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 11 章 ☆、(2)
這麽背着你,你坐得高,管保羿家家主看到你,到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進去做個小妾,爹一輩子的富貴都靠你了。聽見沒!就知道吃!你要是嫁給了羿家主,給你買十來個糖攤子,還不把你膩死在糖罐裏,小東西,少吃點,長胖!”
中年男子回手把女孩手上的糖拿過來,自己邊吃邊咕哝:“讓你嫁過去,爹還不舍得呢,羿家的大夫人死了,這接連着又死了三夫人和四夫人,爹才沒那麽狠心。”
背着女孩的男子走遠,湯圓從後面走前來,輕搖了搖衛正的袖子。
“衛大哥,我們就是要去這個鬧鬼的羿家?”
沃兒抖了抖,拽住衛正另一邊袖子:“有……有……有鬼嗎?”
衛正“嗯”了聲,還在想樂問打老虎的事情,難免有點沮喪,再這麽廢柴下去,別說媳婦兒要嫌,他自己都有點嫌。
湯圓一臉興致勃勃:“那個羿家的家主,長得好嗎?他家是不是很有錢?”
衛正拿眼角瞥她一眼:“你不是號稱看不上巨賈嗎?”
湯圓一仰頭:“看不看得上,得看臉。你不懂!”
衛正撇撇嘴,對這個看臉的世界不想發表意見,和顏悅色地對沃兒道:“別怕,衛大哥會保護你。”
沃兒睜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嗯嗯”着點頭,拽着衛正的手沒松。
這讓衛正心裏有了點男人的自得,小聲安慰她,沒再跟湯圓說話,一行人到羿家門口時,門口一對玉石貔貅,大而兇悍。
吓得沃兒又往衛正身後一閃。
樂問迎過來,見沃兒拽着衛正的衣袖,眉毛不悅地擰起。
湯圓頗有點幸災樂禍地斜睨沃兒,衛正一無所覺,嘿嘿嘿地上前去同樂問說話:“可以進去了?”
“嗯。”
沃兒這才順着樂問不悅的視線看到自己抓衛正的手……怯怯松開,低聲道:“樂問姐姐。”
“……”
湯圓在一邊笑得直不起腰。
樂問臉色很難看。
衛正打圓場道:“行走江湖,你要記住每個人的名號,我是你衛大哥,她是湯姐姐,他……他……”衛正朝樂問努下巴:“他是我師弟,你像稱呼我一樣稱呼他樂大哥就行。”
沃兒滿面疑惑,看了看樂問,又看看湯圓,再看看衛正,小聲抗議道:“不對啊……明明是姐……”
“沃兒。”
樂問一開口,沃兒立刻乖了,從衛正背後露出一雙眼:“樂大哥。”
“羿家主已安排好房間,我們住在海棠園西廂,跟我來。”樂問淡淡道。
衛正跟上去,兩個女子跟在最後。沃兒好奇地到處瞅,湯圓對她笑道:“沃兒妹妹你別怕,但凡鬼魂,白天是不會出來的。”
“嗯。”
“不過今晚,我想我們還是各睡各的,我還有非常重要的恩客……”
樂問轉過臉來盯湯圓,湯圓立刻收聲,拇指與其餘四指扣上,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羿家家宅不見得多奢華,卻十分大,庭院裏種滿綠色植物,衛正多叫不出名字,好不容易看到個熟悉的,興奮叫道:“豬籠草!”
橘紅色的漏鬥挂在樹上,被一片綠葉封住口。
衛正拿手撥了撥。
樂問在前面幽幽說了句:“萬物皆有靈。”
衛正讪讪一笑,收回手來。
海棠園位于羿家大宅西北位,靠近院中庫房,再朝裏走就是側偏的小門。四個人,四間房。衛正把東西放下,有點不習慣地打量偌大的房間,比住快捷酒店寬多了。去烏鎮玩的時候,衛正和簡清吾住客棧,一間大床房,除去床,略顯得擁擠。可以住老床,但是貴,住不起。
而這貨真價實的古代大院,要比衛正住過的客棧寬敞許多,床上雕着镂空的窗景,窗中有塔,塔下陳列着各式花瓶,金色的花串滿整個外圍,床前還有腳踏,腳踏兩側有小型門廊,更奇特的是居然有兩扇門,正中可以通過,但兩側的門扉做得渾似是屋門。
衛正也算開了眼,門廊裏放着兩條矮幾,上盛各色瓜果,使得帳中有花果香氣,床首尾兩頭又是透空雕刻的,睡着也不會覺得氣悶。
衛正稀罕地在屋內轉了兩轉,推開窗,窗下是一大片綠水,遠望湖中有涼亭。臨水而居,衛正頓時覺得心胸為之開闊,俨然過上了古代高富帥的日子。
剛回到床上打算睡會兒,忽然有人敲門。
“衛大哥……我今晚……可不可以來你屋裏睡。”一臉羞怯的沃兒低着頭,手指絞着粉衣下擺局促地扭來扭去。
衛正合上長大的嘴,吞咽口水,問她:“你害怕?”
沃兒不好意思地點頭。
“不用怕,我們四個還怕他一個不成,而且到了夜裏,我和你樂問姐姐……哦不,和你樂大哥,都要去院中巡視打探,有什麽動靜我們立刻就會知道。”
沃兒睜着大眼看了會兒衛正,點點頭,問他:“衛大哥,我能坐到你身邊嗎?”
衛正挪開身,善意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沃兒還是一身粉衫,把玩着單喜的玉佩,茫然地盯着門邊:“衛大哥,你們要去哪兒?”
“去打怪升級。你害怕嗎?”
沃兒沒吭聲。
“老子……咳咳,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挺害怕。”
“你不是這裏的人?”沃兒好奇道。
“嗯,跟你住在夢裏一樣,我也不在這裏。”
“嗯,也是樂問姐姐把你救出來的。”
“……”衛正摸了摸鼻子,“差不多吧反正,我被送過來四次才成功,最後一次樂問出現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我能呆在這裏,和他有沒有關系。”
“修行真好啊,我也想要樂問姐姐那麽高深的妖力。等我成了大妖怪,就可以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我要很多很多愛。”
聽着沃兒的豪言壯語,衛正不禁莞爾,“不想你的單郎了?”
沃兒有點難受的吸了吸鼻子,低下頭。
衛正摸摸她的頭:“你會遇到真心愛你的人,哦不,最好是妖。”
“會嗎?”沃兒猛擡頭。
“會。”
看着沃兒拎着裙子高興地朝門外跑去,衛正端正坐着,想起來什麽。他盤起腿,開始回憶在樂問夢裏見到的其中一本口訣,閉眼,打坐。
傍晚時分,羿家家丁過來請他們去吃飯,方木桌子擺在水邊的庑廊裏,萬戶明燈,晚風送來陣陣飯香。對面就停着四只畫舫,張燈結彩雕梁畫棟的十分好看。
燈光映在河水裏,又随水波蕩漾,宛如是畫中畫。
衛正喝了點小酒,聽見隔壁桌的大和尚高談闊論——
“嘿,大和尚我就這點本事,喝點酒算什麽?這人,說不清那天就沒命了,去年貧僧在蛟口山殺的那只千年屍王,站起來足有兩丈高,随便一腳就能把人踩成肉泥。要不說道士無用,還是佛法高妙,任憑什麽歪魔邪道,見了我佛,也只能乖乖伏誅。這邊是那妖怪的內丹,諸位要不要開開眼?”
衛正有點好奇地問樂問:“屍王也有內丹?”
“屍王也是屍妖,有內丹不稀奇。”
“嗯。”衛正若有所思,也許藏在羿家的便是一只屍妖。
這時候一陣詭異的氣味,說臭也不是很臭,衛正一側過頭,就看見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綠珠子就在他臉旁,吓得他連忙後退,沒控制住“啊”了聲。
大臉的和尚自他背後現出身來,笑露一口黃牙:“小道士,你說貧僧說得可有理?”
衛正穩住身形,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
那和尚将衛正的酒杯拿了起來,喝了不算,又将桌上的酒壺拿起來,整個倒進口中。酒液粘得到處都是,衛正忍不住嫌惡地皺了皺眉。
和尚眼裏白光一閃,忽然僵硬住脖頸,轉過臉來看衛正,目光呆滞又似乎沒在看他。
“您說得是。”衛正低聲應和,不想與他發生沖突。
那和尚鼓突雙眼,視線落于青色內丹上,眼珠一上一下詭異地轉動。
“您沒事吧?”衛正問。
和尚張開大口,将內丹吞入口中,內丹氣味本就令人作嘔,衛正面部有點抽搐。
聽見對面坐着的樂問在招呼家丁過來:“拿只痰盂過來。”
正一頭霧水。
痰盂過來了,樂問以目示意,那家丁把痰盂拿到和尚面前。
樂問又朝家丁吩咐重新倒了酒來,朝着衛正和兩個傻了眼的女妖端起杯子:“慶祝找到白吃白住的地方。”
湯圓貪婪地盯着酒液,笑道:“祝我成為羿家當家主母。”
“祝……祝……”沃兒猶猶豫豫半天,憋出一句:“祝衛大哥早日找到媳婦兒,帶媳婦兒回家鄉成親,鹣鲽情深,恩愛白頭。”
小丫頭片子就是滿腦子情愛,衛正晃了晃酒杯,把椅子朝後挪點,躲開大和尚,這麽一來就離沃兒很近。他投桃報李地對沃兒道:“祝你也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祝我早點完成任務回老家。”
杯子碰在一起。
忽聽“哇”的一聲,大和尚捏着自己的脖子:“我吃了什麽……”他滿臉難受地皺起,油光與唾液橫飛,衛正不得不帶着沃兒與樂問坐到一邊,他勾着腰不停抽搐,半天沒吐出什麽東西來,一肚子酒。看見桌上的筷子,他眼睛一亮,飛撲過來,拿筷子不停搗弄喉嚨。
又是“哇啦啦”數聲。
衛正暗自慶幸沒吃多少東西。
樂問怡然自得地對家丁吩咐:“我們換個位子。”
那家丁對他畢恭畢敬。
衛正趁着換位子的時候湊到他身邊低聲問:“你和那個抑郁症勾搭上了?”
“見過一面。”
“他沒勘破你的妖身?”
“說了我不是妖。”樂問不悅道。淡淡看了眼緊拽着衛正袖子的沃兒,不理人地端着杯子換位子。
“哎,我話沒問完。”衛正被甩開又熱臉貼冷屁股地湊過去問:“那個抑郁症是方外術士嗎?道法高不高?有我高沒?”
樂問靜靜看了衛正一眼。
“別說別說,我知道,一定沒有老子等級高。”
樂問沒說話,注意力全在桌子中間的清蒸鲈魚上。
衛正順手就夾到他碗中,樂問只管吃,衛正夾多少,他便吃多少。一頓飯下來,衛正自己倒是沒吃多少,飯畢,那大和尚總算把內丹吐了出來。
弄得河邊全是酸臭味兒,湯圓捏着鼻子跳着腳從他身邊過,那大和尚眼前一花,只看到一只蝴蝶。再凝神一看,是一襲黑袍,白發白眉的人自他面前緩緩行過。
和尚心內一凜,再想認真看,晚宴上就剩下他一個了。
當天晚上,衛正如願見到羿郁。已入亥時,羿郁才現身,與衛正想的不同,不是個風流少主,羿郁已年近四十,兩撇胡子,臉孔極瘦,顴骨略高,下巴一溜山羊胡。頭上玉冠束發,穿一身湛藍道袍,袍服生光,相形之下,衛正就是個窮酸至極的小道士。
羿郁很會說話,先誇衛正生得周正,又說他根骨極佳,吩咐下人去把自己的道袍取幾件來。
衛正不住推辭:“使不得使不得,這太貴重了,晚生怎麽能收呢?”
“是當年我入派之時,師父親手所贈,不過如今發了福,早已穿不得了。”
衛正默默地瞥兩眼羿郁毫無突起跡象的肚皮,“唉,人到中年,免不了的。那晚生恭敬不如從命了。”
“……”
羿郁同衛正說了幾句,問他師出何派,有何種法器,才搖頭嘆氣進入正題。
不過先問了句:“你那師弟,似乎不太愛說話。既然是師兄,想必道長的道法比你師弟更為高妙?”
衛正心虛地嘿嘿嘿道:“那是自然,師弟的道行只及得我十分之一。貧道是隍城派首席弟子,師父的法寶都給了我,晚生出馬,羿家主盡管放心。”
羿郁笑點點頭:“英雄出少年啊,你師弟對付白虎精那幾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說不得光你師弟就能将那鬼拿下。”
衛正肅容道:“是什麽鬼?什麽時候出現的?家主可見得那鬼的真容。”
羿郁端起茶喝了口,搖了搖頭,苦笑道:“說來是家醜,那鬼不是旁人,正是我的正妻。慧穎。”
驟然風吹動屋內竹簾,噼啪一陣響,渾如是鬼亦有所察覺。
作者有話要說:
☆、小腳(3)
左家馬背上得天下二百餘年,常有戰亂,朝廷腐敗,效仿前朝,也學着前朝人吟詩作對,飲茶論酒玩女人。
羿郁的正妻,是書香世家,自前朝便是,左家天下開朝時,這家的老祖宗便領着全城人投誠,以此換取滿城人性命無憂。
“太始皇帝很滿意,便賜他家世襲爵位,現而今皇帝勢微,與滕、陰各據一方對峙,當年我娶慧穎時,尚無今日之事。我羿家世代行商,和汝莊正是北方那位與滕家的分界,她家本在河北岸,嫁我之後,便入了滕家勢力範圍。”
衛正聽得懵懵懂懂,自端茶喝,不插話。
羿郁忽然靜了,他也端起茶來喝,半晌後方才嘆道:“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我夫人久居家中,出閣之前,未曾有什麽見識。左家天下,諸多積習陋行,貴族女子,都要裹一雙小腳。”
“三寸金蓮?”
“便是三寸。”羿郁點了點頭,難過道:“當初娶她,我曾許諾此生唯她一人已,後來卻又娶了三位夫人。其中二夫人,乃是滕家塞過來的貴女,進門時便帶着滕家天子的诏令,與我的正妻要平起平坐。”
衛正理解地點頭,“嗯,我知道,有這麽一說。你又有錢,滕家一定是打了你的主意。你夫人怎麽說?”
羿郁動容道:“她很懂事,沒吵沒鬧,她十四歲嫁我,那年我已二十三。我們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即便後來又娶了幾房,她也待我如初。但我從商,常年不在家中。去年春我自南洋出海,一去半年,回來時她生了場重病。沒多久就走了。那時候滕家女已有孕七個月,将要臨盆,她還親手給那孩子做了幾件衣裳,一針一線,俱是她親手縫制。長命鎖也是她備下的。她們姐妹感情甚好,沒想到……現在出了這樁事……”
“恕在下冒昧,家主的正妻,去世之時,對您沒有絲毫怨怼嗎?”
羿郁沉默片刻,似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仍然勉強道:“沒有吧……她對我的殷殷囑咐全是為我好,我們夫妻十餘年,個中情味,小道長未必能懂。”
見羿郁沒有要詳述的意思,衛正也不便多問,只是心裏有了計較。
“這鬼一般什麽時候出沒?”
羿郁為難地搖了搖頭:“有時是亥時,有時是三四更天,不一定。只是常出沒的地方,便在這海棠園,所以園裏沒人願意來當差,入了亥時,下人們都就回房。慧穎喜靜,海棠園原本是她想要住過來的,方便起見,将道長等人安排在這個院子裏。”
衛正卧槽了一聲,面上還是笑笑的,“我那師弟知道嗎?”
“正是小道長要求的。”
衛正“呵呵呵”。覺得有必要和樂問好好談一談了,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簡直喪心病狂。
“家主不必多慮,貧道一定會竭盡全力為家主分憂,只是這園子裏還是派幾個下人的好,否則起居多有不便。”
“是是,撥十個人過來伺候,夠嗎?”
人多陽氣盛,衛正想了想,“十個小厮足夠,丫鬟就不要了。”
“都依道長所言。”
打發走了羿郁,衛正翹着腿躺在床上,兩掌手指交叉搭在腹間。小腳女人,聽起來怎麽都不像會是惡鬼,且羿郁神情閃爍,衛正覺得,他必定沒有全說實話。這話當着羿郁的面不能問,只能旁敲側擊。
衛正這一想明白,也不躺了,去隔壁敲門,想和樂問談談。
手還沒敲上門,門就自動開了。
衛正走進去關門,樂問正在床上打坐,頭頂蒸騰着白煙,衛正走過去,在他頭上做剪刀手,幾次剪斷白煙,樂問都沒反應。
“現在能談談嗎?我和你說話會不會導致你走火入魔?”衛正随手拿起桌上的橘子,自己剝自己吃。
沒一會兒,樂問睜開眼,瞟衛正一眼。
他立刻狗腿地把剝好的橘子拿過去,單膝蹲在樂問跟前,問他:“咱們今晚行動嗎?”
樂問淡淡道:“等她來找我們,沒有動靜就不去。”
衛正百無聊賴地挨着樂問坐下,往嘴巴裏喂橘子:“剛才抑郁症來找我了,我覺得他沒說實話。”
“嗯,我也覺得。”
“他也來找你了?”
樂問朝衛正一瞥:“下午說了會兒話,講他們夫妻情深,當年羿家給皇宮送的東西被人劫了镖,是請了他夫人家的鐵卷丹書才免一死。不過為了這事,他體弱多病的妻子,在娘家門口跪了整整五天,要不是天降大雪,外祖父發了慈悲,可能也沒今天這麽好賺的銀子了。”
衛正摸摸下巴,不好意思道:“女人的心思我不太懂。在我看來,這個正妻最怨恨的不該是二夫人嗎,二夫人家世顯赫,若非娶了她,恐怕也沒有後面兩位夫人。抑郁症出海的半年裏這宅子裏一定發生過什麽,但他夫人并未告知。若果什麽都沒發生,那女子也不至于成為怨鬼,鬼差必定會将她捉去地府輪回。為什麽她先找上的卻是三夫人和四夫人。”衛正想來想去,仍然覺得一定是羿郁沒說實話,要不就是正妻死前仍舊發生了什麽他難以啓齒的事情。
樂問先不吃東西了,注視衛正道:“是不是鬼在作祟尚不好說。這個抑郁症……羿家主曾訪道半年,年輕時候也跟着道士學過幾手,那兩只白虎精是他師父給他試探僧道法力的。他自己也能輕松拿下兩只白虎,道法并不弱,卻奈何不得他的夫人。照他說,二人夫妻恩愛,且不說動手,只要見面,說上幾句,他的妻子就會聽從他的話去投胎,盤桓不去,怕是另有隐情。”
“我也這麽覺得。那今晚我們就在院子裏巡防,等她出現,拿下問問。”衛正朝後一倒。
樂問不防他就這麽睡在自己床上了,無語道:“你的房間在隔壁。”
“床太大了。”
“你害怕?”樂問揶揄道。
“老子怎麽會害怕,那麽多法器,随便丢兩個就能砸死精怪野鬼。”衛正說完大話,好奇地望着樂問,“你都沒說過你的事,這麽多天過去,有想起什麽往事來嗎?”
樂問臉色一變,抽出被衛正壓着的袍襟,正襟危坐兩手搭在膝上,又閉上眼。
衛正沒勁地躺了會兒,自顧自道:“我什麽事你都知道,你什麽事都不讓我知道,我們不是同伴嗎?你法力高強,或許不屑與我為伴,但我想多知道點你的事情,只是覺得你像有很重的心事,你身上的咒文從何而來,對你有何影響,為什麽肯幫我,謝錦亭說的不愛惜妖身又是怎麽回事。也許你們妖是這樣,無牽無挂,獨來獨往。但我是人,出于同伴之間的感情,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只管向我開口。”
樂問沉默不語地閉着眼。
衛正起身朝外走,關門時候失落道:“也許你永遠不會向弱者求援。”
出了樂問的屋子,衛正有點沒精打采地趴在欄杆上,院中明着燈,不一會兒有一列下人捧着各色的盤子魚貫而入,腳步聲上樓。
見了衛正紛紛行禮道:“道長有禮。”
“免禮平身。”衛正郁郁的,翻看了下。羿郁命人送了些衣裳來,其中三個盤子裏疊着的衣裙色彩豔麗,紅、粉、碧,都是給姑娘家的。還有些小玩意兒,各種手工藝品做的辟邪配飾,再有就是各種果子,衛正抓了個佛手在手上玩,香氣沁入心脾,造型也甚是可愛,金黃的人手。
他吩咐下人把東西送到各個屋裏去,自己抓了個去找沃兒。
沃兒很是喜歡佛手果子,謝了又謝,不住将鼻子貼在上面深嗅,眼睛興奮得發亮:“謝謝衛大哥。”
看她高興,衛正心頭的郁悶稍解。回到房中他給簡清吾“打電話”,簡清吾破天荒地沒接。衛正有點擔心相楊,但忙了一天也有點累,戴着耳麥就睡了過去。
是夜,陰風陣陣,屍妖現身,美麗溫婉的貴族少女慧穎頂着一張三十歲的大媽臉,怨氣深重地在曾經居住的海棠園現身,與江湖目前尚無排名的衛大俠展開殊死搏鬥,衛大俠憑着一身精絕的師門嫡傳,将屍妖揍得面目全非,又以輪迴杖擊地三丈,喚出鬼差,慧穎被鬼差以棍拶走。鬼差授予衛大俠人界好住民的稱號,并留下随時可以使用的召喚令三張,其中一張可以召喚終極BOSS閻王爺。
陽光照到衛正眼皮上時,他正睡得流口水。
敲門聲将衛正從床上喚醒,他坐在床邊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鬼沒出現,就天亮了。
下樓吃早飯,早飯就擺在百合園裏,衛正對着園上三個字嘴角抽了抽,湯圓和沃兒已經就坐,衛正大搖大擺走過去坐下,四下望了望。
湯圓拿筷子輕敲他的碗沿:“別看了,老妖怪不和我們一塊兒吃,那個家主單獨請他過去,說是要看看風水。”
“他自己不就是個修道之人,還用得上別人看。”衛正不以為然,抓着饅頭咬兩口,食欲不振。
“衛大哥昨晚睡得不好?”沃兒小心問。
“挺好的,做了個夢。”
“夢見你媳婦兒?”湯圓打趣道。
衛正搖搖頭,“夢見那個家主的媳婦兒,青面獠牙,吓死老子了。”
“啧啧,這麽快就惦記上別人的媳婦兒了。”湯圓搖搖頭。
“別胡說。”衛正四下看了看,還是那一僧一道,帶着各自的徒弟五六人,坐在院子裏的也有十多個人。服侍的小厮十來個。
“怎麽就請了樂問一個過去?”衛正疑惑道。
“那個家主也不是傻的,誰有本事一眼看得出,你不覺得那一僧一道精氣不足嗎?”
衛正回頭看了看,只見得僧道俱是滿面憔悴郁卒,其中那個僧人的脾氣十分壞,底下徒弟拿掉了根筷子,他立刻就以手頭銅杖搗過去,戳得那小徒弟一時半會兒直不起身,恭恭敬敬縮在他身後。
衛正轉過臉來,若無其事地吃東西,忽然想到什麽,盯着湯圓看。
湯圓立時炸毛道:“看什麽看!那麽醜難不成我會下手?”
衛正想了想點頭,也覺得不可能。沃兒一邊喝湯一邊小心翼翼看衛正,然後小聲問:“衛大哥喜歡什麽香味?薄荷?桂花?檀香喜歡麽?”
衛正素來不講究,只道:“都還好,糙漢子不講究這些。”
他沒太上心,吃完飯問過小厮羿郁住的地方,就迅速抽身離席。
沃兒略帶惆悵地看着他離去,湯圓心不在焉地吃東西,一邊戳了下沃兒的腦門:“別瞎想,那是道士,道士都是壞東西,沒準哪天就給你一下讓你灰飛煙滅,投胎轉世都不能。”
沃兒癟癟嘴,雖然不信,但也不說話地低下頭。
衛正自廊下過,都知道他是羿郁請的客人,丫鬟小厮見了他都低頭行禮并不多言,羿郁住的院子裏遍植各品種的竹子,風一吹,竹葉層層綻開,宛如花葉。
衛正在樓下,就望見羿郁與樂問并肩站着,樂問一只手探出,在虛空中試探,掌心的白光不強,但散開如同粉末般化入院中諸物,花樹草木,建築,包括伺候的下人,無一能免。
白色光末落在衛正袖上,轉瞬即逝。
樂問睜開眼,顯是知道他來了,站在二樓廊下對羿郁說了句什麽,羿郁也發現衛正來了,忙命人下來請。
“這是岳山茶,二位道長嘗嘗看。”
衛正牛嚼牡丹地取過來一口飲盡,朝樂問道:“一大早跑過來幹嘛了,都在找你。”
羿郁忙拱手道歉:“鄙人命人去請小道長來的,想讓道長看看,這院子裏是否有不淨之物。”
“有嗎?”衛正翹着二郎腿,揚着下巴,一副師哥問師弟話的傲慢模樣。
樂問淡淡的,“暫時沒有。”
嘆氣聲入耳,羿郁擔憂地搓着手:“夫人近日裏心神不定,我們的孩子也才五個月大,說來也怪,他出生便不哭,如今都五個月了,還是安靜得很。要不是睜着眼,都以為……”
羿郁其實年紀未到四十,但看着也四五十了,多半太操勞。衛正心想,娶媳婦兒還是只能娶一個,三妻四妾轉為一夫一妻,也許只是為了緩和內院矛盾。
“這院子沒問題,家主不放心,貧道可為家主寫幾道符,貼在尊夫人屋內屋外,可保平安。”
羿郁連忙道謝。樂問寫符紙的動作幹淨利落,又以那柄烏黑的劍做法,手勢淩厲,神情自若,繞着屋子做法時一腳提起,渾似在跳什麽祭祀祈禱的舞,又不同于衛正在電視上看的口中嗚嗚喝喝的巫術,他只是垂着眼口中默念,最後以劍指拭過劍身,将血化入水中,灑在符紙上。
符紙上的文字頓生紅光,片刻後恢複成普通的文字。
衛正心頭啧啧贊嘆,看着還真像那麽回事,他要是個求道心切的抑郁症,也會信。
從羿郁居住的院子出來,衛正不放心道:“你就這麽放血了,他不會從你的血裏看出來什麽吧?”
樂問朝他一瞥,“即便看出什麽,他也對付不了我。何況他現在還指望我替他捉鬼,有求于我自然不敢多言。”樂問意味深長地盯着衛正看,嘴角略一勾:“怎麽,擔心我?”
衛正撇撇嘴:“我們是同夥……哦不,同伴,當然要有同伴愛。”
樂問冷冷哼一聲,不以為然,也沒否認。
衛正抓住樂問的手腕子,看他白玉無瑕的手指指腹上的劍痕,皺眉道:“難道沒有什麽恢複之術?”
樂問眉頭一揚:“我的玄兵天罡劍不是鬧着玩的,被它所傷三日內都無法愈合。要不要試試?”
衛正麻溜地丢開他的手跳開些,嘿嘿幹笑:“還是不用了,留着除魔衛道吧。”
樂問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羿郁與他現在的夫人所住的院子,月門之中,樓閣如畫。
“怎麽了?”衛正問。
樂問回轉眼,淡淡道:“沒什麽,今晚不要睡得太熟。”
衛正“哦”了聲,興致勃勃道:“今天傍晚我們去畫舫玩兒吧。”
樂問停住腳步,認真看他:“我同你?”
“我們四個一起。”衛正道。
樂問哦了聲,扭過臉去,走前兩步冷冷吐出兩個字:“不去。”
衛正默默在肚子裏腹诽這孩子不合群,又想他一個大男人,帶兩個小女子去畫舫上泡妞,哦不,觀光游玩,似乎略有不妥。
最後決定,他還是自己去游畫舫比較美妙,屆時也免得帶着女子不方便。他對畫舫美人的好奇心已到達頂點,回房就開始收拾銀子,足足揣上一百兩銀票才覺得有了底氣。到傍晚,衛正蹑手蹑腳地出門去,羿家門口站着的守衛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沖他們招手。
羿家不是貴族,只是商賈,但娶了兩位貴族的女子做夫人,有護衛也不奇怪。
從公文包裏掏出手機來,衛正上前去捏了捏倆守門大将的臉,對他們比了個“二”,笑道:“茄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事,今天更得晚,還有一章。
周末愉快。
☆、小腳(4)
傍晚時分,江面上暖風熏得游人醉。船依次并列靠在岸邊,十米外入江口,數十艘船被穩穩固定在河邊,河入江帶起的風使得坐在船上的客人身若不系舟般飄搖。
衛正剛踏上船,白粉敷面的中年女人便拿香噴噴的帕子朝他臉上一甩。
“……”衛正被甩得打了一串噴嚏,悻悻揉着鼻子。
“道是誰呢,這年頭,牛鼻子道士也來點姑娘,咱們這兒彈琴吹笙的姑娘都有,還有能陪道長雙修……道長的銀子?”老鸨以目示意。
衛正愣愣望着船頭排開兩列穿紅戴綠的姑娘們,咽了口口水,掏出百兩銀票就往老鸨臉上丢,“來幾個正點的,老子終于可以開葷了。”
衛正被香風熏得有點頭腦不清醒,身為被嘲笑了多年的處男,坐在畫舫之中,隔珠簾,聽琴聲,被四個軟妹子捏肩捶腿,簡直是一雪前恥。衛正想着忍不住摸出耳麥,對着簡清吾喂喂喂。
簡清吾這會兒在了,濃濃倦意從聲音裏透出來。
“小師弟,又怎麽了?這麽快收拾完第二只了?”
“師兄,你猜我在幹嘛?”衛正興奮道。
“在幹嘛?”簡清吾想了想,“找到了古代的春宮圖還是龍陽十八式?記得給師哥捎回來。”
“滾!”衛正吼完又道:“別滾,先滾回來。我現在畫舫中,五個軟妹正伺候爺呢,啊,葡萄啊,我不愛吃葡萄……哎哎,別癟嘴,吃吃吃,來吧!”衛正壯士斷腕般把葡萄肉咽下去。
“……衛正,你是去找媳婦兒的,這麽做對得起苦守寒窯等你的媳婦兒嗎?對得起忍辱負重制服科學怪男的師哥我嗎?”
衛正被葡萄酸得直皺眉,想了想,“但是等娶了媳婦兒我就不能有夜生活了,從處男直接跨越到已婚婦男,會不會跨度太大……”
“你就等着被九尾狐扒皮抽骨吧,”簡清吾冷笑道:“到時候我絕不會幫你,除非你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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