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 8 章 ☆、第一闕歌(2) (7)

我也會,早晚可以積攢一筆財富。你仍舊可以讀書,考取功名。”

“這怎麽行……”單喜吓得臉色發白,“來日要是我做京官,被旁人發現我藏着個與工部侍郎女兒一模一樣的妻子,京中人定會以為怪。”

“我可以足不出戶,就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單喜結巴道:“你還要與我生孩子?你不是專門吃人夢的精怪嗎?我們怎會有孩子?”

“讓我想想,讓我再想想,定會有法子的。單郎,你別怕,我不會害你的。這是你的夢裏,只要你想出去,随時都能出去,你不要怕我。你看着我……”

單喜發出“嗯嗯嗚嗚”的聲音,起初被迫,漸成歡愉。

衛正長嘆一口氣,總算知道為何連日都聽到單喜發出怪聲。他看一眼樂問,樂問弓着身拽緊衛正的手腕,白光輕覆,二人在強光中貼得極近,衛正剛想開口說什麽,腳底就觸到平地。

周遭之景又回到單喜又黑又暗的小瓦屋裏。

四周俱是寂靜,衛正動了動手腳,長出一口氣,回頭一看,單喜還在嗯嗯啊啊,夢境纏身,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樂問走到院中,衛正跟了過去。

“單喜被女妖纏住了,對嗎?”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連日陰雨,終見清朗。

樂問的白發被風吹起,貼着衛正的臉撫過。

“誰纏着誰,誰又說得清楚。等她來找你吧。”

“誰?”衛正一想夢中所見,登時覺得脖子發涼,“你說那個女妖?”

“等她說服單喜,一定會來找你,求你放她出來,讓她做人。”

“卧槽,微臣做不到啊!”衛正一時無言,“我只是個冒牌道士,保自己的命都難,怎麽幫她啊!”

樂問眉毛一動,向來沒表情的臉上多了點揶揄:“那我就管不着了,你不是喜歡幫美人兒的忙嗎?那女妖很可憐,快去創造奇跡吧勇敢的少年。”

衛正确信樂問讀取了他的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

☆、夢魇(4)

月光銀白,灑滿庭院,樂問轉過臉來,神色淡漠,皮膚被月光染得白皙,眉睫如凝霜。

衛正倒吸了一口氣,身體裏湧動起他不熟悉的沖動,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伸出手去。

樂問:“……?”

伸臂攬過樂問的腰,衛正一把将沒回過神來的樂問拽入懷中,低頭落唇于他的白發上,吻過白色的眉毛和眼睫,樂問支起胳膊将他推開些,怒道:“你幹嘛?”

奈何衛正如同中邪般将他兩手拘在一處,嘴唇在他的鼻子上磨蹭,衛正的唇火熱,樂問的皮膚微涼,他滿足地長出一口氣,一只手順着樂問的腰向下撫摸。衣衫窸窸窣窣地摩挲着,衛正眼神灼熱又迷茫,需索無度地吻住樂問。

嘴唇碰觸的美好感覺讓樂問有點失神,忘記要推開他,幾許淩亂的過往在他腦中一閃而逝,心口仿佛要漲破般的劇痛讓樂問弓起身難耐地發出痛聲。

衛正掌心火燙,正孜孜不倦探索進樂問的襟口,黑袍及中衣散亂,樂問精致的鎖骨誘人地在衛正眼底裏晃來晃去。

正要下口。

衛正心頭一陣猛跳,雙目發紅怒突。

最初的一波疼痛緩過來,樂問就發覺衛正不對了,将他一把拉低下來,二人額頭一碰。樂問簡直無語了。

誰給衛正吃的破爛蟲子,促使他發情,別說逮着的是樂問,就算這會兒逮到匹母馬他也會蹭上去。樂問一把拍在衛正腦門上,對方清醒了點,目瞪口呆地望着被自己啃得通紅的嘴唇,張着嘴一副呆樣。

樂問又是一記勾拳,讓他把嘴閉上。

才捂着心口命令道:“轉過身去。”

他把手掌貼在衛正背上,掌心裏白光閃爍,将法力凝聚在一處,蟲子在衛正體內已游走到心房,樂問隔着衛正的道袍,手勢在空中虛抓。

衛正捂住口,克制不住地躬身大吐特吐,直至嘗到膽汁的苦味,吐出來的東西裏有只黑色小蟲在不依不饒地翻來滾去。

樂問一腳踩上去。

衛正捏着發澀的喉嚨,眼角淚光閃動:“剛才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我困了。”樂問沒理他,轉身就進屋。

剛縮進被窩的湯圓忽覺身側一涼,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這時候衛正進門來,她趕緊閉眼,聽着衛正進去睡了,才睜眼輕微掙紮,“你幹嘛?放手。”

樂問閉着眼,須發全白看着卻有點滲人,哦不,滲妖。

“開個玩笑嘛,別這麽小氣。”湯圓暧昧地對着樂問的耳蝸吹氣:“何況這不正是你想要的?我又沒做錯什麽。”

不知樂問哪兒那麽大力氣,湯圓忍着骨碎的劇痛,嘴巴卻硬:“我說錯了嗎?你修煉千年了……怎麽這點玩笑都開不起……放開我,不然我叫了啊,你現在可是男身……讓那傻道士看看你的下流德性……哎喲……松手松手,姑爺爺,小的再也不敢了……”

樂問懶怠地看她一眼:“要是再多事,就再讓你體會一次破繭成蝶的感受,那滋味一定不錯……”

湯圓登時住嘴不敢多言,緊緊捂住嘴,等樂問閉上眼轉過頭去平躺着。她才将手拿下來,稍微松了口氣。這種蝼蟻偷生的感覺讓湯圓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刺激,偷偷在被子裏抓住了樂問的手,對方竟然沒有甩開她。

湯圓絲毫沒發覺,樂問已失去知覺,沉浸入夢中。

翌日一早,衛正是在單喜精神奕奕的聲音裏被叫起的,天光大亮,院子裏的雨水幹了,露出灰色的地面。衛正一行打算再試試出山的路,結果出人意料的是,半個時辰後,他們就看見了村鎮。

單喜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喜道:“到了,你們快走把,路我不太熟,到村上找人問問便是,和汝莊應當在東邊,聽說那裏人都特別富有,你們去時一定要先換身像樣的衣服,才不會教人瞧不起。”

遠處村莊升起袅袅炊煙,衛正正猶豫走還是不走,樂問已讓單喜下車,沖他道謝:“這些日子多有叨擾,我與師兄這便走了。”

“哎,今日就走?”衛正不住朝樂問使眼色:還有個女妖沒解決呢!

樂問權當沒看見,坐到趕車的位置上,奪過馬鞭,淡淡問他:“師兄對這小施主還有什麽吩咐?”

衛正嘴角抽搐,他看着比單喜大幾歲,而樂問看着比單喜還要臉嫩,叫別人小施主……

衛正在公文包裏翻了一番也沒找到什麽辟邪的符紙,他撇撇嘴,不情願道:“走吧走吧。”又轉頭朝單喜道,“多謝小兄弟收容,若有什麽難處,便來……便來……”來哪兒找衛正也說不出,煩躁地一甩頭,“告辭了,江湖再見!”

單喜粲然一笑:“告辭。”

結果沒趕出五裏路,衛正沒精打采地靠在板車上,望着明晃晃的日頭昏昏欲睡,心裏揣着事,是想睡又睡不着,翻來翻去烙餡餅。

一番唉聲嘆氣中,絲毫沒發覺馬車掉了個頭。

當單喜的小院子重新出現在衛正視線裏,他才覺得不對地坐起來。

樂問跳下馬車,大搖大擺往院子走,拍了半天門,沒人來應。

衛正笑嘻嘻地走上來,一邊幫他拍,一邊問:“怎麽又回來了?”

“體諒某些人的心不在焉呗。”湯圓在旁接口,手上轉着根狗尾巴草。被樂問看了眼,狗尾巴草登時停止嚣張的轉動。

拍了半天門都沒人來開,樂問與衛正一對視,紛紛有點不祥之感。衛正一腳踹開柴門,三人走入院中,院裏沒人,屋子大門敞開。

衛正在門口停住腳步,攔住樂問和湯圓,“我先進去看看。”

樂問不置可否,湯圓沒有發言權。衛正把玄鳥石捏在手裏,小心翼翼地走近葛布挂簾,簾子裏沒有一點聲息,衛正撩開簾子。

“啊!!!”

湯圓發出尖利的叫聲。

“姑娘……姑娘你別叫,噓……冷靜點,吸氣吸氣,對對。哎,你們怎麽又回來了,可是落下了什麽東西?”

樂問袖手與湯圓保持一段距離。

“啊,小道長也進來吧,你們忘了什麽東西嗎?送走你們我就去後山采藥了,還沒來得及整理屋子,勞煩你們自己找找看。”單喜放下背着的竹簍。

湯圓無所事事地湊過去好奇地看一眼,問道:“你還懂分辨藥材啊?”

“懂一些,近日精神不濟,總這麽耽溺下去,恐怕更要遭家中親族嫌棄。”單喜把藥材倒出來,分揀起來。

樂問裝模作樣地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出來時說:“是落下了根紅繩,找到了。”他手裏果然握着條紅繩。

衛正坐在板凳上,兩手撐在腿間,朝單喜說:“我們想再借住一宿,不知可有不便?”

單喜眉心不易察覺地一蹙,微笑道:“既已經上路了,現在東西也找到了……為何……”

“小書生,你覺得是為何呢?”

湯圓一只手搭着單喜的肩膀,湊得太近,足以将呼吸都吐在他臉上。單喜登時臉紅如火,結巴道:“姑娘請自重……小生……小生已有心上人了……”

“又沒成家怕什麽,人家對你可是一片真心……”湯圓半個身子挂在單喜身上,衛正憋着一口氣忍着沒笑。

單喜朝後閃躲,一個沒留神,屁股坐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依然不敢推開湯圓,在地上坐着朝後挪移退讓。

衛正實在看不下去,說:“妹子,別吓唬他。”

湯圓的大眼睛眨了眨,楚楚可憐道:“單公子覺得奴家吓人麽?”

“吓人……不……不……姑娘花容月貌,只是在下心有所屬,求姑娘高擡貴腳,讓小生起來……”

忽然間一股力道将湯圓扶起來,她一時間控制不住手腳,端莊大方地坐下,還聽見自己扯動着面皮說:“同公子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希望公子不要介意。此番我們回來,一是家兄的紅繩落了下來,那是他與別人的信物,很是重要。二是我有點傷寒,恐連日趕路會傷了身體……咳咳……”湯圓咳嗽兩聲,抓着絹帕按着口的手忽然能自由行動了。她憤怒地一瞥樂問,樂問還站着,透過薄紗,在打量衛正睡的床。

單喜好不容易爬回椅子上,見到湯圓走過來,吓得又要滾到地上去,好在她于一米外停了住,朝單喜伸出手。

“那就請單大夫替我把把脈,看看要吃什麽藥。”

“最好再給她開點提高智商的藥。”衛正在旁揶揄。

“……?”單喜疑惑地擡擡眉。

衛正解釋道:“就是能讓她耳聰目明,長點心,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的藥。”

“道長說笑,要是有這種藥,何須要受詩書禮教約束,人人皆吃藥就可也。”單喜滿臉抱歉地對湯圓說:“小生只會揀些尋常的藥,應對尋常病症,望聞問切卻不會,不見姑娘病容,想必并不嚴重,小生就給姑娘揀些傷寒的常用藥可否?”

湯圓擺擺手,不耐煩道:“随便。”

于是神醫單喜下午背着藥簍子又出去采藥了,花生吃沒了,還有點核桃,衛正在旁剝核桃,樂問就在一邊吃,湯圓有點怕樂問,遠遠坐在小榻上玩兒狗尾巴草,狗尾巴草沒精打采地耷拉着頭。

“咱們為什麽要回來啊?好不容易走出去,再這麽下去,你的馬真要餓死了。”

“我怎麽知道,又不是我趕的車。”衛正把責任推得幹幹淨淨,一邊笑眯眯地給樂問剝核桃。

“我提醒過他方向錯了,他又不聽我的。”

樂問不與他們說話,若有所思地吃核桃,心事重重的樣子讓衛正來了好奇,他拍拍手,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地盯着樂問看:“你也不像古道熱腸的性子,怎麽回來了?”

“那個單喜不對勁。”樂問說。

“怎麽不對勁?”

“他素來嗜睡,今日卻……而且我感覺不到結界了,他的夢裏昨晚可能發生了什麽。”

“那也不關你的事。”

樂問低頭看衛正一眼,心不在焉道:“我不想為了這種芝麻小事影響下一步,衛聖母,如果今天我們直接走了,賭一個核桃,你會偷偷回來聽那女妖哭訴。”

“……連聖母你都知道了。”

“全球第一同性交友網站,你不是直男癌嗎?為什麽會去看?你家鄉的好東西挺多,等完事以後,帶我過去看看。”

衛正忙不疊辯白:“B站資源多,我老家有個專門管各路題材和資源的部門,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吃白幹飯的,每天不幹人事。為了看點電視我容易嗎?”他并攏食中二指舉在額前:“我發誓不是為了看彈幕。”

“……”樂問把核桃全推到衛正面前,以目示意道:“還是你多吃點吧。”

衛正郁悶地把臉貼在桌上磨蹭,臉皮拉長着像沙皮狗般,“你讀取了我的記憶,你的記憶卻什麽都看不出,這筆生意我虧大了。”

樂問沒聽他說話,徑自道:“昨天你是初吻?”

衛正一愣,偏過頭去,眼睛盯着門外,“不是。”沒一會兒又郁悶道:“橋上還有次,你忘了?”

樂問想起來了,得意地笑道:“那次我是裝的,不過都快忘了。為了讓那木精放松警惕,你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衛正的眼珠轉來轉去,低聲咕哝:“管我是不是初吻,反正你也不會對我負責。”

“你說什麽?”

“沒什麽。”衛正幹巴巴地拉長音調,了無生趣地在桌上磨蹭自己的臉,“我想我媳婦兒了。”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樂問淡淡道,倒了杯白水喝,“你好像經常在日記裏寫這句話。”

衛正尴尬道:“那叫自勉。”

樂問“嗯”了聲,又說:“你別擔心,我只能看到讓你印象深刻的事,并不是所有場景都能看見。況且有一部分場景,我看了也不是很懂。”

“還有你不懂的事。”衛正沒好氣道。

“有啊,有個愛泡妞的是你師兄對吧,有一幕是你們去爬牆,你手上拿着個方盒子,是幹什麽用的?那些女人穿的衣服也太奇怪了,你們那兒很熱嗎?你和你師兄也是,還有你們的鞋子,那鞋子不就是一片木板,也做得太簡陋了,不敢恭維。”

聽他說完,衛正才意識到,可能樂問完全抓不住重點,他丢人的事兒也就會沒那麽丢人了。

緊接着樂問又說:“不過你們爬牆的技術太差,摔到游泳池裏被那麽多女子圍觀也太丢臉……”

衛正當然不敢說,這也是簡清吾的策略之一,因為那個角度很好……當然這些絕對是不能說的,衛正傻乎乎地跟道:“所以讓你教我法術,要是我像你這麽法力高強,還爬什麽牆。”直接開透視眼就完了。

就在這一刻,衛正忽然生出一種親切和熟悉感,樂問讀取了他在現代的記憶,他們之間似乎有種特殊的聯系,他在這個時空,就好像也有了個戰友似的。那種“就算我說你也不會懂”的隔閡消失了。

衛正嘴唇動了動,發覺這種感動根本沒法說,也許樂問會當他是神經病的,于是把破銅爛鐵穿雲劍從公文包裏拎出來。

“上次在謝錦亭的結界裏,好像壞了。現在沒法禦劍,你試試看能不能修複。”

樂問下意識接過來,雙手合十剛将劍夾在掌心裏,卻沒立刻修複,看着衛正,嘴角略勾:“修複可以,你拿什麽報答我?你們老家好像挺講究等價交換,讓人幫你做什麽都要給錢。”

“那我給你錢。”

“你的錢本來就是我的。”

衛正撓撓頭,“那你要什麽?”

“過來。”樂問放下穿雲劍,沖他勾了勾手指。

衛正湊近過去,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看,樂問也學會了壞笑,衛正有種他正在泡自己的錯覺。

立刻,樂問就向他證明了,這不是錯覺。

樂問閉起眼,美絕人寰的臉就那麽停在他眼前,像所有愛情電影裏一樣,等待男主角的一個吻。

衛正口幹舌燥地張開了嘴,輕輕推開樂問:“不行不行,你不知道這代表什麽意思。”

樂問想了想,也不覺得尴尬,把穿雲劍撿起來,兩手合十,穿雲劍懸空立于他的二掌之間,通體烏黑。

白光自他掌中迸發,一枚紅色花钿自樂問額心浮出,他的眉睫散發微光,将臉孔照得神聖無比。

衛正覺得有點內疚,視線凝注在他的嘴唇上,薄薄的兩片,他親吻過,感受過。

沒一會兒,穿雲劍上的金色浮雲紋閃爍,收入劍鞘中,樂問睜眼,衛正覺得尴尬,卻見樂問沒什麽異樣。

他把劍遞還給他,朝衛正說:“那就欠着,分月付清。”

衛正怎麽聽這話有點熟悉。

樂問一笑:“信用卡。你是我的卡奴了。”

“……”

衛正覺得讀取記憶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了,他一點便宜都沒占到,對方卻把他讀完了,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還怎麽做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夢魇(5)

因為還要呆一天再走,穿雲劍也修好了,下午沒什麽事,樂問便問單喜平日都怎麽打發時間。屋外陽光燦爛,湯圓早就坐不住跑出去閑逛,她身上的白裙是三層發亮的內裏一件花紋十分繁複,身周始終圍繞着一只白色的蝴蝶。

“屋後有條小河,可以垂釣,小生閑來無事,也常去的。不過只有一根魚竿,若是你們都去,小生可以現在去伐竹做兩根。”

樂問看看衛正,衛正連忙擺手:“我坐不住,陪你去就好。”

湯圓猛地把自己帶的蝴蝶撲在地上,兩只手捂着往裏看,蝴蝶停在她的頭上。湯圓看清手心裏沒東西,又站起來四處找蝴蝶。

“……扔個毛線球給她,估計能玩一下午。”

樂問問單喜要了魚竿、魚簍,網子不要,衛正專門負責挖魚餌。

小河潺潺自上游而下,河水很輕,魚都不大,在水中搖頭擺尾,看得清魚鱗上的灰線。樂問把魚簍放在身側,淡淡道:“今晚給你們開葷。”

衛正笑笑:“你想開葷還用真的出來釣魚?”

樂問聳聳肩:“什麽事都用法術,就不好玩了。”

衛正想起那句話來,你不在乎的,常常是你所擁有的,有錢人會說錢不是萬能的,長得好的會告訴你別太在乎皮相。他胡思亂想着坐在草地上,從公文包裏掏出耳麥來。

簡清吾聽上去恹恹的:“又遇上什麽麻煩了,師兄今天不忙,可以近戰指揮。”

“沒什麽麻煩,我休假呢。”衛正嘴裏叼着草,躺在草地上看藍天白雲,古代的天很藍,空氣很清新。

“喲,你找到雙修的工作了?修理的修。”簡清吾不懷好意道。

衛正的濃眉動了動,他擡起頭,看到不遠處的樂問拉開架勢在釣魚,紋絲不動,獨釣寒江。

“沒有,被個小妖困住了。大概明天走。”

“是個什麽妖,漂亮嗎?”簡清吾翻了個身,衛正聽出他還在床上。

于是問他:“你那邊幾點?”

“半夜,淩晨三點,傳說中陰氣最重的時候。你來電話前,我正在看邪惡力量。”

簡清吾對美劇很有興趣,有的确實不錯,比如冰與火之歌,衛正還去看書了。雖然被簡清吾嘲笑了,說他浪費時間。

“現在暫停在滿溢鮮血的盥洗池,可惜今天沒人陪我上廁所。”

“你帶上毛毛。”毛毛是簡清吾養的狗,拉布拉多,比三歲小孩更難打發,簡清吾家裏上一排沙發傷殘提前退休之後,再沒敢買新的。

“毛毛睡了,昨天給他買的球,好像不見了,不會吃了吧,這臭小子……”

“你明天開店嗎?”

“不用。未來半個月,東主有事。”

簡清吾的詭屋開在一座古城上,那裏的店主都是想開便開,不想開就關門出去溜。衛正以前常想,自己有錢了也去開一個,那日子慢悠悠的,如果能左手牽條狗,右手牽着自己的戀人,就更不錯了。

他下意識地擡起頭又看了眼樂問。

樂問似有所覺地轉過頭來,淡淡看他一眼,又轉回頭去專心釣魚。

“半個月……你是大姨媽來了嗎要這麽久?”

“滾你的,大姨媽能有半個月?”

“你的大姨夫比大姨媽厲害多了。”

“我在躲人。”簡清吾懶洋洋的,那邊隐約傳出聲音詭異的BGM,簡清吾一邊看邪惡力量一邊繼續說,“你的老相好來找我要人了。家裏倒是,說你出差,工作忙,怎麽都能搪塞過去。你那個學機械物理的老相好就不好打發了……”

“他找我有事?”

“沒事不能找你?你們大學不是要好得穿一條褲子嗎?”簡清吾翻身起來抽煙,煙沒了,煩躁地倒回去,心不在焉地看美劇,一邊問衛正:“那邊日子安逸嗎,刺激不?我也想來。”

衛正坐起身:“你說認真的?”

“嗯……”簡清吾漫不經心道:“看情況,但我只想來觀個光。可惜我沒你那福氣呀,你以為這是想穿就能穿……”簡清吾不小心說漏嘴,趕緊打住。

“什麽意思?”

“我靠,鬼爬出來了,不和你說了,下次再唠,哦,還有件事,你手機在那邊能用嗎?”

“沒信號就是了。出廠功能可以用。”

“給師哥拍點漂亮妖精回來,師哥有用呢,咱們店裏的手辦也該來點新貨了……”簡清吾說着恐怖地尖叫了聲,就把傳音器挂了。

衛正把耳麥摘下來,有點想相楊了,這下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見面。相楊是他的大學同學,機緣巧合,一般是同學院住在一起,相楊是他們學院擠不下的那個倒黴蛋,被分到衛正的寝室。那家夥成天戴着帽子和耳機,經常搞一堆金屬銅線絕緣線之類的回來做實驗,文科生和理科生不是一個世界的生物,衛正抱着要和新室友好好相處的心願,硬是把不想和同學打成一片的科學怪相楊拉進了他和簡清吾的世界裏。

衛正過了四年的保姆生活。

畢業後,相楊繼續進修,衛正上班後,半個月相楊過來蹭頓飯,送他點小玩意兒。衛正租住的屋裏電器壞了都是相楊修。

驟然一聲驚呼,衛正的胡思亂想被徹底打斷,趕緊爬起來。

“你幹嘛拘着我,能不能講點道理,衛大哥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湯圓站在樂問身邊,兩手兩腳并在一起,似乎不能動。見衛正跑過來,立刻驚喜大叫:“衛大哥,快給我解開,他不講道理,把我定住了。”

樂問回竿,扯起來一條目測有三斤左右的魚。衛正走近過去一看,魚簍裏已經有三條差不多兩三斤個頭的魚,夠四個人吃的了。湯圓在旁邊叫罵個不停,氣得滿臉通紅:“剛才他還施法讓我說不出話,看你過來才給我解開的,衛大哥,你不能厚此薄彼,大家都是妖……”

話沒說完,衛正吼了句:“閉嘴。”

湯圓委屈地紅了眼眶,嘴巴一癟,不情願地閉嘴,手腳動了動,沒法掙脫。

樂問手指彈動,湯圓踉跄兩步,站穩後又要開嘴炮。

樂問卻已經把魚竿搭在肩上,拎着魚簍大步朝前,衛正拉了湯圓一把,低聲威脅:“你就不能長點眼色,能不惹事嗎?”

“你就知道幫他!”

“不幫他還幫你啊!昨天晚上你對我做了什麽?”

湯圓吐吐舌頭,低着頭:“你怎麽知道的?”

“掐指一算!你再這樣,老子可是有乾坤鼎的人,小心把你拿來煉丹。”

“你才不會。”湯圓笑笑,拽着裙子小碎步跟着衛正,偷樂道:“衛大哥,你剛才跟誰說話呢?你媳婦兒?”

“法力不怎麽樣,耳力倒不錯。”

“再怎麽說我也是妖,比人敏銳多了。”湯圓得意道:“你有媳婦兒啦?你媳婦兒漂亮嗎?有我好看沒?沒的話你可以考慮考慮我啊。”

衛正拿公文包拍了拍湯圓的頭,“瞎說什麽,別給我惹事。還有,你別惹樂問,他要收拾你,我都攔不住。”

“知道,你法力不行。”湯圓喪氣道,忽而眼睛一亮:“可是你們定了血盟,他會保護你的,你再保護我,他就得保護我。”

雖然和樂問訂了血盟,衛正卻全不知道血盟是幹嘛用的,也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于是問湯圓:“什麽是血盟?”

“是種古老的法術。不過一般是術士強迫妖訂立,妖有強大的生命力和漫長的壽命,而人一生如同白駒過隙。修仙之人衆多,能在百年內修成的凡人卻不多。于是便有道士強迫妖與之訂立血盟,通過特殊的咒文,讓人能擁有和妖一樣的生命力和壽命。當然,有比血盟中的妖更強大的力量,将術士殺死的話,二人之間的血盟也自然就不複存在了。”

“資源共享,挺好的。為什麽要強迫妖才能訂立?”衛正有點好奇。

“妖都是獨來獨往,人生性奸詐狡猾,與妖謀多是算計。打個比方,如果你重傷快死了,那便要吸收那老妖怪的妖力才能複原,你受傷,他也會有所察覺。但他如果灰飛煙滅,對你卻沒有影響。”

衛正點點頭表示懂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額心,不自在地放下手:“要是知道是這種……我就不讓他胡來了……”

“怎麽叫胡來,我要是個道士,能得這種千年老妖的血盟,也不會拒絕的。”湯圓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又追着自己的蝴蝶邊轉圈邊跌跌撞撞地沖進單喜的小院。

單喜在水缸邊洗魚,對他們笑笑算招呼。

衛正進屋想找樂問說說話,只見他盤腿坐在湯圓的小榻上,閉眼在打坐,只好作罷,回自己床上,學樂問那樣盤腿坐着,艱難回憶在鄧又那兒看過的隍城派心法。

口訣還記得,只是從來沒有好好練過。

這會兒凝神屏氣,氣沉丹田,游走經脈,衛正欣喜地發覺,他能感覺到身體裏的真氣存在。一看樂問安靜地閉着眼,他想報喜的沖動壓抑下去,認真地閉上眼,反複練習口訣。

晚上三條魚做了三種吃法,一條蒸,一條紅燒,一條衛正拿出去架着烤了。樂問吃得很滿意,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淺勾着的嘴角顯示他心情很好。

衛正哼哼着小曲洗碗,算謝過單喜的款待。

單喜在屋內燈下看書,樂問袖手旁觀衛正洗碗擦碗。

被他看着,衛正有點緊張,差點把碗摔了,好不容易把碗都收好。衛正在道袍上擦幹手,問樂問:“怎麽了?”

樂問眉毛一挑:“教你劍術,想學嗎?”

衛正聞言大喜,登時躍躍欲試去取穿雲劍跟着樂問去院子後面練劍,樂問指點的劍術,有點像衛正玩游戲的無差別攻擊,只是要以法術為支撐,也即是所謂的真氣。

他真氣不夠,只能勉強在河面上激起一排小水花。

不過衛正還是覺得很神奇,興奮不已地手舞足蹈,反複練習樂問指點的招式。

“手肘擡高,屁股下沉,馬步紮穩。”樂問在旁只費嘴皮子功夫。衛正生得高大,舉手投足有種随意,像游俠一般,道袍随劍招而上下翻動,他英氣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分明是個凡人,卻讓樂問有些熟悉與欣賞。

“好了,你自己練,我在河邊走走。這一個時辰,重複我方才說的劍招便是。”

樂問沿着河走,稍遠些回頭看到衛正認真地練着一招一式,他眉心深蹙,一手按着胸口。又直起背,只當是什麽都沒發生,走遠一些,才坐下,抱着膝坐在草地上等衛正練完劍。

這天晚上回到院子裏,衛正一身大汗淋漓,就站在院子裏兌溫水沖了個澡,才趴到炕上,鑽進被窩時冷得直哆嗦。

忽然覺得有什麽搔弄得心口一陣癢。

衛正在被窩裏摸索,将摸到的毛茸茸之物拉出來……

樂問竟又變成了拂塵睡在他被窩裏。衛正哭笑不得地抱着把拂塵睡覺,實在又累又困,沒一會兒他進入夢境。

衛正在夢境裏睜開眼時,發覺自己穿着道袍,懷抱拂塵,落于一座大宅門口。

大宅他見過,正是在單喜夢中出現的林府。衛正定了定神,知道大概是進入了那女妖造的夢。

他從正門入,穿過長廊,上了小姐的閨閣,在二樓便看見了個一身嫩粉的女子,正埋頭繼續那幅未繡完的蘇繡,一針一線,一心一意。

女子的側臉瘦而嬌俏,下巴尖尖小小的,待她擡頭轉過臉來,衛正有點知道為何單喜會一見鐘情了。她生得十分我見猶憐,臉小得不盈一握,雙眼如同浸在泉水中的葡萄,水波盈盈。

“道長……冒昧邀道長入夢一敘,實非我願,還請道長贖罪。”

“我該叫你林姑娘?”

林姑娘眉心一蹙,面帶憂愁:“小女有名字,道長可稱呼我是沃兒。”

沃兒舉手在空中書寫二字,淺金的字跡在虛空中浮現,片刻後随着沃兒的動作被抹去。

衛正知道在夢裏,茶上來也不敢喝。

沃兒笑道:“因為在夢裏,一應享用之物,都是貨真價實的。這茶是貢品,道長請用。”

衛正讪讪笑着端起茶杯,确實清香非常,不過除此之外,別的他也品不出。

那沃兒猶豫再三,與衛正心不在焉地閑談幾句。

“單郎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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