔。

果然,蕭滿聞言後沒怎麽想,便道:“那麻煩你了。”

陸念卻沒打算走,而是一邊比了個要錢的手勢一邊問蕭滿:“你想不想知道诏書是怎麽到了李晚手裏的?”

蕭滿笑着搖了搖頭:“是稻夜。”

陸念無奈地攤了攤手,吃完她的胡蘿蔔,走了。

陸念離開後,蕭滿打開了她寝殿床頭的暗格,诏書果然不見了。

稻夜跟在她身邊這麽多年,知道這個暗格的存在本應在她的意料之中,此事确實是她疏忽了。

蕭滿反思了片刻,便吩咐人将稻夜關押了起來,既不打算嚴審,也沒有聽她狡辯的意思。

做完此事,她便又馬不停蹄地去景陽宮找蕭鴻。

蕭滿沒有讓人通報便自顧自地進了門,蕭鴻在同一個侍衛說話,見她進來便要讓那侍衛退下。

“站住。”蕭滿喊住了那個侍衛模樣的人。

蕭鴻問她:“怎麽了?”

蕭滿沒說話,只盯着那侍衛看,直到那侍衛心虛地跪了下來,蕭滿才問:“陛下是有什麽吩咐?”

侍衛沒說話,蕭鴻笑道:“是獻王的事兒,你聽說了吧。”

蕭滿說:“聽說了,可是本宮心軟,因此特意來給二皇兄求情的,陛下饒他一命吧。”

蕭鴻猶豫着問:“那是囚禁?”

蕭滿點了點頭,卻沒謝恩,也沒走,而是問跪在地上那個已經汗津津的侍衛:“陛下是讓你監視陸忘珩的嗎?”

侍衛不敢說話。

蕭鴻問:“他告訴你的?”

蕭滿搖了搖頭:“不,本宮自己看見的,太顯眼了。”

蕭鴻一時無話,顯然他與先帝不同,不能安心放一個看似胸無大志的舊太子在身邊。

也許是因為他自己曾是圭角不露韬光養晦的人吧。

蕭滿說:“皇兄,用人不疑,日後他出了問題你盡管發問本宮,把人撤了吧。”

蕭鴻終于點了點頭,吩咐那個侍衛:“把人撤了。”

蕭滿滿意地回了升平宮,便有宮人來告訴她,說稻夜一直在鬧,吵着要見她。

蕭滿笑了,稻夜見不見她又有什麽用,此事又不會有旁的結果。

但她現下心情還不錯,便決定去牢裏看一看她,看她能給自己辯解什麽。

蕭滿沒想到的是,稻夜并不想給自己辯解,而是把她叫來控訴滿腔憤恨的。

稻夜一見她便說:“蕭滿,你把我當什麽,總讓我替楊昭煙那個傻子辦荒唐事,讓我當下人!若是沒有你,我該是這大周的公主!”

蕭滿一時無話,她心知與稻夜多說無益,便也就在那裏站着聽,等到稻夜終于沒了聲音,她才問:“說完了?”

稻夜倚着牢房的牆,仰起頭來:“說完了,滾吧!”

蕭滿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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